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的玫瑰-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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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以后，英格丽·褒曼仍能清晰地记得1933年那个晴朗的秋日下午。儿孙绕膝的她用不再明澈的眼眸透过时光，看见在蔚蓝得近乎透明的天空下，那个年方二八、腼腆纯洁的少女身着苏格兰花呢衬衫和米色小毛衣，独自在斯德哥尔摩的海滨大道露天码头上逡巡。四周空无一人；只在远处有几只海鸥低低哀鸣着；在空中盘旋；偶有几只低低掠过水面。 就在先前的入学考试中；英格丽大受打击。评委们根本没让她把戏演完；在整个考场中；所有的考官们都在大声议论；没人注意她，甚至在她刚说了几句台词之后就大喊停住，惹得英格丽一阵伤心和难过。下了舞台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里，她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脑子里都是刚才的失败以及羞辱。她不知道回家去该以什么样的神色来面对奥托叔叔，是该大声说，全砸了，不到半分钟就被哄了下来，还是得说，评委团甚至不愿意听她念台词。心灰意冷的英格丽觉得一下离戏剧学院、离心爱的演员职业很远很远了。“我永远休想当什么女演员了，我这样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有什么价值呢？不如直奔码头，纵身投入碧波中，一了百了算了。” 就在她已经开始萌发轻生之意的时候，一纸白色信笺将死神的阴影从少女心头一驱而散——她进入了瑞典皇家戏剧学院的复试，紧接着被录取为这一艺术殿堂中的一名新生…… 事实上，英格丽的儿时生活颇为多舛。1915年8月29日，这位巨星出生于她刚满三岁的时候，就痛尝丧母之痛。她的父亲贾斯特斯·褒曼是一个生性快活，多才多艺的乐天派，他不但是英格丽童年时候惟一真正精神支柱，也是将她带入艺术门槛的领路人。在英格丽幼年的日记中，她回忆了许多关于她和父亲的趣事： “我总是有演戏的念头，我想扮成一只知更鸟、一根廊柱、一个老师、一个邮递员甚至一个花盆等等。我记得有一天我决定要当一只小狗。当我的父亲全然拒绝在我的脖子上拴一条绳子牵着我去散步时，他破坏了我的全部计划，虽然这样做对他也没好处。我仍然紧跟在他后面跑着，对每个过路人都发出吠声；而且每看见一棵树我就跑过去跷起一条腿。其实我不是爱搞笑的顽皮小女孩，这些都是因为我是一个没有妈妈的孤寂孩子的缘故。 我就是喜欢常常乔装打扮……我父亲帮我戴上滑稽的帽子，把一只烟斗放在我嘴里，戴上眼镜和诸如此类的东西——他对摄影艺术特别感兴趣，当我调皮地穿上他的大皮鞋戴上他的大眼镜时，他就给我照上一张像。我常常对着镜子扮演各式各样的人物，从大熊到老太太，到年轻的王子，我演各种角色，而且都是自己编造的，我在会念书以前就这么干了。后来我父亲说我应该唱歌，如果我能唱出歌词来，那将是非常美妙的。还说我应该当歌剧演员。所以在八岁时就给我上歌唱课。于是我唱了又唱，我父亲又要我弹钢琴；实际上是他强迫我弹钢琴，因为我并不太喜欢钢琴……” 父亲对英格丽的溺爱有时候叫她自己都觉得很过分。作为一个懂事的女孩，她甚至当起了父亲的家庭教师，教他如何正确的教育孩子。 