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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改制 作者:王江-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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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花在自己身上合算。只要不拿错钱、上错床,啥事都没。外国人说,赚的钱是别人的,花的钱才是自己的,这是新观念,你天天抱本老皇历,啥时才清醒啊?
  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齐总跟自己一起下海经商,借一屁股债,企业濒临破产,一直稳稳坐在位上,照样潇洒。一年有半年在国外,花钱如流水,世界都跑遍了,还请上级机关跟他一起跑,名义参观、学习,实际是公费旅游,反正花公家的钱,谁也不心疼,倒把关系维系得不错。现在,吃干花尽的亏损干部成了香饽饽,有责任心能赚钱的干部倒成防范对象,世事难料啊!
  奔驰车“吱”一声,停在省人民医院门口,楼内灯火通明。“深夜最亮堂的单位,就属医院了。”陈凯志感叹着下车,三步并两步来到手术室外,见欧阳倩文衣裙上沾着暗红的血迹,在走廊焦急地等候。他说:“欧阳律师,谢谢你帮手,救杨总一命。”
  欧阳倩文噙着泪说:“陈董事长,杨总仍在手术,病情已诊断出来,是颅外伤,内出血,深度昏迷,身体多处骨折,手术基本成功,主刀的是位主任医师,正在做最后的缝合,幸亏抢救及时,算捡回一条命,咳,真可怜。杨总的事交给您了,您可要想想办法呀。”
  他看了欧阳倩文一眼,说:“没事啦,你赶紧回去歇歇,医药费是你交的吧?回头我派人送还你。”欧阳倩文掏出押金条,塞到他手上,望手术室一眼,依依不舍离去。陈凯志望着她娇小的背影,她怎么知道这么快,会不会有一腿啊?女人身上是个局,陷进去往往拔不出来。
  陈凯志坐在手术室外圈椅上,闻到熟悉的来苏水味儿。杨启明刚来时,自己因鼻息肉住院开刀,他三天两头往医院跑,还派专人照顾,送来不少营养品,公司的事也常来汇报,感觉这人不错,真抓实干。后来关系渐渐疏远,这事不能怪他,自己也有责任。办企业,鳖有鳖路,虾有虾道,各有各的招数,新老之间尿不到一个壶里也是常事。不过在一起几年,感情还是有的,他接到电话后,怎么也想不通,哪条道不好走,为何偏走这条道,连点迹象也没有,是什么事逼他走上绝路?会不会是告状信?
  改制前,杨启明搞内部整顿,弄得人心惶惶,得罪不少人。过去自己一直支持他,不挖出几条内部的蛀虫,辛苦建起的商业大厦就会坍塌。可整来整去,自己信任的人,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排挤,这次改制,儿媳妇挨了处分,还差点免职。万一哪天退了,还不闹个底朝天?儿媳的问题,不就给订房单位回扣,都是惯例,为拉住老客户,怎么能说她贪污呢?还说她私吞员工奖金,完全是无中生有,栽赃陷害。就算有点问题,私下批评批评就算了,也不必闹到酒店大会上去,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也得看主人呀。
  过去自己说句话,公司还不震上几震。自打退二线,最听话的人也生疏了,不敢讲知心话。杨启明说句话跟圣旨似的,跑得屁颠屁颠,自己叫办事,老拿一句话应付,这几天太忙,马上帮你办。左推右阻,非拖几天不可,有时连下文都没有,难呐!过去一呼百应的劲哪儿去了?应了那句老话,丧失权力就丧失一切。
  说实话,杨启明这人工作能力是有的,就是死脑筋,不会拐弯。别人挖个坑,你敢往里跳;明摆有人设的局,你也往里钻。把我俩关系闹僵,他好从中渔利,你怎么看不清呢?这下可好,你先跳下去了,还搭上一条命,何苦来着?自己告杨总状是迫于无奈,想想有些后怕。
五十
  会不会发年终奖的事?纪委来查一查算什么,我这辈子被查的事还少吗?越能干越被查,这点基本道理都不懂?再说,谁都拿了钱,担责任也不该他一个人,要不是他着急处理邱芳芝,得罪丁书记,又追集团的欠款不放,啥事都没了。这事自己是推了,这年头谁会往自己身上揽事呀?
