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之新折桂令-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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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了定神,杜景之跟在李崇义身后,来到二人近前。
〃微臣杜景之,磕见吾皇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千岁!〃杜景之低着头,伏下身去。
〃免礼平身。〃李朝旭抬手,示意杜景之起身。
〃谢万岁!〃杜景之起了身,抬起眼,正撞上樱妃那双莹动美目,杜景之连忙垂下眼。
〃你就是义儿说的那个新科状元杜景之吗?〃樱妃的声调有些奇异,但听李崇义说过她来自东瀛,杜景之也就不奇怪了。
〃是微臣!〃
〃义儿从小顽劣,从来没听他夸过什么人。这回倒听他夸了你无数声,极是难得呢!〃
〃不错,连周侪也夸你才思敏捷,做事沉稳老到,应该是错不了的。〃李朝旭看了看樱妃,柔声说道:〃流樱,外面太冷了,咱们还是进屋里再说吧。〃
樱妃点了点头。
第八章
和风阵阵,挟着青草的清香,在大开的窗户内外悠游穿梭。靠近窗台的书案上,沉重的乌木镇纸压着厚厚的书页,却压不住清风撩动页脚发出的沙沙响声。书案上摊开的雪白纸张上密密麻麻地布满工整的蝇头小楷,笔架上,一支湖笔孤独地横卧在青瓷烧就的山脊之上。
杜景之敲了敲酸麻的肩膀,揉了揉干涩的眼睛。不知不觉间,又熬过了一个漫长的不眠之夜。把身体的重量尽数托付给厚实的椅背,杜景之长吁了一口气。熬了这么多个夜晚,《国策论》总算告一段落。满意地把最后一张书稿压在黑色的镇纸下面,杜景之张开双臂,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
临着窗,可以看见窗外的柳树已经发出的青翠嫩芽,杜景之不觉怀念起家乡那满堤的绿柳来。不知是否为了照顾自己,在北方可不多见的柳树,居然在吟墨轩外随处可见。
今日自己不需要去紫辰宫,杜景之决定上床补眠。一手打着哈欠,一手拽着披在身上的外袍,杜景之晃动着酸软的身体向自己的寝榻而去。
〃啊……啊……〃门外突然传清脆稚嫩的声音,后面则是略显慌张的女子呼声。〃等等,殿下,您别乱跑啊,当心摔着!〃
杜景之回头,紧闭的房门被从外推开,一个极矮小的身影直直地扑了进来。
〃非离殿下?〃看着不到两岁的李非离被高高的门槛绊倒,杜景之惊出一身冷汗,困顿疲乏全都一扫而空。
李非离趴在地上,小手把身体撑了起来,先是四处张望,正打算自己爬起来,突然看到了一脸惊慌的杜景之,顿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杜景之把李非离抱起来,一边拍一边安抚:〃乖,不痛不痛,殿下不哭,殿下是男子汉了,怎么可以动不动就哭呢?〃
赶过来的嬷嬷正好看到,吓得〃扑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奴婢,奴婢该死啊,没看好小殿下。〃
〃你起来吧,不碍事的,小孩子喜欢跑,摔倒也不全是你的责任。他没受伤就好了。〃杜景之柔声唤那嬷嬷起来,又对李非离说,〃殿下其实现在已经不疼了,对不对?〃
李非离含着手指,看着杜景之轻轻点了点头。
〃你看,这不是好了吗!〃杜景之笑了笑,把怀中的李非离向嬷嬷递去,〃好好看着他,别让他再摔着了。〃
嬷嬷伸手要接,李非离却突然把脸别过去,两只手死死搂住杜景之的脖子。
〃不要!非离要太傅!〃
杜景之拍拍他温暖的小小身体,对嬷嬷说:〃好吧,让殿下在我这里玩一会儿好了。〃
嬷嬷有些犹豫,李非离却破啼为笑,在杜景之的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太傅好,非离喜欢!〃
杜景之也跟着笑,在李非离柔嫩的脸上亲了一下,〃非离殿下乖,太傅也最喜欢非离殿下了。〃
