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第06期-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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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岛民们关闭门窗吐纳小巧的宅事,
令游客们撑开粉嫩花伞
遮挡狡黠的热带。在鼓浪屿
有街巷曲折可人,
有瓜果小吃鲜如急雨,
有唐突造访的隐者家中仁厚的江湖,
有美女骤现岩间摆其臀扬其胸不知所终,
有小土地上大丛大丛的、毫不犹豫的舒适感,
但我还是犹豫了一下,想起了
萨尔瓦多:那里有你环球一周赠我欢颜,
有我们第一次对着大海的铜镜梳妆厮磨,
而在这里,只得一个空有良辰的我。
今生的乌云携带海水里羞涩的阳光
拍打新婚的山山水水,
不容你我以小别蹉跎。
犰 狳
猛地看见电脑上的日期,想起
一年前的今天,在南美的海滩巴拉奇。
那是一个被十七世纪的金子淘出来的小镇,
坐拥吞天海景和葡萄牙的凋敝。
入夜,我们携一身憨猛的云和岛屿
回到岸上,见街就逛,见古就唏嘘。
有花花红灯闪出一个诡秘的去处,往来者
皆是气质男和肉意阑珊的随便女。
我们骤然欢喜,误以为来到了
本地的风化区,进去之后才发现
此处乃是文艺天地,方圆百里的知识分子
携带成群的知识粉子,在此郑重地追忆
巴西东南沿海印第安人的血泪履历。
墙上是被装裱成艺术品的印第安人,
台前有被演说成学术绕口令的印第安人,
大厅里陌生的干柴和烈火以印第安人的名义
迅速地组合在一起。我们在那里
没有看见一个活着的印第安人,直到
走出门去,在几十米之外的街角
与几个卖手工艺品的印第安人在黑暗中相遇。
他们露宿在街头,出售做工笨拙的
木雕、草编和饰羽。他们不叫卖,
像茧皮一样硬生生地长在黑夜的喉咙里,就连
不得以说出的几个关于价格的葡萄牙语数词,
也像龟裂的茧皮一样,生疼、粗砺。
他们眼神里的警惕连成一道五百年前的防线,
从防线那一边,我们小心翼翼地买来
一只木雕的犰狳。嗯,犰狳。
性格温顺的贫齿目动物,浑身披甲,
像他们的祖先,在丛林里逐安全感而居。
嗯,巴拉奇。我刚刚被精英们沉痛地普及:
此地的印第安人原本盛大而有序,说灵巧的
图比一瓜拉尼语,后来被捕杀无遗。
精英们不愿提及那些黑夜的喉结上
一小片茧皮一样喑哑的,不可见的后裔。
地图之南(组诗)
比利纳波利斯
欧洲离它而去,只留下山的名字:
比利牛斯。小街上立着煤气灯,卵石路
通向鹦鹉。一条河爱了三百年金子,
游人跳进水中,洗了个浑身夕阳红。
那桥也梦见了金子,桥身上消瘦的木头
在夜里刮出酸疼的风。夜里,女人们
把好身体带到桥头。我去那里的时候是圣诞,
月亮祝福金合欢树,和树下的小旅馆。
注:比利纳波利斯,Pirinopolis,巴西中部哥亚斯州一小城,城中三百年前居住着西、葡两国淘金者,因其大多来自西、葡、法交界的比利牛斯山区,故将城外之山亦命名为比利牛斯。后人因而称此城为比利纳波利斯, 意为“比利牛斯之都”。
索布拉吉尼奥
车开到山顶,不见了那一大片
懒散的楼群。路的尽头是慢吞吞的树,
小户人家支起了烤肉架,收音机
播放着啤酒和迷人的邻居。
转回去的时候开车的人喝多了,方向盘
陷进盘曲的夜里。乌鸦、蝙蝠和遥远的中国
一一从车前飞过,我下车探路,
