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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荒漠奇缘 作者:严阵-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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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出不远,就听到背后响起了两颗手榴弹的爆炸声:

  “轰!”

  “轰!” 
   
第四章 米饭花啊米饭花
 
  在河西走廊的沙漠地带,有一种花在深秋开得特别繁茂。它一墩一墩的,细枝上怒放着密密层层金黄色的小花,远远看去,就象饭碗里盛满了金灿灿的小米饭,所以当地人都把它叫做米饭花。

  米饭花几乎没有什么香味,颜色也比较普通,可就是因为它能够在风沙里开花,所以人们都挺喜爱它。

  有一首民谣这样唱道:

  米饭花啊米饭花,听我对你说句话,三九四九刀上过,老根不死又发芽。

  眼下虽然深秋已过,嫩寒袭人,可向阳袁水地方的米饭花,开得依旧很盛。一眼看去,这黄澄澄的一片,衬着那向天边逶迤而去的沙漠的细浪,和那荒凉的残垒古堡,不由使人感到,这些山极单纯的线条和色彩所表达出来的景物,正是一幅澄明而又辽阔的边塞的图画。

  透过朝雾,沿着两旁生满米饭花的沙漠古道,一辆骆驼拉的大轱辘车越来越近。一看到大幸后面那条一路小跑的黑狗,人们就会断定,是民间流浪艺人老郎木来了。

  老郎木一个人坐在骆驼车上,虽然手抱三弦,却不弹不唱,只眯缝起眼睛,呆呆地望着东南方向,好象在想什么心事。

  他在想什么心事呢?

  原来,自从那天在沙漠风暴中遇到黑马队队长马四疙瘩,他心里就一直在揣摩着红军的事。

  啊,红军,红军,莫非真是传说中的红军来到河西了吗?

  一提到红军,便不由使他想起自己十多年前从故乡达县离开时的情景:

  那是一个九月的夜晚,下弦月朦胧的微光把前江和后江的水流染上一层隐约的绢白色。他坐在江边的石级路上,望着自己为了结婚披盖起来的两间茅屋。那茅屋的墙是他一担土一担土挑起来的,他又一把草一把草的把它披上了屋顶。直到现在,那前后江潮湿的泥土味和那坝子里干稻草的香气,似乎还在他的肺腑中凝聚着。

  他坐在江边石级上,远远地望着自己斩搭盖起来的草房,望着杉木门上新贴的大红喜字,望着那棵把茅屋遮了一半的马樱花树。望到了这棵树,他面前立刻便浮现出一个农家姑娘的身影:她个头不太高,皮肤黑黑的,两只眼睛大而深沉,一条长长的发辫,常常在她身后摆动。

  她是一个细户的独生女儿。前几年大旱时,刘家地主把她父母逼得双双投了江。那时候,她就是孤单一人,抱着这棵马樱花树,成天的哭……。

  他想到这里,便不由在唇边轻轻呼出三个字:马一樱一花。

  同门口那棵树的名字一样,马樱花也是这个姑娘的名字。正当他唇边呼出这个姑娘的名字时,他那两间小草房唯一的小窗上,黄色的灯光,忽然媳灭了。他这才猛然意识到:今夜是他和马樱花结婚的吉日,又意识到此刻刘家地主的二少爷刘二棒棰,正在他新婚的小茅屋里行使他的初夜权……。

  想到这里,他便从腰里抽出那把他从小时候就用过的砍刀,紧紧地攥在手里,接着便猛地站起身,一直向自己的小屋奔去。他奔到屋前,用脚踢开了杉木小门,从床上把刘二棒棰一把捞了下来。刘二捧捶一见他手上的砍刀,便扑通跪在地上,没命地向他磕头。他一气之下,那里还管这些,随着手起刀落,早把那刘二棒捶砍倒在地上了。

  从那以后,他就撂下了马樱花,只身逃了出来,穿山过水,一直流浪到祁连山中。他在祁连山里住了几年,便听说家乡起了红军,说这些红军都是穷苦人出身,是从东面一个叫大别山的地方过来的,他们打富济贫,把土地分给贫农和佃农。他听到这些消息,便决心结束流浪生活,返回四川老家。

