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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改制 作者:王江-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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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倩文下决心买了红衬衣,曲萍在旁边不乐意,斜着眼,看不起地说:“穿这么花里胡哨,肚脐儿露在外边,让我约会都不敢穿。”不过这衣服杨启明一定喜欢,他总让自己穿鲜艳些,青春活泼。自从跟他买过几件衣裳,审美眼光怎么也随他去了?
  中午,她俩坐在麦当劳餐厅,曲萍拿起汉堡,神秘地对她说:“刚才排队,旁边那女的穿得真露,半拉奶都鼓出来,男人个个回头往她胸上看,比汉堡还香呢,我看她一点儿不在意,八成是三陪。”说完,她挺起平平的胸脯嘲笑了两声,眼睛扫视着欧阳倩文。看来买衣服的余震还没完,她没搭讪,静静吃薯条。焦黄的薯条沾着红红的番茄酱,很好看,她从小喜欢漂亮,吃的东西也不例外。小时候,熟人给爷爷送盒瑞士巧克力,成贝壳、螺蛳状,她舍不得吃,结果被小哥哥们偷吃了,她气得大哭一场,爷爷狠狠教训小哥哥们一顿。曲萍一副神秘的样子,对她说,“听说,二十天前,一位老总为改制自杀了,是从你楼顶跳下来的,他是不是贪了很多钱呀?”
  “自杀?有那么回事,贪钱没听说。”
  “那你不怕?老公不在家,一个单身女人守套空房子,你最近没遇见鬼吧?”
  “还好。”
  “你要怕的话,到我那儿住两天,躲一躲。”
  “没事,我从小就不怕鬼。”
  “没想到你文文气气的,胆还不小。要我就怕,我一遇闪电打雷,吓得直往被窝里钻。”曲萍脸拉长了,眼睛躲闪,声音细了。没想到她这么高的个儿,胆这么小。曲萍接着说,“你多好啊,娇滴滴的有人呵护,不像我,孤单单一个人,没人疼没人爱的。”说着,她眼里溢满了泪,点点泛着哀怨。
  曲萍的愁绪牵出她的伤感,杨启明的身影又浮现在她眼前,活生生的一个人,转眼变得血肉模糊,在生死之间飘摇了。他敏感,多虑,经受各方的压力,又不愿向人倾诉,他会不会得了忧郁症?男人总爱当强者,实际内心十分脆弱,要早点带他去看看心理医生,或到庙里许许愿,让烦恼得以解脱,就不会走张国荣那条路的……
  曲萍见她半天不吱声,问道:“倩文,你在想什么?”
  “不,没想什么。”
  “想老公了?他出国快回来了吧。”
  “嗯。”
  “瞧你们小两口,日子过得多滋润呀。”曲萍打心眼儿羡慕他俩,眼中飘出一股柔情。
  “我们走吧。”她站起身,慢慢向门口走去。
  “你的衣服……”曲萍掂起她遗忘的衣袋,从后面撵上来。
五十五
  夜深了,市郊区别墅二楼主人房,郎士群仰脸躺在两米宽大床上,身边柯慧琴已睡熟了。
  他双手垫着头,烦闷地睡不着,拧亮床头柜上的台灯,他额上的疤幽亮亮的,扔在床头的白色手串,射出冷冷的光。前几天,他跟陈凯志谈崩了,喝了一夜闷酒,这次,完全叫这老家伙给耍了。本来说好的,让咱参与改制,给百分之五十一股份,怎么一下变卦啦?要上千万现金是他提出来的,自己从没答应过,看来他胃口太大,咋喂也喂不饱。
  今天鑫宏基公司派人去谈判,让欧阳倩文那小女人顶住了,她讲得十分明了。从法律上看,请香港会计师楼白花钱,银行评估不会被法院推翻,兼并企业造成伤害证据不足,反而会暴露自己的意图。她提出解除合同,偿还定金及利息,他暂时没答应,有张牌在手上,总好一些,走司法程序,终归下策,这事挺棘手,走进了死胡同。
  真没想到,平常跟自己一条战线的董事长,是只狡猾的老狐狸,肚里那本账,精到家了,专搅局。而且,他翻脸不认人,不光改制的事不认账,还得寸进尺,多捞好处,工程上处处挑刺,名仕花苑二期工程已结算完,陈凯志压着百分之二十工程款没付,想给你挑点儿毛病,还不容易?不让他五个点,会有麻烦的,六千万工程,他轻轻松松拿走三百万,怎不让人心疼?
