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功雕魂-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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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效先因和刑部捕快班头孔跃辉很熟,便赶去向地打听,姓孔的很够朋友,说那几家大宅确实被盗。也确实留有字柬便把自已抄下留在身边的给后放先看了,并说:“现下连崔尚书、崔公子都牵连进来了,虽说谁都知道这是飞贼栽脏陷害,但总是和他们有干系,事出有因嘛!崔大人、崔公子目前恐怕也毛焦火辣的,甚么连夜出京追贼,全是瞎说。
唐效先回来后,把字柬上的话抄出,给石焕章看。上面写的是:
“崔二公子,江湖争夸。赛过孟尝,半点不差。取走什物,相赠于他。若敢追问,杀尔全家!好汉霍兑投留”
唐效先等石焕章看完后问道:‘师伯,你老人家看这什么是不是南兄弟做的?”
石焕章微笑道:“不是他还有谁一夜之间把相隔老远的五六处深宅大院都偷遍了,除了神聂绍先的唯一传人鬼的愁南廛外,世上还有谁办得到!”
唐效先道:“这一招可真绝!昨儿白天崔承佑还给人头上扣黑锅。晚上自己鼻上便被人抹了白粉,让他也尝尝遭冤枉的滋味,妙极了!”
两人正在谈论时,那个趟子手赵占元又把唐效先请了出去。半响,唐效先笑嘻嘻地进房来,对石焕章道:“花样真多!这是赵占元从织造街抄回来的,说那一带贴了不少。”又递了张纸过来,只见满纸都是张牙舞爪写得极难看的字,幸喜还能辨认:
“吴家小轿娘,姓林是假装。本名伍灵芝,骗来太太当。外号玉罗刹,粉脸溜溜光。惯会卖妖娆,奸夫‘赛孟尝’。使剑掷飞刀,飞贼是她当。纱帽胡同内,租屋把身藏。好个崔公子,时时上他床。可怜吴指挥,做了龟中王!
“过往仁人君子,如能代抄代贴,做官的指日高升,买卖人恭喜发财,求亲的必娶娇妻,望儿的定生贵子,生疮的提早结疤,灵效如神,分文不取!好汉申渊嘉贴”
石焕章看后不禁捧腹大笑、说道:“这小子真有一套!‘生冤家,活对头’还会做诗。嘿!怎么?效先你还不赶快多抄几张贴出去,你这虎威镖局也好‘恭喜发财’呀!”
后效先也笑着道:“那还用得着您老说地7我那帐房先生眼下正忙得不可开交。镖头伙计们都围着他各要一张,准备拿回去给左邻右舍说哩!师伯,赵占元还说现在街上的议论多极喽,有说飞贼本来便是女贼,就是这个假官太太的;有说飞贼确是鬼神愁南星,但这姓南的和崔公子原是朋友,他两都和吴家的娘们儿有一手,后来打破了醋坛子才闹翻了的;有说这个假官太太长得风骚极了,同鬼神愁南廛和这个贴白头帖子的申渊嘉,以及赛孟尝崔公子都相好,那两个都是飞贼,崔公子是坐地分肥的窝家,他们和活乌龟吴指挥五马同槽,后来闹翻了才出事的。
“赵占元还说,现在纱帽胡同简直象乡下赶集似的,人们去了一批,又是一批,窄窄的胡同里东站一堆,西站一堆的,都伸着脖子盯着那吴指挥住的院子门口,多半是想瞧瞧指挥太太究竟有多么标致风流了。”
石焕章道:“你那位赵伙计赶去,想必也是想他饱眼福 。”
唐效先笑道‘哪自然是。”正说着,鬼神愁南廛便推门进来了。
石焕章等他吃完了点心才道:“我看这几天贤侄大可以好好休息一下,老大估计崔承佑、伍灵芝和吴指挥之间一定会有场好戏,我们最好等着看戏好了”
南廛道:“大叔说的极是,昨晚的事,无非是崔承佑既要给小侄放烂药,小侄也只好回敬他一下,给他搁了两只死苍蝇。现在有戏可看,我自然懒得同他们一起‘跳加官’了。唐兄,你说是不是?”
