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这哥们儿―子金山侃史系列-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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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润之这时的去世,恰是苏东坡仕途的最高点,从此后开始了急速下坡,日子也不免相较凄苦,这一切都被王润之正好以辞世的形式躲过了;并且王润之的丧礼相当隆重,完全合乎她的贵妇身份。
苏东坡还请那时的朋友――大画家李公麟(龙眠)画了十张罗汉像,在请和尚给她诵经超度往来生乐土时,将此十张足以传世的佛像献给了妻子的亡魂。
王润之的灵枢保存在京西一座寺院,十年以后,得以与丈夫苏东坡葬归同穴,人生一世,夫有何憾?
苏东坡亲自提笔撰祭文,措词妥帖,典雅含蓄,文中赞誉这位贤德的妻子与母亲,视前妻之子一如己出;自己宦海浮沉,命运多变,而作为妻子的王润之一直心满意足,从无怨言;苏东坡文中发誓:生则同室,死则同穴!
哪怕仅在这个世界感受了四十六年!再活一百年又能如何?人生如流星,划过的长短无关紧要,只需要那片刻的亮点!能得以与丈夫一起名传万古,王润之的确幸运!
妻子死后一个月,另一位与苏东坡命运戚戚相关的女人告别了多事之秋的北宋王朝,九月初三,太皇太后驾崩了!
太皇太后,神宗之母,当今皇帝哲宗之祖母,曾经是苏东坡的守护神、遮荫树!如果说王润之的去世是苏东坡转运的预兆,那太皇太后的离去则实际上成了苏东坡的没落之始,也是一个时代的结束,元佑时代的结束!
临去之前,太皇太后似乎已经预感到朝廷政局即将大变,对皇孙的性格,祖母了如指掌:轻率卤莽,脾气暴躁,年龄正当十八岁,极容易被人左右,而且明显对太皇太后的管教有强烈的逆反心理。
没有了祖母制约?临终前的太皇太后不大看好将来政事国运!
老太太去世前十天,几位重臣进宫探病,其中就有宰相范纯仁、门下侍郎苏辙。
太皇太后开始托孤:“哀家与诸卿见面之日已经不多,汝等要尽忠扶保幼主。”。
大臣们辞驾时太皇太后留下了宰相范纯仁及汲郡公、尚书左仆射吕大防。
太皇太后当着皇帝的面告诉重臣:现在有一个谣言,说太皇太后阴谋不利于当今皇帝,想使自己的儿子取而代之。
老太太不无痛心的说:“先皇神宗嘱咐哀家在皇孙年幼之时权摄政事,现在已经过去九年了,诸爱卿可曾见我对娘家高姓族人特施过恩典?”
吕大防热泪盈眶回奏:“太皇太后从未对皇戚法外开恩,完全以国事为重!”
太皇太后言语凄凉:“我自信诚然如此!也因此临终不召见我那亲生的儿女啊。”
吕大防只得谨慎的安慰老太太:“太后必可康复,现在议此事尚早。”
太皇太后岂能不知臣下心意?继续嘱托:“我欲当爱卿之面告诉皇帝:我死之后,臣子中可能会有很多人要挑拨皇帝,皇孙可要提防啊!”
皇帝无语。
太皇太后继续向吕、范二人嘱咐,语言中已经带有凄惨之意:“我死之后,你们二人最好辞官归隐,因为幼主必然另用一批新人。”――知孙莫若祖母!
面对太皇太后的去世,苏东坡头脑极为清醒,若要避祸,唯有离京,苏东坡立即重上要求外放的奏表,这次竟立即获得所请,这几乎又是一个信号:又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新职务是: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吏部尚书出知定州。
定州位于河北西部,实际上处于对峙辽国的前线,虽然现在与强邻尚处于暂时的和平局面,但军国之事,犹如顽童游戏,谁知啥时突然翻脸?当地还是军事重于政务,一地事关国家安危。
苏东坡被委任监管并指挥该地区的步骑官兵,行衙设在定州,这是按照北宋惯例,由当地文官担任军职主帅,武将只能为副。
新职务似乎有些倚重苏东坡的意思,尤其满足了苏东坡多年的愿望:金戈铁马,沙场报国,将诗意化热血,提甲兵护人民!
