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灿烂-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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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离岸边越来越近,突然一个手雷从控制室扔向后舱,轰的一声炸了。
走私船的货舱里堆着布料,这是用来掩饰走私军火的正常货品,不知何时,枪林弹雨中的布料已悄然引着,在手雷炸后,火势便陡然长大。
船上的水手开始向海里跳,北门的人也开始准备搀起甲板上受伤的人撤离,走上绝路的冈森已经红了眼,一边向试图靠近的警方船只射击,一边狙击着往海中跳的人。
流川拉住正安排部下撤离的彩子,“底层还有两个。”他说。
彩子向两个手下偏了偏头,“你们去!”他们便匆匆的跑开。
前方密集的枪火压得他们抬不起头,冈森在杀掉不赞同自己的部下后,收过了他们的枪。
火势越来越大,岸边油库的影子在码头灯光下已隐约可见。
仙道扑向后舱,抓住了一个水手,“这艘船还有没有办法发动?”
“有……有备用引擎……”那人结结巴巴地回答。
“发动它!”仙道喝令。
“要从控制室发动,那里有按钮。”水手急于挣脱。
仙道不放手:“不能手动控制吗?”
“轮机工刚才要跳海的时候被他们杀了。”水手指着前方回答,那里,冈森的枪口正向落海的人喷着火焰。
仙道松开手,那人跳下海去。
仙道回到流川身边坐下,放下冲锋枪,把手枪从腰间拔出来,“掩护我。”他说,起身向外欲动。
流川有力的手一把将他回来,跌坐在身边。
“不能再等,油库会……”仙道着急的喊话在看到流川接下来的动作后生生截断了。
流川放下枪,解开外套,在外套里,穿着厚实的防弹衣,他一声不吭的把防弹衣迅速脱下来,套在仙道身上,“时间不多,”替仙道扣上防弹衣的尼龙扣后,流川抬起眼,认真地说,“小心。”
仙道握了握那只替他扣衣扣的手,手是冰凉的,有些颤抖。
当流川冒着弹雨从掩蔽处后突然站起来开枪的同时,仙道冲向控制室。
流川与冈森激烈对射中……
仙道向前冲……
十米……
有子弹击中了肩头和胸口,血从肩头涌出,胸口是被硬物撞击后的闷疼……
五米……
又几次硬物撞击,这次在腹部……
三米……
看见了控制室里的影子,仙道举枪,瞄准,射击。
……
仙道朦胧中感觉到有人按住了腹部的伤口,中枪的地方在防弹衣以下,很疼很疼,他费力的睁开眼睛,看见正用外套包裹自己腹部伤口的人黑发在火光下折射出柔和的光来。
耳边有机器的轰鸣,想来是备用引擎已经被打开。
仙道伸出手,推了推忙碌着的流川:“你走吧……这里会爆的,我来开船。”
流川只是低头忙着包扎。
“快走……”仙道听得出自己声音里的虚弱,“反正我也活不下来,总要有人开船的。”
“闭嘴!”流川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咆哮,“你死不了!”
仙道笑了:“死也没什么啊,反正我欠你的,我还你。”
突然,流川一把揪住仙道的领子,把他从甲板上揪起来,揪到面前:“白痴!谁要你还!”
仙道看见一双愤怒的眼睛。
“你……想起来了?”他惊奇地发现那双眼里竟蕴含着如此复杂的感情。
“我又不是木头!”
仙道笑了,很开心的笑,他想伸出双臂去拥抱流川,却发现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流川却张臂抱住他:“大白痴……为什么一定要卷进来?怎么对你都赶不走呢?”
笑容在仙道脸上僵住。
“枫……你说什么?”