李非离显然很开心,搂着杜景之的脖子叫:〃太傅娘!〃
嗯?杜景之不解地看着嬷嬷,嬷嬷也困惑地摇头。
〃殿下,你叫微臣什么?〃
〃非离要娘,要太傅当娘!〃李非离年纪虽然幼小,口齿却相当清晰。
杜景之的脸红到了脖根,尴尬地看了一眼捂嘴偷笑的嬷嬷,只好沉下脸来对李非离说:〃殿下,不可以随便乱说。太傅是男子,不可以当殿下的娘。〃
李非离那双神似李崇恩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杜景之,突然又哭起来。
〃不要,不要,非离就要太傅娘,太傅娘!〃
杜景之急了一头汗,只得一边点头一边拍着李非离。
〃好好好,殿下莫哭,殿下莫哭。〃
耳边忽听一声轻笑,杜景之抱着李非离偏身来看。李崇恩嘴角噙笑,双臂抱胸,倚在门框上一看戏的样子。小瑞子则垂手侍立一旁,一双眼睛骨碌碌直往自己身上瞄。
〃太子殿下!〃嬷嬷行了礼,垂手退在一边。
〃殿下?〃杜景之想要行礼,怎奈李非离搂得死紧,只好抱着他欠了欠身,〃微臣杜景之见过太子殿下!〃
李崇恩笑着,对李非离招了招手:〃非离,下来罢,别再缠着太傅了。〃
李非离看看杜景之又看看李崇恩,十分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杜景之连忙把他放下。李非离跑到李崇恩的近前伸手要抱,李崇恩一把将他抱入怀里。
〃殿下怎么今日有空来到微臣住处?〃杜景之把外袍系好,整了整衣衫,〃不是明日授课吗?〃
李崇恩空出一只手,轻轻抚弄李非离的小脸,一边悠然地说:〃哦,今天非离特别顽皮,总吵着要见你,我就带他过来了,谁知道这小家伙脚快得紧,把我们都抛在后面了。〃李崇恩轻笑了声,在儿子脸上狠狠亲了一下。〃刚好我对太傅前日所讲的义理之道还有些不解之处,顺便过来向太傅请教一二。〃
杜景之点了点头,放眼望去,抱在李崇恩怀中的非离虽然容貌娟秀如同其母,但眉眼之间分明有七成李崇恩的影子,看他们父子亲密的样子,心头没来由得一动。
〃殿下,景之昨夜还在赶皇上要求的书稿,熬了一夜,现在着实有些倦了。如果殿下不介意,是不是可以等到明日再说。〃杜景之拱了拱手,送客的意图昭然若揭。
为什么太傅对自己总是如此冷淡呢!难道自己曾几何时言语行动中对太傅有不敬不到之处吗?李崇恩心底暗暗叹了口气,转身把李非离交给嬷嬷。
〃你带非离先回紫辰宫吧,我跟太傅还有事相商!〃
〃不,不要!〃李非离拼命扭动身躯表示抗议。
〃小殿下,〃小瑞子忙凑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只竹蜻蜓来,边在手中转边逗他,〃来来,你看这是什么玩意儿!〃
李非离的注意立刻被吸引了过去,等到小瑞子把竹蜻蜓在掌心转啊转得转飞到天上,李非离的心也跟着全飞了出去。一边咯咯地笑,一边伸着手啊啊的叫。小瑞子对嬷嬷使了个眼色,两人带着李非离快速地离去。
〃太傅!〃李崇恩走近几步,〃用不着你多少时间,不会耽误你歇息的。〃
看李崇恩走近,杜景之不觉后退了数步,倒让李崇恩觉得有些尴尬起来。不知为什么,只要自己与杜景之两人单独相处,杜景之就会如同一只长满尖刺的刺猬,不但跟自己保持距离,而且说起话来不是冷若冰霜就是暗嘲明讽。
〃太傅,我又不会吃了你!〃就算脾气再好,如果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如此对待,泥人儿也会发火了吧。更不用说,除了对自己,杜景之对任何人,甚至是小猫小狗也是温和有加,笑脸相待。
李崇恩不觉有些气闷。
杜景之低了头,口中语气丝毫没有变化:〃殿下,微臣实在是很累了,我明日自会去紫辰宫,请殿下先回吧!〃
李崇恩觉得很没趣,皱了眉道:〃太傅,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如果实在不愿与我交谈,那我干脆明日请父皇旨,你日后不必再去紫辰宫好了。〃
〃微臣不敢,微臣只是累了!〃杜景之抬起头,眼看着李崇恩,〃景之一夜未眠,请殿下体谅。〃
