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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芙蓉-2003年第1期-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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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子笑了。他一笑一只眼睛就往旁斜着。这个家伙的眼睛原来多少有点毛病。笑过之后他突然站起,在屋内踱起了步子。他背着手。我想他这个动作大概是从电影上学来的。他正把自己看成一个了不起的人。他这样踱了几步,踱到我面前猛地停住,伸手指着我的鼻梁说: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被他这一手给弄了个愣怔。我很快就笑了: 
  “大掌柜,俺外地人来这里挣个血汗钱不易哩!” 
  我模仿着小怀的口气说话。 
  他哼哼笑:“你到底是哪里人?” 
  我伸手指了指那架大山的西南方向:“十八里铺子。”说完这句话我心里也有点好笑,因为那是我顺口胡编的名字,编得迅速而准确。准确就是因为我知道“十八里铺”这样的村名在南南北北可算不止一处。他哼一声,抬起眼皮看看我: 
  “你原来在村里是做什么的?” 
  “没做什么,种种地,零零碎碎干点活计,糊口饭吃吧。” 
  周子在衣服的夹层摸索着,把一张黑乎乎的纸片掏出来,在桌子上一拍:“种地的能写出这东西吗?” 
  我一看吓了一跳,原来它就是我随手涂抹的东西。我的心“扑扑”跳了两下,接上说:“这不过是……” 
  周子哼哼着:“你敢玩我?” 
  我立刻说:“大掌柜,我不是玩你,我不过是玩玩这东西。早年我是个民办教师,那时候我见了这些长短句就要抄下。这是我抄来的呀!” 
  “那你为什么不做教师了?” 
  “俺不好意思说哩。” 
  这样慢吞吞回答,实际上是在心里编造理由。周子发出一声:“嗯?” 
  我终于编造出来了:“是这样,大掌柜。有一年上,那时俺更年轻哩,心里一热,和村头的闺女……就这么着,村头把俺赶出了学校。俺就摸起了锄头头……” 
  周子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伸手捏弄我的肩膀:“不错,你小子有两下子呀。不错,你还算说了实话,你娘的狗蛋。在这里做活可不兴玩那一套。我这里有一把小刀,锋快锋快——知道什么意思吗?” 
  我摇摇头。 
  “我是说起了性的人,我们就给他划上一刀——阉了算完。” 
  “大掌柜,俺是冲着钱来的,钱才是好东西啊。俺那口子在山那边领着孩子送俺说:‘娃他爹,衣兜里装满票子就往回跑,切莫耽搁啊!’” 
  周子问:“装满没?” 
  “没。” 
  周子笑着:“那要看你的衣兜大小了。力气大,心眼活,就得多准备几个兜子。” 
  我连连点头:“我还有个大背囊,到时候也能用上。” 
  周子哈哈大笑了。他笑得真开心。他大概觉得我没有说谎。 
  中篇 
   