父女俩之间经常互相发生这样的对话：“爸爸，我能要些零用钱吗？” “这儿，愿意拿多少就拿多少。拿吧。” “不，不，不，这太多，太多了。你不能这样做，你不要把我惯坏了，我应当一个星期只要一个克朗。” “哦，别傻，钱就是为了要用的嘛。拿着吧。” “不，爸爸，我不拿。看着，我只拿两个克朗。把其余的都收起来。你得学着管钱。” 贾斯特斯的艺术细胞使得他经常产生一些迥异于常人的想法。他认为教育达到了一定水平就是浪费时间——“你始终应当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当英格丽长到10岁时，贾斯特斯凑到她面前，微笑着说：“你为什么还要上学？现在你又会算又会写。眼下你就是在浪费时间。最好你还是直接进歌剧院。你现在正在学歌唱，还练习钢琴，这就是生活，这就是真正的生活。做一个艺术家，做一个有创造才能的人，这比坐在学校里学什么历史、地理要重要得多。咱们还是别上学了吧，我在歌剧院有熟人……” 他非常爱好美术、音乐以及其他艺术形式，因而就肯定他的女儿也会爱好它们，而且还会成为一个伟大的歌剧明星。如果英格丽真的按照父亲的意愿去做，他会感到有些失望的，因为英格丽在歌唱方面并没有特别突出的天分。相反，英格丽对他说，“爸爸，这样说是不对的。我一定得学习我的功课。我现在还小，不能不上学。” 英格丽渐渐长大，她开始环视周围的邻居、朋友。他们都在遵循着典型的瑞典式生活模式。学校里的每个姑娘都给灌输了这样的想法——如果你打算过安定的生活和结婚，你就得在七岁开始上学，学习十一年，然后你得到了一张文凭。在这之后，你得决定你是否要考大学。英格丽可不想循规蹈矩地过这种日子。表演给她带来的快乐驱使她开始产生一个十分激动人心的梦想——去瑞典皇家戏剧学院上大学。可是贾斯特斯依旧在用一种调皮的眼光盯着英格丽说，“你肯去搞歌剧么？那有趣得多，还是去搞歌剧吧！” 英格丽经常都说，自己能当上演员，也完全靠着父亲热衷于让她演戏的缘故。 在英格丽大约十一岁的时候，贾斯特斯就第一次带她上了剧院。就是这第一次的经历却让她印象极为深刻。“当时看的第一个话剧就看得我两只眼睛都瞪圆了。”
第一部分：太阳的另一边她有一个梦想（2）…（图）
英格丽有些难以置信，对于当时的她来说。成年的大人们竟然在舞台上比划着自己在家里做的种种把戏，可那些花样对于自己来说都是瞎编出来的，无非是为了好玩。而那些成年的大人们却靠了表演来谋生挣钱。她不明白这些胡诌的玩意能堂而皇之称为工作。 可就在第一场幕间歇息时，她兴奋地冲着自己的父亲嚷嚷起来，她那么兴奋，那么激动地说：“爸爸，爸爸，我要干的就是这个！” 父亲对英格丽的影响显然很深，即使她没有照她父亲的意愿去歌剧院做一名演唱家，即使她没有爱上钢琴，即使父亲对她的溺爱有时候让她自己都时刻感到一丝怀疑，但无论怎样，她都清楚明白着，自己爱着父亲，妈妈也爱着她。 英格丽的母亲和父亲是私订终身的，因为英格丽外祖父母都不同意这门婚事。而她父亲与母亲的相逢也显得那么具有浪漫色彩。在有一年的夏天，英格丽的母亲从汉堡去到瑞典避暑，她每天都到树林里散步，恰好也就与在那片树林里写生的父亲邂逅了。他们俩于是就一见钟情，陷入炙热的爱情当中。 英格丽的外祖父极力反对这门婚事，也就是因为认为英格丽的父亲高攀不上她母亲，在当时，英格丽母亲家阔绰豪富，而她父亲在当时却只时一名没有正当职业的画家。 这么些事都在后来的偶然一天里，英格丽收拾旧屋子时，在一大堆废弃品里翻出来的。一捆扎得整齐的盒子里装着她父亲和母亲的书信。这些书信深深打动了英格丽，从信里的字里行间里，她深深感到母亲与父亲的爱情，当看到父亲与母亲的好事多磨时，她也会止不住低低啜泣起来。 