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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遭遇爱情 作者:徐坤-第2章

小说: 遭遇爱情 作者:徐坤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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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就无比幸福地仰倒在诗意的砧板上,让那一行行长短不齐的诗文在腰下高高地
垫着她,准备接受冥想中的那一支如椽巨笔的书写或点化。

    “就让那支笔或阴茎把我击中,击成万道碎片,击得粉身碎骨罢!”

    以优雅的曲线跃入漩涡

    灭顶的欢乐在耳畔轰鸣

    裂变之后

    才能有健全的胭体

    轮回

    虚念不再妄生

    她看见诗神正在她多汁多液的摇曳中层层剥落掉自身的面具和错甲,逐渐袒露
出他生命的本真。西装褪尽之后,便露出了里面的老式卡叽布大裤衩。那大概是革
命年代爱情忠贞的遗迹吧?林格的心里“格登”一下子,美感在眼前倏忽即逝了,
随即涌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惆怅和惋惜。以后在跟诗人们频繁遭遇的日子里,林格才
知道诗人差不多都配备有这种老式大裤衩,可以不失时机地扯出来挂在树梢上当旗
帜,随意往哪里胡乱一招摇,便把一出出纯美的爱情童话搅得像一块块破布似的丑
陋无比。

    美感业已限灭,现在还剩下什么了呢?现在她只剩下诗意这一条救命绳索。她
必须紧紧抓牢,必须拼命攀缘上去,否则她将不再复生,她将跌入水劫。

    仰慕它,就像仰慕一朵花?

    仰慕它吧,就像仰慕一朵花。

    仰慕名呵,就像仰慕一朵花!

    果然,在她柔情似水的渴慕眼神的催化下,他那有些衰萎的枯干,缓缓的一层
层打开了,露出了生命深藏的,坚硬的内核。

    重放的鲜花。教科书上那个稀奇古怪的命名突然间在林格的脑海里涌现了。那
一树虬劲的老干上,慕地爆突出一簇簇葱定的玉兰花,花儿藉着一堵厚重的红墙,
迎着料峭的三月寒风在西长街上硬朗地开放,吸百叶所有寻春人的目光。黄色的迎
春那时还十分弱小,根本还算不上什么呢。

    帘幕低垂时,让我们跨上战马…哦,他那个老式唱机里涌动出来的是什么曲子
呵,那不是贝多芬,不是瓦格纳,不是莫扎特,也不是柴柯夫斯基,而是三套马车,
是铁骑瞎嘈,是静静的顿河,是勇敢的哥萨克,是红霉花儿,是卡秋莎。他正颔首
阎目,缅怀在一种古典的激情中,雄姿勃发,奋力催策着。可是她呢?她能跟随他
一道挥鞭扬蹄吗?她是占能追赶得上他那匆匆的步伐?

    所有的感官都瑟瑟地闭合了,所有的凝思都籁籁地打开。她还能够企望些什么
呢?开放,抑或是承载?穿透,或仅仅是洞开?堕入深渊已经成为不可遏止,光明
正在遥不可及而又唾手可得处轰隆隆地驾着金色马车驶来,是那样不可一世万丈金
光地响着,马上就可以抓住了。

    她屏住气息,发出嘤嘤嗡嗡的诗意的呻吟:“真美呵,请停留一下……”

    可是他却那么毫不留情地筹然解体了,在前苏联歌曲的旋律中昂扬地无可奈何
地解体了,带着几分诗意的颤抖。而她却依旧渴望着,向前,向前,那么孤独无助
地踏踏向前,步履踉跄他渴望着她自己的终点。

    沉重的浮生

    忘川里逍遥着一世的空灵

    那青在飘呵飘呵

    绿了

    又青

    绿了又青吗

    什么东西能够从青变绿,又由绿到青?是一朵花,还是一片软泥上的青符?谁
能相信已经有过的跟没有时是同一种意义,谁相信起点和终点终归是一致的呢?

