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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流浪集+-+舒国治-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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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放自產蜂蜜的那家絕好「沙龍」談電影了。那時坐在樹影圍繞的桌旁,喝著蜂蜜柳丁汁,受拂著山村的暑風,那是多 的「本土」情伲鞘瞧摺鹉甏覀兺耆珱'有那份念頭,我們只在聊電影、音樂那些純然抽離出來的可資迷幻、可資逃避的枺鳌!
有時下了課,我們也會在馬路上逛,一段一段的走下去。不時會發現最後的徘徊點總是中山北路。或許那時的中山北路其街勢比較端整有氣派,其樹影店面比較具模樣。走走人行道,也走走騎樓。常常是我們三個同學,余為彥、向子龍、我。有時半夜了還洠в谢丶业哪铑^,那時剛開始有 24 小時餐館,最後,我們進了一家「安樂園」的廣枺嫴璨铇恰4蠹s是凌晨 1、2 點,極大的餐廳中,遠遠的只坐了一個人。我們點了最便宜的枺鳎痪茫覀儼l現那個唯一的客人,是野馬合唱團的 Johnny 詹,詹秀雄。再坐了一下,委實無聊,便過去打招呼,他竟客氣邀我們同坐。原來他 3 點要去華視錄影,所以先在此吃點消夜。接著聊了起來,聊的又是音樂、電影。愈談愈進入情況、喋喋不休,直到 1 小時後 Johnny 離開。那些半夜的服務人員,看著原本兩桌的陌生客人,後來聚成一桌講個洠辏瑫r間是半夜 3 點,台北市真的到處是瘋子! 
或許那時我們所有的快樂,全不是這個都市或這個國家已在供應之事物。這造成我們要漸漸進入地下,要去自行探覓,好像非不那樣就不爽似的。在找唱片上,向子龍可以去晴光市場,甚至基隆、或上揚,為了找到 Tim Buckley 的 Happy,我曾 Sad。在找書上,在舊書攤找三○年代文學早就不是新聞,我曾去到中研院找一位陳三井先生向他買過期的《歐洲雜誌》,去到政大找一位尉天驄先生有意買過期《筆匯》。而這位尉先生,那時應算中年了人吧,竟然穿馬靴。即使在台大校園逛書展,也會一眼瞄到那本學生自印的《中國文學研究》。 
英文的電影書,那時中山北路的西書店居然會翻印《Four Screenplays of Ingmar Bergman》以及一本叫《Behind the Screen》的書。 
有一次在美國學校旁的一家西書舊書店逛,找到一兩本《Film Quarterly》雜誌,很是難得。老闆看我找電影書,就問:「有一個李道明你認識不認識?」 
1972、1973 年間,余為彥認識的一個女孩子說美國學校某個晚上有部布紐爾的電影。於是我們立刻在小圈圈中互相通知。結果到了士林美國學校門口,黑暗中站了一票人,張毅、邱銘铡堃义贰⑼醮蟆※i、王俠軍等,來了一缸子。試想,布紐爾耶,是台灣根本不可能看到的世界一流大師耶,怎 能不迢迢前往?結果是在一間像小閱樱抑惖牡胤椒牛坪醮蟛糠质俏覀兊娜耍H黑白,片名是「The Young and the Damned」,1950 年在墨西哥拍成。故事講的是一群撸帎荷僖徊讲桨岩粋瞎子終於整死的經過。那時我們已看過他在台公映過的「青樓怨婦」,自然更想一窺他的昔年名作。 
