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重螺旋 by吉原理惠子-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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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雅紀從未因此到自卑,那是騙人的。特別是,在他還很小的時候。
不負責任的說長道短,並非外人的專利。實際上,一旦和直接利害有關,所謂是『自己人』的親戚,表現出來的言行甚至更為惡劣。
所以,對於毫無道理可言的偏見和侮蔑,雅紀都會以自己的方式加倍奉還。
沈默不是一種美德。
如果無法主動踏出第一步,不論自己或周圍,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靠著一步步實邸陨碇髁x,雅紀變得愈來愈強。強到只需瞪一眼,便能擊退在頭頂上成群飛舞的吵簦n蠅。
人類。不管是好是壞。只要有某一部分比他人醒目,便很容易招嫉。完美……其實無需到這種程度,只要具備了相當的條件,自然能明白嫉妒是何等無聊的舉動,人自然也會跟著寬大起來。
當然,鑽石的原石若洠Ы涍^磨鍊砥礪,只不過是普通的石塊。自覺和努力是讓自身『才能』發光的必要條件,這點更是真理中的真理。
一個人若是強悍到對自己深具信心,自然有餘力去關心和體諒他人。
何況是自己的弟弟妹妹。他們真的很可愛。
例如,遲遲不肯親近自己的小搗蛋。欲蓋彌彰的態度,實在讓人忍俊不住。
終於,玄關的鈴聲響了。父親慶輔提著尚人的生日蛋糕回家。
接著,六名家庭成員終於全數到齊,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那麼,首先是尚人。」
慶輔在寫入名字的蛋糕上豎起十根蠟燭,然後點燃。這是過生日的必備儀式。
但,已經升上四年級了,對於這種例行儀式,尚人總覺得……非常不好意思。
即便如此,之所以洠дf出『不用了啦』,或許是因為一年才有一次生日的緣故。
「對了,願望許好了洠В俊埂
(又不是裕太,那種小孩子做的事……我才不屑呢。)
一邊這麼想的時候–
(不過,還是一下下就好……至少裝個樣子吧。)
尚人將眼睛椋饚酌搿!
然後,吸了一大口長氣準備吹熄蠟燭。
瞬間
十根蠟燭的火焰,不知何故,轉眼全消失了。
(咦……?怎、麼、回、事?)
不清楚發生什麼事的尚人,愣住了。
於是,立即地,沙也加揚起臭罵聲:
「裕太!你在幹什麼啊?」
「因為,小尚從剛剛就一直在裝酷嘛。如果不吹熄蠟燭,就不能喊『開動』吧?有什麼關係嘛?我不想再等了。」
「笨蛋!不用你來雞婆!」
除了裕太外,想必這是全家人一致的『內心呼喊』吧。
可是–
「吶、媽。可以吃了嗎?」
裕太卻連一點反省的意思也洠в小!
就連慶輔也不禁皺起眉頭,正想說他兩句。
此時–
「裕太!」
嗶囈宦暔C尚人的忍耐指數到達頂點。
他霍地起身,將椅子踢翻。
大概意識到自己有危險吧,裕太迅速離開座位。
「誰叫小尚動作不快一點!」
一邊出言挑釁,一邊鑽進安全範圍,也就是慶輔的膝上,早早避難去了。
不愧是老么,深得要領的舉動,除了他本人以外,其他家庭成員皆不約而同地愕然兼嘆息。
不過,一年一度的生日高潮,最後的最後,竟被從旁搶走『主角』的寶座!
(揍扁他……絕對、要揍他一拳出氣!)
好脾氣的尚人罕見地發飆了。
看他的表情,似乎很認真。
「尚!」
雅紀連忙從後方抱住尚人。
「放開啦,小雅!我要揍扁裕太那傢伙!」
「好了!喂、尚!」
尚人在雅紀懷中不斷掙扎。
就算雅紀的體格遠遠勝於尚人,要想完全壓制住死命掙扎的身體,想必也會弄到骨折吧。因此雅紀將懷中的尚人摟得牢牢的,不給他機會亂動。
真是的,平時柔順乖巧、不需要人費心的尚人,到底從哪冒出如此激烈的情感啊,雅紀不禁在心中咋舌。
裕太也是。尚人出乎意料的舉動,任他即便躲在父親膝上,還是嚇得臉色蒼白。
在篠宮家,『耍賴』向來是么子裕太的特權。
所以,基本上,大家對他都是睜一隻眼椋б浑b眼。不管再怎麼『耍賴』,最後的最後,家人都會以一句『拿你洠мk法』,輕易原諒了他。
吹熄蛋糕上的蠟燭,出自想惡作劇一下的心態。
因為自己和沙也加吵架的時候,尚人完全不肯幫自己說話。
末了,又被雅紀當成『小孩子』對待,裕太的內心……非常不滿。
所以,那個只是,小小的賭氣。
然而……
洠氲健!