回答他的,是一个沉默而温暖的怀抱,安静有力的环着他,摒去了火燃甲板的噼啪声,警用喇叭的告警声,还有向四下逃走的水手在海中的叫喊与划水声,他从不知道原来枫的怀抱也是如此令人心安,竟一直以为那里还是少年的青涩……
许多年以后,仙道依然记得在那个似乎有一个世纪的长拥之后看到的笑脸,“白痴,你是个大白痴……”他笑着,把他抛过船舷,抛下了海。
他从没见过流川这样笑,那是种解脱之后出自内心的轻松笑容。
春暖花开,雪绽霜融,不过如此。
咸咸的海水刺激了腹部的伤口,剧痛使仙道一时间失去了知觉,在海水中抓住他领口的,是彩子的手。
仙道在海面漂着,意识模糊。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他从来没有表现过认出他,总是对他冷着,虽然对别人也不热情,可对他却是异常的冷着……
“为什么一定要卷进来?怎么对你都赶不走呢……”
什么意思?究竟是怎么意思?
“仙道,三年了,可惜你还是不能真正地看清他……”
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了自己的赎罪,看到流川对他赎罪的无动于衷,看到了自己的悲哀。
他看过流川吗?看过除开自己影子以外的流川?
想起那个在阳台花影下安心睡着的流川……
想起雨夜里那个无声的电话……
想起窗前那个掩饰住寂寞的影子……
想起……替自己扣好防弹衣的颤抖的手……
仙道突然间从半昏迷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拼命摆动手臂,试图划向那艘已经向岬角外拐去的燃烧的船。
“仙道君!不要乱动!”彩子从后面揪住他的领子,把他带向靠近的警备队的船。
“枫——”她听见仙道嘶哑的叫声。
彩子尝到嘴角的咸味,不知道那是海水还是什么别的东西,她不再犹豫,一掌击在仙道后颈,在他沉下水底之前将他托向靠过来的船舷。“对不起,仙道君,”她喃喃地说,“我答应过他保护你……”
仙道落入一双有力的臂膀后张开眼睛,勉强分辨出藤真焦急的脸。
有一种潮水,从不轰轰而来,它悄悄地涌,慢慢地围,当你醒来发现它时,已在水下三尺。
终于明白……被爱着,自始至终。
巨响从岬角外传来,冲天的火光中船的碎片四散开来,落在油库区外的海面上。
船是在行驶中炸毁的,齑粉不留。
白痴……哎,大白痴……
仙道在晕迷过去之前想,果然是白痴。
最后,还是错过。
17
藤真把车停向公路的边缘时,天正慢慢地暗下来,暮色重重,远方天与海之间的那条水线已然有些模糊不清,他摇下车窗,目光很容易便捕捉到空荡荡海滩上躺着的那个人。
冬天的海风无掩无挡的直吹过来,灌进藤真的领子,冻得他一哆嗦。藤真很不满地低声抱怨了句什么,下了车,把大衣领子竖起来,笼了手走下公路,沿着沙滩深一脚浅一脚走向那个躺着的人。
车里的收音机没关,可以听见播音员正用一种轻松的语调报道着新年到来之际城市的欢快景象。
藤真走到躺着的人身边,那人似乎睡着了,藤真不弯腰,直接用靴子踢了踢他的肩膀。“仙道,起来,除非你想冻死在这里。”
仙道睁开眼睛,懒懒地笑:“哦?你怎么来了?”
“送弥生小姐回家,路过。”
“这次她又得罪谁了?”
“……青田大介。”
仙道呵呵笑起来:“为什么不让她做你的女朋友,可以教教她怎么处世。”
“仙道!”藤真的眼中闪过一丝什么,眼神陡然锐利起来,“你明知这不可能!”
仙道坐起身,耸耸肩。
藤真看着仙道半坐的背影,慢慢的,眼神复又缓和下来,走过去,在仙道身边坐下,掏出烟盒,仙道抽出一支,藤真自己也抽一支点燃了,再给仙道点上火。
“今天又蛮干了是不是?”藤真问,“潮崎是你的搭档,你该合作行动而不是把他抛在一边,这样迟早会出事。”
仙道随随便便地抽了口烟:“我还活着呢。”
藤真觉得仙道满不在乎的微笑很扎眼,“为什么不回警局参加新年庆祝会?大家都在。”他问。
“不想去。”仙道向远方弹了弹烟灰。
“……陪他吗?”
“……”
“明天,是他生日吧?”
