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行之美-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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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车到耶路撒冷老城的大马士革门，下车面对那沧桑斑驳的城门高墙，有一种“回到了什么地方”的感觉。耶路撒冷这座古老的圣城坐落在几个起伏的小山上，由于干燥贫瘠，它是一种草木极少、装饰极少的城市，一眼看上去单调而灰白，气质沉郁。尤其在雨中，一切都是灰灰暗暗的冷灰色石头模样。实际上，这就是“耶路撒冷石”的颜色。这里有法律规定，任何建筑一律为耶路撒冷石的颜色，违者不得建造，因此全城一色，古老，静穆，神秘，神圣。
我乘坐的吉普车上有中文写成的“刘以林先生”5个字，它们正在车玻璃上对着古老的耶路撒冷，我看着它们，平生第一次感到汉字是个有生命的东方老者，这是遇到古老智慧的时候，另一个古老的智慧才会放出知音般的光芒吗？
从大马士革门入老城。老城不能进车，只能步行。我走在石头地上，见道路狭窄弯曲，光线幽暗，街道纵横交错，上面有拱，如同迷宫，两边都是卖东西的，人非常多。感觉这样的场景似乎是专为拍电影而设置的，它“太不一样”了。房子都是石头的，依山而建，感觉是一些房子上又建了一些房子，有一种非常古老神秘的不可解的情绪。人走在这里，感觉两脚发飘，灵魂起伏，须发皆动。
耶路撒冷老城只有1平方公里，大约相当于中国厦门的鼓浪屿，就是这么个小地方，犹太、基督、穆斯林的一切历史、宗教和传说都交织在一起。这里是犹太教的圣地，犹太人最重要的一句祈祷词是：“明年在耶路撒冷。”这里自古有以色列人建的耶和华圣殿，内存有圣约“摩西十诫”，犹太教众对此万古心仪，从来是神圣的犹太教中心，它举世闻名的“哭墙”更是见证。这里也是基督教的圣地，其“圣”一点儿也不次于犹太教。基督教原是犹太教的一个分支，是犹太教徒耶稣创立的，其《圣经》有2／3出自犹太教的《圣经·旧约》，耶稣生于斯，传教于斯，死于斯，复活于斯，又有建于公元335年的圣墓大教堂，它无疑是基督教各教派的神圣中心。伊斯兰教也视这儿为仅次于麦加、麦地那的圣地，在阿拉伯人那里，耶路撒冷被称为“古德斯”，意为“圣城”，在公元630年穆罕默德率众攻下麦加之前，耶路撒冷就是他指定的朝拜方向，如今的岩石圆顶寺就是伊斯兰教的圣地。
有谁要把这些历史分开，那是绝对做不到的。比如，穆斯林有一块石头，传说是穆罕默德在创立伊斯兰教后的一天晚上，就是踏着这块石头登上七重天聆听真主安拉的祝福和启示的，因此它是伊斯兰教的圣石；但犹太教也把它尊为圣石，因为他们的祖先亚伯拉罕献给耶和华的祭品就是放一这块石头上的，最早与犹太教约柜也是放在这块石头上的；与此同时，基督教也认为这块石头是自己的圣石，这块圣石是人类产生的地方，上帝用泥土造的第一人亚当就是在这块石头上——怎么办？一块小小的石头都如此，耶路撒冷的一街一路就可以想象了。