尚人會那麼認真地生氣。
(小尚生起氣來–真的、好恐怖……)
此時此刻。
第一次。
對於大二歲的哥哥,裕太瞬間有點改觀了。
「好了,尚,冷靜一點。你是乖孩子,對不對?」
雅紀繼續抱著尚人,將他帶到比較遠的沙發坐下,安慰般地低語道。
懷中的尚人,全身仍處在激動的狀態。可能是這個緣故,緊抱住的身體一直在發燙。
連形狀美好的耳朵。
連紋理細緻的雪白頸項。
現在,都還泛著一片紅潮。
還有美得超乎想像的睫毛。
還有小巧的薄唇。
全因憤怒而顫動著……
因為身體緊密貼在一起,所以連體溫和鼓動,也直接傳到了雅紀身上。
「裕太也是,你看,爸爸已經罵過他了。」
雅紀一邊說一邊像是確認樱邪悖粩嗦龘崦腥擞袆e於自己的烏黑頭髮。
(這麼說來,這種肌膚接樱埠芫脹'有過了。)
想著想著。
不知是難為情,或者是慚愧。這時,彷彿是為了哄哄已經不再像從前那樣黏人的尚人,雅紀用另外一隻手,輕輕握住了尚人的。
「所以吶,已經可以了吧?你難得過生日耶。不要生氣了。」
然而–
「……我不管。不揍裕太那傢伙一拳我無法消氣。」
尚人卻益發磨人。
接著,雅紀發覺到了。以前都把注意力放在眨v蛋的老么身上,其實小五歲的二弟,也有意外倔強的一面。
(也對。才四年級嘛。這傢伙也還是小孩子。)
想到這兒,心裡彷彿湧起一股意外之喜,總覺得……很想笑。
「你很笨耶。把裕太揍扁,只會讓自己的手更痛。對不對?」
「可是……」
「嗯……要不然,吃完飯後,我彈一首尚喜歡的曲子。就當是我送的生日禮物。這樣好不好?」
「……真的嗎?」
「對,什麼都可以噢?」
「只能一曲嗎?」
「全聽尚的意思。不過,我有一陣子洠椓耍赡苡幸稽c生疏。」
於是,尚人略微扭身,放鬆身體的力氣。
「那……小雅,我啊,我想聽那個。小雅去年夏天從集訓回來的時候,彈的那個……」
尚人任懀眢w枕在雅紀的臂彎和胸膛中,彷彿那就是全部的答案。
「去年……夏天?啊啊……《secret。love》吧。」
將尚人和雅紀的身影置於視線角落,沙也加彷彿後知後覺般地洩出歎息。
『妹妹』果然吃虧……。
雅紀是人人稱羨的哥哥。
和雅紀並肩走在一起,洠в幸粋人不會回頭。
而且,還會這麼說:
「篠宮的哥哥,長得真好看耶。」
「好好喔。有那麼帥氣的哥哥。」
不只是好看而已。
不只是帥氣而已。
他還非常溫柔喔。
就連劍道也很強。
鋼琴也彈得很好。
誰都比不上。
不過……
倘若,沙也加也像這樣發飆了,哥哥一定不會將自己攬入懷中安慰吧。
大概……
也不會像那樣,輕輕撫弄自己的頭髮。
正因尚人是『弟弟』,所以才有那種特權。
沙也加其實都知道。
因為爸爸只寵愛老么裕太,所以哥哥才要對尚人溫柔。
不管過了多久……總是如此。
因為爸爸偏袒裕太,所以哥哥才要庇護尚人。
沙也加其實都知道。
因為雅紀是個溫柔的人……。
所以,為了不讓尚人流於乖僻,才要代替爸爸疼他寵他。
因為尚人很可憐。
爸爸是裕太的。
哥哥是尚人的。
想到這兒,同樣是姊弟,卻只有自己總是在吃虧。沙也加,不知何故,開始無意識地憎恨起尚人。
那是–
缺乏自覺的欺瞞在化膿之後,
所形成的逼真妄想……。
–或許吧。
有母親一如往常的美麗笑臉。
有父親厚實可靠的背影。
有溫柔的長男。
有嘮叨但又值得信賴的長女。
有乖巧聽話的次男。
有既囂張又可愛的么弟。
五月的天空炫目耀眼。
乾淨清澄的蔚耍!
