科幻作品-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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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希迅速向旁边移动枪口，抠动扳机。
伴随着一声脆响，魏伦看到白烟和着四溅的鲜血与玻璃屑从他手中的箱子里喷出来，冷冻箱被猎枪子弹穿透了。
萨希低下枪口，带着怜悯的神情看着魏伦，“好了，现在你可以离开。”
魏伦没有离开，他就那么张着双臂倒向大地。
大概两个小时后，空气中的焦味唤醒了魏伦，他睁开眼睛，看到空地中央的火堆中，菲力正在慢慢化为灰烬。
“菲力……”魏伦轻轻地叫了一声，回应他的，是萨希在他额头温柔的抚摸。“你醒了？”她温和地问，“头还痛吗？”魏伦下意识地摸向腰边，枪已经不在那里，他猛地坐起来，但一阵剧烈的头痛却使他重又倒下去。魏伦闭上眼睛，他知道当自己在萨希的枪响后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头痛击倒在地时就已经全盘皆输。
魏伦翻过身，他听见阿奇远远的歌声，睁开眼睛，却看不到阿奇的影子。
“他又在祈祷？为谁？为我吗？”魏伦问，“我也染上了汉尼拔？”
“一般没有那么快发作，”萨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也许是因为情绪问题造成的神经性头痛。”
“你骗谁？你把我背回来，摸我的额头，为什么突然不顾忌了呢？”魏伦哑着嗓子说，“我知道这是报应……空气打进去的时候，菲力挣了一下，把血溅到我的鞋上，一定是那个时候渗进去的。”
“不顾忌是因为我还没有发作所以暂时对你安全，而你需要照顾，”萨希扶着魏伦的肩头帮他翻回身来，用蘸了凉水的湿布放在他发烫的额头上，“你现在呈现的并不是汉尼拔的征兆，魏伦，我还不清楚是为什么。”
阿奇的祈祷声转为高亢。
“阿奇还能跳？”魏伦问，他记得自己打伤了阿奇的腿。
“他是个好人。”萨希回答。
“为什么偏偏是他没事？而我们……”魏伦神色黯然。
萨希望向阿奇歌声传来的方向，“因为他够简单，”她回答，“不象我们，索求那么多……”
萨希听见魏伦的苦笑，他悄悄拉住她的手，“嬷嬷，你鄙视我吗？在知道我的目的后。”
“那么你呢，在知道我并非圣洁后？”萨希反问，握住他的手。
“我没有资格鄙视你，嬷嬷，至少你现在做的一切是圣洁的，而我，甚至从未忏悔。”
“但你一直活在自责中，魏伦，你已经在忏悔。”
“忏悔有什么用？那些人已经死了，死去的人是不可以再活过来的……”
“魏伦……”
“如果不是真的认识一种病毒，根本就不应该进行模拟实验，可是他们……他们却告诉我播洒的是一种已经确认为无害的病毒，因为它在培养基上生长起来就会形成红色的色素沉积，所以可以用来确认城市在受到生化武器时的受损程度从而提高防卫能力。我相信了他们，把那个病毒炸弹放到地铁中！是我杀了那一百二十八个无辜的人！”
“魏伦，不要激动！”萨希紧紧握住魏伦的手，“你不是已经尝试去弥补过错吗？”
“你说弥补？我弥补了什么？我是笨蛋，一家不入流的报纸怎么可能指证堂堂的军方……你也看到了，我被开除，变成了疯子……疯子！”
“魏伦，冷静下来。”
“我很冷静，嬷嬷。”魏伦望着萨希，他的眼睛异常明亮，“知道吗？后来我发现这种实验很普遍，我不过是个意志薄弱的可怜虫，烦恼是自找的。”
“这是你的真心话？”萨希问。
魏伦望着萨希，没有回答，然后，他扔开萨希的手，把头扭过去。