藤真仔细看看仙道,只看到他的默然。
大半年了,他们一直没有提起那个在岬角失踪的人,仙道伤愈归队后,这似乎成了他们谈话中的禁忌。那件事以后仙道不再往樱木那里跑,而樱木在正式归入北门扶持赤木整合黑道后也不再表现出对这份友情的需要,藤真曾在车中瞥见仙道与樱木在街头的偶遇,看到他们只默然对视了一阵,什么话也没说,最终一个往东一个往西。流川这个名字似乎从世界上抹杀,除了经过油库大战的一些人对他那时与警方合作的默契以及不惜牺牲生命的作法提出异议,并由此对他的身份产生某些猜疑的传言偶尔从道上流出,基本上,他正在慢慢成为一个消失的传说人物。仙道一直没主动提过流川,也没问过藤真什么问题,有时藤真会怀疑——仙道,是否也想忘记他。藤真觉得这样僵持到底也不一定是好事,于是他先提了,在新年前一天的海滩,那个人的生日将来的时候。
“你认为,流川会喜欢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藤真问。
仙道没有回答,眼光飘在海面上,弯成三十度的嘴角上是这半年来已经成了习惯的微笑。
藤真讨厌这空洞的笑容。
“你现在,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回答是无动于衷的,“没关系……”
“什么?”
“没关系,枫看不见,”仙道扭过脸来对藤真重复,嘴角仍是麻木的微笑,“他死了。”
“可你总得学会重新面对生活!”藤真沮丧地低下头,抓了抓脑袋,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是十分愤怒,“现在算什么?玩世不恭还是蛮干找死?这样下去这份工作你也不用干了!”
仙道不理他,自顾自吐着烟圈,风很大,烟圈不成形,一下子就散了。
有那么一刻,藤真眼里有想揍人的冲动,在拳头攥紧之后,还是松开。
“没有想过吗?就算不死,流川也没有办法回到阳光下生活,不管他以什么面目出现,黑道人不会放过他。”藤真叹口气,“在这个城市的正常生活里,已经没有他的位置。”
“……可那总算是活着。”仙道往嘴里递烟的手停下来,“只要他活着而已,这个要求很高吗?”
“没有过去,不知道未来,永远背井离乡地活着?”
“……”
藤真站起来转身,准备走了。
“……我宁可他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活着,”仙道颤抖的声音从背后转来,令藤真停下了离开的脚步,“只要他活着……”
藤真回过头,看见仙道把脸埋进了屈起的双膝中。
“仙道……”
“混帐……为什么对我说他全忘了,你明明知道一切……”仙道没有抬起脸,烟头在手指前端被海风吹得一闪一闪,慢慢地积起长长的灰。
藤真深吸了口气,“流川是忘了,至少你问我的时候他是真的忘了。可是,也许我们都忽略了还有‘想回来’这种事……我能告诉你什么?事实上他从没对我说过什么。话说回来,就算我猜中了什么,告诉了你又能怎样?”
“我知道,就算明白了也没有用吧?他并不希望我卷进去。”仙道抬起头,这次的笑有些苦涩了,“傻瓜,就这么不信任我吗?什么都要自己扛?”
藤真狠狠的抽了几口烟,然后,把烟头扔掉,踩进沙里,“很久以前,曾有人对我说,‘黑暗中的人没有资格追求阳光下的东西,如果再来一次,我不会让那个女孩卷进来’。”
“后来呢?”仙道看着暮色中的海,轻声问。
“都死了,他和那个女孩。”藤真的眼盯着靴下的沙,那里面有些隐隐的痛痛的东西,那或许又是一个漫长的故事,一个他此刻并不想回忆的故事。
“枫知道这个故事?”
“他是流川的前辈。”
“你的意思是说,枫是在故意疏远我?”