這種找出昔年舊片之舉,使得林賽.安德森導演的「超級的男性」(This Sporting Life)、維斯康堤的「戰國佳人」(Senso)等片都一時之間出了土。這也造成像柏格曼的「處女之泉」、安枺釆W尼的「慾海含羞花」等片相繼被人訪獲,一步步帶動了往後幾年的「試片間文化」。後來索性連一些不可能上片的商業冷門電影,也只好以試片間作為與台北一小撮電影分子相見的機會,像馬丁.史柯西西的「最後華爾滋」、勞勃.阿圖曼的「迹S維爾」、史蘭辛傑的「蝗蟲之日」、Dalton Trumbo 的「Johnny Got His Gun」以及喬治.盧卡斯的「American Graffiti」等是。那時(約 1976、1977 年)常在試片室出洠У模袆⑸瓐颉ⅫS建業、李幼新、王墨林、李明宗等人。馮光遠、鄭在枺菚r也是台映常客,只是我們洠в型瑘雠錾稀S幸粋人,個子高高的,也偶爾來看,從他沉默的樣子透出的一股氣氛猜度,他應該是某一類同行。這個人叫金士傑,果然他是個表演者,有一種演員對旁觀者怎 看他的自覺。那時他還洠m陵劇坊,還在耕莘劇團中。還有一個人,是個老頭子,他竟然常跑來看試片。直到今天我還弄不清楚會有這樣一個常客。他之讓我印象深刻,是買了一本 1977 年的《生活筆記》(我拿去試片室兜售的),並 
對我所寫「人名索引」中 Buster Keaton 的譯名有意見,他說大陸上以前是用巴士開敦,而不是巴斯特基頓。其實他所說的,我早知道,只是不想把瑪琳妮狄崔希譯成瑪琳黛德麗罷了。而他這幾句話,透露出他對藝術片──或者說好電影──在七○年代坊間的不足是或許微有憾意的。當然我洠Ш退嗾劊羰钦勆狭耍芸赡芩麜言诖箨懮衔裟昕催^的「一江春水向枺鳌埂⑹病O瑜、費穆的向你傾洩過來也說不定。要知道這種見過名山大川,有識之士的老必昂在那個時代是很多的。 
台映之類的試片室,湧進了各處來的電影青年,久而久之,我們不禁要想,這是什 一個都市?這的確是一個什 也洠в械牡胤健l妒牵滿有一點過癮的味道,也就是說,你好像活在一部科幻影片的場景裡,你洠病∈潞米觯缓贸楦銦煛>瓦@ 著。 
既然那是一個渴望在夾縫中獲得難能之物而興奮的半地下之浮矚q月,故而看電影我們連美軍顧問團也不放過,余為彥和我看過十三航空隊(基隆路,現在的舟山路)裡的「移民」(The Emigrants),瑞典片,Jan Troell 所導的。是邊坐在西餐桌上吃 Pizza 邊看往銀幕的那種。至於到天母團區看「Next Stop;Greenwich Village」,到中山北路團區看「計程車司機」、「教父第二集」等種種活動,也暗示了一項危機,便是對美國事態過多傾注。譬似「美國」成了另一項台北一無所有、設施醜惡下所抽析出來的趣樂玩意。 
但即使如此,整個七○年代,由於又聽搖滾樂又看電影,弄到自然而然被迫使對「美國」這樣枺骱懿荒吧<慈缑佬绿幍膱D書、耕莘文教院的英文藏書,我們也常去借閱(因為有些合乎我們的「秘笈」意識)。至於「美國」這樣枺骶烤故莻什 枺鳎摺鹉甏乙稽c也洠脒^,直到八○年代後期我在美國,那時我想我才知道。 
七○年代我們對於相關的游藝消息,奇怪,是異常臁ǖ摹Lù箝T口新開的唱片行一張翻版唱片只要 8 塊 5 毛,我們很快就會受到益。郊外小戲院上映波蘭導演 Jerzy Skolimowsky的「浴池冤魂」(Deep End),我們會知道。所以 1972 年初冬,政大的電影社團邀請導演徐進良去演講,那天晚上我們幾個也出現在那裡。結果現場並洠в蟹庞衬遣坑忻摹复蠹胖畡Α埂6襟w提說「大」片得威尼斯影展獎項云云,也總是語焉不詳。許多年後,我們碰過不少批喜好電影的人,談問之下,洠в腥丝催^這部名片。當晚主持活動的,有兩個人,一個叫衛民;另一個則個子不高,神情嚴肅,衣著甚而更顯嚴謹,戴著很有品味的鏡框眼鏡,兩眼睜得很是專注,讓人約可看出這年輕人對人生的規畫必然很具定奪。原來這人是香港僑生,叫羅維明。 
政大、美國學校,這些都是近的,1973 年青年節前後,我們還去了一趟遠的,到台中中興大學看旅美女導演唐書璇拍「奔」(十多年後上片改叫「再見中國」)。唐書璇以「董夫人」一片讓我們得知其名,如同以「大寂之劍」的徐進良一樣。七○年代這種事情很有一些,也頗讓人帶勁。有時想想,那個年代之有趣,必須自然有很多的浮躁才成。 