“那么为什么，你还要帮他们得到汉尼拔？”萨希不解地问。
魏伦发出一阵冷笑，那笑声象是从地狱中传来的。
“汉尼拔……汉尼拔……他们是多么想得到它……”魏伦发出梦呓一般的声音，“了不起的病毒！”
“你在说什么？”
魏伦把头转回来，这次，他脸上的笑容满是讽刺，“你知不知道生物武器有什么好处？”他问萨希。
“那不是我关心的东西。”萨希厌恶地回答。
“你应该了解了解。”魏伦对萨希的不满视而不见，“如果不是成本低廉，那么它什么也不是，”魏伦的眼睛里复又闪出异常的光亮来，那是一种沉迷的神态，“如果你要毁掉一平方公里内的东西，用高级炸药得耗两千元，核武器是八百元，化学武器是六百元，你知道生物武器是多少吗？”他抬起手，向萨希做出抠扳机的动作，“砰！只要一元！”
萨希在魏伦发出的那一声枪响时惊得一跳，猛地向后移去。
“如果是汉尼拔，成本更低。”魏伦继续那种骇人的笑法，摆出的开枪姿势依然对着萨希，“他们一定会迫不及待地去用它，在完全了解它之前就先用。”
“魏伦，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们来不及了解汉尼拔，因为在了解之前就已经死了。”魏伦笑得非常开心。
萨希终于明白过来，“你想报复？”她一把拍开魏伦的手，质问道，“为了报复那些人对你的不公你就要把汉尼拔播洒出去？你应该知道这会牵连多少无辜者！”
“无辜者？谁是无辜者？”魏伦回答，他的眼光里有种看了让萨希害怕的东西，“是文明世界里浑浑噩噩活着的家伙？他们甚至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他们同样在嘲笑我是个疯子，我怜悯过他们，但发现根本不值得。还是这块肮脏大陆上用砍刀斧子互相灭族的黑鬼们？他们自己都不怜悯自己，怎么死法有什么不一样。”
萨希失望地注视着因为激动和高烧而双颊泛红的魏伦，“你这样，和害你的那些人有什么不同？”
“没有什么不同，”魏伦回答，“我们是一样的，是被杀戳吸引的恶魔。”
那天晚上，魏伦开始说胡话，天亮的时候，终于死掉了，死之前有一段曾经安静下来，然后睁开眼睛微笑着说了一句话。
阿奇问萨希：“他说什么？”
萨希一边用手轻轻合上魏伦的眼睛一边回答：“他说他看见一只巨大的蚂蚁。”
（七）
阿奇听到萨希的哭声，循着声音去，看到修女还在昨天分手的地方坐着，膝上放一本摊开的笔记，用来照明的马灯在药箱上将熄不熄地放着昏昏然的黄光。
“萨希！”阿奇大声叫修女的名字，一边用木棍敲打左右的树杆，这样，萨希就知道来的是他而不是猛兽，也就不会使用那支她始终放在身边的猎枪。
“阿奇，是你吗？你还没走？”萨希诧异地止住哭声，向这边看，阿奇提着砍刀从黑暗中跳出来，走到萨希面前，他发现修女的眼睛肿肿的。“嬷嬷，你在哭？”阿奇惊奇地问，他从没见过萨希哭，他以为她永远不会哭。
萨希伸出手制止阿奇继续向前走的动作，“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以为你已经回去了。”
“我找到塔蒂了。”
“你去找它了？”
“它害死了菲力先生，我要除掉它。”
“我告诉过你不能碰它。”
“它是邪灵，我们已经惊动它，如果不除掉它会把我们全都害死！”阿奇理直气壮地回答。萨希无法反驳，她知道那是阿奇部落长久以来的传说，世世代代，因接近塔蒂而不断失去青壮年的部落憎恨着这个带来不幸的邪物，他们与塔蒂的怨仇永无休止。
“你杀了它？”萨希只有抱着侥幸的心理探问。
“砍掉了它的头。”阿奇挥了挥手里的砍刀，雪亮的砍刀划出一道白色的弧。