往拜伊斯兰教的岩石圆顶寺。穆斯林所说穆罕默德踏过的圣石，就在这大寺里面，据说上面还有穆罕默德的脚印。岩石圆顶寺不仅是穆斯林的圣地，它也是耶路撒冷的象征，是一座非凡的伊斯兰建筑，在有关耶路撒冷的名信片、邮票和各种工艺品上，岩石圆顶寺都是一个最受欢迎的图案。我对耶路撒冷的最初印象就是来自这个图案。现在像我这样的异教徒和非教徒是不能进去的，只能从外面看看它辉煌的身影。面对岩石圆顶寺，感觉它有非凡的重量。伊斯兰教肯定要站在这儿。穆罕默德说：“世界从这里开始，并将如同一幅卷轴从这里收起。”有谁能把耶路撒冷从穆斯林这儿夺去呢？1949年约旦曾宣布吞并过耶路撒冷，但次年，约旦国王阿卜杜拉来岩石圆顶寺做礼拜时就被一个阿拉伯人刺杀了。阿卜杜拉的死是一个象征：穆斯林对耶路撒冷有一个绝对的“不允许”，任何人要拿走耶路撒冷都要付出代价，穆斯林对于耶路撒冷是不可能退让的，连一点余地也没有。可是，耶路撒冷现在硬是被以色列“拿”着了。现在站在雨中看着这个大清真寺，看着它在以色列的“拿”下庄严地存在，听着它的唤拜声响在苍茫的天空，人心里感到悲壮而又忧患，没有争夺的岁月在哪里呢？
与岩石圆顶寺咫尺之遥的就是犹太教著名的“哭墙”（而穆斯林则认为这是穆罕默德拴过飞马的“飞马墙”）。这是一堵长48米，高18．3米的大墙，是犹太教认为的离上帝最近的、最神圣的地方，这是犹太人大流散之后，一些留下来的犹太人用他们神圣圣殿废墟上的大石垒起来的。这是犹太人追忆苦难、祈祷、颂经和哭泣的地方，因而被称为“哭墙”。我走近哭墙，看到这里男左女右，在雨中仍不断有人来面墙祈祷，并把一些小纸条塞入墙缝。犹太人相信把心愿写在纸条上塞入哭墙的墙缝，上帝就能知道。我摸摸哭墙，它给我的感觉是一种石头的凉意。仰面就可见它的古痕斑斑，怆然似有泪痕，上面石缝里有一些草在天空中晃动着，它们的晃动如同世外的神在晃动。人站在这里，只要有一秒的寂静，就会立刻感到犹太人几千年的万重苦难，心就会上升并与一种神圣的东西融合在一起。这是一种忘却自己、自己成为了犹太人的一种感觉，这是一种倾向性明确的很可怕的感觉，这种感觉的意义，就是要誓死捍卫既定的一切不再失去，也就是不理会世界上任何人的意志而只捍卫这里的一切。
我不完全赞同自己的感觉，但我为此理解了以色列人的情感。在1967年的时候，一个以色列装甲旅的旅长亲自驾驶坦克冲进老城，以色列军队经过浴血激战夺得老城，他们打到了哭墙下面，占领了这个地方。一个随军记者写道：“士兵们聚集在哭墙下，这些疲惫、满身灰土、带着各种武器的士兵，有的头上身上还裹着带血的绷带，他们敬畏地注视着这堵墙，许多人孩子般地泪流满面。他们紧贴着墙上的石头，抚摸它们，亲吻它们。一位肩披祈祷巾的军营拉比吹起了羊角号。默默的流泪变成了抽泣和哽咽，这是悲哀、激动、喜悦和痛苦混合在一起的眼泪。”这种情景也是一个象征：犹太人回到了这里，拥有了这里，哪怕是死，他们也不会再离开了。为了守住这里的一切，他们可以顶住和反击世界上的一切，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在所不惜，他们在苦难上建立的泪流满面的强权，是绝不肯松一松的。
现在在哭墙前想到这个，心里是完全没有出路的绝望，有一种非常尖利的苍凉和被伤害的感觉：哭墙引导下的耶路撒冷，它的光明与和平在哪里呢？
第七部分 以色列的神秘之旅第41节 这里是全人类的火山口
伟大的耶路撒冷！
今天耶路撒冷下雨了。这是以色列很难见到的的雨水，这里只有冬季才能下雨，它像金子一样贵重。非常有意思的是，这里能看到许多人在雨中拿着雨伞，但不打开，就那么在雨中淋。看着他们，你才知道什么叫“享受甘霖”，他们的神情，都是与天上的雨亲一亲的那种温柔与温馨的神情，是一种用脸腮碰一碰上帝的样子。我也像以色列人一样静静站在雨中，不打伞，我感到了来自天上的凉凉的水意，我淋着雨，我的脸腮碰着上帝。