總的來說,七○年代是相當好的看電影年代,除了前面提的那 多地點,尚有美新處林肯中心(看得到奧遜?威爾斯的「偉哉安伯生家族」),尚有中央日報旁的德國文化中心(看得到荷索的「生命的訊息」、「天譴」)。 
甚至到七○年代末期,臺灣竟有了一所「電影圖書館」,這真的不簡單,有不少好片子得以在此放映,雖然你看到精彩處不能「雀躍」,否則會撞到天花板。八○年代以後,不僅很多去處再也不存在,並且要看較特殊的片子必須委屈看錄影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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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作為一個台北學子,六○年代習自課堂上、伴隨著民族情感的「教我如何不想她」、「握別」(長亭外、古道邊……)、「玫瑰三願」,甚至在電視上聽到抗戰記錄片時配樂所用上的「長城郑共唤麩釡I盈眶的這類曲子,到七○年代似乎不宜再現身,至少七○年代對這些端莊曲眨麃碇v,委實是太輕薄了。事實上,我們在六○年代底已做好了俗化的準備,先從「學生之音」這種西洋熱門歌曲開始。及至七○年代,我們這一群時代的孩子不約而同會對事態去有意區別,也於是會有意告別七○年代 Bobby Goldsboro 的濫情(像 Andy Williams 更是不屑去提了),而追求 The Grateful Dead 式的病態。是離開 Brothers Four 的乾淨無趣而設法貼近 Creedence Clearwater Revival 的那種鬍子上還沾著蕃茄醬帶點骯髒卻極盡酣暢的放肆。幾乎人人夢想會彈一手好吉他。而吉他不是用來彈藝術歌曲,是用來彈 Stairway to Heaven。同學姜家龍是如此,他用的方式,是一遍又一遍的放唱片。有時候一次可以連放 40 多遍,終於用土法摸出每一個琴音。而七○年代真是太多人如此,關在房間裡反覆的聽自己偏愛的歌,就這 樣,用想像力來同搖滾音樂交談。而每一次的交談可以不同,多半時候你未必找得到字句,但你仍 
M可以描述它,或是意象它。用什 ,用感覺。不錯,七○年代是感覺的電光石火的年代,它隨時在激爆、隨時在流閃,是感覺高昂至極的年代。那時依然還不是語言的時代,可能民國以來一直到今天都還未必是語言的時代,但七○年代不在乎,仍以其草創的方法來表達。而聽搖滾樂的人硬是有辦法來比喻種種感受。我們很喜歡「意識流」這個字眼,雖然洠в锌催^「優力西斯」這部意識流經典,但總是模糊的覺得這個字說出了我們的很多經驗。大約是 1973 年的冬天,向子龍決定把多年聽搖滾樂之心得,對世人(土要是台北的)做一樁提出。這便成了第一次的「搖滾大餐」。會場借用「幼幕行摹梗ㄈf國戲院斜對過)。向子龍和他中學同學陳廷鏡、中視的張照堂一起編印了一冊《搖滾大餐 menu》,粉紅色有點瑩光感的封面(現在想來這色彩設計滿正的,這本枺麟m僅單薄數頁,台灣搖滾史上,若還擁有者,絕對值得珍藏),內容不外是他們選出要播放的歌手及合唱團之背景介紹。播放音樂同時,張照堂放映了一些 16 釐米的短片。那是高昂的一次晚會,但那種高昂猶中規中矩,我印象裡建中的學生頗來了一些。因這次大餐,我們認識了一個文化學院英文系的學生,叫戴國光,山枺耍瑝褖训摹K麗勐牭膱F是 Emerson ,Lake and Palmer 及 YES,比之於向子龍稍早時的排行1。Donovan 2。Cat Stevens 3。Bob Dylan 顯得是音效性較為重的。然而大家仍舊談得很暢闊,尤以戴國光正在練彈 Jethro Tull 的「Thick as a Brick」的吉他曲,而這張唱片恰好是向子龍最鍾意的。 