〃算了,既然如此,太傅你早些歇着吧。〃 李崇恩张张嘴,放弃地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李崇恩一离开,杜景之再也支撑不住跌坐在床上,汗水顺着额角流了下来,双手也在微微发抖。
一点没有变,杜景之颓然地倒身在床上。只要跟他单独相处,心脏就会不听使唤地乱跳,四肢,五腑,全身上下,无一处正常的。
李崇恩郁闷地走在廊下,为再一次的挫败而气恼。
因为不觉得有什么必要,所以当得知自己将有一位太傅之时,着实抗拒了多次。直到见了杜景之,抗拒之情便烟消云散了。就算朝中对杜景之年纪轻轻便做了太傅议论纷纷颇多微辞,李崇恩也不觉得有什么。对杜景之,他有一种从心底而生的亲近与喜爱。且不说他的才学得到过周侪甚至是帝后的夸奖,也不说他的容貌举止更是朝中无数人羡妒的对象,只看着他的眼睛,李崇恩就已认定杜景之是可以尊重、信赖、交心并相契的。除了他是由号称〃混世小魔王〃的皇弟李崇义推荐这一点让人心中不安之外,李崇恩对杜景之的一切都相当满意。
〃我并不仅仅当他是太傅啊!〃李崇恩常常这么想。〃我是真心想与他作朋友。〃甚至是知己。
李崇恩常常会想起前年八月十六的夜里,第一次见到杜景之的情景。那双充满关切的明亮眼睛以及被抱满怀时的温热身体。每次一想到,心就像放在暖炉上烘烤立刻就热了起来。那种感觉,就算是和妻子在一起时也从没有体会过。
可是后来的杜景之,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李崇恩叹了一口气。总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说话冷淡而疏远,时而中规中矩过于拘泥于礼数而叫人不得亲近,时而逾越礼制地对自己冷言冷语而叫人生气,每每克制不住时,一见到他那双好似藏了太多秘密而略显痛楚的眼神时,李崇恩总会心软气消。
太傅果然是藏着秘密的人啊!李崇恩这么想。常常能感受到身后传来的灼灼视线,李崇恩用不着回头也知道那是杜景之在盯着自己看。如果转头回去,杜景之必然会别开脸而后一通冷嘲热讽。
如是数次,李崇恩自己也学乖了,如果太傅要看,索性就让他看个够好了。
但是太傅的失常只在跟自己独处之时。只要有外人在,或是只要杜景之面对的不是自己,他的笑容必是温柔而令人舒心的,他的言语必是合体而令人尊敬的,他的行为必是从容而令人心仪的。
为何只是单单对自己?李崇恩常常会思考这个问题,而一但想多了,便总是会想到令自己心惊脸热的地方去。
不会的,太傅不是那种人!李崇恩每次一想到那里,就会自动将其打断。虽然心里一百个愿意甚至希望杜景之是那个意思,但李崇恩总悲观地认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或是肖想。
如果太傅真是那个意思呢?李崇恩的心怦怦地乱跳。自己一定会欢喜地接受吧,或许,自己有那样的想法也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杜景之啊杜景之,你究竟在想什么呢?
〃四哥!你在想什么呢?〃突然出现在身边的声间让李崇恩吓了一跳。
〃崇义?你从哪里冒出来的?〃李崇恩拍了拍胸口,〃神出鬼没的,也不怕吓着人!〃
〃得了吧,我在你面前晃半天了,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想那么出神,我要不出声喊你,你从我身边走过去也不知道。〃李崇义撇了撇嘴。
李崇恩脸上有些发热,用手推了李崇义的额头:〃你还是那么多话。说吧,今天怎么跑这儿来了,又要耍什么鬼花样?〃
〃你少乱说了。〃李崇义把李崇恩的手挥开,〃什么叫鬼花样,我哪里有耍什么花样!我今天是来找景之哥……杜太傅玩儿的。〃说着,探头向李崇恩的身后看,〃怎么,四哥刚从他那儿出来么?〃
〃你要是想找他就改天吧。〃李崇恩把崇义的肩膀一转,〃他昨天熬夜写书,现在已经休息了,你不要去吵他!〃
〃咦,这倒怪了,太傅熬夜你怎么会知道?〃李崇义的眼珠儿转了转,〃莫非……四哥你昨夜个儿一直陪在他身边,陪到今天他睡了为止?〃说着,竟嘿嘿笑了起来。
