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裸阳-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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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莱慢慢走过去:“它每天都这么低吗?”话一出口,他立刻就后悔了。如果这个星球在转动,那么太阳在早晨和下午的时候一定都低低垂在天边,只有中午时才会高挂在头顶上。
尽管他这么告诉自己,但他仍然无法改变这一生对太阳的印象。他知道夜晚的存在,他可以体会到夜晚时太阳在地球另一面,他和太阳之间隔着一个厚厚的地球,这可以保护他。他也知道云的存在,还知道一种灰蒙蒙的东西可以把户外那些无边无际、丑陋可怕的景象隔离。但只要一想到星球表面,他脑海中出现的永远是太阳高悬,大地一片刺眼的光。
他转头迅速望了太阳一眼。“如果我决定逃离户外,不知道离屋子有多远?”他想。
格娜狄亚指指石椅的另一端。
贝莱说:“这样不是离你太近了?”
她两手一摊:“我已经渐渐习惯了,真的。”
贝莱面对她坐下,避开阳光。
格娜狄亚向后靠着水池这边,随手摘了一朵杯形的花。这朵花的外表是黄色的,里面有白色的条纹,一点也不鲜艳。她说:“这是本地的植物。这里的花卉大多来自地球。”
她小心翼翼地把花朵递给贝莱,新折断的花梗还在滴着水。
贝莱也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你把它弄死了。”
“不过是一朵花罢了,这里还有成千上万朵呢。”她说。贝莱正要把花拿过来,格娜狄亚突然将它抽回,两眼瞪着他:“你在暗示,我既然能弄死一朵花,就能杀死一个人?”
贝莱柔声安抚她:“我没有暗示什么。这朵花可以让我看看吗?”
其实贝莱并不真的想摸到这朵花。它是生长在湿地里的花朵,还带着一股泥土的气味。这些索拉利人实在令人纳闷,他们和地球人接触甚至彼此接触时都那么小心,为什么接触到肮脏的泥土却反而如此不在乎?
贝莱用食指和拇指夹着花看。这朵花的花瓣像是一种薄如底片的组织,每片花瓣都是从共同的基部向上弯曲,形成花杯。花心有块突起的白色东西,湿湿的,还长有细细的黑毛。风一吹过,这些黑毛就会抖动。
格娜狄亚问他:“你有没有闻到花的气味?”
贝莱果然闻到花朵所散发出来的香味。他倾身凑近花:“气味很像女人用的香水。”
格娜狄亚高兴得拍起手来:“真像地球人!你的意思是说,女人的香水味就像这样?”
贝莱有点懊悔地点点头。他对户外越来越厌倦了。阴影越来越长,地面越来越阴沉,但他还是决定不能示弱。他要消除令他的肖像光图黯淡失色的灰色光块。他知道这么做有点逞
匹夫之勇,但他非如此不可。
格娜狄亚把他手上的花拿走。贝莱很高兴地松开手。她缓缓撕开花瓣:“我想,每个女人都有不同的味道。”
“这要看她用的是哪种香水。”贝莱不太热情地说。
“想想看,人和人能够靠得那么近,还可以闻到对方的体味……我不擦香水,因为没有人能靠我那么近,除了现在。我猜,你一定常闻到香水味。在地球上,你太太总是和你在一起,对不对?”她把花瓣撕成一片一片,撕得很专心。
“她没有总和我在一起,”贝莱说,“我们不是分分秒秒都在一起。”
“可是你们大多数时候都在一起,而且只要你想要”
贝莱打断她:“你想,李比博士为什么要这么费心教你机器人学?”
那朵被撕碎的花现在只剩下花梗和花心了。格娜狄亚捏着花转来转去,最后把它扔掉。花梗在水池里飘浮一阵便沉下去了。“我想他要我做他的助手。”她说。
“他曾经这么对你说吗,格娜狄亚?”
“到最后才说的,伊利亚。我想他对我不耐烦了。总之,他问我对于从事机器人学的工作有没有兴趣。当然,我回答说,我认为这是最无趣的工作。结果他很生气。”
“从此他就再也不肯和你一起散步了?”
“大概吧,可能就是这个原因。我想我伤了他的感情,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这么说,你在此之前就跟他提过你和达尔曼博士吵架的事了?”
格娜狄亚的手紧紧捏成拳头,身体也变得僵硬起来,她的头微微侧向一边,很不自然地提高了声音:“什么吵架?”
“你和你丈夫吵架。我知道你恨他。”
她的脸扭曲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愤怒地瞪着他:“谁告诉你的?约丹?”
“李比博士向我提过这件事,我认为他说的是事实。”
格娜狄亚吃了一惊:“你仍然想证明是我杀死他的。我一直把你当朋友,但你只不过是——是一个侦探而已。”
她举起拳头,贝莱等待着。
“你知道,你无法碰触我的。”他提醒她。
格娜狄亚垂下手,无声地啜泣起来,然后把头转开。
贝莱低着头,闭上眼睛,把那些令他心慌意乱的长长阴影关在眼帘外。“达尔曼博士并不是一个很热情的人,对不对?”他问。
她哽咽道:“他一直那么忙。”
贝莱说:“但你却是个很有情感的人。你觉得男人很有趣,是不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没有办法。我知道这很恶心,可是我没有办法。这种事连说起来都令人感到恶心。”
“可是你却向李比博士提到这件事?”