接著幾次聯絡,馬上變得很熟,其中包括常去一家開在中山北路的「哥倫比亞」咖啡廳(它的煙灰缸是木頭挖空做成),也見到了戴國光的兩個歌手朋友,羅曉義(愛唱DO McClean 及陶之眨ǔ3ob Dylan)。大概是那年的拢Q節,我們一票同學到戴國光民生社區的家去打麻將,那是我平生遇過的最寒冷的一個拢Q節。 
我們在牌桌上連打了 2 天還不知是 3 天,愈打愈冷,又睏。那種睏,打牌的人自很熟悉,是下家一拿牌你已開始打瞌睡。那種冷,是所有窗戶緊椋А⒚咳送馓锥即┥希瑓s還是凍得發抖。牌打到中途,突然有一個青年由樓下上來、抬著一輛像是 10 檔變速的自行車,模樣像是很寶貝那部車子,逕自走進一個房間。 
又過了幾個星期,我們聽說那輛自行車被偷了,戴國光的哥哥似乎滿難過的。而那時我們聽到他的名字叫戴華光。直到幾年後又在報上看到這個名字,居然和叛亂字眼連在一起,才回想起當年短暫的見過一眼。 
又一次,戴國光和他的同學鄭森池,要為他們的「社會工作服務社團」去雲林實地做工作,於是找了我和余為彥一隊共 4 人,帶了 2 台 8 糎攝影機,去到這口湖鄉、湖口村實地拍攝當地人民的窮苦生計。那時村民最流行對我們講的一句話是:「你洠О盐覕z到!」因他們堅信被攝到的家庭會優先受到公家濟助。回到台北後,他們文化學院這社團還為此辦了一場演唱會,大約可藉此募些款項,原先說好要在現場放映這部我們拍完的黑白記錄片,後來不知是否因為要避免暴顯貧窮而取消了。 
1974 年春天,黃春明要拍「大甲媽祖回娘家」記錄片,找張照堂攝影,余為彥和我又被拉去邊玩邊幫些小忙。到了北港,趁一空檔,我們提議驅車去看一眼幾個月前的拍片舊地湖口村,結果四人到那一看,似洠蹲兓;氐教ū贬釒讉月,聽說那村子真的大興土木,很有些改善了。 
再說回音樂,那時大家都滿注意演唱會的,有兩個兄弟,段鍾沂、段鍾潭,河南人,他們有意辦一份青年人看的搖滾刊物,結果就先編了一份一張頭的雜誌,名字叫「滾石」,他們在某個演唱會(不知是中山堂還是實邸茫┐箝T外發送,以徵求訂戶。結果,剛好碰上了七○年代中期,訂戶的劃撥如雪片般飛來,雖然每戶訂費不過幾百元,卻頓時收進了好像是 6 位數字。這樣一來,段家二兄弟,除了忙著辦雜誌,同時與人合作在台大對面開了「滾石餐廳」(張博雲牙科旁邊)。「滾石餐廳」洠茏龀晒Γ稘L石雜誌》轉到了金山街繼續辦。虧得這兩兄弟 2 毛、3 毛硬撐著辦下去,後來還發展唱片業務,一步步闖出了一片局面。這是當年在七○年代堅持著自己的興趣,終至在八○、九○年代成為成功企業的絕好例子。 
也就在「滾石餐廳」的同一時期,向子龍(那時已辦過第二次「搖滾大餐」,在武昌街精工藝廊)和余為彥及 4、5 個股枺睬『瞄_了那有名的「稻草人」,位置相距「滾石」不過幾十步路遠。時間是 1975 年秋天。 
談「稻草人」之前,且來談談那開得更早的「艾迪亞」(Idea House)。 
1973 年夏天,我們上成功嶺受訓,我被分到第 9 連。操練極嚴;但究竟多嚴,卻因洠Хㄅc別連比較,所以不知道。直到有一天,蔣經國、謝枺h、于豪章等來了好些個大官到我們連上吃午飯,才知道我這一連是真的「魔鬼連」。那時姜家龍、余為彥所在的隔壁第 8 連,據說很輕鬆,常常幾個人圍在一起彈吉他。其中有一個輔大的學生,吉他也彈得很好,並且會吹 Blues 口琴。有時下了課,大家會到福利社喝一罐「愛如蜜」,這個輔大學生戴一副眼鏡,滿斯文的,講起話來,頗有一份魅力,聲音沉厚,然嘴形的動作卻很小,而講出來的話仍很清楚。那時覺得印象深刻,過不久才知道是他小時講很多英文之故。這個年輕人叫賴聲川。他後來組了一個團,叫 North Country Street Band,另外成員是陳嘉隆、林明敏,在「艾迪亞」演唱。 
當時「艾迪亞」是台北很主要的一個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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