  谁知,他从祁连山出来以后,往东没走多远,便被国民党的军队捉去当了挑夫。从酒泉一直挑到安西,他才冒着九死一生,想法逃了出来。

  他抬头遥望戈壁茫茫,高山重重,低头细想,身无分文,口无粒米,便打消了再回家乡的念头,只在自己的心坎里,留下了红军这样一个模糊的影子。可是,红军到底是个什么样儿,他却从来也没见过。……

  老郎木坐在大轱辘车上,一面想着心事,一面望着茫茫无际的沙漠。这时在他面前展现的,正是一次十分壮观的沙漠日出。只见那沙浪绵延无尽的天涯,正浮起半圆大红的朝阳。那朝阳,先呈现出一团柔和的紫红,开始并不耀眼,后来在几朵云彩的衬掩下,才渐渐发出一片浓紫和橙黄交映的辉芒。

  一刹那间,这辉芒又把整个沙漠照上一层光怪陆离的颜色,在这片神奇而又奥秘的色彩笼罩下,不由使人感到,此时此刻,好象置身在闪耀着各种光泽的珠宝库中一样。

  初升的朝阳,一旦离开远方沙漠的地平线,便很快地腾跃而起。这时,绮丽的彩霞,一时之间,都变得金光的的。而那些起起伏伏好象无数金字塔排列起来的沙山,也很快地发生变化:向阳的一面,立刻闪起一片耀眼的金黄;背阴那面,从一抹苍灰的暗影中渐渐浮出一层奇异的金绿色。

  这朝阳带来的美丽色彩,很快便染遍了整个沙漠,也染遍了在沙漠中逶迤而去的古长城的轮廓,那随着古长城轮廓排列着的古烽火台的遗址,也变成一溜越远越小的金色的光点。……

  老郎木来到一座已塌毁了一半的古烽火台,面对眼前的沙漠景色,拨动三弦,悲歌一曲,抒发着心头的怅惘和郁闷。不料“沙虎”却忽然从车后扑到路旁,绕着一片高大的米饭花丛“汪汪”地叫了起来。

  老郎木顾不上弹奏了,赶紧停下骆驼车,吆喝黑狗。可是,不管怎么吆喝,那黑狗总是叫个不停。他只好从骆驼车上下来,气呼呼地向黑狗奔去。

  谁想那黑狗见他下车,便跑过来,张嘴咬着他的破羊皮袄前襟,又摇尾巴又撒欢,直朝那米饭花里拖他。

  “沙虎啊,你怎么不听话,老是叫啊?他平白无故的把我拖到这沙地里干什么呢?”

  老郎木一面自言自语地和黑狗沙虎说话,一面抬手揉揉眼睛,向那丛高大的米饭花下打量。借着沙漠上明亮的霞光,他忽然发现,在这墩高大的米饭花下,藏着一个陌生的人。

  他急忙把狗赶开,朝那墩米饭花走去。

  可是,还没等他靠近,米饭花下的那个人忽然站了起来。

  老郎木不觉怔住了:想不到那人,原来是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只见他上身穿了件破羊皮背心,下身穿了条黑色单裤,腰里一条皮带,脚上一双草鞋,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军帽,黑裤的下半截打在黄色的裹腿里,军帽正中缝着一颗红布剪出来的五角星儿。

  老郎木一而看着他,一面在心里想道:这是那方来的娃子呀?人老半辈子,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打扮呢!

