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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菽园杂记-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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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荡山之胜,著闻古今,然其地险远,至者绝少。弘治庚戌十月,按部乐清,尝一至焉。荡在山之绝顶,中多葭苇,每深秋鸿雁来集,故名。山僧亦不能到其处,闻之樵者云然耳。山下有东西二谷:东谷有剪刀峰、瀑布泉,颇奇,大龙湫在其上;西谷有常云峰,在马鞍岭之东,展旗、石屏、天柱、玉女、卓笔诸峰,皆奇峭耸直,高插天半,而不沾寸土。其北最高且大,横亘数十里,石理如涌浪,名平霞嶂。灵岩寺在诸峰巑岏中。于此独立四顾,心自惊悸,清气砭骨,似非人世,令人眷恋裴回,不忍舍去。回视西湖飞来等峰,便觉尘俗无余韵矣。平霞嶂西一洞,中有石,下垂泉,涓涓出二窍中,名象鼻泉。古今题咏颇多,别有《游雁荡山记》宋建炎初,孔子四十八代孙袭衍圣公端友扈驾南渡。端友殁,子玠袭封,始寓衢州。绍兴六年,诏权以衢州学为家庙,赐田五顷。孙摚摹⒃锻颉⒋轰ǎ昙渚阆狻4镜v乙卯,郡守孙子秀请于朝,以城北闲地建孔氏家庙,规制视祖庭。丙子毁于盗,洙遂即其家以祀。元至元十九年,有诏孔氏子孙寓衢者赴阙,洙及弟演、子楷入觐,奉问劳奖谕,授国子祭酒浙东提学,以宋政和年所降袭封铜印纳于朝。其封爵逊于曲阜,弟袭焉。

  浙江王都指挥泽,尝宿嘉兴天宁寺,既去,有僧入其卧处,见一蛇蟠榻上,乃阖门而出。俄而二健卒趋至,取其所遗金带去。盖即僧所见蛇也。

  浙江银课,洪武间岁办二千八百七十余两,永乐间增至七万七千五百五十余两,宣德间增至八万七千五百八十余两。后镇守太监李德、兵部尚书孙原真奏坑户实办银二万五千七百九十余两,陪纳六万一千七百八十余两。正统间减数,止办三万八千九百三十余两。景泰七年,实得一万六千零六十五两。天顺六年,三万零四十八两。成化三年,奉敕办银二万一千二百五十两。成化五年,减数一万零二百三十七有奇,因太监卢永之奏也。未几,又奉敕照天顺六年三万零四十八两。成化十九年,又因太监张庆之奏,照成化三年二万一千二百五十两。以后额办处州府所属各县二万一千二百五十两,温州府泰顺县九百九十一两八钱,共二万二千二百四十一两。比之成化三年额数多九百九十一两。弘治二年,减免一万一千四百两,止办解一万零八百四十一两,又禁取额外耗银三千余两,从巡按御史畅亨之奏,而刑部侍郎彭公韶核实其事。今人全归功于彭,非也。畅后以事调外任,而其功不可泯。故记之。

  孔子先簿正祭器,不以四方之物供簿正,释者谓先以簿书正其祭器,使有定数,而不以四方难继之物实之。今之祭礼,通行天下,器有定数,物有定品,使易遵行,正合此意。然天下风气不同,土产异宜,自有不能律者。如鹿兔北方最易得,南方泽国,则得之已难。今苏、松、嘉兴二祭,鹿兔皆买之邻郡,价亦颇费。广东全不产兔,每以胡孙代之。圣人知周天下,而犹如此,然则尧、舜犹病,亦势然也。

  广西有蚺蛇,其肉无毒,土人食之。其脂与涎沫著男阴,即消缩不举。尝闻有军士若干涉一水,皆病阴痿,盖此水乃蚺蛇出没处,有涎沫其中故也。《辍耕录》记佻■〈亻达〉少年奸淫,药被人左使,致终身不举者,疑即其脂也。又见孙思邈《千金方》,鹿脂亦然。

  张御史云:成化间,盗发韩魏公冢,得金银器颇多,黄金带至三十六腰,其富可知。予意此带必是君赐。若其自置,则失之不俭;受之人,则失之不廉。以此殉葬,非徒无益,而反害之。魏公在当时,伟然人望也。必其子孙愚昧,致有此耳。按:叶文庄尝问永宁仓官,言魏公坟去彰德城不及二十里,碑石羊虎,悉因营建赵王府凿炼尽矣。数年前,亦经盗发。此当是公为山西参政,在宣府修理八城时所记。则魏公冢被发久矣,此盖别一韩姓者。

