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飞天by 蝙蝠-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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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极度痛苦之中,龙鹫的手指向龙鹏抓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抓到了何处,只朦朦胧胧地知道“似乎”抓住了可以攀附的东西,指甲便深深地刺了进去,在那上面缓慢地划出深浅不一的痕迹。
颈后和背部被划出血迹的疼痛让龙鹏皱了皱眉,忽然用力一顶,龙鹫的全身骤然一紧,本来便由于痛苦而汗出如浆的身体又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你说过你爱我,不管我对你做过什么你都爱我,是不是?”龙鹏只知道自己笑得很开心,却不知道那种笑在此时的龙鹫眼中看来多么残忍,“你这十世的转生只为我,没有任何要求只爱我一个人。虽说是我负了你,但我并不记得那些,我不会为我不记得的事情负责,只能保证今生今世我爱你,给你想要的一切。”
“这是……补偿?”龙鹫的眼睛看着龙鹏又好像没有看,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只是穿透了他在看着别的东西。
“你要这么想也可以。”
自私的人啊……什么时候都是如此自私,连对“自己”也是一样。龙鹫轻歪嘴角,扯出一个很淡的笑容。龙鹏以为他还会再冷嘲热讽地说些什么,但龙鹫一句话也没有再多说,好像死了一样躺在那里任他为所欲为。
第七章
盛世皇朝赫盛五年,赫盛帝再立新后,名九执,后称九执皇后。
至于这位九执皇后究竟是何身份,从何而来,没有人知道,只知道这位皇后是皇上某一天忽然“钦点”来的。可是从哪个地方、哪个秀女花名册里点来的呢?皇上不说,仍然没有人知道。
同一年,亚丹开始大举进攻,连战连胜,边关频频告急。第一道防护的关卡——柏裕关——不到十天的时间里便被攻下,亚丹大军毫不耽搁,随即便向第二关的风渡岭进发,看来是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拿下尽可能多的重要关卡,首先在气势上就挫败盛世皇朝的大军。
“九执皇后”龙鹫依然住在他的慑王殿中,现在没有人再来服侍他,他也不要任何人服侍。而那些“皇后”的仆从都在东宫,煞有介事地服侍着一个并不存在的女人。
龙鹫不要人服侍,表面上是因为他不喜欢别人的嘈杂干扰到他,但事实上却有他自己的目的。他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做,等这些事情做完,他就可以去见莲容了。
一个深夜,龙鹫悄然起身,点了睡在在身边的龙鹏的睡穴,从衣箱中翻出一套黑色夜行衣穿戴好,悄没声息地飘飞了出去。
他一路警惕地四处观望着走到荷花池边,在确认周围无人之后,小心地走进了池中,不一会儿便整个人都消失在里面,只剩下水面上一圈圈的波状涟漪。
乐王府——不,现在是慑王府了——内静悄悄地,现在这个时间,所有的人都去睡了,唯有一个藏在深深内院的妇人没有睡。她今晚有种异常恐惧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接近一样,怕得不敢睡。
她跪在佛龛前,手中拿着佛珠,口中轻轻地讼念心经。这样可以让她平静一些,至少可以让她暂时逃避自己儿子那双可怕的眼睛。
“母亲。”
声音很轻,却如同一记炸雷,震得她手一颤,佛珠掉在了地上。
“你说你永远都不进来的……出去。”
“我会出去,而且以后都不会再来。”身后没有“人”存在的感觉,只有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伴着轻轻的滴水声,“但是母亲……”
“求你出去,这是我最后的清净之所了。”
身后的人轻叹了一声。
“让我说完我要说的话,马上就会走。”
“……你说。”
“母亲……”身后的人稍微犹豫了一下,道,“您要不要离开这里呢?”
她冷笑:“离开这里?我还能去哪儿?”
“这里会变得不安全,我希望母亲能到更安全的地方去。”
她心中一凌:“你做了什么让皇上发怒的事了吗?!他把你怎样了!”