  在老郎木看他的同时,那个一身沙尘的男娃儿,也一直噘着个小嘴,忽闪着两只机灵的大眼睛,一声不响地打量着老郎木和他的骆驼车。他似乎要尽量地琢磨出,站在他面前的这个老人,到底是个什么人。

  这个奇怪的少年静静地站在那里,只比米饭花高出一个头。看到他眼神里似乎正交织着又恐惧又疑虑而又无畏的光芒,老郎木不禁笑着问道:

  “孕娃,你叫什么名字?你从什么地方来?你不用害怕,我叫郎木,是个流浪汉,是个沿村卖唱的老人。你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好了,我会尽力帮助你的。”

  听到他的话以后,那该子又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慢慢走到他面前,放低声音说:

  “老爹,我是红军。”

  “什么,红军?”老郎木怕自己听错了,凑近那个男孩,又问了一句。

  “是的,我就是红军。”

  “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从四川。”

  “从嘉陵江那边吗?”

  “从嘉陵江东边,那里叫川陕苏区。”

  “川陕苏区?达县这个地方你听说过吗?”

  “达县?我怎么没听说?我就是达县人!”

  “唔,”老郎木只这么“唔”了一声,似乎有很多活要问,但是一时又无从问起。

  “你老爹怎么知道达县这个地方的?”一提到达县,男孩子的脸上,象退去了乌云的天空一样,闪出了一道亮光,也不知为什么,他不等老郎木回答,便自个人接着说道:

  “我们的队伍是红四方面军,本来是在大别山地区的,后来才来到川陕地区。我是在红军解放达县以后才参加的。”

  “你叫什么名字?”

  “司马真美。”

  “你姓司马?”

  “是呀!”

  “今年几岁了?”

  “十四岁。”

  老郎木听了司马真美的回答,身不由己地弯下腰来,仔细地打量着这个站在他面前的孩子。

  “老爹,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呀?”

  司马真美被老郎木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是看……啊,你看你瘦成了这个样子,几天没吃饭了?”

  “记不清几天了。”

  司马真美尽力保持红军战士的威严,可是又掩藏不住满脸的孩子气。

  “啊!一定饿坏啦!”

  小司马刚强的才要说“不饿”,一阵冷风吹来,刮得他不禁晃了几晃。

  老郎木看着他穿着一件又肥又大的破羊皮背心,挺直腰站在又寒冷又荒凉的沙漠上的样子,不由一阵心酸,几颗老泪禁不住夺眶而出。他一面用衣袖擦着眼泪,一面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块糜子饼,送到小司马面前:

  “快拿着,尕娃!”

  “老爹,我不能拿。”

  “这是糜子饼啊,你为什么不拿呢?”

  “我们红军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什么?鸡,驴,猪?咱可没有那些东西!糜子饼好吃,饿了就吃嘛!”

  “不,老爹,我说我们红军有纪律,首长告诉我们,不能随便拿老乡的东西。”

  “噢,是这么回事,不要紧,你拿着吧!”

  “那么……”

  “那么什么?吃就吃嘛!又不是你问我要的,是我给你的,怕什么?”

  老郎木手里拿着块糜子饼站在那里,都有些生气了。这情景,深深地感动了小司马,他心里一亮,忽然想起了一个主意,这才接过糜子饼,学着老同志的口气说:

  “老爹,我收下你的糜子饼,你可得收下我的条子呀!”

  “什么条子?”老郎木一时有些迷惑不解。

  小司马不管老郎木懂不懂,一面说着,一面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截铅笔,这一小截铅笔,还是他以前收报时用的呢?可又没有纸。他在身上搜寻了一下,啊,有了,便从搭拉到膝盖的那件老羊支背心上,轻轻撕下一小条羊皮,然后蹲在米饭花下,把羊皮放在膝盖上铺平,又把那半截铅笔,在于裂的嘴角蘸了蘸,便低下头,在那张羊皮小条上,歪歪斜斜地写下了这么几个字:

  郎木老汉在一九三六年(支援)红军小司马一个(糜子饼)革命成功一定还老郎木本来不识字,后来说书卖唱,也学到几个,可是,他拿起小司马写的条子,看来看去,也还是看不懂。等到小司马念给他听了以后,他不禁笑了起来。他把羊皮小条送到小司马的面前,说:

  “一个糜子饼还要革命成功还?我老汉用不着它!”

  “你不收条子,我就不收你的糜子饼!”小司马说着便把手里的糜子饼,送到老郎木面前。

  “尕娃,你还真厉害呢!好,我收下,我收下!”