  客商同财共聚者,名火计。古《木兰辞》云:“出门看火伴,火伴皆惊忙。”唐兵制,以十人为火,五十人为队。火字之来久矣。今街市巡警铺夫,率以十人为甲,谓之火夫。盖火伴之火,非水火之火也。俗以火计为伙计者,妄矣。

  高皇尝问刘三吾所居山川形势,三吾具言其家所面峰峦甚奇,乃图以上。上笑云:“何用如许?”以笔视山峰尖起处,悉涂抹之。未几,其山一夕被雷,尖起处悉击去。意者圣天子动与天合而然耶!闻之刘时雍云。

  成化间,山东鱼台县民穿窖,得古冢中一瓮,取以贮水,贮之辄涸。民以其不利,置之大树上,时呜呜作声,民怪而破之。后有识者云:“此宝器也。”一镜,照野外数里村落,人畜皆见,县官闻而取之。浙江督漕张都指挥洪尝买其石椁二板,亲闻其事。

  投壶,射礼之变也。虽主乐宾,而观德之意在焉。后世若司马公图格,虽非古制,犹有古人遗意。近时投壶者,则淫巧百出,略无古意。如常格之外,有投小字、川字、画卦、过桥、隔山、斜插花、一把莲之类,是以壶矢为戏具耳。予初时于燕集见人写字画卦,亦尝为之,后即惭悔,虽违众不恤,盖非欲自重,亦以礼制心之一也。近见镇江一倅有铁投壶,状类烛檠,身为竹节梃,下分三足,上分两岐,横置一铁条,贯以三圈,为壶口耳。皆有机,发矢触之,则旋转不定。转定复平,投矢其中。昔孔子叹觚不觚,其所感者大矣。今壶而不壶,能无感乎?盖世之炫奇弄巧,废坏古制,至此极矣,岂但投壶之非礼而已哉!

  罗状元应魁复官后,以病请告还乡,从游者颇众,遂立为!断缭肌罚悍参为不善者,众不之齿,大恶者弃之。于是有强梁者一二人,皆被执而投之水。乡人不平,讼于官,而应魁适已卒。其徒十余人皆坐谋杀人,为罗伦从者律。使应魁不死,将置之重辟无辞矣。今幸而不受显戮,然杀人之名,沾污案牍,传道人口,宁不为文法吏之所诋笑哉?借曰起自草茅,未尝读律,然臣而作福作威,及非士师而杀人者,经传具有明训,而妄作如是,何耶?予初闻此,不信。近审之刘方伯时雍,乃知诚然,未尝不深为之惜也。

  花蕊夫人有二:以宫词著者,本蜀主孟昶妾费氏,宋太祖取蜀,收入掖庭。其有墓在闽之崇安者,本南唐宫人,随后主归宋,选入后宫,太祖以其亦能诗,谓之小花蕊云。

  司礼太监怀恩,成化初,以祖充云南某卫军,乞取其族子一人为后,寻官之太仓。有武职以将才举者,久不迁,夤缘其族子求见,恩笞其族子而拒之。都御史王公越,尝至其内宅,恩命小火者二三人,以头拄其腰而出之。越之不得入兵部,王公恕之得召为吏部,皆其力也。成化末,邵妃方被宠,上将有废易意,召恩与谋之,恩叩头曰:“此朝廷大事,不敢苟且。明早退朝时,当与内阁大臣议之。”上以为然。明日,将临御,呼恩,左右以疾对,使问之,云:“本无疾,昨闻圣旨,惊成疾耳。”由是事不谐而止。未几,发遣司香皇陵。今上即位,复召入,多所匡正,卒于官。

  内阁文臣之设,始于永乐年间,此予所旧闻。故弘治初,论事尝及之。近闻李子易内翰云:尝见《太祖实录》,洪武中,黄子澄、齐泰皆太常少卿,方孝孺翰林侍讲,同在内阁。意者其时备顾问而已,未必若后来诸公宠任之隆,得专政柄也。