在那一堆书信里，隐藏着英格丽父亲与母亲爱情的艰辛，以及外祖父母如何阻挠着她们的婚事。 英格丽的母亲出身德国富豪家族。一年夏天，她母亲从汉堡来到瑞典避暑，每天到树林中散步，英格丽的父亲也有每天来此林中写生的习惯。两人一见钟情，天天见面，双双沉如爱河。由于门第之差，外祖父一直不同意他们成婚。母亲是整整等了7年才如愿以偿地嫁给了英格丽的父亲。那时候，父亲已经在斯德哥尔摩的繁华地段——海滨大道开设了一家照相馆。父亲为了争一口气，天天忙碌得像一只蜜蜂，不但承揽照相业务，还兼职给人画像。由于勤奋和经营有方，生意很快便蒸蒸日上，成为当时的行业翘楚。外祖父见此情形，终于放下心来，成全了这门亲事。他们婚后的夫妻生活极为美满。母亲生了3个孩子，头一胎落地一个星期就夭折了。7年以后，英格丽出生了。 母亲在英格丽3岁时不幸病逝，艾琳姑妈承担起母亲的责任，悉心抚养英格丽成人。父亲有14个兄弟姐妹，艾琳姑妈是其中惟一尚未出嫁的女儿。祖父母把这个女儿留在身边照料他们的晚年生活。他们去世后，她便轮流住在她哥哥和姐姐家里。英格丽对她的依赖十分深厚，叫她妈妈，寸步不离。艾琳姑妈身材矮胖，有冠心病。不大出门。 每年父亲都要带着英格丽回德国，看望住在德国的外祖父母和两个姨妈。父亲通常把英格丽交给他们照顾。他自己稍事停留之后，变动身到英国或者其他欧洲国家去了。 英格丽在外祖父家住得很不快活。在她的记忆里，外祖父是个身高体大，个性强悍的男人。他们管教孩子格外严厉。英格丽在孩提时代得益于那一代德国人对子女严肃管教的约束，以至她日后的生活总能有条不紊。但是当时她并不能真正意识到这一点。有一次，外祖父半夜三更把英格丽推醒，因为她信手把自己未叠好的裙衫乱搭在椅子靠背上。在英格丽将裙衫重新叠好以后，外祖父又将矛头对准了她的那只鞋。英格丽哀求道：“外婆，我是把鞋放在椅子上的，也擦得干干净净的了。” “不错，孩子，可是放得不齐。两只鞋子应该并排放好，鞋头要朝向一个方向。”那年英格丽才10岁。 这些琐事虽然不起眼，可是却对她入骨三分，影响了她一生。在不整洁的屋子里，她会感到心中不安。 英格丽在13岁时，父亲也撒手人寰。尤其是父亲的去世，叫幼小的她悲痛欲绝。 在贾斯特斯临死以及死后的几年里，他最好的朋友，一家颇具规模的花店的老板——冈纳·斯潘堡，许多男女演员常去买花。冈纳深深地理解英格丽渴望涉足戏剧界的梦想，于是他会在参加那些圈里人的聚会的时候叫上英格丽一起前往。席间他会要英格丽来一个小节目，开始仅仅是朗诵一首诗。不久英格丽就不满足于朗诵诗篇了。每个星期天的晚上，她都要表演一番。她不停地变换着表演各种角色，孩子气地做出各种姿势，实际上只是一个女孩子在演独角戏。他的朋友都是五六十岁的人，而英格丽成了他们每星期天晚饭后的余兴节目。渐渐地，英格丽的表演才华开始初露端倪，她开始能使那些专业的老演员们开怀大笑，也能叫他们泣不成声。 在英格丽14岁生日的那天，冈纳叔叔送给她一本书作为礼物。那是一本带着金属的锁和钥匙的精装的《莎士比亚戏剧集》，封面上还像浮雕似的压制出了英格丽的名字。对于一个14岁的女孩子，这是一件多么令人激动的礼物。她的所有梦想从这本精美的书中得以升华，她开始将所有少女心事对她吐露。她梦想着有一天终于可以奥斯卡戏院中，观众们坐在那儿看这个新生的明星；她梦想着有那么一天能和她的偶像戈斯塔·埃克曼配戏。
第一部分：太阳的另一边腼腆姑娘的第一舞台（图）