不由自主的回头,让她看见了自己避而不见多年的孩子的模样。他穿着一身湿漉漉正在滴水的夜行衣,手中拿着黑色的面罩,头发也是湿漉漉地往下流水,流到那张白玉似的脸上,在昏暗油灯的映照中就好像在流泪一样。
她呆怔了一会儿,遮掩般地转过头去,手一指某个方向,声音却有些发抖地道:“那边……那边有我的衣服,你先换了,别着凉。”
龙鹫悲哀地笑了,他缓缓跪下,向她磕了三个响头。
“若投胎做您孩儿的不是我而是别人,您如今便是那高高在上的太后,母仪天下,好不风光。是我害了你,您不喜欢我,我也不敢怪您。这是我能为您做的第一件事也是最后一件事,母亲,离开京城吧,几个月后亚丹大军就会打进来了。”
“亚丹大军!?”辕贵妃不由惊愕,却仍不回头,道,“可我分明听说他们在风渡岭被霍大将军堵住,连捷报也传来了!”
“母亲!”龙鹫苦口劝道,“亚丹大军并未全败,甚至后退也不到十里,那霍大将军又凭什么传来捷报?这不过是官府安定民心的说法而已!”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她带着微微的犹豫坚持道,“盛世皇朝七百年来都不曾被外敌侵入过,现在也定然不会!况且这是京城……我不走。”
身后又是一片寂静,她以为他走了,回过头去,却正对上那双冰晶双眸里闪动着的璀璨水光。
“您一定要我说出来是不是?”他颤抖着嘴唇说,“好,我告诉您,我给了亚丹人这一路打进来的地图,告诉他们所有将领的习惯和弱点,盛世皇朝必败无疑!”
她大惊失色地跌坐在了那里。
“原来……你……你……是你……”
难道真的如同先皇所说,他乃是灭我盛世的妖孽!?
龙鹫知道她在想什么,又叩了一个头低声道:“我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明天便会有人来接您。您走后自然有人代替,慑王府不会有人发现您不见了。我安排的都是最可靠的人,他们会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到那里,您便是一个不受皇族束缚的贵妇,要过怎样的日子,您自己选择。”
“那你要怎么办?”最初的震惊过后,想到的不是国家的存亡,而是自己的儿子——她尽力忽略了十几年的儿子。
“我自有归处,母……”他突然顿住,再次看了一眼自己今生的母亲,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再见了,娘。”
起立,转身,大步走出,那是作为“她的儿子”唯一一次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男儿气势。
再见……娘……
“我儿啊——”
号哭一般的呼唤撕裂静静的黑夜,决然地背转身去的龙鹫脸上滑下一粒冰冷的水滴。这是他今生最后一滴眼泪,今晚之后,他便会将今生所拥有的一切都丢弃了。
龙鹫来见他的次数越来越少,从每晚到隔天,又从三天到八九天,再后来便是不定时,最长的一次半个月也没有见到他的面。
这当然不是由于龙鹏有了新宠,而是由于亚丹军势如破竹的战况。盛世皇朝七百年的命数已经很久了,虽然外表依然与以前一般光鲜美丽,然而内部已然开始腐朽。兵肥马不壮,武器陈旧腐朽,多年无战事的结果就是将兵士和将领们麻痹得连“打仗”二字都忘了怎么写,龙鹏连续派出多名大将,却都很快便因种种原因战死沙场。
龙鹏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纵使那些将领和兵士再无能,在自己的土地上、自己熟悉的地势中也不应当败得那么快,有些甚至是在自己的地方中了他人的埋伏而全军覆没,这实在无法解释。
——或许是……内贼?
——但会是谁?