但是,事情并不是如此,苏东坡辞驾离京之时,一个更为明显的信号:不许面辞皇帝!
封疆大吏离京,惯例由皇帝亲自召见勉励嘱托,以示器重,现在苏东坡竟没有这个资格了!这预示着什么?
两个与苏东坡命运凄凄相关的女人,妻子王润之,靠山高太后,相继辞世,那时就在预示,就是在告诉苏东坡:仕途一路陷阱即将浮出,前面一路坎坷,兴许还有无底深渊!
但苏东坡却不管这些明显的信号,虽不得辞行,还是固执的临行上表,恳请皇帝千万莫要轻易改变现行的既定方针,国家大事,还是一切照过去方针办好。
按既定方针办真的好吗?那要看对谁,过去的事实不是这样吗?
给苏东坡前途雪上加霜的事情还不止于此,据《张右史集》载:苏东坡职守定州的调令刚一颁下,京师朝臣士子竟然有半数要求随行定州!虽然这显示了苏东坡的官声人缘,但是,刚得以亲政的皇帝的感觉呢?
别说那些明暗的政敌,就是哲宗皇帝也不能不有酸涩,因为,许久以前看戏时的那顶“子瞻帽”,老是在皇帝眼前晃来晃去……
(请看下篇:八十七、文人诗客披甲胄)
日期:2009…11…29 13:19:25
八十七、文人诗客披甲胄
定州为国家边防要地,大宋重兵屯集,论说应该一派肃然,甲兵警备。可是,苏东坡到任之初看到的却是军营破烂、官兵士气全无,军纪涣散,没有人在练什么兵,出什么操,部队营房里听到的多是吆五喝六的赌博声,至于扰民?那就更不用说了。
苏东坡决心理政先治军,此事乃重中之重,边防有失,其它一切都谈不上了,更不用说还有视兵如匪的老百姓。
其实能主持一方军事,抵御外敌入侵。保境安民,是苏东坡积年夙愿。我们前面赏读过的苏东坡于密州任上围猎词《密州出猎、江城子》,就明显看出了这一点:
“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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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这哥们儿――子金山侃史系列》 第8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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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这哥们儿――子金山侃史系列》 第81节
作者: 子金山
苏东坡盼望提军西北抗击西夏入侵之愿一览无余。
早年与弟弟苏辙的和诗中,苏东坡便曾有句:
“千金买战马,百宝妆刀环。何时逐汝去,与虏试周旋。”
至于武功怎样?苏东坡在一诗的序言中曾自我介绍:“官箭十二把,吾能十一把箭耳。”――也就是说,张弓射箭,苏东坡能按部队标准,命中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
不过从实际上,指挥作战这些都用不上,主帅的活路还是脑力劳动,一旦到了轮到主帅去战场拼刀子的地步,那这场战争大多也就没有什么希望了。
治军才能,古今一理:战略上重于造势布局;战术上重于出敌意外。
这些跟定州的苏帅几乎都无关,战和大事,有京师的枢密院定夺,兵力部署也轮不到定州知州,上战场苏东坡没有机会。
但部队战力决定胜负是不用疑问的,战力取决于部队素质,素质来自于训练,训练包括各个方面:士气、军心、纪律、单兵作战能力及战术动作配合,后勤保障及敌情分析,甚至作息合理、军仪肃整都能大大影响战力。