  也许他情感有纠葛,一时想不开?一年前,他老婆李娜莎来公司闹过。他老婆会不会怀疑欧阳倩文?这女子长得秀秀气气,文文静静,又是名牌大学生,跟杨启明走得挺近乎,俩人常在一块聊天,不会都为工作吧?家和万事兴,家不和,日子就难过了。
  手术室门终于开了,杨启明被两个护士推出来,另一个护士手举输液瓶跟在旁边。杨启明浑身缠满白纱布,一动也不动,白纱布裹的头上露出几个黑洞,像死人骷髅。陈凯志见此,赶紧起身迎上去,手扶床边,望着在死亡线上挣扎的杨启明,心惊一下,边走边问护士:“他的伤情怎么样?”
  护士说:“难说,还在危险期,好了也是植物人。”
  陈凯志跟在她身后,又问:“难道一点希望都没啦?”
  护士说:“能恢复那是天大的奇迹。”他一直送杨启明推进重症病房,被护士挡在门外,消毒病室,外人不准进。
  杨启明伤情如此严重,完全出乎预料,他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思考着,杨启明倒下了,看来改制只能缓,不能急。九点多钟,他赶回公司,跟丁书记交换意见,马上召集各部门经理开紧急会,让酒店派专人照顾杨启明,要求对他的情况保密,并派人把医药费给欧阳律师送去。安排好酒店管理和房地产开发,使公司改制和股票增发等有步骤地进行。
  潘家寓上午从秦汉章那儿一得到消息,立即赶到省人民医院,对杨启明自杀感到震惊。陈凯志说是意外事故,他跑楼顶上去干什么?为改制,他也犯不着去跳楼啊!前一段见杨启明,他脸色不好,会不会犯了事?
  他与杨启明是多年老交情,算算也快二十年了。杨启明在万宝冰箱厂当厂长时,他们关系不错,那时,冰箱紧俏,他找杨启明特批过几台,按职工内部价。当时,他只是个市工行行长秘书,干些写写画画,跑跑颠颠的活。计划经济时代,谁也不求银行,一切按计划办事,工厂每年有贷款指标,银行铁着为企业服务,无论工厂亏了赚了,与银行没啥关系,反正国家的钱,领导叫放哪个兜,就装哪个兜,左口袋出,右口袋进,与谁也不相干。
  有时,亏损企业比赢利企业还好要钱,政策造成的亏损,银行不去填坑,谁去填?“文革”时,红卫印刷厂印马列、毛主席的书,开始还赚钱,后来,人人都有好几本,卖价比印刷费还便宜,不亏才怪呢!可那是政治任务,计划年年下,钱成万往里填,书一箱箱往仓库摞,最后,全进了造纸厂,造出的卫生纸又白拉力又大,成了当时的抢手货,倒让造纸厂捡了便宜。还有红星火柴厂,让星星之火给燎原了,一把大火烧得光光的,又花钱重建。火柴当时只卖二分钱一盒,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收回投资。那时银行行长最好当,按上级指示办就行,不用负责任,也没啥油水。从现在承受的压力看,还是过去好,一壶茶,一张报,中午睡上一小觉,可以过舒心的安稳日子。
  改革开放后,银行如雨后春笋冒出来,布满大街小巷,资金迅速膨胀,银行吃香了,经济为中心,谁敢得罪财神爷?企业老总把行长们供起来,比酒楼的关公还供得勤,好吃好喝好玩好送,行长气派大了去,呼风唤雨,一跺脚,山都震。自己那时没实权,看别人发财心痒痒。结果贷出的款大多收不回,银行一堆坏账,最后一勺烩,处理不良资产一风吹。不少行长发财后,借机跳下海做生意,反正第一桶金来得容易,结果投资大都血本无归,现在,个个哭穷呢,活该!根本不懂经营,早晚送钱的料。这年头,抢银行的要枪毙,骗银行的活得潇洒,杨启明会不会是其中之一?
