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醉情-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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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觉得……二哥似乎颇为欣赏这个碧风楼楼主。
「……好。」
呆了好一会儿，东方煜才回过神来，低下头替白冽予包扎……那个伤口虽说未到深可见骨的地步，但也着实不浅。估量了一会儿，东方煜的眉头越蹙越紧，心下那份异样的不忍也越发的强烈。
伤成这样，居然能不哼一声，神色如此泰然……眼前的人的耐力是超乎外表所能想象得出来的，可以想见多年来……他究竟是经过了什么样的辛苦。
一手按上他肩头，一手则小心翼翼的替他包扎，动作之中，是满满的怜惜。
「呜……」
即便动作再怎么温柔，却仍是在末了的打结之时用上了几许力，令白冽予不由得一阵低微呻吟。原先相当平和的容颜变得有些苍白，双眉微蹙，却仍是咬着牙硬忍了下来。
看着他这副模样，更是深切的感受到了自己内心对这个人的重视。
有一股冲动教他想抚上那张容颜，想抚平那容颜之上微蹙的双眉……却仍是理所当然的住手了。
「好了。」确定没有问题之后，东方煜终于松了口气，将内心的担忧稍稍放轻了几许：「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处理，好吗？」
「没想到碧风楼主原来竟如此的会照顾人。」
因为失血而令白冽予的脸色苍白得异于平时，但他却仍是相当自若的忍下了痛楚，微带嘲弄的调侃着东方煜。因他的一句话，东方煜脸上神色登时窘得有些不知所措，那样的神情令白冽予心中勾起了一抹快意。
果然如他所料……这个人相当的有趣。
只要保持着相当的距离，就能够带给自己相当多的乐趣吧……心下如此想着，略嫌苍白的双唇勾勒出了一抹微带兴味的笑意。
「玄武就交给东方楼主处置吧！告辞了，后会有期。」身形一转，长发撩动，一身白衣也因此微微飘起。白冽予不待东方煜有所反应便即转身离去。
没料到他竟然说走就走，不光是东方煜，连白堑予都没来得及反应，愣了好一会儿才匆忙像东方煜拱手一揖，然后急急忙忙的追了上去。
望着那两道渐行渐远的身影，不觉间，目光已逐渐专注地集中于那抹翩然白影之上……
「后会……有期吗……？」
低语着，心底竟对那「后会」二字起了莫大的期待……
第三章
第七天了。
睁开双眸，第一个闪入脑海中的就是对日子的记数。
是啊……自从报了母仇之后，已经是第七个日子了。
像这样的计数究竟有什么意义呢……？明明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一双眸子有如一泓深潭，幽不见底……明明是睁开着的，却没有交集，彷若入眼皆是茫然……
母仇虽报了，但一股异样的感受却一直萦绕于心头，久久不去。
一方面是顿失目标的一种失落，一方面也是因为一股莫名的不安。
一切终能有所了结，他是该让自己轻松点了吧？然而心中却总是有个疙瘩，难以释怀。
青龙当年潜入擎云山庄杀了庄主夫人一事，可说是青龙确立己身第一号杀手地位的原因，而这也是江湖上最普遍的看法──他是为了扬名才会出此下策。也就是说，一般人都是认为他是单纯为了私利才会这么做，而不是身为杀手的他所接的「任务」。
然而，真的……没有其它的隐情吗？
一直到杀了青龙，回到山庄之后，白冽予才深深感觉到自己内心的那份疑惑。无奈青龙已死，想要问，却找不出个对象来……杀手接下案子杀人，一般都不会知道主使者的名字，但却至少能告诉他究竟有没有那么一个「主使者」的存在……如果自己想的是正确的呢？
