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红颜:杨贵妃2-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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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难尽,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说——马师傅,你有事吗?”她不能决定如何相告,只得拖时间。
马仙期入墟市为变卖物件换钱,谢阿蛮阻止了他。她声称自己有钱可以相助。
于是,他们相偕走向一个空寂的谷场歇棚,一路上,谢阿蛮辗辗思维,要不要把杨贵妃未死的事相告?泄漏,自然有危险,但她以为马仙期一定是可靠的,不会出卖贵妃。此外,她又顾到了现实,张永死了,她们人手不足,一个真正的男子,在路上更加需要。
虽然如此,她仍然犹豫不决,到了歇棚,依然在思考,因此,她再拖时间,请马仙期先讲经历。
马嵬之乱的另一面是:龙武军叛兵袭杀杨国忠时,在稍后的一支由丞相直接指挥的金吾军兵士与相府家甲起来对抗,但是,龙武军有计划和组织,一百多人的反抗很快被敉平,只是,发生了战斗,便有大骚乱,一群梨园子弟正处身这一段路上,当双方打斗杀戮时,龙武军兵士曾掀翻车和抢掠,乐工们和另外的官员和侍从便落荒而逃,马仙期背了行李和乐器,与一名徒弟混在人堆中走,他们离开了战乱的区域,躲在草树丛中,到了黄昏时,有人传说龙武军叛变,杀了丞相和贵妃,大路上戒严,皇帝生死不明,其余的事也不清楚。
于是,马仙期和其他的人躲了一夜,次晨,他的徒弟出去探讯,两个时辰没有回来,其他的人纷纷上路而去。马仙期估计徒弟逃走了,只能独力背起行李等物,随一伙人西行,他们抄小路,走了一日夜,才找到正式宿家,休息。再过了四天,马仙期推着独轮车到陈仓,得知皇帝没有死,依然西行入蜀,过扶风时,据说又有一次兵变,被皇帝制抑了,平安无事。马仙期想取道入蜀的,但是,他去陈仓得知了另外的事件,便改变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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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贵妃》杨贵妃外传(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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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相杨国忠的夫人裴柔和幼子杨晞与虢国夫人母子作一路,在马嵬事变时,他们也走小路逃奔,到陈仓时,县令薛景仙派兵去袭捕,杨国忠的妻子以为是安禄山的兵追到,自己母子不能受辱,虢国夫人慨然同意俱死,他们已被围,杨国忠的妻子狠起心,用剑杀了幼子,再自杀,但手软了,虢国夫人也已杀了自己的儿子裴徽,正要自刎的时候,杨国忠的妻子求她先杀自己再自刎,虢国夫人便挥剑斩断了宰相夫人的咽喉,到了再自刎的时候,力气不足,一剑没有死,吏兵已杀散随从而闯入,捉了虢国夫人,但是,虢国夫人在路上就因血液凝塞了咽喉而死去。
陈仓人传述这一故事,对虢国夫人和杨国忠夫人,都有无比的敬仰,而马仙期,也因此而改变,不再入蜀,转而向东行,准备到襄阳去。
谢阿蛮喟叹着,低声说:
“虢国夫人的事,我们也听说了,只是,贵妃不相信,传说的乱头野话太多了!”
马仙期听到“贵妃不相信”一句,怔住了。
谢阿蛮在听他冗长的叙述中已经决定公开贵妃的秘密,争取马仙期相助。现在,她庄肃地讲述发生在马嵬佛堂中的事件,以及请求马仙期参加相助。
马仙期在震动中,终于正经地点了一下头,发誓相随,绝不负心。
“仙期——”谢阿蛮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贵妃的身分一泄,大家都是死路一条,我们一行,只有你一个男人,一切都要仰仗!”