看见满城的灯火在山下美得蹉跎。
注:索布拉吉尼奥,Sobradinho,巴西利
亚北部一卫星城,意为“小楼”,以遍布各色欧式阁楼而著称。
桑塔特雷莎
大西洋在逼仄的巷道里发酵,
令阁楼更软、山势更糜烂。有轨电车
载我看时间的匀称感,街边走过的人
身体里都盛满了海水和昨日之慢。
我欲在此颐养天年,在棕榈树下
一个满墙藤蔓的院子里躺着抽水烟,
我的诗却很不稳重,独自闯进茉莉街角
一间沙哑的酒吧,去把黑夜诱奸。
注:桑塔特雷莎,Santa Tereza,一个由盘山古巷编织成的迷宫,是里约热内卢最古老、最有波西米亚气息的街区之一。
圣若热
石头听说了石头,瀑布洗净了瀑布,
二十多个瀑布下来,太阳一泻如注。
犰狳出洞的时候, 山大了、水累了,
水里婀娜着的大好的青春凉透心了。
整个峡谷的热都转移到了村子里边。
此地吊床林立,大麻香飘三十里远。
格瓦拉装束的鲍勃·马利叫住了我,
邀我同去,点黑姑娘肚皮上的篝火。
注:圣若热,SaoJorge,巴西哥亚斯州北部一个村庄,地处瀑布密集的夏巴塔自然保护区中,村中遍布嬉皮,人称极乐胜地。
阿尔博阿多尔
我只愿意独自呆在诗里,诗独自
呆在海里,海独自呆在有风的夜里。
一夜之后,阳光拖着水光上天,
嘈杂的人群从细小的白沙里走出来换气。
换完气的细小的人群回到嘈杂的白沙里,
又是一天,地平线把太阳拖进水底。
海从夜里裸泳了出去,诗从海里裸泳了出去,
我从一首诗裸泳到了另一首诗里。
注: 阿尔博阿多尔,Arpoador,意为“鲸鱼叉”,里约热内卢的一个小海滩,夹在著名的伊巴奈玛海滩和科帕卡帕纳海滩之间的犄角上。
波索阿苏尔
妹的吊带吊我心,吊得我
易动、马虎、年轻、爱一大早出游。
我光着身子,爬上滑溜溜的石壁
挨瀑布砸。水有大力,我有情。
瀑布下,一潭秋水居然坏到有一半
伸进了岩洞。我扔了块石头,
从黑暗深处的北京的吊带背心里
飞出来几百只鸟和我抢防晒霜。
注:波索阿苏尔,Poco Azul,意为“蓝池”,巴西利亚西北50公里荒野中一小石潭。
胡续冬创作年表
1974年 出生于重庆市合川县云门区某乡卫生所,父母以当时流行之红色习语“旭日东升”名之曰胡旭东。
1989年 开始写古诗词。与同校文友陈翔等人创办“太阳雨”文学社,自刻钢板刊印文学小报《太阳雨》。初读现代主义作品,将其和偷盗、斗殴、烟酒、A片一起作为想象中的涉黑青少年生活方式偷偷膜拜。
1991年 山区信息闭塞,一直被高中班主任忽悠着考北大新闻系,考上北大之后才发现当时根本没有新闻系,班主任说:“新闻系现在都改名叫中文系了”,就稀里糊涂选了中文系。军训拉练期间被军方任命为随军油印小报《挺进太行》的主编,扛着钢板滚筒油印机在太行山中行走了半个月。后来的著名评论家百晓生(王来雨)和诗人、神学家刘国鹏的处女作就发表在本人自编自刻自印的《挺进太行》上。
1992年 正式进入北大中文系学习。年底,加入北大五四文学社。在某诗歌活动上见到西川、臧棣、麦芒、西渡诸人,立志写诗。在90级学长冷霜、冯永锋、陈元贵、杨逍、宋繁银诸友的鼓励和指导下,和同级的王来雨、刘国鹏、雷子等人如诗歌葵花般茁壮成长。正式改用笔名胡续冬。写过几篇失败的小说。
1993年 和89、90级诸诗歌学长一起将北大一年一度的未名湖诗歌节改在海子去世的3月26日举行,并使之成为一个稳固的传统。担任北大五四文学社社长。与校内诸诗友情同手足,与同级的音乐人许秋汉等结为莫逆之交。首次在中文系系刊《启明星》上发表诗歌。与王来雨、刘国鹏创办北大五四文学社社刊《天方》,刊行共两期。