唐效先道:“一报还一报,这叫‘六月里敬菩萨的馒头热还’,真是快得很!不过你老弟已经给别人跳了‘加官’了,还说懒得跳。这话可是昧着良心说的。”
南廛笑道:“你老兄别挑眼,我是说这几天不跳。”
这天过后的第四天,纱帽胡同吴指挥家忽然办起了丧事。街坊上听说吴指挥酒后中风,死了,料理丧事的是他的同僚好友来指挥。
邻居们都觉得这个吴指挥死得蹊,暗暗生疑,但与他家一不沾亲,二不带故,谁肯出头?最多也不过几家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议,有的猜是被淫妇下了毒,有的猜是被奸夫勒了脖子,终究也无一星半点证据。
有几个好事的,也买了香蜡钱纸前去吊丧,见那小寡妇一身缟素,泪光莹莹的带着那他七八岁的孤哀子出来答拜,倒觉得那妇人有几分可怜,怀疑自己是不是清错了,冤屈了好人。
鬼神愁南廛在这三天里,白天来过一次,很快便发现这一带至少也有两三个捕役监视着,当下不动声色地便离开了。晚上来过两次,第一次进了伍灵芝的院子,但每间房都是无灯无火,也不闻人声,呆了半个时辰,只好回来。第二次,却连伍灵芝的院子也没有进去,原来他刚接近胡同口时,便看见房上伏着两人,内中有个似乎也看见了他。大声喝问:“甚么人?”他立即飞身往回奔,大约他的身法太快,那人没看清楚,所以也没有追来。
南廛把这情形同石焕章、唐效先商讨,都认为必是飞贼的案至今未破,官府把捕役、番头逼紧,他们只好八方撒网,日日夜夜地紧紧盯着,至于伍灵芝的住宅也被盯上,自然是那张白头帖子起了作用。吴指挥不用说,定是被那伍崔二人所害。
唐效先长叹了口气道:“弄了个来历不明的漂亮老婆,不死也要破家,可怜的倒是他前妻丢下的孩子。现在做公的盯得太紧,我们也只得缓缓地等着瞧了。”
吴指挥使究竟是怎么死的?崔承佑这几天在干些甚么?
先说赛孟尝崔承佑。他这几天真是大受其窘,并且完全落到了玉罗刹伍灵芝的掌握之中。
鬼神愁南廛一夜连盗六家权贵府邸的第二天,崔承佑的哥哥崔尚书便被六家实权达贵指责、讥笑得面红耳赤,叫苦不迭,尤其是徐相国倚老卖老,更把他叫到相国府当面责备他姑息子弟,结交江湖匪类,无法无天,搅乱京城首善之区!要他回家叫崔承佑从速把飞贼指认出来。徐相国最后说“虽说是飞贼蓄意互攀陷害,但为甚么不害别人,要指名道姓的害你崔家二公了?还说‘取走饰物,相赠于他’,分明是你那兄弟认识的嘛。总之,你难辞治家不严之过!”
崔尚书受了一肚子气,下午便叫人把崔承佑唤来大加训斥,逼崔承佑把飞贼指认出来。
崔承佑与哥哥虽同住一宅,早已分家,平素感情虽也不错,却不甚伯他。
崔承佑已是心烦意乱,见崔尚书声色俱厉地训斥自己,登时忍耐不住,反唇相讥,两兄弟竟拍桌打凳地大闹起来。
崔尚书气得发抖,声音嘶哑地吼着道:“长兄当父,你这崔家的不孝子孙!三天内你不把飞贼指认出来,我要大义灭亲。送你到应天府去!”