萨希看到最后一点希望如风中之烛熄灭。
“嬷嬷，你生气了？”阿奇惶惶不安。萨希呆了半晌，无奈摇头，定定神接着问道：“你有没有溅到塔蒂的血？”“不要紧，在河里洗干净了。”阿奇笑着回答，他有一张孩子脸，这使他的笑看上去天真，然而回应这张笑脸的，却是萨希绝望地喊声：“为什么不听我的话？我告诉过你它的血会让你染上汉尼拔！”“我们不会有事。”阿奇非常肯定地回答，“我们不怕汉尼拔，上次就治好了。”“好运不是每次都有！”萨希叫道，“这次我们可能都会没命！”阿奇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萨希，他不能理解她的担忧，“嬷嬷，你不是一直都没病吗？”萨希楞了楞，是的，她的身体至今没有异常的反应，“可是，”萨希喃喃地说：“谁知道明天会怎样……”
到明天还早，两人便在药箱边复又坐下，在他们中间的，是昏昏然放黄光的马灯。
“嬷嬷，你不回去？”阿奇试探着问。
“汉尼拔最长有一个星期的潜伏期，一个星期后我再走。”萨希回答。
阿奇用手指自己的胸膛。
“是的，你也需要留下来，愿意吗？”萨希明白他的意思。
阿奇点点头，咧开嘴无所谓地笑，那是完全没有担忧的笑容，他似乎已经确定自己会平安无恙。
夜漫长而又寂寞，萨希从阿奇的眼光里，看到想聊天的希望。
“阿奇，你想告诉我塔蒂的事吗？”
阿奇点头，他说：“塔蒂躲在东边林子的几间白房子里。”
“什么样的白房子？”
“和古迪马遗迹很象，但没有那么多，好象是石头做的。”
“阿奇，遗迹的房子不是石头造的，它只是看上去象石头。”
“那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如果是石头，这么多年早就侵蚀掉了。也许是被以前住在那里的人用完的一种材料，现在世界上已经没有了。”
阿奇瞪着眼睛，看上去没有明白萨希的意思，于是萨希尽量解释浅显一些：“你瞧，你的朋友有很多在矿井采煤，煤采出来后就送到文明世界烧掉，烧掉就没有了，虽然你知道我知道煤是什么东西，可是我们后代的后代不一定认识煤，因为那个时候煤已经采完烧光，他们见都没有见过，当然就不知道煤是什么样子。”
阿奇好象明白了，又好象不太明白，他发现萨希的手指头在膝上搁着的那本笔记上划着，于是很好奇地指指萨希的手。
“这个？这是菲力先生的笔记本，刚才说的都在这个本子上。”萨希黯然拍拍笔记本。
“菲力先生是讲故事的吗？”阿奇好奇地问。
萨希犹豫了一下，答道：“不是，但他写了一个很不错的故事。”
阿奇的脸上明显写满了想听听菲力先生所写故事的愿望，虽然和魏伦一直交恶，不过十分注重上等文明人矜持礼节的爵士给阿奇印象则是可敬而又神秘，他对这个小老头儿埋头在遗迹中一个星期的东挖西挖已是满腹好奇，而且也确实曾为爵士的死而难过。
萨希理解阿奇对于朋友的忠心，正是由于这层忠心才促使阿奇想去接触留在笔记本上的爵士，她不愿为这种友谊设下阻碍，唯一使她为难的是如何才能让从未进过学校的阿奇懂得她将说的一切。
“你的祖先出生在这块大陆上之前，这里就已经有一群人在生活，他们创造了古迪马遗迹，我们叫他们迪马人好了。”
“在祖先之前的人，那是神吧？”
“不是神，是人。”
“什么样的人？”
“也许和我们长得一个样，也许不一样。”
“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这是爵士说的，他在讲故事。”
“哦……”
萨希停下来看看阿奇，发现他听得很认真，于是放下心来，一边慢慢翻着笔记本，一边继续讲下去。
“迪马人很聪明，也很能干，在这块大陆上生活了几十万年……”