  老郎木说着,便把条子揣到怀里。

  真香啊,真香啊,糜子饼真香啊!开始,小司马还小口小口地吃着,可老郎木一转身的工夫,他就不管了,只消三口两口,就把那块糜子饼咽下去了。

  老郎木转身回来,见小司马手上没有了糜子饼,便奇怪起来:“尕娃,糜子饼呢?”

  小司马一面擦擦嘴角,一面答道:“让我消灭了!”

  “啊?消灭了?吃得那么快还说不饿!来,来,吃了糜子饼不喝水怎么行,快喝碗水吧!”

  老郎木说着,便回到骆驼车旁,从羊皮小袋里倒出一碗清水,送到小司马的面前:“这可是沙漠里的清泉水啊,喝吧,喝吧!”

  小司马自从那天晚上为了掩护老卜头和部队失去联系以后,虽然在河沟子里喝过一次水,可是吃过糜子饼,口里仍然干得很,便双手接过来,仰着脖儿一口气喝光了。

  看着小司马吃过了,也喝过了,老郎木这才眯缝起眼睛,探问小司马:“尕娃,我问你……”

  小司马吃了喝了,和老郎木也熟悉了,说话也就不再那么拘谨了。他听老郎木又喊他尕娃,就笑着插嘴道:“郎木老爹,你为什么老是叫我尕娃呢?我们红军里都是互相叫同志的呀!”

  老郎木一听,笑了:“我们这,叫孩子都是叫尕挂,你要是听着不顺耳,我不这么叫也行。

  那么,尕娃,我问你,你既然是红军,为什么单身只影的一个人啊?”

  真没有法子,老郎木还是叫尕娃。小司马笑了笑,回答说:“郎木老爹,你问我为什么孤单一人吗?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再告诉别人。我是在一次战斗中被马匪骑兵冲散和部队失去联系的。刚才,我就是在顺着这条路往西走,急着去找我的部队。看到你这辆大轱辘车,我才躲到米饭花下去的。”

  “你是要往西去找部队?”

  “是,老爹。”

  “尕娃,你听我说,从这里往西,可就进了大沙漠了。在这个节气,大风说起就起,再有胆量的人,也不敢一个人过这片大沙漠啊。依我看,你还是坐上我的骆驼车跟我走,兴许,路上还能碰上你们的红军大队呢!”

  “你老爹不是往东走吗?”

  “是啊,是往东走。”

  “可我要往西走。”

  “往西?怎么还说往西。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往西是片大沙漠,你一个人,不骑骆驼不骑马,人生地不熟的,进去了就别想出来。再说,从这往西,马家的人不少,就这一两天里,我还碰到过马三爷的黑马队。黑马队队长马四疙瘩,杀人不眨眼是出了名的,你往西去,我怎么能放心呢!”

  尽管老郎木反过来复过去好言好语劝说小司马,要他不要再朝西去,那一心想找部队的小司马,却一句也听不进去,闹腾了半天,总是那句话:

  “我不怕沙漠,我不怕马匪,我要去找部队!”

  老郎木看看拗他不过,没有办法,只好依了他。口上依是依了,可心里还是不放心,想来想去,便又拉住小司马的手,说:

  “尕娃,我一见你,就知道你是个好尕娃。你这一去,今生今世,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你。你既然一定要去找你的队伍,我也不阻拦你。不过你一路之上,可要多留神啊!”

  听老郎木这么一说,小司马的心里虽然也有些酸溜溜的,可是为了找自己的队伍,他也就顾不得这些,只管一旁整了整帽子,紧了紧皮带,然后转回身,举起手来,正正规规地给老郎木行了一个军礼;“郎木老爹,再见!”

  “再见,尕娃!”

  老郎木倚在骆驼车上,望着小司马那小小的人儿,头也不回地朝那大沙漠里越走越远,心里就越来越不是滋味。临了,他还是赶着骆驼车追了上去:

  “尕娃,等一等!尕娃,等一等!让我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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