   
  第三章 
   
  卖锡壶 
   
  1 
   
  “有买锡壶的吗?” 
  庄周一路吆喝着往前走,目不斜视。直到走出街市、村庄,一个人走向野地的时候,他偶尔还是要这样喊上一句:“有买锡壶的吗?” 
  一个有破洞眼的锡壶挂在脖子上。大概除了收购废金属的以外,没有一个人会来光顾。他大概也从来没有真的打谱把它卖掉。好像这只是他的护身符,一件珍爱之宝,宛如珍珠玛瑙和钻石。卖锡壶的庄周满脸灰污,衣服破烂,一双眼睛无精打采,压根就不像一个买卖人。他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是趿拉着鞋子。只要他一走进村落,街道上的人就看着他,伸手指点说: 
  “济公……” 
  他像是没有听见,头也不回。整个人已经疲倦极了,一口气跑了三天三夜,困了就在沟底茅窝睡一觉,渴了就伏上洼地喝点冷水。肚子咕咕响,有时痛得满地打滚,可总能奇迹般地站起来。早晨他揉揉肚子,看看云彩里的太阳,打个哈欠继续往前。 
  这把又脏又破的锡壶派了一个好用场,它虽然模样不好,可总算使人有个营生可干……那天他急火火沿着一条巷子往城市东南奔跑,因为那里靠近郊区;他本想从立交桥下边钻过,可是离桥很远就看见了排成一列的警车,立刻止住了脚步。他迎着拥挤的市场往前,一直跑向南郊,拥入小山包下的农贸市场。可以松一口气了,他可以化入那些混乱的人群。穿过一个卖牛仔裤的小摊,旁边是炸油糕卖羊肉串的;再往前,沿路摆开一片片灰布,上面摆了一溜又大又胖的死老鼠,这当然是卖老鼠药的……不断从悬挂了东西的绳子下面钻过,有一次碰在一个胖女人的身上,招来一顿粗骂。他急急奔走,顾不得各种埋怨。前面是一个卖柿子的,他突然那么想吃一只软软的甜柿子。他闻到了浓烈的甜味和特殊的香味。摸出了几张纸币,买了三个柿子……他嘴上沾满柿子糊,低头从黄色书摊旁边蹿过。远处的法国梧桐树下传来阵阵喝彩,那里围了一圈人。一个四十多岁的胖男人光着上身,满是油汗和灰土,这会儿正像一只鸡那样使劲伸着脖子,脸上极为痛苦。庄周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正这时,汉子往前探去的头颅一颤,啊啊两声,从肚子里喷出两颗鸡蛋大的铁球,上面沾满了唾液和鲜血……旁边的人热烈鼓掌。大汉身后的小丫头端着帽子收钱。庄周没有钱,不敢再看……他正挤着人空往旁边挪动,一个人就喊: 
  “瞎眼瞎眼!” 
  一个和他一样的衣衫破烂的家伙抄着手坐在人行道上,被他踩着了衣襟。那人骂过之后仍抄手低头,注视着眼前的一件器具——一把有破洞的锡壶……这人专注的神采让庄周好奇,他不禁蹲下来。那个人随即扬起嗓门喊:“卖锡壶啦……” 
  庄周的目光再也没有离开这把锡壶,因为他看出了这把壶装酒酒漏,泡茶茶光,什么用处也没有。真是做什么生计的都有啊。人生三百六十行,行行皆能出状元。庄周觉得这个人一定是穷途末路,或许混得比自己还要惨哪。他想自己真该买下这把锡壶。他在身上翻找起来,掏过了每一个衣兜。后来他突然记起在棉衣夹层那儿有一个小内兜,捏了捏,里面有一张纸币。那个人瞥瞥他手里的钱,说:“伍拾元……” 
  庄周吓了一跳。 
  这人青筋凸起,坚持要伍十元。庄周神色黯淡下来。他要走,那个人又说:“十块钱!” 
  庄周展开手里的纸币:一共二元零七分。卖锡壶的咬咬牙,最后站起,低头闭眼,猛一挥右手说:“也罢!你拿去吧……” 
  庄周把锡壶捧到怀里,像怕他变卦似的,一溜小跑离去了……他直到走开很远才回头去看,那个人正心情沉重垂首站立,好像刚刚挥泪痛别…… 
  就这样,庄周也成了一个卖锡壶的人。他把它拴在了脖子上:好就好在它永远也卖不掉。 
  就这样,他吆喝着,逃离着,一直蹿出了这座城市。跑啊跑啊,一直向东……为什么向东?他也不知道。 
  大约是三四天之后,他无意中在一个车站广场发现了一张白纸,白纸上印了一些黑乎乎的照片。好多人都围在那儿观看。他也围上去。看着看着一阵冰凉袭上身来。原来那是一张通缉布告,上面正印了自己的照片……旁边的人都看得津津有味,他抬腿就跑。 
  他最后的一瞥看清了自己的照片——很早以前穿西服结领带那一张。“那个家伙漂亮。”他在心里说。他不明白的是这张照片怎么会落到这张纸上?想了想才明白:大概是可恶的妻子贡献出来的。这小家伙是个叛徒!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大概那些人硬要,她不敢不给吧。他愤愤骂道:“胆小鬼,可恨的东西……”这样骂着,心里热乎乎的。“我很想你,我要回去抱抱你……”他这样一路呼喊着,直到发觉自己真的在向那个城市走去,才止住了脚步。 
  他向另一个方向,迎着东北方的迷茫天色跑去了。 
   