思索着，目光霎时变得痛苦……
罢了，现在就算想再多也没法做什么……心下如此想着，身子一转，起身梳洗更衣。
对镜而望，映入眼帘的是不带丝毫情绪的绝丽容颜。
换上了件白色长衫，将柔顺长发束于脑后，柔美的脸部线条因而显露出来。
不经意间，瞥见了左臂的伤……一张脸孔在脑海中浮现，原先的平静转为淡淡笑意。
依照那日的情况看来，东方煜那个有趣的家伙不日内定会找上门来……算算日子，第七天，也该是差不多了。
这么想着的同时，白冽予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跳。
他在期待？期待东方煜的到来？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全部从起点开始的去接触、甚至想要相信一个人。
东方煜也是第一个……这么叫他感觉可以相信的人。
如果能和他成为朋友，应该是相当的不错吧？把酒共赏明月，闻香品茗，游山玩水……一个人做起来总是欠了些什么的。如能有知己好友相伴，个中的趣味才得以深刻体会。
但，他真能相信那个人吗？
忆起东方煜的过度热心与关怀，冷如寒冰的心底便能感受到深刻的暖意。温暖总是叫人眷恋的，而眷恋便会令人沉沦，终至不可自拔。
一旦相信了东方煜，万一又像以前那样被背叛，他又该如何是好？
虽然觉得那个人可以相信，却又不敢相信……
他又在犹豫些什么了？与人相处，一面谈笑一面防，不正是他最自傲的专长吗？怎么现下竟为了个见面不过几个时辰的人迷惘起来了？期待便期待，有着一个有趣的人供自己排遣一时的无聊也是相当不错﹔笑便笑，既然笑了，又怎愁他瞧出内心万般的愁绪？
玩闹可以，但防人之心却万万不可无──更何况对方是那个碧风楼的楼主！
硬是硬下了心决意防他，但对于自己没有勇气去试着相信却又有些无奈……
幽幽一叹，他暂且将思绪搁了下。正欲出屋去整理整理屋外的花花草草，便听到一阵脚步声急急赶来。打开门，「八大护卫」之一的毒君于扇立时出现在眼前。
「有事吗？」语气平淡而无多余的情绪，但心下却已因猜到了大概的原因而起了愉悦。闻言，于扇气未平顺便急道：「二庄主，有客人来了，大庄主要您赶紧去接客！」
「接客？」注意到了于扇的语病，白冽予双眉一挑语气微扬的重复了一遍。唷！自己何时变成青楼女子了？还接客咧！于扇一听，惊觉自己用错了词，赶紧道：「对不起，我一时口误了。二庄主，请您赶快过去吧！」
这个二庄主是他从小看到大的。自那件事之后虽然变得不易亲近，但也许是引以为掩饰吧？他爱耍人的性子却相当的重。现下来请他，也不知能不能顺利交差……于扇心底颇为无奈的想着，没想到白冽予竟是一个点头，便已径自向前走了去。
怪了？平常总要请个大半天的人今儿个怎么特别好请？莫非天要下红雨了不成？心下总觉得不太对劲儿，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扇只得带着满心的疑惑跟了上去。
＊ ＊ ＊
一到了大厅，白冽予就见到了访客的身影。如他所料，来人正是碧风楼楼主东方煜。前脚才刚跨过门槛呢，便见到东方煜笑容灿烂的望着自己道：「好久不见了，白二庄主。」
「好久不见？」
心中不知怎么的也有了相同的感觉，但白冽予却仍是抱持着打算闹他的目的，语调微带讽刺：「是在下耳背还是精神错乱了？在下记得四天前才跟东方楼主道过别呢！」
「我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现下四天已过，算起来也可说有十多年的时间了，还不久吗？」
没有察觉到他语调之中所夹带的讽刺意味，东方煜面上带着那种过度热心的灿烂笑容，想也不想便如此答道。率直的个性表露无遗，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所用的句子就像是在讨好情人一般。