彷彿欲切開洠в斜M頭的廣闊天際般,一道航跡雲從中拖曳而過。
僅僅是這點小事,也能莫名其妙就笑了出來。
雖然單眨瑓s還不至於悶死;不斷重眩钠椒踩兆印!
儘管多少有點摩擦,大致而言,時間的流逝是平穩的,總以為這次也會像往常一樣,安靜地迎向天明。
洠уe。
那一日。
突然地–
父親離家了……。
逼真的妄想
驀然回神,已經在那裡了。
為什麼?
然後頓時有了思考能力。
彷彿開關突然從『OFF』切換到『ON』。
這裡是–哪裡?
……不知道。
這裡是哪裡,
從何時開始?
所為何來?
或許自己也身在其中。
明明已經張開眼睛。但不管再怎麼凝神注視,也看不到枺鳌!
漆黑的闇?
既然看不見,那麼眼睛是椋菑埗紱'差別。
然而。
倘若不知不覺椋涎劬Γ傆X得好像連自我存在都會認不出來了。
令人害怕。
現在。在這裡的–自己。
彷彿它是世上唯一的身份證明。
凝視–
原本就已經存在,
洠в薪K點的深淵。
那裡……
是一片沉重濃密的黑暗。
不熱,不冷。
洠в写掏窗愕那剩矝'有不適的黏膩。
只不過是一個充滿奇妙伲康膯握{世界。
密椋Э臻g?
還是,洠в斜M頭的深層呢?
連這也不清楚。
連風吹、味道都感覺不到的靜寂。
以及,比混濁還要凝重的沉默。
世界充滿著漆黑的靜謐?
不。不應該是那樣子。
因此。
這是『夢』。
……大概。
不。一定是……。
這麼想以後。總之,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既然是夢,總有一天會醒過來。
那並非淡漠的『相信』,而是被烙印在腦海某處,奇妙的『樱小弧!
誰的?
何時開始?
為了什麼……?
就在那時–
出其不意地。
黑幕開始浮‘私語。
名為寂靜的玻璃杯,從杯緣溢出沈默的水滴。
滴瀝……
拉出一條線,滴落了。
一滴。
二滴。
就像在水面擴散開來的波紋般,略微震動著黑幕。
輕輕地。
湝地–
吞噬著靜謐遭到搖晃後,被磨亮的餘韻。
然後。
不久,彷彿和迴盪的細波產生共鳴般。
孕育出輕輕低掠而過的和風。
『–啊…啊啊啊……』
霎時–
怦通……鼓動微微跳躍著。
在胸口。
在視線邊緣。在此息前端。
『嗯…啊啊啊–』
那時候。
有什麼,滋滋地–焚燒著血液。
我知道。
那是、什麼。
我……知道。
甜美的、沙啞的嗓音。
怎麼和平常不一樣?
那是更為……陌生的聲音?
不認識的陌生人在呼喚***。
(不要、)
(不可以、)
(別叫了!)
理性發出了警告。
我不想聽!
『嗚…啊、嗯–別……』
高昂而淫蕩的聲音,纏繞了上來。
「不要停、」
「不要走、」
「不要丟下我!」
攀上了***的頸項。
攀上了臂彎。
攀上了雙腿。
四處散播著不祥的裕渲尽!
(騙人、)
(不是的、)
(住手!)
連汗毛都為之倒逆,連五感都在拒絕著它。
我不想看!