“我尽我的能力,总之,如果有意外,我必先赴死!”马仙期郑重地说。
于是,这一支流亡的队伍,增加了一个人,补上已故世的张永,也由于马仙期说明形势,他们决定了逃亡的方向,入巴蜀的念头完全打消了。
半个月之后,他们一行人到了襄阳。千里流徙,他们一步步地发现形势险恶而深藏自己,因此,路上平安。但那是在一些僻野的地方,如今,到了一个大城市,对于他们的行藏自然是极不利,为了掩饰贵妃的身分,张韬光运用了张永当时携来的文书而伪造身分,他使杨贵妃扮作皇族中的女道士,出身则用了河上郡主的封号,列入已故让皇帝一系。皇族的女道士可以有内侍,有男侍从、侍女,皇族女道士富有,甚至骄侈一些,人们都不会感到意外。
但他们还是很谨慎,在襄阳购入了一艘双桅的江船,雇用当地船夫,取水道赴江夏再定行止——因为在船上不会遇到熟人,也少有关卡。
杨贵妃的身体已康复了,但是,她陷入深沉的哀伤中,肉体康复后,她的思维有了正常的活动,她明白如自己那样奇迹式复活的人,在任何地方都难存我身的,人不可能在船上过一辈子的啊!
到了江夏,他们得知了皇帝入蜀,安全到达成都,但大唐皇朝的真正皇帝已换了人,太子李亨在灵武嗣位为帝,把父亲尊为上皇天帝,那表示太子李亨已取得了权力。李亨在灵武建立朝廷,而李隆基在成都也有一个朝廷。
江夏,成了一个重镇,各方面来往的人很多。张韬光怕出事,力劝杨贵妃再走——乘舟向东行。
杨贵妃明知在江夏危险,但是,她对无目的东行,也有着不耐,她声言入蜀,和有危难的皇帝在一起,即使再死也是甘心。谢阿蛮劝了她两天,以皇帝的处境可能会因贵妃入蜀而增加困难,这样,才说服了贵妃。
虽然经历了马嵬事件,杨贵妃不但不怨,对李隆基依然具有深情,她了解自己的一生很难和李隆基在一起了,但她关心他,不愿损害他!
于是,他们的船再向东行——
长江上,这是秋季将尽的好日子,气候爽朗,但这一艘船的人,大多忧愁如海,只有马仙期的心情最好,因为他和谢阿蛮长日一起——在梨园的初期,谢阿蛮还未出名的时候,马仙期就已对她倾心了。此后,阿蛮成了宫廷中最特出的女人,他自然无可能接近和表达爱慕了。如今,他把埋葬了多年的爱慕复活,同时,他也看出阿蛮对自己可能有情分。
虽然在危难中,爱情使中年的马仙期心情活泼。
一夜,长江上月白风清,马仙期在船头上,独自弹奏琵琶,他即兴而奏,有时并不依谱,而是自由创作。
谢阿蛮出来,轻轻地到他身边,赞好。她说马仙期琵琶上的进境,已可以追及称第一的贺怀智。
马仙期怔怔地看着她,这一曲,在他心灵上是为阿蛮而奏的,但他不敢说,只以双目来表示自己深湛的情分。
谢阿蛮终于领悟了,她低唤着:“仙期——”那是对深情的答复,而马仙期,于受到感应后,拨出几个悦耳的和声。
这时,杨贵妃赤着脚,自舱中走出来,她着了宫廷中睡袍,一带束腰,走上船头,秋风吹动了睡袍,飘飘地,在星月微光的映照之下,有一种轻灵的、欲仙的意致,也许,这是消瘦了的缘故。
谢阿蛮移目看她,忽然说:“贵妃,你总是最美的。”
“我还值得称赞?”杨贵妃怆然一笑,走向前一些,再说:“马师傅,请把琵琶给我!”