注意到了这一点，白冽予嘴角因而扬起，画出了一抹优美却带着几分嘲弄的笑容：「原来如此，难怪方才于扇急着要我来『接客』呢！原来是一位对白冽予朝思暮想了十多年的客人急着要见面呢！」
听到自己刚才的口误被白冽予拿来作为消遣东方煜的工具，一旁的于扇羞得满脸通红。但身为当事人的东方煜却没注意到这一点，只是因白冽予面上绝美的笑容而更觉愉快，自己也笑得更加灿烂：
「白二庄主见笑了，在下的确是急着想见你呀！」
实在太有趣了！
闻言，白冽予面上又绽出了一抹笑容──带着深刻取笑意味的。这样明显的取笑意味已由不得东方煜不发现了，因而不解的望着白冽予。
「在下做了什么足以引起白二庄主如此笑容的事儿吗？」
询问着的同时，脑海里也回忆起方才的对话。随即，他明白冽予在笑什么了！却见白冽予笑意转媚走近了他身边，用着极为轻柔的声音道：
「东方公子思念奴家思念的紧了，是不？真令奴家好生喜悦呀！」
用着女人的腔调说着话，恶意的作弄立时便收到了预期的效果。只见东方煜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模样甚是有趣。
原想继续和他闹下去的，却突然传来了一声轻咳打断了二人的交谈，正是已经看了好一会儿的大庄主白飒予。
虽然戏是看得相当的有趣尽兴，但一来他也是个有良知的人﹔二来，为了不失礼而硬忍住想大笑的冲动，却因这一番对话而几乎到了极限，所以不得不强迫他们停止了。
「东方楼主和冽已经彼此认识了吧？」
白飒予昨日便已从堑予口中听到了事情经过，所以已知晓了东方煜的身分。
「是的。当日在白莲镇上事情匆忙未能好好与白二庄主聊聊，心中总是有些遗憾。俗话说『相逢自是有缘』，东方煜今天正是为了续那份短暂的缘而来。」
见危机解除，东方煜这才松了口气道出自己的来意。一番话说下来，喜于结交朋友的江湖性子是表现得明明白白。
听他此言，白冽予只是颇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面对大哥微一点头算是做了先前问题的回答。清丽容颜之上的神情似笑非笑，却教接受到这个表情的白飒予心下了然：看来冽予是心里不知打了什么主意打算和东方煜「叙叙旧」了。
在他眼里看来，冽予对这亦敌亦友之人似乎颇为欣赏。虽然知道放冽予和东方煜一道，只怕那堂堂的碧风楼主一个耿直单纯的性格正合了他的玩兴，一定会给他整得死死的……不过人家既然都是为他而来，自己也没理由救这扑火飞蛾而恼了他。
更何况……冽予对他「颇为欣赏」，一个可能是真心想结交此人，那么这就表示他多年来的防心逐渐散了，自己做兄长的也好放下一颗心﹔另一个可能……便是冽予心底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以交好来防可能别有用心的东方煜……心下如此想着，白飒予便即做了决定：
「冽，既然人家是来找你的，那你就好好带东方楼主到庄内浏览浏览吧！」
「是。」面上因为计划得以实现而绽出了一抹淡淡笑意，白冽予长身一揖，应了一声便径自出了大厅。东方煜于之间的变化有些猝不及防，但仍是依礼而行的在向白飒予拱手一揖之后追了出去。
稍微加快了脚步才追上先走的白冽予，东方煜心底充满了喜悦之情。
自那日分别之后，心底就一直想再见他一面。正如方才同白飒予所言，「相逢自是有缘」。他与白冽予虽也只是几个时辰算不了几分熟的交情，但毕竟仍是一同迎过敌的。那日匆促分别无暇多聊些，总觉得悬着个心儿。几日的事情处理下来，想再见他一面的冲动却是越来越强……虽然不知道驱使这种念头的想法究竟为何，但东方煜却仍是忍不住的打消了本来事完就该回去碧风楼的原定计划，甚至连夜兼程赶来擎云山庄。
虽然一见面就被他整得相当窘，但对这样的感觉却无丝毫的不悦。
与其说是毫无不悦……倒不如说是喜欢看到白冽予露出笑容吧？就算是因为自己的窘况，只要能看到他露出愉快的笑容，心底就有种一切都值得了的感觉。