    “我老了吗?”他嘘了一口长气,轻轻地,像是征询,又像是自言自语。

    “不……挺好”

    她知道自己这是在撒谎了。对神撒一些小谎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无非是想求得
一个祭把的圆满罢了。她看见他紧绷躯体,试图做一种翻身上来再次崛起的努力。
她笑了,以一个平和的手势尽量温柔地制止住他。没有谁能总处于峰巅状态,总能
达到同等高度的勃起。美元已经够硬挺的了,可是跟日元的比价仍然跌到了。别。
有谁能自诩比美元还硬通坚挺呢?在漫长的平台期里,我们还是平心静气地积蓄等
待着吧。

    再生一次,就会

    从容游遍你壮美的身躯

    然后,死在你浓密的柔软里

    死成一棵细细的水草

    永远的,在你的湖心里摇曳

    “游遍你的身躯”是什么意思?当初她在营造这些渴望献身的诗行时,可曾悟
到过其中的终极意义吗?游遍之后,她要探求的究竟是什么呢?

    “会出问题吗?”

    “什么?”

    林格像是没听懂似的,迎着他那有所期待的目光。这种问话十分奇怪,像是从
遥远的天边传过来的。她一时竟显得有些迷惑。

    “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林格从他那有些忧心忡忡的语气里渐渐品出了这句问话的实在含义。她懂了。
原来他是在期盼着一个有声的承诺,让她向他保证他的名誉不会因为这次私情而受
损。她的心“忽悠”

    地沉了下去,坠得那么深,简直就深不见底。她故意把他的问话引向歧义:
“不会的,我正在安全期。”

    他的脸俯向她来,带着些惶然不安的神色紧盯向她。林格忽然间怜悯起他来,
觉出他真正是十分的可怜。她扭过脸去,不忍再看他,只是从胸膛深处闷闷地甩出
一句:“你放心。”

    完了。最后一点诗意理想也被这无谓的承诺给轰毁了。林格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由始至终她一直把眼睛大睁着,目睹着一座神像由袅袅到清晰,由远及近,由理念
到实际渐近到来的过程,就仿佛有另一个林格在注视着她对他的顶礼膜拜活动。如
今美感诗意都已经轰然崩塌了,她万念俱灰地闭上了眼睛。

    唱针仍在深浅不一的塑料沟纹里划着。现在已经是到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了吧?
深夜花园里是否还是静悄悄?树叶是否还在按沙响?小河流水还在轻轻地翻波浪吗?
谁还能够在这个大地上诗意地栖居?泪珠儿可曾泄露掉她心中的惆怅失意?想要开
口讲可又能讲什么呢?

    1 .不要试图与神发生任何形式的关联。尤其是肉体上的。

    2 .葱荣的玉兰花。

    3 .卡叽市大裤衩。

    这就是一场献身运动给她留下的深刻印记。原来如此。无非如此。不过如此。
林格将滑下肩头的乳罩带子往上拉了拉。现在她已经从诗的刀狠下抬起身来,不再
心甘情愿为鱼肉了。

    她在将自己心中的神像摧塌以后,便觉得一身轻松,完全成了自由人。没有了
神虚幻的灵光浮在她的头顶像紧箍咒一样的罩,她才真正的自由自在,耳聪目明。
从此以后她便只是她自己的臣民,只服从她自己心的谕旨,再没有什么神能将她蒙
昧了。

    非理性时代的最后一行抒情诗已经被她书写完毕。今后就只剩下一堆堆批量炮
制的粗糙散文和滥情的随笔。

    她可以嘲笑神的卑琐,但是她愿意嘲笑自己的真诚吗?

    大幕开启时代美的和弦从舞台上空飘了起来。音乐厅那卓绝精良的器材设备让
人觉得音符正在穿越人的鼓膜,又在脑际中回旋震荡了一阵后才飘然远去。这种从
鼓膜到脑膜的震荡享受,有谁愿意去拒绝呢?