  他有些恨杨启明,这人放着康庄大道不走,非去走独木桥,结果摔下去了,杨启明不倒,会好办些。杨启明不追求个人利益,胆小些,加上感情深,不会坏什么事。现在,你往医院一躺不当紧,让陈凯志阴谋得逞了,改制给他百分之十五的股份都不干,嫌少。名仕花苑三期工程,合同早已签过,陈凯志还要把基础工程拿回去,给表弟去做,谁不知道建房就基础工程油水大?
  他起身到书房,拿笔在纸上横七竖八写下陈凯志不得好死几个字,想想他死对自己没啥好处,万一他死了,又来条瘦狗,嘴张得更大,穷凶极恶的,更麻烦,陈凯志在商场混这么多年,起码多几两肉吧!他便把死字改成活,不得好活就够了,半死不拉活日子才难熬呢。他回到房间,把纸片压在那串骷髅骨下,他深信咒语的灵验。
  他惊醒了睡在旁边的柯慧琴,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说道:“深更半夜你不睡,干什么呀?”他站在床边,见她睡眼惺忪的样子,倒添几分妩媚,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她甩一下盖在眼前的长发,手揉眼睛说:“干吗呀,干吗呀你!”
  他用力抱起她放在地上,说:“去,洗个澡清醒、清醒。”她生气地小拳头“咚咚”捶他胸脯,噘嘴说:“你呀,就是坏,觉也不让人家睡。”他亲了她嘴一下,说:“谁让你喜欢坏人呢。”他下了床,拍拍她光溜溜的屁股,搂着她走进沐浴间……
  清晨,柯慧琴一觉醒来,亮光已透进厚窗帘,摸摸床上,旁边已凉。她披件粉色睡袍,光脚下地掀开帘子,郎士群袒胸赤背,在阳台上举杠铃,他鼓棱的三角肌来回拉动,强壮臂膀渗出细密的汗珠,在晨光照射下,黑黝黝的亮,她不由说:“好啊,你!”
  郎士群扭脸见她藏在窗帘缝中,放下杠铃,拿起根皮鞭,扭身打去,只听见“嗖”,鞭梢打着呼哨从她眼前飞过,吓得她赶紧蒙住眼睛,外面响起开怀的笑声。见他得意的样子,她气急败坏地说:“你,坏死了,看我怎样跟你算账!”开门跑出去,郎士群右手拿着弯鞭,伸开双臂,把她抱进怀里,说:“注意点儿影响哟,瞧,奶都露出来啦。”
  她低头见敞开的胸脯,赶紧掖紧领口,双手搂着他脖子,在他耳边悄声说:“你呀,是个不要脸的大流氓。”
  他“嘿嘿嘿”赖皮地笑,抱起她,嘴对嘴,又跟她亲热起来。她趴在郎士群耳边嗲声嗲气地说:“我想还要呢。”
  他一松胳膊,任她重重落在地上,脚跟都都疼了。“啪”郎士群用力拍她屁股一巴掌,沉下脸说:“你要个屁!快做饭去。”她怯生生望着那双冒凶光的鹰眼,摸着被打疼的屁股跑进屋去。
  郎士群喝了碗粥,吃三个包子,接个电话,匆匆开车赶到金鑫酒店。柯主任恭敬地站在金鑫酒店门口,身边站着两位壮汉,一人主动接过他夹的包。柯主任边走边说:“江畔花苑房地产项目批下来了,增加百分之二容积率,还要做模型,再报一次。”他点点头,表示满意。大堂装修已完,服务员在洒水、打扫卫生,一堆脚手架被拆下,一捆捆搬出去。他们上电梯,柯主任又说:“那个患骨髓炎的民工出院了,给他多少生活费?”
  “他要多少?”