  2 
   
  他不停地奔跑,几乎是一口气跑到了郊区野地。 
  他四处看了看,到处都是麦田。麦田中间长了一些小乔木的地方是沟渠。他走过去……沟渠是过夜的好去处,也是歇息的好地方。他穿过纤纤麦田走过去。天热乎乎的,沟渠里果然可爱,没有水,只有茅草,旁边的小灌木还落了几只鸟。它们见了他有的飞去,有的却咕咕哝哝歌唱。这个年头啊,连小鸟都喜欢流浪汉,可有些家伙却那么厌恶流浪汉,他们敌视流浪汉,作贱他们、诬蔑他们,最后还追逐他们——他躺在那儿好好地琢磨了一会儿案情的原委,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竟沦落到了这步田地!他渴望一种自由奔走的游荡,结果步步都有羁绊。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简直像做梦一样。 
  他把脖子上的锡壶“砰”地放到身侧,那声音很像一个西瓜跌在地上……事情全坏在西瓜上了。 
  那天早晨他们一帮没地方打工的流浪汉跋涉了一天一夜,几乎没有合眼,连水也没有喝上。那是因为他们在野地里跑得太久。本来前边的水渠里有水,他提议大家喝点水,可是那个鼻子彤红的家伙说:“眼看就到了城里,还喝这样的脏水?那里好东西多了!”他说得也对,大家都听红鼻子的。红鼻子肝火旺,脾气暴,说揍谁就揍谁。不过这家伙实际上是个软心肠,这一伙人讨要做工、四处游荡,出了事儿都是他一人承当。庄周跟红鼻子他们在一块儿已经好久了,他们彼此相知,红鼻子对他也很好。庄周是个识字人,免不了要随手拿几本书看一会儿,红鼻子就说:“讲讲书上的事儿。” 
  他们夜里睡不着,庄周就讲一些书上的故事。红鼻子非常喜欢听,听过了就搓着手对旁边的人说:“这个老庄不错,还有读书识字这种贱毛病。” 
  庄周喜欢上了红鼻子。有一天他们穿过很长一段干河往前走,想奔到一个大镇子上。离镇子还有十几里远时,他们看到了一对路倒。刚开始都以为他们死了,跑到跟前一看,见是一位老太太握着一个小姑娘的手。小姑娘很小,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可是把她们翻转过来端量一会儿,才知道那个“小姑娘”只是没有长高罢了,她的年纪至小也有二十三四岁。他们那会儿给她们母女俩灌了点汤,呆了一会儿她们就醒来了。原来她们是饿成这样。母女两人都带着一个布兜,一看就知道她们是四处讨要的人。 
  他们把娘儿俩救活了,又给了她们几块干粮,就走开了。可是刚走了不远,那对母女就追上来,说要跟着大伙儿一块儿走。这真是一对累赘,没有一个人愿意领上她们。只有红鼻子说:“跟上吧。” 
  有人要阻拦,红鼻子就说:“你妈的你让她们饿死?” 
  红鼻子是一个心慈面软的人。就这样,他们这一伙人里就多了两个女人。姑娘的名字叫“鸟鸟”,只要吃饱了肚子就张着嘴巴笑。鸟鸟善良,没有多少心眼,眼睛不大,眉毛弯弯,但很耐端量。他们当中的一个人在夜里凑过去摸了鸟鸟一下,鸟鸟一个愣怔坐起来说:“俺就不!”她这一喊惊动了红鼻子,红鼻子搓着眼睛过来问清了缘由,一脚把那个家伙踢翻了,骂:“我日你妈!” 
  那个人爬起来,刚要解释什么,红鼻子又一脚把他踢翻说:“我日你妈!” 
  打那儿以后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打鸟鸟的主意。他们带着两个女人呼呼啦啦进城了。 
  “渴啊,渴啊!”他们一进城就这样喊叫。 
  红鼻子说:“我领你们吃西瓜去!” 
  一说到西瓜,所有的人都馋得啊啊叫。想一想吧,砰一下捣开一个红瓤大西瓜,然后就没头没脸地一阵好啃,让瓜水顺着脖子哗哗流下,又甜又凉又香。“大西瓜呀!”大伙儿喊着。 