崔承佑连半点错也不肯认,立刻拂袖而去,回到自己书房内气得茶饭无心,偏偏他的心腹小厮又是给了一张纸,一看开头写着:“吴家小娇娘……”心里就是“扑”的一跳,看完后更是心乱如麻,六神无主、一会儿猜想这个俊俏的冤家会不会真的是玉罗刹伍灵芝;一会儿又想以后还到不到吴家去,不去又怎能割舍得下,去了对吴指挥又怎么说;一会儿又想到吴指挥那钵子般的拳头,蒲扇似的巴掌,如果妒性大发,我那白白嫩嫩的心肝宝贝怕不被他打死了……
崔承佑对伍灵芝倒是特别多情。
当晚挨到二鼓过后,实在放心不下,便直奔纱帽胡同吴宅,越墙而进,贴近吴指挥的卧室,戳穿窗纸向内窥探顿时怒火中烧。
原来他见他的那个俊俏冤家被剥得只剩下一层内衣亵裤跪在地下索索发抖,吴指挥坐在床上,满脸怒容,手中握着把雪亮的佩刀,口中喝问:“你这贱人还不招认!你与崔承佑那个狗崽子究竟几时勾搭上的?再不说老子要你的命!”手中钢刀作势欲劈。
崔承佑情急心乱,不加思索,向那窗格使劲一推,窗格寸断。
崔承佑蹿身进屋、那吴指挥一站起,双手握住佩刀,高举过顶,正要劈下。崔承佑“五丁开山,一掌印去,快如惊雷疾闪,正按在吴指挥的胸膛上,吴指挥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倒在床上,两脚一蹬便已气绝。那把佩刀往下落去,伍灵芝往前一擦身,伸手便稳稳地抄住了刀靶。
崔承佑恰巧回头瞥见,从她探身之巧,伸手之快,眼力之准,顿时明白了南廛说的话果然不假,这妇人身有高强武功,定然是玉罗刹伍灵芝了,苦笑道:“娘子瞒得我好紧啊!原来你果然是伍灵芝。”
却说伍灵芝前晚深夜久等崔承佑不见到来,心中懊恼,已上床睡下,忽听门上“啪啪”两声巨震,虽不知是崔承佑暗算南廛所发的钢丸,却已明白是江湖中人找上门来了,心中甚是惊恐。原因有三;一是怕来的对头多,或来的是明霞堡主吕阳夫妇等厉害人物,那自己准死无疑;二是自已如此隐秘地躲藏起来,原以为人不知,久不觉,竟也被对头发觉了,自己在京城人地两生,不说有武功的帮手一个也无,就连找人商量一下也不可能,还得提防丈夫知道,处境的危险真使人不寒而栗;三是前些日子自己曾多次出去做案,是不是留下破绽,被捕快们踩探到了。
更可虑的是,如果由于出去做案,被原来的对头,如鬼神愁南廛等人追查到此,那就更糟。伍灵芝想来想去,认定目前还是抓住现下是吴指挥使姓林的夫人这个身份不放为上策,纵然吕阳、南廛等人找上门来也给他们个死不认帐。天下相貌相似的人很多,自己不承认是伍灵芝,他们也没奈其何。何况这里是京都之地,姓吴的好歹又是朝庭命官,他们这些人以侠义自居,我只要不出门,他们难道还能硬闯进来把我杀了。
伍灵芝主意已定,也便勉强按捺住想要出屋上房去窥探一下的念头。
午饭过后不久,她的一个心腹小丫头进房来悄悄告诉她,说街上有人贴了些纸头,听人说上面写得有夫人和崔公子的事,还说夫人不是姓林,本名叫甚么伍灵芝。婢子不识字,不知那上面都写了些甚么,只是看的人和说的人都很多。
伍灵芝吓得直冒冷汗,想到这对头竟如此厉害,把自己和崔天佑私通的事也知道了,如果这时逃走恐怕正好落到他们的圈套中,还是假装到底为妙。又想丈夫是个粗人,自己不承认是伍灵芝,他多半不会苦苦追问,只是和崔承佑通奸的事,他是决不会放过的。但这事也只有给他抵赖到底,就是挨他几拳,受他几脚。也算不了甚么!如果他真要往死里招呼。我便把他杀了再逃。纵然被对头追上,到那时便说不得了,拼得一个便是一个,拼得两个便是一双,砍脑袋也不过碗口大个疤,我玉罗刹伍灵芝自闯荡江湖以来,怕过谁来!伍灵芝把心一横,竟自镇静下来。
将近子时,吴指挥才铁青着脸,满身酒气的回来。
伍灵芝心里明白赶紧殷勤侍候,软语温存,试图消解他的怒气。
但吴指挥却是藏不住话的,三言两语便把街上白头帖子上的话说了出来,问她究竟是姓林,还是性伍,飞贼的事是不是她干的。伍灵芝装出遭了天大冤屈的样子,哭哭啼啼地否认辩解,果然如她所料,只消三言两语,吴指挥便追问不下去了。
接着便提到和崔承佑奸情的事来,这可不得了,她刚说得一句“哪有此事”,吴指挥便暴跳如雷,给了她一巴掌,逼着她脱下皮袄,褪去长裙,喝令跪在床前。骂道:“你这贱人,你便真的去做了贼,俺亦还可以不管。你要给俺戴绿头巾,叫俺做活乌龟,他娘的,俺就要你的命!赶快从实招认,俺甚么都能当,就是不能当活乌龟!”
