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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007前传·银鳍-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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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宽阔的楼梯平台上,近旁,一道石梯盘旋而下。城堡的这一头用墙上的煤气灯照明,橘黄色的火光幽幽地闪烁着。这里冰冷刺骨,空气里散发着潮湿的煤气味儿。他慢慢走过去,趴在楼梯扶手上望下去,底层是条走廊,铺着黑白格子的大理石地面。他只要走下楼梯,穿过走廊,该是前门了。
  可是,就算门开着,就算他走出去没人看见,他有什么收获呢?他真的要回去告诉凯利,说自己发现了一只玩具猫、一些旧家具、乔治·海烈波穿件条纹睡衣躺在床上?他的伙伴会怎么讲?
  可是,他到底指望发现什么呢?阿尔菲·凯利的尸体藏在壁橱里吗?海烈波勋爵写好认罪书放在书桌上吗?现实世界绝不是这么回事。你不会藏在门背后,听到主犯一五一十地告诉亲信自己干了什么,下一步还干什么。詹姆斯突然发觉自己毫无准备地来到此地,脑子里隐约有些解开谜团的幼稚想法,却压根没想过真正该怎么做。
  他需要一个计划。
  不要慌,詹姆斯,保持头脑清醒,集中思想,现在该怎么办。
  他作了个决定:下楼去瞧瞧,走廊尽头有没有方便的出路,如果有,他就给自己一段时间二十分钟吧在逃离之前把城堡搜索一遍。对,这办法不错。
  就这么着。
  那么,如果没有出路呢?更有可能的是,前门被锁,或者有海烈波的人把守。怎么办?
  那就在底层搜索,直到发现另一条出路。
  OK,这还像个计划。
  幸运的是,楼梯是石头的,走起来没有吱嘎作响的麻烦。除了煤气灯轻微的咝咝声和偶尔的噗噗声,城堡里一片死寂。不到一分钟,他就来到了石梯脚下,四处一瞄,空无一人,没有哨兵,什么也没有。
  这是城堡的主通道,到达前门要穿过一个铺着地板的小门厅,他向前跨出一步,就惊呆了。
  隐隐约约,有脚步声。他竖起耳朵,一动不动。是听岔了?还是由于害怕产生的幻觉?
  不,又响了一声。可这不是一般的脚步声,不是鞋底在地板上清脆的敲击,听上去更轻柔些,像拍巴掌的声音,又拍了一下,接着,有蹭地的声音,是什么人赤脚走路?可无论是谁,詹姆斯都不想撞见,他溜到大门前,握住了把手。
  大门紧锁,当然是锁着的。他白费时间,只好赶紧返回主通道。脚步声更近了。
  从这里可以通往几个不同的过道。詹姆斯在慌乱中来回打量,可实在搞不清声音来自哪个方向。
  大多数过道都有相当的照明,可石梯下有个拱形通道,里面漆黑一团,他蹿进去窝在那里。
  一时里又没声儿了。接着,詹姆斯听见远远的,有野兽嗅空气的声音。那人还带着条狗吗?不,这不像是狗的声音。
  脚步声重新响起,这次更快了。詹姆斯朝走廊瞥了一眼,看见有个影子在一个过道浮现,是大个子的身影,随后是湿湿的、粗重的呼吸,在用力似的,仿佛对着管子吹水泡,还伴着一种尖尖的、喘息时才有的嘶嘶声。
  詹姆斯没等看清是谁,转身一头栽进漆黑的过道深处,也不知道它会通向哪里。他转了三个弯,几次撞到墙上,最后,进了个死胡同。他停下来听了听,那不明不白的声音还是跟着他,在石梯上蹭来蹭去,可怕的喘息声在墙壁间回荡。
  詹姆斯摸着墙,迅速原路退出,忽然,他的手碰到了一个金属把手。他开门进去,再轻轻合上。
  他来到了一个极大的厨房,一串串铜锅铜盆垂挂在天花板上,一边有两个大大的不锈钢水槽。石板地中央,一只巨型木桌擦得干干净净,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各式备用的餐具,包括几把锋利的厨师刀。詹姆斯抓起一把刀,朝房间的尽头跑去,经过了一个在昏暗中泛着红光的区域,进了另一间房。
  这里比厨房小,冷飕飕的,像是个食品库。一头头屠宰后的蓄体挂在钩子上,詹姆斯闻到了肉的气味。
  第44节:马尾藻海域
  他看看手中的尖刀,心想,我这是在干吗?他放下刀,开始另找出路。回到厨房,他发现有一扇小边门通向一条黑乎乎的过道。他犹豫了一下,正在这时,咻咻的鼻息声又来了,他来不及多想,一头扎进了黑暗。他冲到了一排衣服里面,差一点被缠住,他到处乱摸,碰到了一根拉线开关,顺手一扯,亮起了一盏昏暗的、光秃秃的灯泡。他看见衣服后面有一道弯弯的窄楼梯,就走了上去,身后,那粘乎乎的脚步声又来了,他骂自己在厨房浪费了太多时间。
  上了一层楼,詹姆斯来到了曲里拐弯的佣人通道。他轻手轻脚,在长长的窄道里急急地穿梭,希望能摆脱那个看不见的跟踪者。但是没有用,那声音还是稳稳地、轻轻地跟着他。它为什么不叫呢?为什么不制造动静,招人帮忙呢?