今天有重大消息，说激进组织“哈马斯”于昨天宣布停止恐怖行动。但是，耶路撒冷街头没有任何反应。这里没有人相信这个，连我也不相信，这里仇恨的河流是阻不断的，一切停顿都预示另一个更大的浪头，因为，这里没有解决任何实质性问题。一位分析家说过：“当今世界的重心在中东，中东问题的核心是阿以冲突，而阿以冲突的焦点是这座城市——耶路撒冷。”一直到现在，全世界没有任何人能解决耶路撒冷的问题。在联合国决定分治阿以时，考虑到耶路撒冷在三大宗教中的重要地位，认为归到以色列或巴勒斯坦都是不合适的，因而把它列为由联合国管理。但以色列硬是用武力夺取了耶路撒冷。
联合国曾以全票对零票通过决议，宣布以色列对耶路撒冷的占领无效，甚至美国也以强硬态度表达这一立场。但以色列决然不理一切，并于1980年通过议案，宣布耶路撒冷是以色列“永恒的和不可分割的首都。”怎么办？如果要保持现状，那就是承认世上没有正义和公理；如果让以色列退出，那可能性等于零；如果分治，那就是永远的打和流血。我相信犹太人是要以他们的信念超过烫人的时空，要以现在的现实作为起点创造一个精神上和现实上都属于犹太人的耶路撒冷。这表现在：
第一，以色列对一切危及以色列存在的外力只有一个字“打”，它可以突然出动大批飞机直飞某个国家，把所有该炸的目标全部炸完；也可以向某处突然发射数枚导弹。在这一点上它非常像一个孤身的侠客。它不但对周边的22阿拉伯国家如此，对超级大国也是如此。有一次与前苏联冲突，它一下子就打下了对方5架飞机。更不可思议的是对美国也如此，它居然打美国，美国是世界头号大霸主，谁敢打它？更何况美国是以色列的绝对后盾，以色列的政治、军事、全部经济外援都绝对来自美国，从某种意义上说，以色列是美国养起来和扶起来的，也是美国保起来的，为了以色列，美国甚至宣布自己的国民可以在以色列服兵役。但是在“6．5”战争中，以色列的飞机突然猛烈袭击了美国的军舰，使美国人员伤亡，设备重创。以色列仰仗美国，但从来拒绝卑下心理，它几乎以一种发狠的精神保持着内心尊严，它在横下心干一件事的时候，从来是肯定超越美国的。比如70年代末美国的卫星老在南极的海底测到强烈的震动和闪光，后来才知是以色列在搞秘密核试验。
第二，以色列决不是仅限于表面上的穷兵黩武，它在任何领域都依靠良好的国民素质进行了极限的奋斗。比如它的特工组织“摩萨德”，这么个小小国家的特工组织，居然几乎与美国的联邦调查局和苏联的克格勃齐名，它神秘到可以把整架的先进飞机偷到以色列来，可以不动声色地在世界范围内把谋杀以色列运动员的全部凶手干掉；为了自己的特工，以色列从来是不惜一切代价，比如为了从埃及换回一名叫洛茨的特工，它居然愿意以9名埃及将军和5000名战俘为代价。它的普遍的国民教育也几乎是世界之最。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曾做过调查，以色列在人均读书上超过任何国家，为世界第一，平均不到4千人就有一个图书馆。更为有意思的是，像以色列这样由80多个移民组成的国家，又与美国是独一无二的“直线”，英语作为国语几乎是肯定的；但，以色列却不可思议地另开新河，他们为了“自己就是自己”，居然复活了已死去的两千多年古希伯来语言——这也是在语言上惟一向回走的民族。更有甚者，它的军事人员几乎是全世界一切中小国家三军座上宾，许多国家的首都卫队和总统卫队都是由以色列训练的，以色列在军事上已经树起了“榜样的力量”。