1994年 夏,与许秋汉、朱靖江畅游南北疆。秋冬连续暴病,在病床上写出了《特快列车回旋曲》等第一批相对成熟的作品。诗作开始刊人《诗林》《西藏文学》等公开刊物。与返校攻读博士的臧棣、孔庆东等人过从甚密。
1995年 与王来雨合编中文系系刊《启明星》95卷。写作《给友人的十四行》等作品。参与拍摄圆明园艺术家村的独立制片人王光利执导的电影《处女作》。
1996年 保送至北大西语系世界文学专业攻读硕士研究生,师从西语诗歌翻译家赵振江。半路出家学习西班牙语,后半途而废。在《北京文学》介绍“偏移诗群”的专题上发表作品。开始在《偏移》上发表诗歌和诗论翻译,涉及艾略特、希尼、沃尔科特、毕肖普、哈罗德·布鲁姆、博尔赫斯等人。写作《汤豪舍中的王雨之》等作品。
1997年 与周瓒、姜涛、冷霜、穆青等人创办《北京大学研究生学刊·文学增刊》,该刊连续出版三年,与姜涛、周瓒、穆青合出诗集《四人诗选》。
1998年 译文《从坡到瓦雷里》(艾略特著)发表于《诗探索》。入秋,重病住院数月,写作《住院记》《太太留客》等作品。与西班牙诗人哈维尔一起为西班牙格拉纳达FIC…CLONES杂志编译了一期中国当代诗歌专号。作品开始被收选人各种诗歌选集、年鉴、年选之中。偶识王敖,结为挚友。协助臧棣、西渡选编《北大诗选》。获《诗林》杂志“天问”诗歌奖。
1999年 长文《北大诗歌在九十年代》发表于《诗探索》。完成硕士毕业论文《剑与笔的交错:博尔赫斯家族题材诗歌研究》。写作《在北大》等作品。考入北大中文系当代文学专业攻读博士研究生,导师为洪子诚教授。在《诗刊》《人民文学》《上海文学》《厦门文学》《山花》《作家》《天涯》等刊物上发表作品。开始上网。与蒋浩、马骅结为挚友。游哈尔滨。协助北大五四文学社将每年3月26日的未名湖诗会扩大为北大未名诗歌节。获“刘丽安诗歌奖”。
2000年 于“诗生活”论坛,每日翻译一首特德·休斯《生日信札》中的诗歌。写作《水边书》等作品。与友人马骅、许秋汉、朱靖江、康赫等人创办了当时中国最大的文化网站“北大在线·新青年网站”,任总监。在文学、电影、音乐等多方面推进新锐文化。游上海,与韩博结莫逆之交。主编北大20年学生原创作品精选《影子的素描》。参与翻译的《希尼诗文集》出版。加盟凌越、廖伟棠的同人刊物《新诗人》。
2001年 自印第一本诗集《水边书:1994—2000精选&2001作品集》。加盟颜峻创办的同人刊物《书》。与马骅、马雁、饭饭、曹疏影、赵霞、秦小宇、燕窝、廖伟棠、任小雯、成婴、马牛、流马、拉家渡、桑克等友人嘻笑切磋于“新青年网站”的文学论坛“文学自由坛”。邀请周星驰来北大。与马骅一起主编《北大网事》系列文学、电影、音乐读本。为《书城》杂志撰写影评专栏。
2002年 自印第二本诗集《风之乳》。与马骅、朱靖江、张栋等友人策划、出版了《新青年DVD手册》系列。担任首届“民间·独立电影节”评委。赴广州主持了由拉家渡策划的首届珠江诗歌节。完成博土毕业论文《“90年代诗歌”研究》,留北大外国语学院世界文学研究所任教。两首诗歌的弗莱芒语和德语译文分别发表在比利时和瑞士的两家文学杂志上。
2003年 自印第三本诗集《爱在瘟疫蔓延时》。参与编写《在北大课堂读诗》。几首短诗的日文译本刊发在《蓝》杂志上。夏末,被北大派往巴西首都巴西利亚的国立巴西利亚大学任教。为了在这个美妙而混乱的国家生存,开始自学葡萄牙语。开始为《新京报》撰写每日专栏,持续撰写了将近两年。年末,获悉被国内的《诗刊》选为该年度“青春诗会”的参加者。