连他亲自制定的作战方式,只秘传出征将领一人的作战方式都被破了,就好像亚丹人根本就在他身边听着他讲解一样。
是谁……
他的眼睛飘过伏在自己膝上睡得香甜的龙鹫,很快地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盛世皇朝赫盛五年十月,亚丹军连破24道关卡直奔武城。武城一破,京城便会成为被扯去最后一道轻纱的妇人,任人随意侵犯。
所有最精锐的军队都被抽调到了那里和亚丹军誓死抵抗。短短的一个月间,两军便频繁交战达164次之多。不久,临时从西边和南边防线抽来的20万援军到达,和原先的军队共32万人,呈合围之势将亚丹17万大军团团围住,似乎有意要将其困死。
但亚丹军似乎对此阵势毫不紧张,悠然退至武城附近的华云山内,和他们玩起了猫捉耗子的游戏,并不时采用散化的游击战术,将那32万部队给拖了个筋疲力尽,竟拿他们奈何不得。
十月中,龙鹏力排众议,决定御驾亲征,然而就在准备的时候,京城的防卫竟传来了可怕的消息——亚丹大军不知何时已经摆脱了合围出现在京城附近,并将整个京城层层围住了!
平日威严的京官们惊惶失措,有些在朝堂之上便大哭了出来。皇城之内如此,皇城外的京城平民们更是乱成了一锅粥,呼天抢地者有之,愤然准备抵抗者有之,如老鼠一般妄图挖地洞逃走者有之,趁火打劫者有之……
龙鹏看着这一切,默默地什么也不说。
精锐部队已经全部抽走,京城等于是一个满是猎物而没有猎手的空城。尽管城内军民共同拼死抵御,却还是无法和骁勇善战的亚丹军相提并论。十天后,在那三十二万人还在疲惫不堪地和华云山剩下的五六万亚丹人追着玩的时候,亚丹的十二万大军已经打破了他们誓死守护的京城大门。
盛世皇朝赫盛五年,十月二十三日,京城,城破。
宫中的太监和宫女已经逃得七七八八,养尊处优惯了的嫔妃们躲在自己华美的宫殿内发着抖,连逃都不知道该怎么逃。京官们也被龙鹏全部遣走,至于他们是投降还是誓死反抗还是窝囊地逃走,都再与他无关。守护皇城的御林军早已被当作了守城军,现在的皇城内,根本一个兵士也没有。
龙鹏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金銮殿上,身穿龙袍,头戴紫金冠,手肘支在龙椅的侧扶上,托着下颌,双目微闭,似睡非睡。
有无声脚步接近的感觉,龙鹏将眼睛睁开了一点,看着对方。
“你为什么不逃?”
平日在这里说话,声音威严回荡,但今天,却只有空落落的感觉。
龙鹫站在下方朝臣的位置上,隔着层层的阶梯看着龙鹏,表情平静。
“我为什么要逃?”
“这样你至少可以活命。”
龙鹫冷笑一声,慢慢地顺着阶梯走了上去。
“活命?记忆中生生死死这么多次,我还会怕不能活命?倒是你,现在害怕吗?惶惑吗?后悔吗?担不担心自己会死?被折辱?成为盛世皇朝的千古罪人?”
“你住口。”
“彻底失败的感觉如何?成为金棺囚奴的感觉如何?”
“你住口!”
“失去一切的感觉如何?痛苦的感觉如何?是不是很美味?”
龙鹫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龙鹏猛地站起身来向他狂吼:“你住口!给我住口!!”
似乎是要回应他一般,一阵足有千百人做和的亚丹语欢呼声从外面传了进来。
“高贵的亚丹!伟大的亚丹!高贵的亚丹!伟大的亚丹!……”
龙鹏愣愣地看着外面,面色灰败,嘴唇也泛出了淡淡青紫的颜色。
“你走吧,乔装,离开这里,”他看也不看龙鹫一眼地说道,“以你的武功不会有问题,快走。”
“我为什么要走?”又是那句话,那副冰冷的表情。
龙鹏心急如焚,一把抓住了他细弱的双肩吼道:“你没有必要和我一起在这里等死!要杀杀我一个人就够了!我绝对不要看着你受到任何侮辱——”
“谁说我们……会侮辱慑王的?”一个人用懒散的声音说着这句话,悠哉游哉地从正门踱步进来,多名身披铠甲的兵士从他身后跟进,迅速形成一个半圆的包围圈,将高高在上的龙座合围了起来。
龙鹏一拽,将龙鹫拽到了身后,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住他。
“来者何人!”