    今晚的厅堂里,该到的人都到齐了。林格看见程甲率领着他的老夫人坐在前排
不远的地方。此时他一定是颔首阖目,沉浸在《彼得格勒之歌》或《一条小路》的
美好追忆中去了。

    林格望着他的后背便可以洞穿他的前胸。在她游遍了他身体的那一刻起她就游
遍了他的思想。她知道他的踝关节在运动过程中受过伤,走起路来有点轻微的破,
但他用一双宽厚的鞋子刻意掩饰着,轻易不能够被人察觉。他的颈椎也为写诗所累
落下了不少的毛病,第三节弯曲的椎管严重地把中枢神经压迫着,因而他的头总是
微微前倾,显出一副微笑颔首的姿态。

    不知怎的她竟有些心疼他,远远地在隔着三排座位的地方由衷地怜惜起他。她
曾私下里买了一打三枪牌真丝子弹裤头想送给他,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忍住了。他
想他肯定是无法接受的。他身边有个对他保持愚忠的革命老爱人在精心守护着他,
林格的任何一个多情举动都会破坏了她自己的承诺,把他一生美好的名节给毁了。

    她又转过脸来看黑戊,惊奇地发现在无伴奏清唱歌声中,难得他的脸上竟有一
层圣洁的光辉在飘荡着。他此时一定在追忆着,当年坐在青年点的窗台上,用口琴
吹奏“一条小路”

    时是多么美吧?黑戊每次向她炫耀插队落户的黄金时代时,脸上都要涌动出醍
醐灌了顶的穷光辉。

    “不插队我哪能有今天哪!”

    黑戊一往情深地呢喃着。插过那么一次“土”队以后,再插什么“洋”队他都
不在乎了。

    “那你还穷抱怨个什么呢?让你插队还不是插对了吗?我连插队都没赶得上,
我又能去怨谁呢?”

    林格毫不留情地驳着她。

    音乐自有着不可言说的力量,它总是震荡得我们心驰神往。林格又能心驰神往
什么呢?

    她什么也不能去神往,她什么也不愿去联想,而是将自己的心缓缓人定着,逐
渐坠入澄静幽明的空荡里。在乐海中随波逐流起伏跌宕显得相当愚蠢,把自己想象
成是台上那个演奏家无疑也极其荒唐。音乐只有让人把一切虚无的杂念都排遣空了
才是真音乐,人只有听出了澄清空明来了才算得上是大境界呵!

    可是边上坐着的那个小青年简直是太好动了,坐在那里浑身乱颤手舞足蹈的样
子像是踩在了电门上,不但与这整场的怀旧气氛十分不和谐,也把她的冥思时不时
给扰乱了。从他那跺脚挥手的乐点上看,他此时一定正狂热地寻思着改编摇滚山植
树或RaP 卡秋莎。创作的兴奋已经让他不能自禁了,似乎是恨不得立即揣把吉它上
台唱起来。

    那个小青年正是伊克,广播学院分到电视台来的实习记者。

    旗杆

    神顶着葱宠的玉兰花,挺着卡叽布大裤衩仙逝以后,我们人类的心灵将向何处
皈依呢?

    皈依我们人类自己吧,我们却又显得对自己那么缺乏信任,仿佛只要神不开花,
我们自己的叶子就不便于独自抽芽。神的旗杆儿不插入广场,广场难道就只有一辈
子都怀才不遇了吗?

    诗意时代终结以后,林格又能在苍白无序的对话散文里探索些什么呢?林格:
你为什么总是处心积虑地攻击程甲呢?黑戊:(不解地)怎么了?林:你看你跟他
又是对话,又是论战,还拉上你那帮重新修史的哥们儿,拼命要把他逐出诗史的行
列,为什么?黑:这还用问吗?这还不是明摆着,瞧他后期写的那些十四行颁神诗,
一派憨稚之态,简直就跟老小孩似的,实在是让人不忍卒读哇。林:你这样攻评他
有多大意思吗?跟神叫板容易出名是怎么着?黑:别瞎说。瞎说什么。林:什么叫
瞎说呀!你不总是生怕有好事落下你,动不动就爱跑到广场上当黑马吗?黑:你瞧
你这人,成心气我不是?林:谁气你干嘛?放着外面的高薪厚禄聘请你不去应,急
喘喘往国内跑什么?黑:这叫怎么说话呢,我们那是学成归来,报效祖国啊。林:
我倒要问问你报的是什么效,是效忠呢还是忠孝?黑:丫头片子越说越不上道儿了。
林:还有什么羞羞答答不好意思承认的。要是效忠呢,你跟程甲可又有什么区别?
你有什么资格褒贬他?要是忠孝呢,你还到处贩卖那个洋气膻膻的俄底浦斯情结,
叫嚷杀父娶母干什么?