  他心里像揣只兔子,忧心忡忡奔到重症病房门口,嘴巴像个风箱,呼哧呼哧,上气不接下气。透过门上玻璃见杨启明,白纱布缠满全身,头上露出几个黑窟窿,挺吓人,他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流,直流到屁股沟。走廊一阵风吹来,阴飕飕,凉丝丝的,渗进骨子里。他嘴唇发青,向两边望望,出这么大的事,凯粤公司连个人影儿也没有,这下可糟啦!杨启明会不会把银行贷款转到国外,弄出个重大经济案?也许同伙因分赃不匀,起歹意杀他灭口,现在谋财害命的多得是。
  杨启明呀杨启明,平常看你人模狗样的,侃起来云山雾罩的,办起事劈里咔嚓的,有模有样有派头。股票增发,又到海外上市,还面向亚洲,走向世界,跟世界商业巨头似的,怎么转眼成白纱人,躺在那儿成了木乃伊。指望你走向世界呢,没走出两步远,你就掉下去了。潘家寓既可怜他,又恨他,把自己身家性命捆着往楼下跳,你缺德不缺德?你勇敢、有能耐,一个人打冲锋就算了,怎么上阵推个挡子弹的,过河拽个不会水的,临死拉个垫背的,你什么玩意儿?现在贷款终身负责制,你死我也活不成,不行咱狠狠心,让半条命给你,俩残疾人也比俩死人强。三千万资金多大一个坑,加上齐总两千五百万,把自己全放进去也填不满呀。万一定个内外串通作案,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只有跟大盖帽走人的份儿了。他鼻尖冒出颗颗汗珠,鼻子一酸,两条清鼻涕淌下来,只觉得头发蒙,腿发麻,浑身打寒颤。杨启明身上的一条条白纱,高悬在那里,迎风飘散,哀乐骤起,像在祭奠什么?
  一位护士拍他肩膀,端着药托盘走进屋去。他惊醒过来,手掐掐胳膊,疼疼的;抽抽鼻子,清清的鼻涕进了口腔,咸咸的;他擦擦鼻子,鼻涕沾在手背上,亮亮的。他庆幸自己还活着,杨启明走了这一步,自己没事。他想开了,留有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人呐,不管遇到什么局,只要想法绕出来,就行。老行长常说,英雄自有千宗策,哪怕世间万般难,活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吧?
  可杨启明手上的三千万贷款,白纸黑字是自己画的押、签的名,冷汗又往外冒了。现在老总出事,最关心他的不是老婆,不是亲戚朋友,更不是单位领导,而是银行行长。因为老总的手,牵着银行行长的性命啊! 他头裂开般地痛,大拇指按紧“嘣,嘣”直跳的太阳穴,慢慢揉搓。这年头,银行最担心贷款收不回,一不留神,就上当受骗,上千万打水漂,弄不好人头落了地还不知怎么掉的,难呐!
  说实话,银行跟企业相依为命,是企业的输血者,也是吸血鬼,要不然,那么多息差从哪儿来,老百姓利息谁来付?不都从企业身上滚出来的嘛。上市公司固然比较保险,一旦经营不善,照样不行,想当年上市为扭亏,先卷些钱再说,现在濒临破产的上市公司还少吗?不少老总把银行的钱一卷,拍拍屁股走人了,一个个行长跟在后面摔跟头,鼻青脸肿的,手腕戴上白兮兮的手铐,惨不惨啊!
  他越想越严重,冷汗直流,觉得呆在这儿也不是地儿。他立即拿起手机,把杨启明有关情况向市总行领导汇报,领导指示:“要对他们的存款,监控使用,尽快还贷,降低风险。”
  上午十点多,郎士群赶到省人民医院,在门口遇上潘家寓,潘满脸愁云地说:“郎总,杨总他危险啊,你赶紧去看看。”说完,急匆匆走了。
五十一
  郎士群来到病房,见杨启明纱布缠身,他有几分懊悔和不安,心泛几分酸楚。没想到你这么不经吓,一个女人就把你弄成这个样子?在卡拉OK你胆挺大的,跟慧琴聊得挺来劲,怎么成鼠辈了?去跳楼,真不值。不就几张光屁股照片嘛,有啥大不了的,又没给外人看,真他娘小心眼!泪在郎士群眼眶打转,他脸部僵死着,嘴上骂道:“他娘的,你这孬种,熊包!软蛋!”