“卡扎奇·托鲁宏。我是亚丹王的第二个儿子,皇帝陛下。”卡扎奇向他扶肩而礼,如此恭敬的动作,在现在看来,却是说不出的极度讽刺。
“卡扎奇,”龙鹏直视着他的眼睛,以毫无丧国之君的威严对他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做的事情有多愚蠢?盛世皇朝还没有衰败到被你们统治的地步,你们硬要闯入只会落得惨败的下场。即使没有朕,你们也只会遭到全天下能人志士奋起反抗,到那时你后悔就晚了。”
卡扎奇微笑:“是又怎么样呢?只要我们亚丹赢了你们汉人就行了。今后我们将得到比以前更丰饶的草场,有比以前更适合我们休养生息的天下,不必再向你们供奉昂贵的礼品,不必再向你们卑躬屈膝……有这些就行了。”
“那你意欲如何?”
卡扎奇呵呵一笑,对龙鹏——身后的人道:“慑王殿下,你说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呢?”
龙鹏全身一震,用满是惊愕与不信的表情紧盯着从自己身后缓步走出的龙鹫。
“鹫——你——”
“慑王殿下千岁!”混合了亚丹口音的生硬汉语,将尚且剩余一丝希望的龙鹏打落谷底。
怪不得,亚丹大军连战连胜。
怪不得,亚丹大军所向无敌。
怪不得,那么多精锐部队覆没得那么爽快。
怪不得他不逃。
怪不得他不离开。
怪不得他会说出那些话来。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你就是……内贼?”
“别说得那么难听,”龙鹫用冰冷嘲弄的目光看着这位即将失去一切的帝王,“本王只是内应,怎可说是内贼?”
这是他,第一次在龙鹏的面前自称“本王”。他还是他的慑王,而龙鹏,已经不是皇上了。
龙鹏的眼睛里似乎能冒出火来,全身愤怒地颤抖着,双拳握得格格作响,颈项和额头暴出了一根一根的青筋。他已怒不可遏,却还是保持着自己最后的骄傲,决不会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一拳打上去。
那样的话,就连仅剩的尊严都没有了。
龙鹫怜悯地看着这个男人。他已经失去一切了,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他爬到了此生的最高点,又被他拉了下来。爬得多高,摔得就有多痛,这种感受他完完全全地体会到了吗?
不知道他现在心里是什么情绪呢?——除了愤怒之外?
不甘?
失望?
后悔?
悲哀?
仇恨?
痛楚?
看看他那张脸,像不像被赶出家门后又被踢了一脚的狗?满眼的悲怜,痛苦。
“为什么……鹫……为什么……你要的我都可以给你!皇后之位!太子之位!我甚至可以禅让,我可以把这皇帝之位给你,只要你能高兴,不要用你自己来威胁我!”龙鹏看着他,摇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明明什么都能给你!可你却把整个盛世皇朝的江山都赔上!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要你痛苦。”龙鹫用那双龙鹏吻过无数次的薄薄嘴唇说出了这句话,他现在的表情,就仿佛一个悲天悯人的圣仙。
我要你痛苦。
我要你尝到九生九世在背叛的痛中死去的痛苦。
我所感受过的全部痛楚都要你来承受,我一次一次被杀的怨恨要你这一生便尝够。
接下来要如何折磨你呢?是剁掉你的手足?还是毁掉你的容貌?或者用你对待我的方法,把你送给禽兽去玩乐?
想到这些,心中……就兴奋得发抖!
我盼了多少年呢?一百年?二百年?还是几千年?时间过得真是漫长啊,要时时刻刻记住那些遥远的疼痛,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二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