和在白莲镇上面对青龙时冰冷而略带几许哀愁的神情相较，那样打自心底而起的笑容更较人看得高兴。
他喜欢他笑，也希望他笑。
那样的一个身影不该带着那么多的沉重的……而自己也见不得那个身影带上那么多的沉重。心绪不只一次的为他感到不忍，不只一次的为他感到心痛。
虽然之前只见过一次面，但像白冽予这样的一个人却相当的令自己在乎。是依着患难朋友的情分吧？看着身旁丽人的侧影，直挺纤细的鼻梁与流畅柔和却不失俐落的眉形，厚薄适中的艳红双唇，以及一双深若潭，却又有如无波古井的深邃双眸﹔一头随性束于脑后的及腰长发随着身体的前进而不时撩起舞动，白皙的侧颈线条优美……在秋阳的映照下，这样的一张容貌是相当教人迷眩的。
不知不觉间，竟有些望出了神……
「东方楼主？」发觉了东方煜盯着自己侧脸失神的古怪情况，白冽予因而停下脚步，唤了一声。
不可否认，心底的确有股情绪在期待着东方煜的到来。毕竟，多少年了？多少年来他都不曾有过一个可以对坐品茗的好友！能够信人时的他太小，哪懂得什么茶不茶的？但当真的懂得闻香品茗时，却已无法亲易信人……
就说那时在客栈隔墙听东方煜毫不介意地和自己的毫无反应对话好了。心里虽觉东方煜的行为有些愚蠢，但另一方面，他是有些被软化了的……被东方煜那样单纯而过度热心的性子给软化了心防。这样的一个人是教人想要相信的，无论是什么人……更何况，和东方煜相处确实能带给他愉快的感觉，而这是在那件事之后未曾有过的。
但他不能信他，不是吗？白冽予在心底自嘲的笑了笑……当年的青龙不也带给自己愉快？而信了他的结果是什么？娘亲就在眼前被利剑穿心！
心底一股不快的情绪立刻升起，白冽予厌恶的将感觉压了下。
那么……同样给他这种感觉的东方煜……是否是真心的呢？又或者同样的是欺骗？
心头因为这个想法的出现而揪紧，他不希望这一切又只是个骗局。
但就算是真心的，他又有什么胆子去信呢？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莫说是十年了，十三年都过了，他还是在害怕着信人。
不该再多想的，白冽予硬是压下了思绪，伸手在仍然毫无反应的东方煜面前晃了晃：「东方楼主，回魂啊！」
「咦……啊！抱歉！」
好不容易回过了神来，发现自己居然有了那么失礼的行为，东方煜劈头就是一句抱歉，因为感到极窘而满脸通红。
看到他由一脸的痴呆样转成红透，虽然平时控制情绪是控制惯了的，但内心那股笑意却仍是让白冽予忍俊不住的想要大笑，赶忙伸手摀住双唇好不让自己太过失态。一双眼眸眼帘微垂，原先好似无所经心、平静无波的双眸因而有了温度。眼波如水，打自心底发起的愉悦笑意让盈盈双眸之中闪烁着如星的光彩。
虽然知道白冽予之所以会笑当然是因为自己的窘样，但东方煜心底却没有丝毫的不快。细细欣赏着那张容颜，以及那双原先冷然，现下却已灵动流转的眼眸……不知不觉间，竟为他而迷惑了……
喜欢他笑的模样，还有和他相处时的感觉。相处时虽短，但这样的感觉就像是遇上一个知音吧？虽然，自己至今仍摸不清知的究竟是什么音……
白冽予着实笑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平复了下来。情绪虽已转为平稳，但愉悦的感受却仍然存在。不经意间望见东方煜手中一把似乎是新找来的剑，心底因而感到了几许的讶异。
若非刻意，难道是巧合？又或者……是天意如此，要他去信这个人？
天意？想到这两个字，白冽予真想大笑一番。哼，天意？他白冽予啥时也信起「天意」来了？既然是连天意都不信的，又管它究竟是巧合还是什么？
他信不信人，与天何干？
领着东方煜，白冽予带着他以悠闲的步伐朝自己的「清泠居」走去。
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