李崇恩一皱眉:〃你少说这种暧昧不清的话,我是刚刚去找他才被赶出来的。你今年十五都还没到,怎么满脑子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喂!〃李崇义脸一沉,〃四哥,什么叫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又没说你跟太傅如何如何,只不过说你陪他写书而已,用得着这么急着辩吗?怕是你自己脑子里尽想些什么什么事儿才会把我的话听岔吧!〃
李崇恩被崇义堵得说不出话来,心里发虚,脸上火烧一般热了起来。李崇义看在眼里,心里越发笑开了怀,脸上却丝毫看不出来。
〃对了,四哥,你说你刚刚被他赶出来,这是怎么说的!〃李崇义哼哼两声,卷起袖子,〃一个小小的臣子,竟然敢对太子无礼,不如我这就去教训教训他,好叫他知道礼义尊卑!〃
李崇恩连忙拦住说:〃太傅他并没有对我无礼,只是太累了,所以我自己就回来了,你可千万别乱来。〃
可真是护着他。李崇义挑着眉,发出意义不明的笑声。
〃对了,四哥,听说太傅自酿的酒已经可以喝了,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向他要酒喝的。〃李崇义无聊地用手指卷着衣带,看似不经意地说,〃他酿酒可真麻烦,我去年还特意差人跑去杭城给他带酿酒用的竹叶跟花瓣,更要命的是,他酿酒还非要用那里的水,我可是花了好大功夫才把材料给他备齐的。花这么大功夫,酿出来的酒是什么味道还真是让人期待呢!〃
〃太傅会酿酒吗?〃李崇义奇道。
〃当然了,只是不知道味道如何。四哥,不如改天我们一起去问他要来尝尝罢。〃
〃还是你自己去吧。太傅或许并不愿意送酒给我。〃李崇恩苦笑一声。
〃为什么呢?〃李崇义颇为诧异,〃他可是你的太傅呢,你们日日耳鬓厮磨,感情应该不错才是。〃
李崇恩蹙着眉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为什么,太傅入宫一年多了,对我总是冷泠淡淡,若即若离,有时觉得近在咫尺,有时却又觉得如隔天涯,我一直弄不清楚太傅心里在想些什么。〃
李崇义连连摇头。实在弄不懂杜景之在搞什么!枉费自己使了那么大劲儿把他弄进宫里来,这一年多里居然没有丝毫建树,长此以往,真不知何时才可以大功告成。眼珠转了两转,李崇义决定推上一把。
正说着,远远地走过来一人。年纪不大,但身板挺得笔直。肤色白皙,容貌俊美,高鼻深目与一般人不同,别有一番风情,只是神情冷漠,眉梢眼角带着肃杀之气,让人不敢亲近。
〃崇德!〃李崇恩扬声叫他。
〃九哥!〃李崇义一边挥手,一边跑过去,搂住他的胳膊,把他拉过来,〃九哥,这些天你上哪儿去了?我找你好多次都没找到。〃
李崇德微微点了点头,对李崇恩说:〃四哥,我回来了。〃说着,从怀中摸出去短短的翠玉笛儿交到李崇恩手中。
〃辛苦你了。〃不理会李崇义好奇的探寻眼光,李崇恩把笛子放入怀里,对李崇德说,〃可查到什么线索没有?〃
〃仅仅有这只笛子确实查找费事。〃李崇德说,〃我派人四处打听也没有什么消息,直到前日,我的一个下属在宫里的府库记录中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噢?〃
〃听说先祖开国之时,曾经得到过一件异宝,名唤'搜魂',是一支无法吹奏出声音的短笛。〃
〃吹奏不出声音?那算什么宝贝!〃李崇义奇道。
〃它叫'搜魂',当然是有异处的。不会吹的人这支笛对他自然没有什么用处,但如果是会吹奏的人,吹起'搜魂',便能控制人的心智,让人神魂尽失,呆若木鸡,可以任人宰割。〃
李崇恩听了心中似有所触,从怀里把短笛拿出来,细细地把玩。
〃有那么厉害啊!〃李崇义一双眼睛盯着短笛,蠢蠢欲动。〃四哥,借我看一下吧。〃
〃不可!这么危险的东西给你拿着,你一定又会找人来试。〃李崇恩断然拒绝。
〃给他看倒也无妨。〃李崇德一旁说,〃四哥的这支笛子形状质地虽然与记录中一般无二,且也无人可以吹奏出声音,但是我找了那么多乐家高手试过,没有一个人可以试出此笛功效,所以这支笛也不一定就是'搜魂'。〃
李崇恩沉吟了片刻,接着问崇德:〃那'搜魂'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