然而。
高高地–低低地。
層層疊疊的『聲音』和刺耳的『傾軋』,卻從裂縫穿刺而出。
滲入了–記憶。
我想逃出去………。
(逃離那『聲音』、)
(逃離這『黑暗』、)
(逃離這『裕洹唬。
宛如在嘲笑其垂死掙扎似地,那些突然闖入了視野。就好像漸漸加快的茫齽右驗檫^於
扭曲於是飛濺四散了。
燒灼著眼瞼。
撞擊著太陽穴。
滾燙的–銳利的尖牙,不容分說地刺穿心臟。
「不要啊啊啊!………別、碰我!–哥……我討厭、哥哥!」
名為家族的錯覺
『–!』
冷不防,彷彿有一道『聲音』直衝腦門。
(…啊–?)
瞬間,尚人–在黑暗中動彈不得。
(什……麼…?)
哪些部分是『夢』?
究竟,又有哪些部分是『現實』?
一時之間,究無從判斷。
難道,突然間,從夢境的『底層』穿越而出了?想到這兒,尚人不由得僵硬地眨眨眼
睛。
於是,喉嚨頓時傳出一陣刺痛。
並非錯覺的–乾渴。
意識到它的瞬間。
渾身一震。
立起了雞皮疙瘩。好像連汗毛都為之倒逆。
接著。好不容易,終於發現那裡是熟悉的寢室,全身緊繃的尚人屏住了呼吸。
(…為什麼現在才–)
用舌尖舔了好幾次乾澀的雙唇,然後輕輕咋舌。好久洠в凶鰫簤袅恕!
然而。
(夢……?)
惡夢?
立即地。尚人緊咬著牙根。
(算了吧!)
恨恨地丟下一句。
那不是『夢』。
而是不願再憶起第二次,禁忌的『記憶』片段。
「習慣了。」
現實如此鮮明清晰,讓人無法裝聾作啞。
「忘記了。」
現實如此沉重,讓人無法一語帶過。
所以。
偶爾……
強行封印住的記憶會從深淵伸出樱郑宦暡豁懙嘏逝蓝觥K谡f,事情還洠в薪Y
束。彷彿是特地前來通知尚人似地。
『不管是多麼深的傷口,時間都能治癒一切。』
尚人已能深刻地體會到,那些不過是旁觀者事不關己的風涼話。
就算看得見的傷口癒合了,傷痛卻不會因此消失。猶如拔不出來的尖刺,不管什麼時
候,總是耄щ'抽痛著。
就算想哭,也有哭不出來的時候。猶如,所有的感情在突然間……麻痺了。
視線明明非常清楚,可是–什麼都聽不見。
只是,從腳底開始喀喀答答地崩落……。在那一瞬間。
鮮血已經流乾,徒剩瘡痂。
就算再怎麼後悔不該醒來,也無法抹滅已經發生過的事。哪怕剜出雙眼,深深烙印在
腦裡的記憶也不會消失。
無法原諒。
–不願原諒。
因為喜歡,所以無法原諒。
因為無法原諒,所以只能憎恨。
於是,不斷循環的矛盾就像『梅氏圈』,永遠找不到出口。
就算真相只有『一個』,也不代表它永遠都是正義的『象徵』。
雖然『事態』背後的『理由』各不相同,但尚人知道,只有映入眼簾的事實才是唯一
的真相。
或許挑戰和意外都是人生的附加產物。
不過就算結果無法盡如人意,人生也不可能重新來過。
因此,為了活在現在,只好假裝已經『遺忘』所有的痛楚,只好假裝已經『適應』看
不見的傷痕。
(這就是現實世界。)
尚人獨自嘆息,雖然並非為了給某人聽到。
就算發生了什麼慘劇或重大災害,太陽依舊會升起,夜晚依舊會來臨。能留下來的,
只有各自的慟哭……。
日子最多是重眩僦匮}。
造化弄人。時間是公平的。在某種意義上,從不為誰停留的時間,或許才是最平等的。
成為能理解他人痛苦的人吧–?
那不過是自欺欺人。
知道又能如何?
之後又能如何?
洠в腥四軌虼婺阋患缣羝鹉欠荨和纯唷弧!
敚С龈型硎艿谋砬椤⒖谥姓f著大道理的傢伙,通通是偽善者。
–令人作噁。
暴露痛楚需有挖掘傷口的勇氣,以及數倍於此的忍耐力。
因此。洠в腥死斫庖矝'關係。
也不需要同情。
半吊子的好意只是徒增麻煩。
強加於人、自以為是的好意,會讓人想扔進水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