  “十万,少一分就不走。”
  “胃口还不小,简直胡扯淡!这兔崽子,非穿拖鞋上工,活没干几天,医疗费倒花了不少,给他一万让他走人,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今天闹到办公室来了,恐怕……”
  “恐怕什么?今天你俩送他上路,押他回家。”
  “是”俩壮汉答应得很干脆,挺身站在办公室门口。郎士群走进办公室,里面装修十分豪华,郎士群坐在椅子上,黑皮靴跷到深红大班台上,柯主任站在他身边,从木盒中拿出根雪茄烟,递给他,“啪”地打着火,帮他点燃,他喷出一口烟,问道:“还有啥事?”柯主任说:“凯粤公司不少人退职工股,在公司闹得厉害。”
  “他们不要我们要,只要价钱好。”
  “一块一股,利息都不要。”
  “那就买进,价钱嘛,尽量压低,给他九毛五,不过再等等,让陈凯志多麻烦几天。”
  “好,我去办。”
  郎士群左手拿起桌面上人的头盖骨做的碗,颜色已泛黄,在手上把玩,意味深长地说:“陈凯志,我让你死都不知道咋死的,这臭棋篓子!”
五十六
  “名仕花苑工地的活不好干,陈董事长派人处处刁难,关系好的工程师都有些怕。”柯主任眼睛盯着郎士群。
  “先老老实实干,别走旁门左道,加大啥工程量,稳住神少不了肉吃,对付他我自有办法,哼!”他鼻腔哼了一声。参与凯粤改制,老子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现在第一步棋已出手,后面还有第二步,第三步……他把手中的碗“当啷”扔在桌面上,站起来走出屋,拍拍两位壮汉的肩,“去,把那事先办妥了。”
  柯主任关门时,见办公室静悄悄的,只有那只人骨碗在桌上来回晃动。
  礼拜一,陈凯志坐在办公室想心事。
  上周末,跟郎士群没谈拢。真没想到,这趴在公司身上的吸血鬼,商场分包、基建工程都给了你,把你养肥,你倒要参与公司改制,还想控股,让我给你打工,门都没有!谁也不傻,没了权,还有什么利?许愿一千万现金不提了,说给我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全是空头支票,根本不会兑现,蒙谁呀?一个个体户口气大得要命,真是小人得志,你屎壳郎上高速路,还想装奔驰呢!一双眼绿得像条狼,以为我怕你,你是耗子舔猫鼻子——找死啊,早晚让李苦禅的鹰叼了去,只要银行关系到位,我才不在乎你那点破钱。
  外商想打官司,欧阳倩文顶上去,谈过一次,和解有戏。外商一再强调合同可以再协商,他要理直气壮,官司早打起来了,怎么一下无声无息,销声匿迹啦?说实话,我才不怕打官司哩,出问题也杨启明背。经商这么多年,来投资的外商水货大把,个个溜滑,签合同跑得飞快,真打钱没几个,这明摆做好的笼子,想打空手道,玩蛇吞象的把戏,还嫩了点!
  对改制,自己心中有谱,老同学任广义很合适,他去香港十来年,做贸易挣了大钱,正在大陆找投资项目,杨启明在时就谈过,因出价低,没中标,这次自己坐上位置,可以大展宏图了。任广义懂感情,讲义气,守信用,把个人股份放在他那儿,放心。任广义没管理酒店和房地产开发的经验,自己的本事也派上用场,以后退休,一样当老总,风光八面。前一段他去美国了,这两天就回来,赌注都压在他身上,准没错。只担心他能不能拿出这么多钱,搞进出口贸易一点小钱就玩得转,参与改制那可是真金白银,少一分也不行。
  这时,秦汉章进来了,低声说:“董事长,不少职工要退股,如压住不办,他们闹到市里,麻烦就大了。”
  “麻烦怕什么,股票就是有风险,涨的时候,个个眉开眼笑,一跌就慌了神,再说,比买股票时高多了,让他们放心,保管它升值、赚钱。”
  “他们担心外资进来,拖着不上市,拿着废纸一张,思想工作不好做啊!”
  “先给他们解释,我们管理干部一个也没退嘛!”
  “他们说当官的有钱,家底厚,对他们这可是救命钱啊!”
  “不行,搞内部转让,我们作鉴证,怎么样?”
  “那非围住我们,把家底掏空也买不起呀!”
  “干部干部,替企业解忧,理应先行一步,给管理人员下指标,借钱也得办。”
  “干部的钱这么多,从哪儿贪来的?非让职工骂死不可!”