与英格丽那狂热的内心相比，她的外表和性格却十分腼腆，这使得她的戏剧表演和平常行为之间形成了极大的反差。朋友们说她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害羞的人。每次上课迟到或者在什么公共场合露面，她都会很无厘头地碰到什么家具摆设上面，弄得脸上发烧得厉害。被人们询问芳名时，她的脸会红得发紫。她的羞怯有时甚至成为了一种神经上的折磨，一种过敏现象，她的医生也找不出原因来。她的手指会肿得不能弯曲。她的眼皮和嘴唇也会发肿。 她实际上可以感觉到什么时候会肿起来。没有人知道它们是怎样发生和怎样医治的。她曾经被送到医院去进行某种轻度射线的治疗，最后这种肿胀自然而然地就好了。 很多长辈和朋友们说：“你怎么能当演员，你害羞得叫别人都替你尴尬。” 可是英格丽对此有自己的看法。她知道很多知名的戏剧演员都是这样内敛而害羞的人。可是一旦上了舞台或者银幕，他们就能够完全脱离开自己的原来面目，从而变成另外的一些人，他们如同灵魂附体一般，他们所扮演的角色在利用他们本人的四肢和嘴巴在表达一些完全不属于他们本人的意念。这就是戏剧最吸引英格丽的地方。 不久，英格丽就得到了一次真正在公众面前展示表演才华的“机会”。那是在学校里过圣诞节的时候，班主任忘记了体育馆里已经为高年级同学演戏搭上了舞台，英格丽所在的班级来到体育馆准备上健身课，却发现除了一个高大的舞台以外，那里空无一物。 班主任抱歉地说：“这一节课大家只好暂时放假，耽误的课下次补齐。” 老师走了，同学们则懒散地坐在体育馆里聊天说笑。英格丽望着那个舞台。这是在她的生活中出现的第一个真正的舞台，她鼓起勇气，冲上了舞台。英格丽站在台上，一种完全融入艺术的感觉油然而生。刚好一个星期之前她看过一部名叫《绿色的升降机》的话剧。她马上给别的姑娘们讲了这个戏，并且问她们愿不愿意让她给她们演这个戏。同学们正百无聊赖，当然异口同声地回答，“要”。英格丽请几个同学来一起参加演出。 那是一出关于卧室的滑稽剧。戏里有7个角色，剧中的台词和角色的一举一动，一直到很多年后，英格丽还都记得一清二楚。这是一个宿醉未醒的丈夫和他的妻子以及情人的复杂情况。英格丽这个平时众人眼里的内向少女居然导演起所有其余的角色来了，同学们不禁在哄堂大笑的同时对她另眼相看。 不幸的是，由于喧哗声音过大，隔壁班的同学对他们的表演提出了抗议。老师赶来，将她们统统赶出了体育场。姑娘们意犹未尽，又转战公园的长凳上继续演出。因此英格丽的处女演出的观众范围又扩大到了游人。在几百人面前尽兴表演，这叫英格丽的自信心得到了很大提升。 在父亲垂危时，英格丽当时的家庭教师，年方21岁的姑娘格丽塔深爱着他，并且陪他远赴德国巴伐利亚治疗。父亲死后，格丽塔也一直关爱着英格丽，但是毕竟她也要开始自己的新生活。有段时间，她们几乎失去了联系。 忽然有一天她们重逢，英格丽发现格丽塔在担当一些电影临时演员的工作。格丽塔本来就能歌善舞，长得又成熟漂亮，因此能得到这些零活：在从车站上一走而过；坐在晚宴席上；或是在旅馆会客室中发呆这一类镜头出现几秒钟。英格丽被这强烈地吸引住了，于是她恳求格丽塔，“哪天你带我去，叫我看看电影是怎样拍的。” 格丽塔的努力出乎英格丽的意料。她为英格丽弄到了一个上镜的机会。前一天英格丽几乎兴奋得彻夜未眠，还发现有十几个别的青年姑娘，多数都比她大得多。化妆师给她们化了妆，脸上被擦了蜡黄色的粉底，大约十点钟，姑娘们在摄影棚里排好队，被告之马上要拍片了。导演告诉她们要装出饥寒交迫的样子。在摄像机在她们面前运动了一两次以后，导演便说，“这就完了。姑娘们，谢谢你们。你们可以走了。” 走？上午十点一刻？英格丽心想：“我才刚到！他们没那么容易把我打发走。”她第一次亲眼见到往日魂萦梦牵的摄影棚和各种道具，正在心里狂热地为之雀跃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