  鸟鸟紧跟在红鼻子后边说:“渴死了渴死了!” 
  就这样,大家流着汗一路飞跑进城。多少人端量这一群破破烂烂的打工者。老头叹息说:“咳,这年头要饭的也成帮结伙了。” 
  红鼻子止住脚步冲他喊一句:“俺进城打工,俺可不是要饭的!” 
  庄周知道,这一伙人在红鼻子的带领下,个个都有一股“人穷志不短”的劲儿,很刚气,肝火都多少有点旺……他们这样跑着,路边出现了一溜帐篷,帐篷旁边全都是大大小小的西瓜摊。原来这是城里的一处水果销售地,那些郊区或城里的水果贩子把西瓜运过来,花钱买下摊位,然后就经营一个夏天。 
  一见了西瓜摊子,大伙儿都大呼小叫往前赶。卖瓜人赶紧站起来,好像怕自己的西瓜遭到抢劫一样。红鼻子指着他前边的一摊西瓜问:“多少钱?多少钱啦?” 
  卖瓜的家伙又胖又横,端着瓜刀,横着抡了抡说:“远些远些!” 
  红鼻子不高兴了,说:“你不是做生意吗?你怎么拿着刀子比比量量?你还想砍人哪?” 
  “砍你怎么样?砍你还不就像切个西瓜?” 
  红鼻子“嗷嗷”一叫,眼睛都红了。庄周赶紧上来给他们拉架。那个拿刀子的人看看庄周说:“你他妈的也不是个‘好蚕’!” 
  他们都知道这是这一围遭最厉害的骂人话。红鼻子立刻握起了拳头,庄周又拉住了他。 
  他们到另一个摊子上去了。所有的摊子都紧张起来。红鼻子没有注意其它,只是开始凑钱,凑好了钱开始买瓜。他们称了五六个西瓜,一伙人抱到旁边,蹲在地上大啖起来。 
  刚吃了几口,鸟鸟说:“你看我的瓜。” 
  红鼻子一看,鸟鸟的瓜坏了,发出一股酸味。他把西瓜取过来说:“你吃我的!” 
  鸟鸟吃起了红鼻子的瓜。红鼻子把那个坏瓜端到卖瓜人跟前,想换一个。卖瓜人翻翻眼,抄着手说:“卖出就不换了。” 
  庄周指指对方牌子上的字:“上面写了‘保熟’!” 
  卖瓜的人说:“保熟不错,这个瓜是熟了,熟过了头了……” 
  “你讲不讲理?”红鼻子一下子抓住那个人的衣衫。那个人叫喊着,旁边瓜摊上那个持刀的胖家伙立刻冲过来喊:“这群吃百家饭的流氓,来人,来人!打家劫舍的来了……” 
  那人一喊,立刻有一些戴着红袖章的治安人员奔过来,他们不由分说就去踢打红鼻子。所有流浪汉手里的瓜都被踢飞了,鸟鸟哭起来,说:“妈妈,妈妈,欺负人哩……” 
  “把他们全给我捆起来!”戴红袖章的一个头儿喊。 
  庄周觉得事情闹大了,一边躲闪,一边凑到挥动拳脚的红鼻子跟前:“大哥,咱跑吧!” 
  红鼻子一边答应一边往后退:“跑,跑耶!” 
  所有的人都呼叫着“跑耶跑耶”,呼啦啦往前拥。有的西瓜摊子被撞了一下,西瓜骨碌碌滚了一地。那些卖西瓜的、戴红袖章的人一块儿往前追,穷追不舍。庄周和红鼻子捡起地上滚动的西瓜往他们身上扔。那些瓜打在他们头上开了花,红色的瓜瓤从身上流下,看上去就像一个脑袋碎裂了似的。 
  就在他们一边打一边撤,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呀”地惨叫一声。 
  原来那个浑身横肉的胖子把刀刺在了一个流浪汉的腿上。那人拐着,还要挣脱,满脸都是求饶的神色。满脸横肉的家伙又挺刀去刺。这家伙狠毒、鬼精,不刺要命地方,只是迎着那个人的腿弯去刺。 
  “哎呀妈呀!他要杀人……” 
   
  流浪汉尖声大叫,红鼻子和庄周一个西瓜抛过去,把那个胖家伙打了个仰八叉。这时几个人拥上去,把受伤的人架起就跑。 
  他们没命地跑,一直跑到城西的一个巷子里,这才发现这一伙里少了母女俩和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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