  温州乐清县近海有村落,曰三山黄渡,其民兄弟共娶一妻。无兄弟者,女家多不乐与,以其孤立,恐不能养也。既娶后,兄弟各以手巾为记。日暮,兄先悬巾,则弟不敢入;或弟先悬之,则兄不入。故又名曰其地为“手巾嶴”。成化间,台州府开设太平县,割其地属焉。予初闻此风,未信。后按行太平,访之,果然。盖岛夷之俗,自前代以来因袭久矣。弘治四年,予始陈言于朝,请禁之。有弗悛者,徙诸化外。法司议,拟先令所司出榜禁约,后有犯者,论如奸兄弟之妻者律。上可之,有例见行。 
 



 
 
 卷十二
 
  新昌、嵊县有冷田,不宜早禾,夏至前后始插秧。秧已成科,更不用水,任烈日暴土拆裂,不恤也。至七月尽八月初得雨,则土苏烂而禾茂长,此时无雨,然后汲水灌之。若日暴未久,而得水太早,即稻科冷瘦,多不丛生。予初不知其故,偶见近水可汲之田如是,怪而问之农者云云,始知观风问俗,不可后也。山阴、会稽有田,灌盐卤,或壅盐草灰,不然不茂。宁波、台州近海处,田禾犯咸潮则死,故作砌堰以拒之。严州壅田多用石灰,台州则煅螺■〈虫半〉蛎蛤之灰,不用人畜粪。云人畜粪壅田,禾草皆茂;蛎灰则草死而禾茂。故用之。

  严州山中灌田之法,有水轮。其制:约水面至岸高若干尺,如其度为轮,轮之辐以细木干为之,每辐出枸处系一竹筒,但微系其腰,使两头活动,可以俯仰。置轴半岸,贯轮其上。岸上近轮处,置木槽以承水。溪水散缓,则以石约归轮下使急,水急则轮转如飞。每筒得水,则底重口仰。及转至上,则筒口向下,水泻木槽,分流田中。不劳人力,而水利自足。盖利器也。夫桔槔随处有之,或运以手,或运以足,或运以牛,机器之巧,无逾此矣。山中深溪高岸,枯槔之巧,莫能施矣。于是乎,有水轮之制焉。盖制器利用,苟有益于斯世,则君子取焉。汉阴抱瓮之说,特愤世疾邪之所为,未足以喻广大也。

  冯妇善搏虎,卒为善句,士则之句。野有众逐虎,虎负嵎,冯妇攘臂下车,众皆悦之,其为士者笑之。近见嘉兴刻本点法如此,颇觉理胜。盖悦之者,搏虎于野之众。笑之者,则之之士也。前后相应。

  广西有庹姓,音托,今吴中人伸两臂量物曰托。庹既与度似,而又从尺,疑即此欤?陕西有夯字,音罕,持物也,呔,音胎字,上声,南人骂北人为呔子。广东有孻字,音柰,平声,老年所生幼子。■〈田上女下〉,音少,杭人谓男之有女态者。■〈女肯〉,音其縆反,谓子之幼稚者,吽,读如撼,恨其人而欲害之之辞。越中有此等字,往往于讼牒中见之。

  世传水母以■〈鱼下〉为眼,无■〈鱼下〉则不能行。云■〈鱼下〉聚食其涎,因载之以行。近闻温州人云:水母大者圆径五六尺,肥厚而重,一人止可担二个。头在上,面正中两眼如牛乳。剖之,中各有小红■〈鱼下〉一只。故云以■〈鱼下〉为眼。前说非也。又水母俗名母海蛰,直列反,但不知为某字。《松江志》作海蛰,或作海蜇。《翰墨大全》作海■〈虫宅〉。按:蛰,虫冬伏也,蜇虫伤人也。皆非物名,亦非直列音。■〈虫宅〉,音除驾,《本草》作蜡,音同,音虽非直列,实水母之异名。温州人又呼水母为鲊鱼。鲊字无义,岂即■〈虫宅〉音之讹耶?