当时的定州军中,长官腐败无能,士兵饷低气绥,军械不整,衣食俱差,官兵沉溺于酗酒赌博。暂时的和平时期,大仗没有,小仗却也难断,但宋军遇敌不是溃不成军,就是逃逸无踪,有的还杀良冒功,借机抢劫财物。
这样的部队怎能上战场?苏东坡开始从基础做起:修缮营房,整饬纪律,对腐败军官予以惩处或革职,保证军需军饷,先使士兵吃好穿好,稳住军心再说。
宋史载:“定州军政坏驰,诸卫卒骄惰不教,军校蚕食其廪赐,前守不敢谁何。轼取贪污者配隶远恶,缮修营房,禁止饮博,军中衣食稍足,乃部勒战法,众皆畏伏。”
前文易懂,不做翻译了,总之,文人苏东坡做了军中主帅之后,也是一样称职的,苏东坡十月来到定州,经过月余整顿,定州部队面貌一新,酗酒赌博禁绝,训练、演习渐入正轨,军中上下尽皆畏服。
十一月,苏东坡连上两道奏章:《乞增修弓箭社条约状》、《乞修定州军营状》。可见,苏东坡不仅于文采斐然,对军旅武事也不外行,只遗憾在帅位期短,不能见诗人战场风采,若能疆场建功,肯定又是一段千古佳话。
宋史载:苏东坡惩治腐败军官之时,诸校官俱都忐忑不安,看来没有谁的屁股真干净,这时有个卒史以贪赃事密告其长官,苏东坡这时竟然采取了透明的“官官相护”政策!
苏东坡告诉那个卒史:“治理这个是我份内之事。但若听任下级兵卒群起控告上级官长,军纪岂不荡然无存?”
于是他将这告密的卒史一并惩处,将其发配回家。――不好评价苏东坡这样做的对错,总觉得这政策有点不近情理,不过这是否是实质的奖励就不好说了,反正那时绝对没有人愿意当兵。
但自此后军官们的确军心大定,可见,苏东坡执军法也如他断民案,以灵活为主,以取得实效为尺度。
但对高级将领就不是如此了,苏东坡反而刻板的毫无通融之处。
作为一方军政首长,苏东坡对自己当受之礼甚为重视。这是因为军中废礼仪已久,苏东坡决心恢复旧制,按旧典举行春季阅兵。
苏东坡身着元帅常服,所部将校副官戎装重甲依次晋见,军中有个老军头王光祖,乃一骄悍老将,在此统兵多年,现在这样做戏般被检阅,觉得是件羞耻的事,便装病不出。
苏东坡这次毫不客气,一面下令老将必须参加,一面召来书吏,起草本章,看样要即刻上奏朝廷,老将也怕文人硬帅,立即病体康复参加了春阅。
整顿大见成效,宋军军纪肃然,军貌一新,军营整洁,军威初显!一些老将含着热泪赞叹:“吾等好久没见过部队如此正规化了!”
考察将领之际,苏东坡却不忘留意人才:据《梁溪漫志》记载,当时有个武将晋见苏东坡,其长相极其粗狂丑陋,上交自己的报告后便躬身退出,苏东坡翻看该将领的述职报告,大为惊叹,连声称奇,便考较自己的军中参谋李端叔,让他指出文中奇句何在?
李端叔细看,回禀:“‘独开一府,收徐、庾于幕中;并用五材,走孙、吴于堂下。’此佳句也!”
苏东坡捻须点头:“你说的不错,换了别人还真不容易看出来啊。”
李端叔提醒:“不过,看这人的长相,不一定是出自他本人的手笔。”
苏东坡告诉自己的参谋:“即使如此,那又怎么了?有这双慧眼就是难得!”
马上令人将这丑将请回帅府,与之相谈甚欢,致使一府皆惊。
可以肯定,如果不出意外,这位丑哥必将得到重用,可是,世事偏偏与预料作对:苏东坡自己已经身处危崖,哪还来得及重用提拔别人?
对这点,苏东坡是有思想准备的,甚至打心里没有认为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不做官吗?只要朝廷的贬谪令没到定州,那工作还得照干,意见还得照提,在其位谋其政么!