  这时,手机响了,他接起来,手下人说:“都布置好了,动不动?”凯粤改制这锅饭老子吃定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天下没有白捡的便宜,该过招还得过。他口气顿时硬起来:“动,趁乱,千万罩住了,别给老子惹事。”
  “明白。”那边应道。手机在郎士群手心转几个圈,利索地插进腰包。
  事情正按郎士群设想的方向发展。
  那俩小偷紧跟秀发的年轻女人。小矮个儿估摸她肩上包的重量,起码有十万,发财机会叫咱遇上,千载难逢。他歪头低声跟瘦高个儿说:“到僻静的地方,你走前,我断后,两头一堵,看她往哪儿跑。”
  瘦高个儿心领神会:“明白,不见兔子不撒鹰,咱可是只猎鹰哩。”
  年轻女人站在小街道口电线杆旁,向两边张望。他俩担心被发现,停在一个小卖铺前,小矮个儿以瘦高个儿身体作掩护,不时从他肩旁盯住年轻女人。瘦高个儿从干瘪钱包里,掏出张十元,指指三五烟,对卖烟的老太太说:“买包三五。”瘦高个儿心想,好几天没开壶,钱包弹药吃紧,说什么南方富得流油,一弯腰拾根金条,屁!警车停在街上,转着花里胡哨的灯,刚想下手偏遇条子,浓眉下眼盯你不带拐弯的。这次她撞到咱枪口上,一旦开了张,说不定能起几间屋,媳妇也娶回家了。
  瘦高个儿买完烟,一扭脸见电线杆下女人不见了,急出一身汗,两人向小街口奔去。小街里,年轻女人急匆匆往前走,一阵风吹过,掀起裙子,浑圆屁股下,一双修长白净的大腿挺煽情。瘦高个儿见两旁一溜灰色围墙,没人迹,很僻静,是下手的好地方。女人一甩长发,扭脸发现他们,脚步走得更快。瘦高个儿飞快向前跑去,到女人跟前,双臂一伸拦住去路,小矮个儿从后面步步紧逼上来。
  女人见前后有人,无奈地站在中间,双臂紧抱着包,怒视两米远的瘦高个儿。女人弯弯的眉尖高挑,一双凤眼瞪得圆圆的,反而更媚了。瘦高个儿嬉皮笑脸打招呼:“小姐,咱们交个朋友好吗?”
  “你流氓,真无耻!”女人声音有些沙哑,没想象的那么好听。
  “你说谁无齿呀,老太太才没牙呢,你看清楚点,我牙长得可好啦。”他咧着嘴,露出黄黄的牙,凑上去,想跟她亲嘴。女人飞起一脚,踢到他要害处,他双手捂裤裆,疼得在地上蹦,叫道:“我的妈呀!你真狠,想让咱断子绝孙呐。”
  小矮个儿吼了声:“还不动手!”瘦高个儿忍着疼,扑过去,女人手拎包带,用力一甩,他头一歪,包从眼前飞过。这时,街口出现辆黑车,瘦高个儿一愣神,女人的包又甩回来,打他一个趔趄,红色百元大钞纷纷扬扬撒了一地。小矮个儿从后面一把抱住女人的腰,瘦高个儿抢过包,向前面大街跑去。小矮个儿把她摔在地上,正想跑。两辆黑奔驰开上来,“吱”的一声,刹在他俩跟前,蹦下俩穿黑西服的壮汉,反扭小偷胳膊,小鸡般拎到车上。女人站起身,拍拍裙上的土,一位壮汉捡起地上的钱,恭敬地护她上了另一辆车,两辆车吼叫着绝尘而去。
  俩小偷上车,壮汉把他俩双手绑在背后,黑布条蒙上眼睛,一边坐个壮汉,小矮个儿屁股挤得生疼,想起瘦高个儿的臭眼力,气不打一处来,还说自己眼力差,你0。1都不到,出门说好去京城的,他非来南方拾金条,这下好,拾条子身上,拦路抢劫,可栽大发了。他向前欠起身子,钳子般的手,拧在瘦高个儿大腿上,瘦高个儿疼得“哎哟”大叫一声,壮汉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怒目圆瞪训斥道:“你叫什么叫,找死啊!”他瘦脸上顿时生出五根白白的手指印,半边脸肿起来,疼得他不敢大声叫,撅屁股哼哼。
  小矮个儿轻松坐垫子上,心想,叫唤去吧,这头蠢猪!色眯眯尽想好事,要不兴许能逃过一劫,你那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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