  詹姆斯害怕极了,他彻底没了方向,完全不知道自己从哪条道来,又要到哪里去,仿佛陷入了噩梦中的迷宫,有个魔鬼在身后紧追不舍。
  他来到又一个楼梯口。他刚刚上去过吗?还是下来过?没时间去想。
  他三格一蹦,跃下楼梯,可在黑暗中一脚踏空,连滚带爬地翻了下来,一头撞在墙上。当他终于滚到楼梯的底部,已经头晕目眩,右边太阳穴剧烈地跳动着,一阵阵恶心席卷而来。可他强撑着站起来,把脚跨出去,心里对自己说,来吧,一步、两步,不太难,可以的……他晃了一下,他的腿摔肿了,只能一瘸一拐地走。这时,他看到眼前有盏灯,就像飞蛾一样地扑上去,希望它能够带来一条出路。
  煤气灯在一扇大铁门上方燃烧着,他打开门走进去。
  他来到了一个平台,下面是一个巨大的房间,没有窗,应该是城堡的地下室,紫色的荧光灯闪闪烁烁,周围冰冷刺骨,动物的臊味和鱼腥味混在一起,还夹杂着刺鼻的化学试剂味道。
  地下室里,布满了一排排玻璃缸,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游荡;还有几个不锈钢的长桌,跟医院的手术台差不多,桌子的一头有水龙头和浅水池。这让他想起伊顿的科学实验室,不过,这里的规模要大得多。
  房间的一头还有些笼子,里面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他起先没注意,现在发现,在一张桌子上,躺着一头猪,开膛破肚,内脏被摊在一边。
  詹姆斯想尽量看清楚,可他头晕目眩,好像房子也在转。他抓住旁边的铁栏杆,以防自己掉下去。他闭了闭眼睛就在这时,有东西从后面抓住了他。两只潮湿滑腻的大手遮住了他的脸,他只觉得脖子上冷飕飕的,那可怕的、濡湿的呼吸近在耳边……
  然后,他瘫倒在地,昏了过去。
  第20章马尾藻海域
  詹姆斯醒来,第一感觉是冷。他躺在什么硬东西上面,右边太阳穴上敷了一块湿片。冰凉的空气触在脸上,充满了肺部,渗透着后背。
  尽管还处于半昏迷状态,身体极度虚弱,詹姆斯还是想动一动,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他勉强睁开眼睛,透过眼帘的缝隙,看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在海烈波实验室的不锈钢长桌上。
  他觉得天旋地转,就闭上了眼睛,可头上猛地一阵灼痛,又逼他睁开了双目。
  眼前是一个戴眼镜的金发青年,清瘦苍白,脸上毫无表情。他拿着一团棉花球和一个装着黄色液体的小玻璃瓶。
  “我弄痛你了吗?”他说话带着一丝德国口音。
  “是的,”詹姆斯说,年轻人从脏脏的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笔记本,认真地写了点什么。
  詹姆斯想腾出一只手来抚一抚刺痛的头皮,可没办法,他一点都动不了。
  “你头上伤得很重,”年轻人放下笔记本说。然后,他用冰凉的手指扒开了詹姆斯的眼皮,仔细查看他的眼睛。“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今天几号?”