    黑:不像话!

    林:像画早就贴墙上了。那个年代程甲不写烦神诗还能写什么?人人都下乡的
时候,你能自个儿单独躲在城里吗?文化人谁不想卷进漩涡当中心?谁想呆在边缘
一边被晾着?黑:我看你是跟程甲有什么瓜葛吧?为什么你说话老是护着他?林:
挺大个男人你可真无聊啊!说不过就承认说不过,

    把话题扯那么远于什么。

    黑:算了算了,不跟你说,我自有我自己的审美法则。

    林:(笑嘻嘻地)你呀,也就是审个臭美吧。黑:(咬牙切齿,喀怒)过来!
看我怎么收拾你。

    对话,也只有对话,才能帮她寻回她诗意生命的本质意义来。话语就像潜伏在
海底深处的坚硬岩石,在一次次浪涛拍溅的激烈磨顶撞击里,那层层积淀的鸟粪和
藻类慢慢剥落了,凸显出外表的粗糙与真实。林格就像一条灵活而机敏的鱼,游击
在话语世界的无尽深渊里,从岩缝间的脆弱薄软之处穿透过去,无所顾忌自由自在
地穿梭游七。可这穿透的意义又究竟何在呢?难道只像一根竹签穿过一串山植或几
块羊肉那样,撒上孜然粉和盐,再裹上一层糖,熬煎炸烤好了之后,亮晶晶香喷喷
的,仅仅是为了供人们闲时拿来打牙祭的吗?

    那么不如就彻底颠覆了它吧!

    颠覆它,就像颠覆一朵花。

    颠覆一切伪善和虚妄的。在她的这面广场上,是容不得花里胡哨的任意的旗帜
随风翻扬的。

    颠覆,仅仅是为了颠覆。那以后重建的使命又留给了谁,她无从想,也没法去
想。她只是在尽她自己颠覆的职责,只是在完成她自己心的探索。

    谁要是摊上一个情人像鸡肋似的,就跟黑戊那样,那整个感觉自己就是殉了,
把杨修之类的谋士杀上多少回都解决不了问题。林格之所以屡次想离开黑戊而去,
却又一直恋恋不舍地延宕着,恰恰是因为黑戊的优点正好把他的缺点给抵消了的缘
故。这样说来是否就证明黑戊一无所长平平板板了呢?

    不。凭良心说黑戊还是挺能干的。他腰间悬挂着一只尖锐无比似乎能够荡涤一
切的巨笔,能够肆意挥洒涂抹出白露琼浆花言巧语柔情蜜意,这让林格感到十分满
意。黑戊常常会出其不意从前后左右无所不在的方向杀将出来,以强悍的奋力摩击
探挤着她,冲撞出的热气打在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上,那种狂躁暴戾的气息令林格
很是颤抖着迷,兀自就想溶化颓软下去。

    已经年届不惑了却仍在东撞西撞的不好好定位,这让林格思忖着恐怕他直干到
80岁也不会有什么更年期。尽管他的多数动作从史的方面来说并没有多大的深度,
但他的带球过人招数却有着极其巨大的方法论革新意义。他能够一刻不停地奔突交
叉跳跃,从文艺批评转向社会政治学,又从文化民俗学转向后现代主义,跨学科多
角度全方位地头顶背飞倒勾斜传,偶尔还能踢出一些莫名其妙十分出格的主义和动
作,一时谁也弄不大清他隔多长时间会从哪个方位射。社科竞技场上一时间被他四
蹄腾飞扬起的灰尘给蒙蔽了,动作全都跟着失范,也看不清什么比赛规则了。

    林格一面努力将他的精和神暗中吸收汲取着,一面不停的将其多余的尿液水分
等等废物排挤出去,尽力做着长传配合,时不时把他曲意奉迎着。这绝不单单是为
了满足他的种夸,而是要完成她自己的深入体验和探索。

    黑戊呼啸气喘上下折腾忙着突破着,一面止不住满心欢喜地赞美林格:“你真
是个好女人。你真是个好姑娘。”

    林格却把腰直起来。

    “得了得了,歇歇吧歇歇吧,别跟我来这一套导引和暗示了。要是我自己不想
要的话,你再怎么折腾也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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