马仙期把琵琶递过去,杨贵妃翘首向天,轻轻地提弦,这是她复活之后第一次弄乐器,她的手指有些生硬,拨了几下,转而奏出最流行和最简单的七言绝句歌调。
马仙期和谢阿蛮相对看了一眼,彼此,都脉脉有情,但是,已入中年的马仙期却羞涩了,他转望大江,低声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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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贵妃》杨贵妃外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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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杨贵妃和了他唯见长江天际流一句,发音已比早些日好了许多,她淡淡地一笑说:
“马师傅,我想,我们也下扬州吧!现在虽不是烟花三月,到扬州过冬,想来也不错吧——人们说,除了长安,天下名城以扬州为第一,成都居第二——”
“对了,听说盛王出任扬州大都督,如有必要时,我们可以去找他,贵妃从前待盛王殿下很好……”
杨贵妃以一个手势制止了谢阿蛮,接着说:
“阿蛮,盛王大约不会出阁,只担任一个名义,即使他在,也不能找他的。目前情势,我们不能找任何人帮助,阿蛮,我想通了,张永生前的话很对,我们不能找任何一个人……”贵妃又拨了一下弦,将琵琶交还马仙期。
“那又何必去扬州呢?”阿蛮喃喃地说。
“反正四海无家,到什么地方都是一样的,人们说扬一益二,刚才听了马师傅的歌,我想去扬州也好,皇上在益州,我去扬州,一西,一东,天下两大城!”贵妃说,怆然一笑——在星月之下,这一笑依然仪态万芳,但有些凄清。
这是偶然间的决定,他们沿江而行,本无目的,杨贵妃提出了一个去处,大家都同意了。
于是,马仙期和张韬光两人上岸去探听扬州的情况,作了一番准备,他们的船便再启程,顺流而下。
这一程,有了一个目的地,再加上秋气爽朗,流亡者们的心情转好了,特别是马仙期,自爱情孕生了许多灵感,他从眼前景色,配合了王勃《滕王阁序》中的名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两句,翻为琵琶曲,属高调小部,可以独奏,也可以和箫、觱栗等合奏。
马仙期将这一套乐曲名为“秋水长天”,用墨笔和朱笔合写在黄麻纸上,成一卷,用以献给谢阿蛮。
在宫廷中以狂侈出名的谢阿蛮,经过乱离,经过情爱上的波折,再受到人们虔诚的爱时,在感动中兴起了悲怆感,她捏住马仙期的手,低微地说:“谢谢!”随后,她合上眼皮,有如自语地说:
“仙期,以前我把日子虚度了,如今才得着——但是,往前去不知会怎样,也许明天,也许下一个月,我们都可能遇着危险!”她说,泪水在眼眶中转动。
“阿蛮,在我想来,一天,一个月,一世,都一样,只要我们在一起!”马仙期在紧张中说出情话,因为他的手被她的捏住。稍顿,他再说:“只要把握现在,我们和现在同在一起,我的……秋水长天中,就有这个意思,及时……”他说得很用力,平时口才甚拙的马仙期,此刻虽然机敏了一些,但也只表达了大意。
她捧着那一卷乐谱,想马仙期所谓及时的意义,这应该和平时所谓的及时行乐不同,而是在生死之际把握着时间,意义比及时行乐进了一步,她低喟,点头,眼眶中的泪水流动着,忽然,她举一举卷,和泪哽咽而说:
“仙期,我们两人把这一卷献给贵妃。”
马仙期自然同意谢阿蛮的意见,不过,他定视着阿蛮手中那个卷子,阿蛮在说话中曾流泪,泪水滴在卷上——马仙期不欲将这一卷呈献,但没有说出。
谢阿蛮似乎懂得他的意思,次日,自行录出一卷呈献,同时由马仙期和谢阿蛮分别指导宫人练习,隔了一天,他们在晚饭后的长江船上,初次合奏“秋水长天”曲。
合奏,以马仙期琵琶为主,文郁的琵琶为配,谢阿蛮用方响,娟美吹箫,锦梦儿以金铃合拍。
着了女道士服的杨贵妃,在一曲既毕时悠悠地说:
“这依稀有兴庆宫的景光了——唉!”
“贵妃,当逆胡溃灭之后,贵妃终有重归南内之日!届时,我们在南内再奏秋水长天!”文郁说。
贵妃又浮现出凄清的笑容,随说:
“重归南内,那一天,大约不会有了,只是马师傅的曲子,将来不但会传入宫中,也会流传天下。”
一接触到现实,情绪就转低了,于是,谢阿蛮说:
“御前演奏,有乐无舞,太单调了,马师傅,请你奏中序散拍,我在此地试试!”