“我总得做些什么,约丹又和我很接近,而且似乎并不介意,跟他谈一谈让我觉得好受一点。”
“这就是你和你丈夫吵架的原因?因为他很冷漠、不热情,所以你很愤怒?”
“有时候我的确很恨他,”格娜狄亚无奈地耸耸肩“他只是一个好索拉利人,我们又没有被分配要生——生——孩——”她说不下去了。
贝莱等她把话说完。他觉得腹部好冷,户外的空气紧紧压在他身上。等格娜狄亚的抽泣声逐渐平息之后,他尽可能柔声问道:“你有没有杀他,格娜狄亚?”
“没——有!”她说。接着,她好似内心所有的抵抗力似乎全都被磨光了一般,突然说,“我没有把全部的经过告诉你。”
“那请你现在告诉我吧。”
“他死的时候,我们正在吵架,吵的总是那一些。我对他尖叫怒骂,他却没有回嘴,他几乎什么话都不说,可是这让情况变得更糟。我好生气、好生气,接下来的事我就不记得了。”
“老天!”贝莱的身体微微一晃,他赶紧望着那令他感到可依靠的石椅,“你说不记得了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他死了。我不停尖叫,机器人赶来——”
“你杀了他?”
“我不记得了,伊利亚。如果我杀了他,我会记得的,对不对?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而且我好害怕、好害怕。伊利亚,请你帮助我。”
“不要担心,格娜狄亚,我会帮你的。”贝莱有些晕眩,他想到凶器。凶器到哪里去了?一定被人拿走了。果真如此,只有凶手才会拿走凶器。在案发后,格娜狄亚马上被人发现在现场,所以她不可能拿走凶器。那么凶手一定另有其人。不管索拉利人怎么想,凶手一定是别人。
贝莱很难受地想着:我得回屋里去了。
他说:“格娜狄亚——”
不知道怎么搞的,贝莱凝视着太阳。现在太阳几乎已落到地平线上,他必须转过头才能看到它。贝莱近乎病态般着迷地盯着太阳,他从不曾见过这幅景象。浑圆的太阳红彤彤的,但阳光已没有先前那么强烈,所以他并不觉得目眩。他看见太阳上面有血丝般的云朵,还看见一长条云横过太阳,像根黑色的棒子。
贝莱含糊地说:“太阳好红。”
他听到格娜狄亚以哽咽的声音幽幽说道:“每当黄昏,太阳总是那么红。”
贝莱的脑海浮现出一幅景象。太阳落下地平线,是因为星球以好几千公里的时速在太阳下旋转着,部分星球表面因而转离了太阳。星球表面上那些称之为人类的微生物,则在旋转
的星球上跑来跑去。星球疯狂地转呀转呀……
真正在旋转的是他的头。石椅向下歪斜,天空往上抛;一片蓝色、靛色模糊了他的视线,太阳不见了。泥地、树梢都在震动,格娜狄亚微弱的尖叫声隐隐传来,此外,还有另一个声音……
《裸阳》作者:'美' 艾萨克·阿西莫夫
第十六章 老天!我知道了
一开始,贝莱察觉到四周被包围住了,空旷的视野已遭阻隔。然后,他发现眼前有张脸正俯视着他。
贝莱望着那张脸,一时没认出来。接着,他叫道:“丹尼尔!”
听到自己的名字,这个机器人并没有露出放心的模样或任何表情:“你的意识恢复了,很好,伊利亚伙伴。我想你的身体并没有受到伤害。”
“我没事。”贝莱试着用手肘撑起身体,“老天,我在床上?怎么回事?”
“你今天暴露在外面好几回,累积的次数已经影响到你的身体了,你需要好好休息。”
“我更需要一些答案。”贝莱四下张望。这是个陌生的房间,室内的窗帘都放了下来,光线也是令人感到安心的人造光。他感觉好多了。“我现在在哪里?”他问。
“在达尔曼太太宅邸内。”
“怎么回事?你在这里干吗?你怎么摆脱那些监视你的机器人?”
丹尼尔说:“我想你对这样的发展并不高兴,可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并恪遵我所接受的命令,我认为我毫无选择,只有——”
“老天!你做了什么?”
“几个小时之前,达尔曼太太似乎想跟你会面。”
“没错。”贝莱想起格娜狄亚稍早曾跟他提过这件事,“我知道。”
“你对看守我的机器人所下的命令是:‘不要让他——你指的是我——和别的人类或其他的机器人联络,不管是见面或以影像会面都不可以。’可是,伊利亚伙伴,你没有说不让别人或别的机器人来跟我联络,你看出这其中的区别了吗?”