  “我叫邦德,詹姆斯·邦德;今天星期三不,是星期四早晨,”詹姆斯恼火地说,“快把我放开,让我起来。”
  “是詹姆斯·邦德呀!”另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詹姆斯一转头,看见海烈波勋爵靠在旁边的一个玻璃缸前打量着他。“我说眼熟呢,你是伊顿的吧?我和校长在一起的时候见过你。”
  海烈波勋爵走过来,摸摸下巴,看着詹姆斯,身上的兽气和热量扑面而来。
  “你给我的下巴来了一拳,”他说。
  “是的,”詹姆斯小声说,“可那是不当心。”
  “后来,你又赢了越野长跑,我想起来了……你是安德鲁·邦德的儿子?”
  “对,”詹姆斯松了一口气,挤出一丝微笑,“现在,能让我起来吗?”
  “呆在这儿对你有好处,”海烈波说着,回到了那个玻璃缸前,他敲敲玻璃,打量着一条长长的黑鳗,看着它在浑浊的水中上下游荡。
  “我们是为你好。撞破头挺可怕的,会造成脑震荡。一旦确认你没事,就会让你起来。”他从玻璃缸前转过身来,朝詹姆斯微微一笑,“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半夜三更在我家到处乱蹿,到底想干吗?”
  “我来看乔治,”詹姆斯说,他只能随口编瞎话。
  “乔治?”海烈波嘲讽地扬起一条眉毛,“你半夜两点钟来看我儿子?不大可能吧?”
  “我是想给他一个惊喜,”詹姆斯牵强地说,海烈波笑了起来。
  “哈,见鬼,我想他一定被惊着了!”他轰然大笑,然后弯腰嗅嗅詹姆斯的手。
  “松香,”他说,“你是从那棵该死的大树爬进来的吧?”
  詹姆斯一声不吭。
  “我早说过要把那棵树砍掉的。”
  实验室里光线昏暗,头顶紫色的灯光下,詹姆斯觉得仿佛被现实隔离了。要不是房间里那种可怕的气味,他会觉得自己在梦境中,可人在梦中是闻不到任何气味的。突然,传来一声可怕的尖叫,接着是呼噜呼噜的低吼,不像是人发出的声音,可又说不上是什么。
  “相信我,”詹姆斯说,尽量掩饰自己声音中的绝望,“我真是来看乔治的,我在树上困住了,没料到会花那么多时间,我是想”
  “好吧,”海烈波打断了他,“随你怎么说。麦克索尼!”他叫了一声,“到乔治房间把他找来。”
  詹姆斯看见那个带扁帽的矮猿人从阴暗角落里冒了出来,像猩猩一样对他一笑,就穿过房间,噔噔地踏上铁梯,匆匆离去。
  海烈波开始给詹姆斯松绑。“我不得不小心一点,”他说,“你可能觉得我过于担心安全问题,可各种各样的人都跑来这里,想监视我的工作,刺探我的秘密,呃”他想在自己的语气中加进一分真诚“这对他们来说很危险。你瞧,昨天,我们还发现一个平克顿侦探社的人浮在护城河上,那可怜的家伙肯定在周围探头探脑,结果掉下去了。你没出事,算是走运。人掉进去,就可能再也见不着了。
  第45节:完美的白牙
  “还有一个男孩,一个叫阿尔菲·凯利的男孩?”詹姆斯说着紧紧盯住海烈波勋爵,他第一次发现,美国人冷静的外表有了波动。
  “什么阿尔菲·凯利,你知道些啥?”他说,在松开詹姆斯左脚的最后一道绳索之前,他突然停了手。
  “我只知道他来这里钓过鱼,就再也没回去。”詹姆斯说。
  “这是一个有趣的推断,”海烈波微笑着说,一边去掉绳索,松开了詹姆斯的脚。
  詹姆斯把腿垂在桌边,慢慢坐了起来,小心地摸了摸头上的肿块。他觉得极度虚弱、精疲力竭。
  “一个有趣的推断,”海烈波接着说,“可惜的是,没人能够证明。”
  在海烈波身后,鳗鱼贴着玻璃缸往上爬,仿佛想逃走,然后,又掉进水里,上下游荡,不知疲倦,无忧无虑。詹姆斯看呆了。