于是,谢阿蛮匆匆地换了一双鞋,在极狭小的空间,做旋回舞蹈,她在舞蹈中,时时看马仙期,她为贵妃而舞,但也为爱自己者而舞。
这是长江船上的生活,船顺流而下,风平浪静,一次所谓御前演奏,表面使大家愉快,但在实际上,每一个人都因此而沉重着,兴庆宫中的太平与欢乐的日子,几时会重来?杨贵妃说不可能再有了,那是现实。人世间的奇迹不会太多的!何况,李隆基的权力已被儿子所夺,本身又已到了高年,即使逆胡被打垮,人事只怕也会全非!侍从们想到这些,在长江船上生出的幻念,又消灭了。
但是,侍从们自另一方面发现了奇迹:经过处死而复活,再经过道路上的颠沛流离,在行年三十八岁的杨贵妃身上不但没有出现衰飒态,她消瘦了一些,而神采风韵,好像比以前更好了,以前,她浓妆,现在的她,淡妆,在素雅中现出了恬逸的美丽。
侍从们自一个熟悉的人身上发现了新鲜。
每当杨贵妃独立在船头,倚栏而望时,侍女们会私语。她们会低念许多年前李白在宫中所作的诗“宫中谁第一,飞燕在昭阳”,杨贵妃的确是可以当得起第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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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贵妃》杨贵妃外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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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船到当涂时,因为有一批兵船以及官家的货运船集中着出发,为了避免麻烦,他们在小港埠停了两天两夜再顺水而下,向号称天下第一的名城扬州去。
扬州,十里长街,二十四桥,独占着东南的繁华与形胜,如今,黄河流域的战争,使得扬州更加繁华。
从洛阳、开封、陈留、荥阳一带逃出来的富贵之家,有不少居住在扬州。自东南来的漕运、贡品,也到扬州,暂时停留。其中,粮盐与布帛,由广陵副大使李成式就地分配,支持淮北及山东河南地区的军需。
扬州成了战时的后方重城,挤满了人,也有如山一般的货物双结。还有,扬州水道上,也挤满了各式的船只。
杨贵妃一行人,在到达扬州时,有新奇的喜悦,可是,又很快地陷入恐慌与惶乱中。
热闹的扬州市上,经常地有人谈马嵬坡事变,马嵬坡事件好像比失掉长安和洛阳更受人重视。而且,更有不可思议的事,人们说:在马嵬事件中,杨贵妃并未死去!
马仙期第一次听到,回来悄悄地告知谢阿蛮,没有公开,接着,谢阿蛮扮做商人妇和马仙期同行,他们又听到人们说,阿蛮紧张了,她和文郁与意儿密商,让她们两人也上岸去,到茶楼酒馆走动,设法探听消息。
文郁和意儿在流亡途中,也有了经历,懂得怎样去听取公共场所的闲言闲语,她们也带回了相同的传说。
于是,她们奏告贵妃并且举行会议,应付局面。
张韬光最紧张,他建议立刻开船走。
“韬光,扬州有了传说,别处一样会有的,离开此地,并不是好办法。”杨贵妃冷静地说,“只是,在船上是再也不能住了!我们设法找一栋屋住下,大约,不会有人找上门来,即使有人来问,我这个女道士,有正式的文书,只要不是熟识的人,料也无妨!”
她的冷静对随从们有镇定的作用。
于是,马仙期和谢阿蛮两人出动找寻房屋——到扬州之初,他们就曾找过房屋,没有觅得。现在,他们到近郊觅屋,贵妃指示,不必再讲求气派,寻常房屋,只要能容身的,就可以居住。
于是,他们找到郊外近村的一所在河边的屋宇,那是一个平常地主较大的庄院,住宅分两进,后面有栽了梅竹的小园和一块菜地,屋左是桑林,屋右是一栋住宅的废墟,越过这废墟,有三栋相连的、外形也相仿的庄院式宅第。
这样的格局,对他们很适合,而且,距扬州城约十里左右,来往亦不算不便。
他们预付了一年租金,允承自行修屋才租到的,他们雇了十二名匠人修葺,又雇用本村附近的仆妇相助。终于,结束浮家泛宅的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