正月,苏东坡依旧上表没有了太皇太后的朝廷,要求开官仓赈贫民,并且出谷平抑定州米价,奏章为《乞减价崇常平米赈济状》。
就连参谋李端叔(幕僚)都觉察到了京师政治形势的不对劲,提醒苏东坡注意,苏东坡满不在乎:“咱们相识不易,正期望与君游戏于文字翰墨,以寓其乐!”
当真正的贬谪令到了定州,亲朋好友惊惧非常,一起去安慰苏东坡,也有人劝说苏东坡从此需要出言谨慎了,理应从此儆戒,哪能一再吃亏不接受教训?苏东坡反而笑了:“难道是被赐自尽吗?何至如此呀?”
随即说道:“我素喜《松醪赋》,去点根蜡烛来,我全文背书写一遍,若是错漏一字,我必伤命于此行;否则此行无恙。”
众人谁敢打这个不吉的赌注?一旦偏旁笔画错上哪怕一点,或偶有差讹疏漏,岂不大大丧气?
苏东坡不管这些,径直铺纸舒笔,三百六十四字一气呵成,住笔收神,“终篇竟无秋毫脱谬!”,众皆惊惧稍安无语。――此事记载于宋人笔记《爱日斋丛钞》。
由此可以看出,这时的苏东坡已是超然物外,对仕途跌宕甚至个人荣辱并不大在意,天大的事情临头,一样心平气和!
残春刚过,怎么就突遭贬谪呢?这就是苏东坡早就看到的事情:汴京朝堂,风云突变,十八岁的小皇帝乍获自由,已经决心玩出个大大的名堂!
政治腐败一般都先源于生活腐败,小皇帝首先关注的是龙体玉露洒向何方,先遍览宫中春色吧!
(请看下篇:八十八、少年天子得意时)
日期:2009…11…30 09:25:03
八十八、少年天子得意时
身登九五的哲宗皇帝终于亲政了,所谓“亲政”没有什么值得兴奋的,皇帝开始时还最讨厌政务,皇帝兴奋的是终于获得了自由。
这些年皇帝在太皇太后的管教下,最厌恶的就是听“侍读”们讲课,尤其那老学究程颐,成天告诫:为君者万莫迷恋女色,那是些刮骨钢刀,蚀肠毒药,自古红颜祸国,圣主千万远离此物。
像世界上所有的孩子一样,越是大人告诉是禁区的地方,孩子们越感兴趣,早熟的皇帝反而迷上了这类危险尤物,按皇家成例,皇帝身边时常要有二十个豆荚年华的少女伺候,未成年时的皇帝研究这些业务就十分便利了。
十四岁刚过时,朝中那些古板的士大夫们就开始不断给太皇大后及幼主上表进谏,劝幼主不应当沉溺于女色,应当研求治国之道,这使得那时的小皇帝对元佑这些儒臣们早存厌恨。
现在一切都解放了,皇帝再不愿意让几个老头子在耳边唠叨了,着意挑选了几个忠心为主子着想的人来到帝国中枢,这几个人就是元佑年间一直被迫害压制的新政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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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这哥们儿――子金山侃史系列》 第8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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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这哥们儿――子金山侃史系列》 第82节
作者: 子金山
于是,哲宗绍圣元年(1094年)开始了,新朝新气象,朝堂自然也要尽换新人,其实所换上来的也不是什么“新人”,而是九年前的旧人,但实行的是新政,这些人里面就包括苏东坡的旧时好友章惇。
章惇官拜相位,举朝立即换上了“自己人”,聪明的宰相成功的使皇帝相信了:所有元佑诸臣都是皇帝的敌人,他们都犯有破坏先王新政的大罪!
太皇太后临崩前所担心的谣言被堂皇奏上朝堂:这些所谓元佑君子们曾帮助太皇太后密谋夺取皇位,但是,谣言的出处据说是曾经的宰相蔡确,而蔡确现在已经死了,这就成了一个死无对证的迷案,这正是章惇所需要的效果。
旁证口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