伍灵芝装着吓得发抖的样子,哭叫道:“我的爷,冤呀!你别听人家瞎说,那是没有的事啊!”吴指挥一下跳起,说道:“还说没有?那上面写着他娘的俺是龟中王!”拔出佩刀对着伍灵芝胸脯,威吓道:“快说,你和崔家的狗崽子是几时勾搭上的……”
正在此时,崔承佑破窗而入,一掌便送了他的命,其实他只是一肚子气,吓唬一下伍灵芝罢了。伍灵芝也明白他是装腔作势,并非真的要砍下来,否则何须崔承佑出手,她要取吴指挥的命也不过举手之劳。
当伍灵芝探身接住吴指挥往下掉的刀时,瞥见已被崔承佑看到,同时一接触崔承佑注视着自己的异样目光,便知自己不小心,露出破绽,也为崔示佑一掌便击死吴指挥的高深武功感到惊奇。
这时听到崔承佑问她是不是伍灵芝,她是何等狡猾的人,立刻便有了对付的法子。一下子扑到崔天佑怀中,将身体紧紧贴住崔承佑,嘤嘤哭诉道:“贱妾确实是神雕伍昆之女,被吕阳和南廛一伙凶徒所迫,为了逃命才改名换姓嫁给这个死鬼的。只道今生今世只有伴着这个村夫,这也只好怨自己命苦。自从与公子相会,才有点人生乐趣,虽然只能暗中来往,但贱妾也就知足了。不料变生不测,对头竟然找上了门,现在事已至此,只求公子不要把贱妾交给吕阳、南廛那些凶徒,少受一点凌辱,就是象打死这个村夫样也一掌把贱妾打死,贱妾也是感激公子的,也不枉我们曾恩爱一场。”
那崔承佑怀抱软玉,阵阵幽香扑鼻而来,早已心醉神迷,还顾得了甚么?反而竭力安慰伍灵芝道:“别怕,别怕,快别这样说,怎么娘子还信不过我的心。我既杀了这个村夫,就是要和娘子做长久夫妻!那南廛前晚被我赶得没命地逃跑,有甚么可怕的?娘子放心,一切都有我,只要有我崔承佑在,便是天王老子也休想动娘子一根汗毛!倒是这村夫被我打死在这里,我们还得细细商量一下怎么办才好。”
当下崔承佑把吴指挥的尸体放到地上,一掌扇灭了灯,便和伍灵芝低声商量起来……
这崔承佑虽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但毕竟是公子哥儿出身,仅仅在北京这个城圈内撒豪,如论心计之深密,经验之丰富,比起在江湖上走南闯北了十几年的伍灵芝来便差得多了,所以实际上一切主意、安排都是伍灵芝想出来的。
伍灵芝也确实有手段,主意虽是她的,她却总能诱使崔承佑说了出来,似乎一切安排都是崔承佑自己的主张。
从吴指挥那天晚上死了后,崔天佑连一次也没再到纱帽胡同来过,却派早已是他心腹的宋指挥以同僚好友的身份过来照料一切。
丧事办完,头七方过,伍灵芝就籍口要把亡夫的灵枢运回原籍安葬,遣散了仆人,把心腹丫头银儿和小少爷送往宋指挥家中暂住,暗中当然是送进了崔府。然后堂而皇之地雇了一辆骡车和一辆运灵枢的车子,出彰义门而去。
那赛孟尝崔承佑早已带了四名武功过得去的护院在郊外驻马相候,一道南行。
崔伍两人之所以决意出京南下,一则因为崔承佑和他哥哥崔尚书闹翻,崔尚书要他指认飞贼,难以搪塞;二则因为那白头帖子的事,引起满街议论,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戳戳,极不自在;三则因为害死了吴指挥。虽仗着财多势大掩盖了过去,但做贼心虚,终怕让人发觉;四则因为那晚和南廛拼斗,未见南廛有何帮手,料想即使南廛追出京来,也不足怕。
这一行人到了长辛店,便把吴指挥的棺木往一所寺庙里一送,胡乱编了个死者姓名,说是权厝在此,以后来运,送了庙中和尚一封银子便了却此事。
两人甩了这个包袱,伍灵芝和崔承佑都大有一天云雾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