“我想,他在用自己的方式爱你。”藤真回答,然后他听见仙道发出一种奇怪的笑声。
“白痴啊,到底是谁在保护着谁?”仙道轻轻地骂一声,他的嘴角颤动着,这使他的面部表情看上去有些古怪,“你说得对,我真的不够爱他,一直只看到自己的可悲,现在想起来,真的漏掉了很多东西。”
“我的确不明白,你究竟在怀疑些什么,犹豫些什么?”藤真苦笑。
仙道的精神看上去并不集中。
天已经完全黑了,公路上的灯已亮了起来,藤真看看表,走回来。
“不要老坐在这里,起来。去帮我买一罐饮料。”他踢了踢仍然呆坐着的仙道。
“自己去。”
“去吧,我要咖啡,”藤真把几个硬币塞进了仙道手里,对着海面拉了拉衣领,“算是帮我个忙,你知道我昨天行动的时候伤了肋骨。”
仙道的表情木然,“是命令?”
藤真楞了楞,“算是吧。”他说。
仙道缓缓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沙。
藤真不看他,把手笼进口袋,缩了头,迎着风慢慢向他的车走回去。
仙道看了他一阵,转身,走向公路另一边,那边的公车站旁,有自动售货机。
新年前夜的路上很冷清,只远远的有一辆公车正朝这边驶来,仙道把硬币投进了投币口,点了咖啡饮料,然后等待。
售货机没有反应。
仙道有些恼火,他拍了拍机器,没有预想中的铁罐滚出来。
再拍拍投币口,硬币是完全被吞进去了的。
仙道考虑是否要踢这机器一脚。
一只手无声无息地从背后伸过来,重重地给了售货机的面板一拳。
“白痴。”他听见一声轻骂。
低低地带着棒球帽的身影从他身边弯下腰,拾起出货口里滚出来的咖啡,放到仙道手中。
咖啡是热的。
仙道向那个影子伸出手……
公车咔的一声在身后停下,有几个人说笑着从车上下来,走过他们身边。
仙道张开的嘴唇缓缓闭上。
那身影从他身边擦过去,轻轻一跃,跃上了正在关门离去的公车。
公车是开往郊外的,新年前最后一班开往郊外的车。
他看见那个身影在消失于车门前向他抬起头,只是一瞬间,他看见一双清澈的眼睛。
说笑着的旅人沿着马路走了下去,他们是新年前匆匆赶回这个城市的过客,为了及时赶到的团聚而唱着歌。
咖啡热得烫手,仙道在很久以后开始迈开步子走向远处藤真的车,他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铁罐烫红了。
藤真并没有钻入他的车,而是靠着它面对着海洋一根一根地抽着烟。
仙道走过去,把咖啡扔向藤真的脸,藤真伸出手,接住了。
“如果杀人不犯法,我会杀了你。”仙道说。
藤真没有回答,只是拉开易拉罐的口子,一口一口地喝着咖啡。
仙道把双手放进口袋,走过去与藤真并排靠向后面的车。
藤真只是喝咖啡。
车里的音响在暗夜中放着轻柔的歌。
“……
或许我已失去谈论幸福的权利,
就连最后的最后都不是我的决定。
在绚烂的夜晚或许还会消极,
怀念着那段遗憾心。
还是感激,
那最后一次的别离,
让今后的我们能够爱得明晰。
我该感谢你当时的冷静,
让我的手不再颤抖到如今。
最后,我们错过。
爱过,不一定有结果。
最后,没走到最后。
爱你,所以必须放手。
……”
仙道从不知道藤真会喜欢这种忧郁的歌,他一直以为藤真是不屑伤感的。
喝完最后一口咖啡,藤真把空易拉罐捏扁了,扔进路旁的果箱。“想杀人的,是我。”藤真拉开车门,坐进去,“潮崎今天晚上值班,你他妈的现在给我滚回警局去向他道歉!”藤真砰的一声关上门,发动了车。
黑色的小车消失在路的尽头,仙道忽然发现这条路上没有了人,没有了车,只剩下了他自己。
仙道开始向前走。
白色的灯光从天下洒下来,洒了一地,拖长了他瘦瘦的影子。
他走,看见城市的灯光沿着海岸燃过去,点点晶莹。
他走,看见有开始有烟火在城市的天空绽开,零零星星。
仙道突然就很想笑。
突然发现除了三十度的嘴角他很久都不知道笑是怎样了,于是张开了嘴。
仙道边走边笑,笑得十分开心。
开心得象个孩子。
…End…
番外 everyday is a new d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