  晋以前碑,皆不著撰人姓名。唐人并著书人姓名,然其书多是名公亲笔。宋以来,书者、篆额者皆具名。本朝碑记,惟敕建并士大夫家所制者,皆名公亲笔,其余多是盗书显官之名以俗耳。且撰者必曰撰文,书者必曰书丹,盖分行以书凑篆额字耳。职衔字多少不一,又必上下取齐,中多空字,古意绝亡矣。予近令人书碑记,独不然。

  大江中金、焦二山,金以裴头陀开山得金而名,焦以焦隐士所居而名。近游焦山,读徐武功《壮观亭记》云:“古称金鳌、浮玉二山,为江、汉朝宗于海之门户,即今京口金、焦是已。盖省文易名,因以淆讹,故郡志无考。然焦有古刻浮玉之名,尚存岩石,而江表之人,犹称焦门,为可证焉。是以金山为金鳌,焦山为浮玉矣。疑而考之郡志及它纪载,则金鳌及金山中亭名,浮玉本金山别名也。焦山所刻二字,笔势肥弱,盖宋元人所书。”武功所云,不知何据。

  清风岭在嵊县界,宋末台州王节妇被虏至此,投水死。岭本名青峰,后人高其节,改今名。事具李孝光所作传及士大夫纪述。杨廉夫独立异,为诗云:“界马驮驮百里程,青峰后夜血书成。只因刘、阮桃花水,不及巴陵汉水清。”叶文庄记夏宪使言:昔有人以王节妇之死为无是事,作诗非之,其人后绝嗣。诗云:“啮指题诗似可哀,斑斑驳驳上青苔。当初若有诗中意,肯逐将军马上来。”正与廉夫意同。绝嗣未必系此,然贞女节士,正偷生忍耻之人之所恶闻,必欲阴伺疵衅而坏之者也。厚德之士,其忍为此辈助虐耶!

  今旌表孝子、节妇及进士举人,有司树坊牌于其门,以示激劝,即古者旌别里居遗意也。闻国初惟有孝行节烈坊牌,宣德、正统间始有为进士举人立者,亦惟初登第有之;仕至显官,则无矣。天顺以来,各处始有冢宰、司徒、都宪等名,然皆出自有司之意。近年大臣之家,以此为胜,门有三坐者、四坐者,亦多干求上司建立而题署,且复不雅。如寿光之“柱国相府”,嘉兴之“皇明世臣”,亦甚夸矣。近得《中吴纪闻》阅之,见宋蒋侍郎希鲁不肯立坊名,深叹古人所养有非今人所能及者。吾昆山郑介庵晚年撤去进士坊牌,云无遗后人笑也。

  今人以猜拳为藏■〈口黾〉,■〈口黾〉音鸠,古无此字。殷仲堪与桓元共藏钩,顾恺之取钩,桓遂胜。或云:汉钩弋夫人手拳曲,时人效之,因为此戏,然不知■〈口黾〉字何从始也。

  中酒之中,本平声,唐人云:“醉月频中圣”,“近来中酒起常迟”,“阻风中酒过年年”。东坡诗云:“臣今时复一中之。”今人作去声,如中风、中暑之中,非也。

  温州乐清县学,旧有三贤词。三贤者,宋贾司理如规、钱孝廉尧卿、王龙图十朋也。如规,字元范,补太学生。初调广昌尉,再调兴国军司理,不赴。靖康之难,身先诸生,不肯逃避,族里赖之。时称尚义者,必曰贾司理。尧卿,字熙载,吴越王七世孙,孝友夙著。绍兴间,举孝廉,未仕卒。十朋,字龟龄。绍兴间,廷试第一,学业纯正,后以龙图学士致仕。其祠旧在大成殿戟门之右,后人因其废易为神厨。弘治三年,予按部至,谒庙,访求其处。欲复之,无隙地。戟门之左有梓潼神祠,云是洪武间黄教谕所建。命撤其像,复作三贤神主,而增入本朝章恭毅公纶,改曰乡贤祠。不限其数,以俟来者。

  普怛落伽山,或作补陀落伽,在宁波府定海县海中,约远二百里余,世传观音大士尝居此。愚夫往往有发愿渡海拜其像者,偶见一鸟一兽,遂以为大士化身之应。《余姚志》中载贾似道尝至此山,见一老僧,相其必至大位而去。再求之,不复可得。亦以为大士应验。予谓自古奸邪,取非其有,未有不托鬼神协助,以涂人之耳目者。似道自知幸致高位,恐人议己,故诈为此说,以袭瞽愚俗耳。不然,福善祸淫,神之常道,设使不择是非,求即应之,岂正神哉?普怛落伽,华言白花,此山多生山矾,故名。今人于象设大士处,扁曰“补陀胜境”,特磔岛夷一白字耳,义安取哉!山矶,本名郑花,其叶可染,功用如矾,王荆公始以山矾名之。

  怡,丁来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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