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在天下-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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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暻一听曹欣然来了,连忙推开聂熙,说:“传他过来。”随即整顿仪容,迎见曹欣然。
曹欣然是把聂暻从小带大的老太监,心中当真把聂暻视作亲生一般,只是这话太过逾越,决计不敢乱说。他见聂暻平安归来,一时间激动得舌头直打结,平时十分凌厉老辣的人,居然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只是反反复复说:“太好了……回来……太好了……”
聂暻见他真情流露,也是心下感动,连忙赐座。曹欣然简单说了京中情形,又压低声音提及聂炫之事。
原来,聂熙率军西征,聂炫果然生出异志。只是聂暻留下的细作却也不是吃素的,暗中挑拨,竟然激得聂炫与李绩反目。这两人原有些暧昧,一直没挑明,反倒生出不少心病。一旦被挑事,顿时难以收拾。李绩悲怒之下,刺了聂炫一刀,又引刀自尽。聂炫竟然舍不得杀他,反而竭力寻医相救。
王爷和李将军都受了重伤,英王府顿时闹得兵荒马乱,哪里还顾得上谋夺帝位。待聂炫这边按下事端,聂暻的大军已经到了中原腹地,谋反的最好时机已经过去了,聂炫除了尽量做得安分一点,别无选择。
聂熙听说聂炫受了重伤,心下暗中关切,碍着聂暻,明知道这是皇兄暗中使出的好手段,倒不好说甚么。聂暻知道他心事,悄悄捏了捏他的手,意似令他安心。
曹欣然轻咳一声,只装作没看见。
聂暻微微一笑,并不避讳他,又问:“英王既然安分,京中诸事还好罢?”
曹欣然迟疑一下,慢慢道:“其实另有一桩大事……只是……老奴实在不知……”他额头有些冒汗,小心翼翼看了看皇帝的脸色。
聂暻听出这次十分不对,坐正身子,沉声问:“甚么?”
曹欣然犹犹豫豫地说:“废后朱氏半个月前为陛下产下一子……”
聂暻一愣,随即大喜,说:“这是大喜事,为何曹公公还如此迟疑?”想着冷宫中的朱若华,倒觉得十分对不住她。要说权场争夺,那是你死我活的事情,他能留下朱若华的性命已经是冒了一些风险。可她毕竟是小皇子的生身母亲,就算要囚她一辈子,也不宜太过为难。于是说:“嗯……她今生都不能出冷宫了,但也不能让她日子难过。这样罢,你代我好生安慰朱后,暗中加派人手财物,好生伺候着。”
曹欣然擦了擦冷汗,小声回答:“可是……她……她已经过世了。”
“啊?”聂暻大吃一惊,霍然身子前倾,失色道:“怎么回事?”难道是难产身亡么?朱若华毕竟是结发妻子,纵然早已彼此无情,想着她如花之年匆匆过世,聂暻不由得一阵惆怅悲伤。
曹欣然战战兢兢,想了想说:“朱后产子之后,老奴照着皇上的意思,把小皇子抱给德馨宫谢贵妃抚养,朱后也并未说甚么,只是把一把玉剑给了老奴,说……要老奴日后代她还给陛下。”说着,小心奉上一把白玉雕成的小剑。
聂暻看着玉剑,心里一动,十分伤感。那是他父皇留给母亲的信物,也是芳和皇后要他留给未来儿媳的东西,当年他洞房花烛之夜,他把玉剑送给了朱若华,心里却十分惆怅,想着的人,竟然是聂熙。
那一夜,帝后二人把酒花烛,赏玩玉剑,谈论的是《庄子》的《说剑篇》。朱若华本来看中的是聂熙,按照朱太傅的意思嫁给聂暻,当时其实有些不快。两人虽然心事不谐,一番议论下来,倒是互相十分佩服。朱后说起天子之剑上决浮云下绝地纪,颇有神往之意,悠悠叹道:“臣妾身为女子,不能为男儿之事。愿来日为陛下献一天子之剑,调养成人,光耀宗室。”
朱若华产下小皇子,果然应了昔日诺言。原来,这就是她要献上的天子之剑。也是朱太傅一家在皇权之争上头的最后一步。
他出神一会,又问:“她是怎么死的?莫非……难产?”
曹欣然结结巴巴道:“不过七、八日,冷宫忽然走火……朱后丧生火场之中,那火势着实厉害,大火之后一片白地。老奴派人竭力搜寻,也找不出皇后的遗骸……这……这……”
他说到这里,唯恐聂暻怪罪,战战兢兢看了他一眼。
聂暻一怔,本来郁郁的心情霍然开朗,一笑道:“朱后这是效法二弟的故智了。”于是下令好生安葬朱后,纵然是衣冠冢,也要哀荣备至。身前种种罪名,也就此赦免不提。又下诏给小皇子取名聂琰,立为皇太子,为之大赦天下。
聂熙静静待聂暻处置好了诸事,并不开口。聂暻怕他多心,待空下来,便柔声说:“朱后是我发妻……”
聂熙微微一笑:“我知道。皇兄放心……我不像某人那么能吃醋。不过难得你这么低声下气的心虚样子,早知道该多看一会……”
聂暻握着他的手,笑笑:“我知道你舍不得我着急。”说是这么说,毕竟有点讨饶的意思。
聂熙摇摇头:“你倒是精乖。”
他随手抚摸那玉剑,沉吟一会,忽然叹道:“朱后真是个人物。皇兄放她诈死逃出宫,日后还不知如何。不过——男人大丈夫,该有容忍之气度。纵然她如何啸聚风云,皇兄是英睿之人,自然不会为难女流,更何况那是皇子的生身之母……”
聂暻摇头说:“我猜她此后未必兴风作浪。只要太子顺利登基,那毕竟是她的血脉,她也算是赢了一半啊。”
想着朱后还剑时候的绝决之意,聂暻叹息一声。小皇子有母如此,长成后当是聪明果断之人,好生调养,日后定为光照一国的圣明天子。朱家虽去,天子之剑,毕竟发硎。未来的帝王之血,只怕还是要留下朱太傅一族的烙印。这场皇权之争,朱家可以说并没有彻底输掉。
聂熙顿时了然,叹道:“朱后如此,也未必全为皇权。她……对陛下其实十分有情的,求之不得,便慧剑断情了。还有林原,那更是个死也不放手的痴情人……皇兄啊皇兄,你可是辜负了人心。”
聂暻瞧着他,苦笑道:“二弟,这话不是矫情么?”心里暗骂埋怨他得了便宜还卖乖,一时不好自辩,索性扭头看着水边飞舞的柳枝。
忽然腰间一紧,被聂熙一把揽入怀中。
聂熙紧紧抱着他,微微一笑,慢慢说:“不管从前如何,今后如何,我只要现在,高高兴兴和你在一起。就算你明天喜欢了林原,后天喜欢了朱若华,今天——你可是我的。”
聂暻被他抱得死紧,听着这句有点凶狠的情话,不禁微笑,柔声说:“我不像你,哪有那么多三心二意——”
还没说话,又被聂熙咬了一口。
“我也是一心一意。”聂熙盯着他,缓缓道:“皇兄,你是不明白,还是故意逼我多说几次呢?”
两人凝视着对方的眼睛,忽然都觉得这番话太甜蜜,都有些窘了,不约而同转开视线,又忍不住一笑,心里醉软。
不知何处传来一缕清笛,委婉入云。
杨柳原的水面金光流动,薄雾一点点散去,绿柳和风,果然又是一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