  “喜欢我的鳗鱼吗?”海烈波说,“漂亮的东西,对吧?这可不是一般的动物,它们已经几百万年没有变化了,也用不着变,因为完美无缺,再也不需要增加什么。”海烈波把詹姆斯带到鱼缸边,两人并肩站着。美国人的眼睛闪闪发光,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摸了摸自己完美的白牙。
  “欧洲鳗鱼,他们生长在马尾藻海域,在遥远的北大西洋产卵,”他平静而庄严地说,“马尾藻海域,那个奇异而死寂的地方,在各种洋流交会处,波澜不惊,布满马尾藻的水面下,幽暗的深处,鳗鱼在游荡。那该是一副怎样的景象啊谁也没见过巨大的,沸腾的鳗鱼团,尽情地跳着情爱的舞蹈。”
  海烈波领着詹姆斯走过几个大缸,每个缸里只有一条鳗鱼,有的才几英寸,有的一英尺多,其中一条巨无霸足有三英尺长,像人的手臂一般粗。
  “这些鳗鱼都是土生土长的,”海烈波说,“它们全部来自原产地,是马尾藻海域的鱼卵,孵化后才离开。”
  海烈波朝詹姆斯转过身去:“你认不出它们,”他说,“最初小小的、透明的,像一片柳叶,在那个阶段,它们被称作‘片头’,就是这些‘片头’踏上了难以想象的征程,穿越险象环生的海洋,躲过无数的吞食者,向欧洲淡水区域进发,当它们到达时,长得有点接近鳗鱼了,可还不像这些大家伙。瞧这儿……”海烈波指着一个大缸,里面有许许多多微小透明的玩意儿,头大得与身体不成比例,眼睛像个黑色小针头,每条约两英寸。
  “玻璃鳗鱼,”海烈波说,“像玻璃碎片似的。它们来到河口,就呆在那里,生长、变黑,直到长成小鳗鱼,才成千上万地游出来。噢,你该看看它们游进河里的情景,像潮水般喷涌而出,你可以把桶伸进水里,一桶一桶地捞上来。无数条鳗鱼沿着河道游啊游的,势不可挡,它们游进湖泊、溜进池塘,上帝,它们甚至会钻到潮湿的草堆里,呆在那里,一年年长大、增肥、变长,在沼泽里等待着,直到有一天,谁也不知是哪天,或为什么,它们得到了神秘的召唤,决定返回故乡,就浩浩荡荡出发了回到河里,游进海洋,不远万里,直到抵达马尾藻海域,在故乡产卵,然后死去,尸体慢慢下沉,沉到漆黑的海底。”
  海烈波难舍地离开那一大缸玻璃鳗鱼,朝詹姆斯转过身去,两眼仿佛在燃烧。
  “你抓到过鳗鱼吗?”他说,“成年的鳗鱼?一条真正的大家伙?它们是了不起的动物,皮厚得可以做靴子。你试过宰杀鳗鱼吗?天哪,杀一条鳗鱼可不容易。它们出奇地强壮,又残酷无情。你把十条小鳗鱼放进一个缸里,第二天只有九条了,再过一天,八条,过不了几天,就只剩一条了,一条又大又肥的厉害家伙。”海烈波笑了起来,“我们以为自己是世界之王,在食物链里排头位,是所有动物的主宰,可是,跟鳗鱼比起来,我们不堪一击、微不足道。哦,乔治来了。”
  詹姆斯看到两双腿从楼梯上下来,其中一双是乔治的。他看上去苍白、迷茫。只见他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看到詹姆斯,顿时脸色一沉。
  “你认识这个男孩吗?”他爸生硬地问。
  “认识,”乔治提防地说,詹姆斯想起在伊顿看见父子俩的情景,想起乔治是如何地惧怕自己的父亲。
  “他说,他是你的朋友,”海烈波盯着儿子说。
  乔治犹豫了一下。
  “到底是不是啊?”他父亲吼了起来。
  “我认识他,”乔治说,“知道他有个叔叔住在村里。”
  “没问你那个。我问他是不是你的朋友。”
  乔治还在犹豫。他看看父亲,再瞅瞅地板,就是不看詹姆斯。
  “不是,”他终于说出了口。
  詹姆斯心里一沉可是,他还指望什么?现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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