2004年 畅游里约热内卢、萨尔瓦多、帕拉奇等南美海滩和夏巴塔等自然保护区。写作《地图之南》等作品。两首诗歌的葡文译本发表在巴西利亚大学文学院学刊上。在巴西南大河州UNISINOS大学发表葡文访谈《被想象的当代中国》。作为特邀嘉宾出席了巴西利亚国际电影节和巴西国家电影节。协助友人朱靖江在巴西里约热内卢著名的贫民窟“上帝之城”拍摄纪录片。获悉在国内获得第十四届“柔刚诗歌奖”和首届“明天·额尔古纳诗歌奖”之“双年新锐奖”。年初开始写blog。网恋。
2005年 自巴西取道巴黎回国,继续在北大执教。与热恋网友完婚。除为《新京报》撰写专栏外,还在《东方早报》《深圳商报》《晶报》《世界博览》等报刊开设长期专栏,主持了第二届珠江国际诗歌节、小型的首届成都国际诗歌节,参加了《天涯》杂志社主办的“常熟诗会”。成为国内知名blogger,担任了新浪首届全球中文博客大赛评委和中国博客网第三届博客大赛评委。参与编译评注的《现代诗100首》(红、蓝卷)出版。
读胡续冬的诗
■ 桑 克
拉金曾给英语读者带来诗歌的快乐。如今汉语读者也有了这个福分。我说的重点不是汉语之中的拉金,而是汉语中的胡续冬。
也许,胡续冬只是在有意无意之间给一些读者带去了快乐,但这其实并不需要特别关注。最需要的或许只是快乐作为一种诗歌效果在汉语诗歌之中的意义。
今年早春,在土城公园附近一家餐馆,我看见了胡诗最小的读者。他是西渡之子一杭,正在读小学。我们边吃边聊,他却不吃东西,坐在一边静静地读书。突然,他提出一个问题:“蛇的小鸡到底长在哪儿?”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我们当中的一个善意地说,小孩子不要关心这个问题。他抬眼冷静地看了一会儿,反问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幼稚?”
我低头看他,才发现他读的正是胡续冬的《风之乳》。
胡续冬诗歌中的快乐,我当然可以简单地归结于修辞的力量。“如果脚也开始摆弄打火机并以/金鸡独立之术将香烟送至/我嘴边,抽还是不抽,还会是/一个问题。……” (《我曾想剁掉右手以戒烟》)“金鸡独立之术”,表面从容镇静,其中却是升格的反讽,将之认为夸饰也不为错。“……抽还是不抽,还会是/一个问题。……”凡读过《哈姆雷特》的读者都能想到这是对其中某一名句的戏仿。这种修辞的使用,在胡诗之中比比皆是。堂皇之中夹着低俗,轻捷之中透着沉痛。这与韦小宝公爵脚底板上的刺字有异曲同工之妙。而这个快活的盛清玩主正是由胡续冬所喜欢的演员周星驰饰演。偶像碰到偶像,怎能不快乐?
但是只考虑修辞术是明显不足的。我还看到另外的东西,比如方言的艺术价值以及它所带来的草根性。胡续冬不仅能模仿很多方言,而且与各地民间人士,包括打工者,有着较为密切的联系,他在他们身上发现人类自身固有的矛盾以及趣味。“倒霉的是碰到个找俺扯淡的/博士娃,个头小、嗓门高,/便衣一来就用家乡话大叫”,和方言小品一样,读之会笑,但和小品格调迥然,小品只有笑和政治正确性,而胡诗笑过之后还有从骨头缝中渗透出的辛酸与凄凉。
胡续冬的复杂和丰富,只言片语不可能穷尽。比如《新年》之中的严肃,是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