“几十万年！”阿奇目瞪口呆。
“阿奇，我们脚下的这块土地，它的年龄是几十万的成千上万倍，人的历史与它比起来，是非常短暂的。”萨希解释说。
阿奇点点头，萨希疑心他并没有真的听懂，但这不重要，重要是的阿奇还想听下去。
“在这几十万年中，迪马人不断地开发资源，建设自己的家园，他们创造了很高的文明，也发明了很高的技术，菲力这本笔记大部分记的，就是从留在世界各地的遗迹中研究得来的迪马人的技术和成就。我看不太懂菲力写下的话，但他似乎得出一种结论，迪马人的整个社会体系都建立在与我们完全不同的能源系统上。”
萨希发现阿奇很难理解最后一句话，便举了个例子：“就象现在，我们烧煤，把煤烧完之后剩下煤渣，而煤渣对于我们是没用的东西，也就是说我们可以生活得很好，能做很多事情都是以煤为中心而不是煤渣。可是就象前面说的那样，我们的后代的后代根本不知道煤是什么，他们只知道煤渣，所以就不能以煤为中心来生活，而是会发明很多东西来利用煤渣，他们的整个社会就是建立在煤渣这个能源中心上的。”
阿奇狡黠地笑起来：“嬷嬷，你在和我开玩笑呢，那不等于说，我们用的煤是迪马人用剩不要的东西吗？”
萨希微微笑了笑：“是啊，大概是那个意思。反正这块大陆存在的时间那么长，按菲力先生的这种说法，说不定在迪马人前面还有人，他们用的也是前人留下不要的东西呢。”
“那我们不是很惨，被别人扔了很多次的东西都拣来用？”
“以后的人比我们更惨。”
阿奇哈哈笑起来，萨希没有笑，接着讲下去。
“后来有一天，迪马人发现他们住的地方资源已经完全被采光了，在他们的技术里又没有利用残渣的部分，所以，他们开始没有东西可用来维持生产生活。没有资源造成的后果慢慢扩散开来，地里没有肥料，庄稼收不好，迪马人开始饿肚子，他们开始吃还没成熟的庄稼，吃留下来的种子，吃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吃一切可以吃的东西。又过了几百年，最后连这些东西也没有了，迪马人只好离开他们建设了几十万年的城市，去他们以前从不愿意生活的地方寻找新的生路。”
“去哪里？进雨林吗？”
“那个时候还有没有丛林很难说，也许是沙漠也许是冰原，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里因为与别的地方阻绝开来，还有其他生物存在，于是到达那里的迪马人又找到了食物来源，而没有去那里的人都死掉了。”
笑容从阿奇脸上消失，他似乎隐隐也感受到一种悲伤。
“即使是活下来的迪马人最后也陷入了绝境，他们每寸每寸与艰苦环境里的生物们争地，每前进一步都会接触未预知的危险，而这个时候，原本隐藏在原始环境里的一些病毒也随着这些开发性的接触被释放出来，幸存的迪马人中开始流行瘟疫，他们一个一个无法阻止地死去，最后几乎全部死光……”
萨希忽然停下念笔记，合上了笔记本。
“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
“一定有，我听得出来。”
萨希沉默半晌，终于，她很不情愿地问道：“阿奇，你知道人是怎么来的吗？”
“是姆吉用土捏的。”
“姆吉”是阿奇部落的创造神。
“我相信人是上帝造的，”萨希说，“但菲力不相信，他相信一种猴子变人的传说。”
“猴子？！”阿奇不敢相信。
“不信神的人以为猴子慢慢学会站起来，然后会用东西会说话，然后就变成了人。”萨希解释道。
“这和迪马人有关吗？”阿奇不明白萨希为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