  “是啊,是啊,你尽管拖着先,我自有办法。”
  “好吧。”秦经理走了,陈凯志虽嘴硬,心仍没底。当今的人,怎么一点共产主义思想都没了,就会打小算盘,占便宜应该的,吃点小亏就叫个不停,杨启明不抓政治思想工作,瞧,问题全暴露了。
  没两天,许林君副市长来电话,劈头盖脸来一通:“你怎么搞的,改制没进展,倒弄一群职工到市里告状?你是年纪大糊涂了,还是不想干啦?要记住稳定是大局,陈董事长,你要好好抓啊,不要把全市改制的大好形势给断送了。”
  陈凯志应道:“市长,我一定好好解决,不给领导添麻烦。”
  许林君说:“再解决不了,就主动辞职吧!”咔,电话放了。陈凯志气得头上青筋直冒,暗自骂道,丢你,不是你许林君的鬼主意,兼并破服装厂,我们日子好过得很,你们甩包袱,轻松了,把我当二傻子?还免我的职,集团是只饿虎,你也是只白眼狼,好不到哪去。
  他骂归骂,眼前资金得想法尽快解决,杨启明对这事还有预见性,职工股该收还得收,不能再拖了。
  上午,陈凯志约建行支行行长潘家寓喝早茶。
  今天是星期六,他对镜子打领带,仔细梳理大背头,这次谈判决定自己的命运。解决职工退股,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况且职工股便宜收回来,转卖给外商,自己坐收股份,可以一举两得。现在人都急功近利,大傻冒,谈何眼光?那笔三千万的贷款,年底到期,潘行长一直催着还贷,能不能通融一下,再贷些款,把职工股先解决了,以解燃眉之急。他往头上喷些发胶,几根翘起的发服帖了,浓密的头发更有光泽,精神多了。他一走进客厅,老婆埋怨开:“好不容易过礼拜,还打扮得周吴郑王的,穿件体恤的多好。”
  “怎么,我穿的你不中意?”
  “中意中意,你穿什么都好看,人家怕你穿得不舒服嘛。”
  “还是老婆心疼我。”
  老婆来到他跟前,整整他领带,捡去落在他衬衣上的一根头发,弹弹肩上的头屑,关切地说:“哦,早点回来,儿子带小家伙回来吃午饭呢。”
  他望着老婆含情脉脉的眼神,手向后捋捋她腮边的白发,还是老夫老妻好,原汁原味,知道心疼人,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黏糊,跟小两口似的。嘴里说:“我知,我知,去去就回来。”他戴上那副德国“高登”牌金边眼镜,出了门。
  喝茶地点定在王朝酒家桃花厅,他一下电梯,给潘家寓去电话。潘家寓坐在晃荡的汽车上,接完电话,悠悠地想心思。
五十七
  “嘀,嘀,嘀”汽车响亮的喇叭声,潘家寓抬头见车后视镜,他稀拉的毛发掩不住头皮的光亮,忙把掉在眼边的几根头发,轻轻放回头顶。才四十多岁,操心操得头发快掉光了,地方支援中央,到哪儿都被人叫老潘,想当年的帅小伙儿哪去啦?一次在软卧车厢,对面的年轻妇女逗孩子玩,说:“乖乖,你要听话,我们让这位老爷爷讲个故事,好不好哇?”你嫌咱老就明说,也犯不着用尊敬的态度来挖苦嘛!这漂亮小媳妇一定高度近视,人脸都看不清。自己故事讲得口干舌燥,孩子一口一声老爷爷,叫得挺亲切,不跟骂人差不多?难怪老婆天天老头、老头地叫,这费神的钱窝子,赚得英雄尽秃头。
  今天,陈凯志请他喝茶,在他预料之中。杨启明出事那天,潘家寓立即在银行内进行了部署,催他们还款。快二十天了,款一直没还,只是存款略有增加,最近杨总有了定论,他的心才放宽了。外面传杨启明是陈凯志害的,这老商棍,不是盏省油的灯。
  过去,他一直瞧不起陈凯志,他那一亩三分薄地也能长庄稼?八十年代末,放贷上卡过他,俩人关系不怎么样。那时,他觉得杨启明的大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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