往访圣墓大教堂，亦称复活教堂，这是基督徒最神圣的参拜处，是基督教的圣地，虽然融解万物的时间在其长河中将基督教分裂成天主教、东正教和新教等多个教派，但他们对耶路撒冷和耶稣都是共同神圣尊重的。没有耶路撒冷和耶稣，就没有万丈光华的基督教的光源。基督教的耶稣，是耶路撒冷城南17公里的小镇伯利恒人，他30岁开始在这一带传“天国的福音”，基督教从此创立。公元30年，耶稣来到耶路撒冷，由于叛徒的出卖，耶稣被罗马人抓获，当时的罗马总督彼拉多下令把耶稣钉死在十字架上。传说耶稣死后3天复活，升入天堂。公元335年，一位东罗马皇帝的母亲在耶路撒冷发现耶稣殉难的十字架和墓地，这时杀死耶稣的罗马人早已把基督教作为国教了，于是就在此修建了圣墓大教堂。
我们先走著名的“多洛罗萨路”，它是耶稣身背十字架赴死时走过的一条路，因此也叫“悲哀之路”、“受难之路”等等，这是一条狭窄而弯曲的小街，两边挤着商铺。每年的复活节前后，都有世界各地的信徒背着巨大的十字架走这一条路。我走在这条路上，最突出的感觉，是自己越过了绵长的传说到达了一种现实，：我感到耶稣是一个人，而不是高不可及的大神，他的覆盖世界的巨大身影实际上是一个真实的普通人的身影。这，唤醒了我身上一种上升的东西，使我感到，一切伟大的东西都是普通人创造的；换句话说，一个普通的人可以到达任何伟大的东西。我是世间普通人中的一个，我也有到达世上最伟大东西的可能。这是我平生第三次有这种感觉。第一次是在中国四川的江油李白故乡时，第二次是在泰国看释迦牟尼舍利子塔。“行万里路”，这就是它的个中三味吗？
入圣墓大教堂。这里的气氛神圣而庄严，里面到处是传说性的圣迹。靠近大门一块大石板，是停放耶稣尸体的地方，那儿已被人吻得极为光滑了，此时此刻还有人伏在那吻它。石旁十字架上钉着耶稣的塑像，这就是耶稣受难的地方。圆形大殿中央的圆顶建筑中间，仰望能看到圆圆的天空，有人说这就是世界的中心：它下面就是耶稣的墓，它被大殿罩着，有一个很小的门，可以钻进去。也许因为战争期间，人不多，很容易钻进耶稣的墓。我钻了进去，我一钻进去就热泪盈眶，我这个不信教的人，整个身心都如同接近一个巨大的热源：我看到这墓小若一床，放耶稣尸体的那个台子仅有人的双臂伸开那么长；这里的一切，都与常人没有两样，然而，一半地球，一半的人类，都永恒地受到这个小小地方的薰染，它使数以亿万计的一代又一代人踏着精神的阶梯走向了高处或走向了宁静。它很小，就在这儿，就在现实中，可是它像不竭光源的太阳一样向浩瀚的空域发着光华。它已是人类文明苍穹中的恒星。现在我在这颗恒星的心脏，我看到的是寂静，听到的是寂静，感到的也是寂静。一颗恒星的心脏是永恒寂静的。这种寂静，是苍天大地对一个远行者的赠予吗？
我沉默。我寂静。我离开。我看到我的几滴泪水如同中国的几滴雨水，飞过万里之遥落到了这个宗教神圣的源头。
第七部分 以色列的神秘之旅第42节 祈祷和平，满眼泪光
伟大的耶路撒冷！
起初，神创造天地。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进行在水面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