贝莱呻吟了一声。
丹尼尔说:“别沮丧,伊利亚伙伴。你命令中的缺失,反而是拯救你性命的关键。因为有这个缺失,我才能及时赶到这里。之前,达尔曼太太获得监禁我的机器人允许,以影像和我会面,她问我你在哪里。我坦白告诉她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想办法找找看。她似乎急着要我找到你。我说,我认为你可能暂时离开屋子了,我会去查,我还问她可否命令房间里的机器人也去找你。”
“你没有亲自命令机器人,她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我想,我给了她一个印象——我是奥罗拉人,不像她那么习惯机器人;她下的命令会更具权威、更有效率。显然,索拉利人对操作机器人的技巧相当自负,他们也看不起其他星球人使唤机器人的能力。你不也这么想吗,伊利亚伙伴?”
“然后她就命令他们走开?”
“她命令他们走开时有些麻烦,因为这些机器人一再声明奉令不能离开,而你又叫他们不得暴露我的真实身份,所以他们无法向达尔曼太太说明获得的是什么命令。总之,她还是迫使他们就范了,不过她最后是很愤怒地尖叫着下达命令的。”
“所以你就离开了?”
“是的,伊利亚伙伴。”
贝莱想,可惜他先前以影像和格娜狄亚会面时,她并不了解这件事对他的重要性,所以没有告诉他:“我想,你大概找了很久才找到我吧,丹尼尔。”
“索拉利世界的机器人都装有一种借由次以太波联系的消息网络,技术好的索拉利人轻易就能获得他需要的资料,不过这些资料要经过数百万个机器传送,我在这方面没什么经验,搜寻起来得花一点时间。我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得知你的行踪,另外我也花了一点时间去拜访达尔曼博士工作的地方。”
“你去那里干什么?”
“去做点我个人的调查工作。很抱歉我擅自这么做,但是我急着调查,别无选择。”
贝莱问:“你和克罗丽莎·甘托萝会面,还是亲眼见到她?”
“我和她会面,不过是在她宅邸的另一边,不是从我们业地上和她会面的。培养中心里有些纪录我得查一查,虽然这些纪录只要以一般观看影像的方式查一下就好了,可是在我们的业地上这么做,也许有些不便。那三个机器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他们很可能会再把我监禁起来。”
贝莱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恢复正常了。他起身下床时,才发现身上穿了件睡衣之类的东西。他厌恶地看了看这套衣服一眼:“把我的衣服拿来。”
丹尼尔这下倒挺听话的。
贝莱边穿衣服边问:“达尔曼太太呢?”
“被软禁了,伊利亚伙伴。”
“什么?谁下的命令?”
“我。她被软禁在她的卧房内,由机器人看守着。除了要求提供她个人饮食起居等所需的服务之外,她下令的权力已经被宣布无效了。”
“你宣布的?”
“这块业地上的机器人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贝莱穿好了衣服。“我知道事情对格娜狄亚不利,”他说,“事实上,她的确有下手的机会,而且远超过我们当初的想像。她并不像她一开始说的那样,听到她丈夫的叫声才赶到现场的,其实她一直在那儿。”
“她有没有说她看到凶案发生的过程?有没有看到凶手?”
“没有。她把关键时刻的情况全忘光了,这种事偶尔会发生。不过事实证明,她的确有杀人的动机。”
“什么动机,伊利亚伙伴?”
“我一开始就怀疑这个可能。我告诉自己,如果这是在地球,而达尔曼博士就像别人所说的那种人,格娜狄亚也像她所表现出来的那个样子,我会说,她很爱他,而他却只爱自己。难就难在索拉利人对爱的感觉、对爱的反应和地球人的是否一样?我对他们情绪反应所下的判断是不足为凭的,所以我才要和少数几个索拉利人见面,不是以影像会面,是亲眼见到他们。”
“我不懂你的意思,伊利亚伙伴。”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向你解释清楚。索拉利人在出生前,其基因上的各种可能性就已经被仔细分析过了,他们出生后,还要接受测试以了解其基因的确实结构。”
“这个我知道。”
“但基因不代表一切,环境也很重要。环境因素可以造成异常,基因却只显示了异常的可能性。你有没有注意到,格娜狄亚对地球很有兴趣?”
“我注意到了,伊利亚伙伴,而且我还曾怀疑她只是想影响你的看法,才假装对地球有兴趣。”
“如果她真的那么感兴趣,甚至到着迷的地步,如果她因为地球上某种关于人群的因素而兴奋,如果她不由自主地被某个索拉利人视为肮脏的东西所吸引,那她就有可能是个不正常的人。我必须测知这种可能性,所以我一定要亲眼见到她以及其他几个索拉利人,我要观察他们的反应。因此,我才不顾一切地摆脱你。这也是我没办法以影像会面来调查的原因。”
“当时你并没有向我说清楚,伊利亚伙伴。”
“如果我说清楚了,你能放弃第一法则所要求于你的责任吗?”
丹尼尔沉默下来。
“这个实验有结果了。我试着去见人,也的确见了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