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的草根儿们-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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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是恨她，不是巴结她，就是远离她。鸳鸯却是个例外。两个人因为工作关系，经常接触，不但没有产生抵触情绪，而且居然交往很好，不像主奴，倒有点像青年姐妹。有了正事儿就商商量量地办，没有正事儿的时候就你出个点子，我出个点子地乱闹。一个方面，这是凤姐看在贾母的面子上，对这个大丫头虚心迁就和巴结；另一方面，未必不是你理解我，我理解你，英雄相见，惺惺相惜。
凤姐当这个家真是挺操心，吃不好，睡不好，怀个孩子还给累得小产了，就算她能放点高利贷，挣点银子，也算是一点辛苦钱儿吧，跟着这么个不着家的老公，一点安全也没有，有点银子还可以胆气壮些，可以理解。
不管别人理解不理解，反正鸳鸯对凤姐的难处挺理解。这么大一家子，都是过好日子惯出毛病来的，吃要吃好的，喝要喝好的，穿呀戴呀一点都不能凑合，要不然就吵吵着当家人贪污了呀，盗窃了呀，不定多少人背后恨凤姐，骂凤姐。就算她在贾母跟前红得跟大红灯笼似的，她早在邢夫人跟前黑得跟炭似的了。那是什么年代，婆婆治媳妇，一治一个准。王熙凤这么厉害的人，受了气也只敢一个人躲在房里哭，又不敢跟贾母告状：唉呀，老太太，大太太欺负我……她还想不想混了？
这事儿被鸳鸯知道了，禀明了贾母：〃那边大太太当着人给二奶奶没脸。〃贾母一听，心里明镜似的：这是太太平常看我疼凤儿不疼她，她心里气不过，明着给凤儿穿小鞋。虽然贾母没有明着安慰凤姐，谁对谁错她心里就有谱儿了。
说实话，一个做丫头的，居然跑去为一个主子说好话，要是别人，怕是没有这个胆量；有这个胆量，也没有这个体面；有这个体面，也没有这个权限。你不见清宫的规矩，宫女无故诽谤大官，是要乱棍打死的！
这还不算，她还跑到大观园里，当着一群人替凤姐说好话：
〃罢哟，还提凤丫头虎丫头呢，他也可怜见儿的。虽然这几年没有在老太太、太太跟前有个错缝儿，暗里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总而言之，为人是难做的：若太老实了没有个机变，公婆又嫌太老实了， 家里人也不怕；若有些机变，未免又治一经损一经。〃
有这句话，鸳鸯就是凤姐的知己好姐妹。
当然，凤姐又不傻，谁待她好，她还是看得出来的。这么刻薄的一个人，人前背后，从来没说过人家鸳鸯半个不字。而且她还有一条原则：谁做人好，她也就待人家好。赵姨娘为人不好，她就死看不上人家。探春人不错，又能干，她就挺尊重。邢岫烟挺穷，她看人家挺好，安安静静的，她也就对人家挺好。她当然也知道鸳鸯这个丫头心气挺高，又不歪心邪意，所以当然就会对鸳鸯青睐有加。
贾琏因为操办贾母生日，把钱花亏了，跟鸳鸯商量借当，把老太太查不着的金银家伙偷出一箱子来，押千数两银子支腾过去。消息不知道叫谁泄露出去了，邢夫人于是挤兑贾琏，跟他要二三百两银子使…这人雁过拔毛，人品有问题。这时候，凤姐可是真心替鸳鸯忧虑的：
千万不要有人造谣鸳鸯跟琏二爷有一腿呀，琏二爷是个男的，怎么说都无所谓，人家鸳鸯可是没出嫁的大姑娘，这不平白往人家头上扣屎盆子吗！
单凭这个，凤姐也就是鸳鸯的知音好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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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四 司棋的保护神
四 司棋的保护神
（一）向左走，向右走
主子里头，凤姐是个尖儿。
奴才里头，司棋是个尖儿。
鸳鸯能把她俩搞定，别人就不在话下了。
不过，她和司棋并不是从小儿的交情。她那十来个人的闺密团里，有袭人、琥珀、素云、紫鹃、彩霞、玉钏、麝月、翠墨、跟了史姑娘去的翠缕、死了的可人和金钏、去了的茜雪，对不起，没有司棋。所以到她无意间撞破司棋偷情的时候，可就真用上那句话了：〃向左走，向右走。〃
向左走？怎么说咱也是贾府首席大丫头，贾家兴亡，匹夫有责，于是飞也似跑到贾母跟前：
〃唉呀，老太太，昨天晚上啊，我看见谁谁和谁谁在大观园里偷着亲热……〃
完了，司棋也活不成了，潘又安也活不成了，放潘又安进来的老妈子也活不成了。偌大个大观园，就像切蛋糕似的，给切成一块一块的了：凤姐，你，负责这一块；大太太，你，负责这一块；二太太，你，负责这一块；鸳鸯，你带着小丫头们，负责那一块。给我搜！举报的，赏！知情不报的，罚！还有，查完大观园，查别处，查各院各房，宁杀错，不放过！
这分明就是抄家。整个大家族登时就像开了锅，我监督你，你举报我，表面笑笑的，背后举刀子，乱作一团。甄家不是自己家里好好的抄家吗？结果把皇上派的抄家手们给引来了…说不定甄家就是有这么一个大管事的大丫头挑起来的事儿。
有人说鸳鸯哪敢！她还想在奴才群里混吗？还想在同事们中间呆吗？人们拿唾沫就活活淹死她。这话不对。就算鸳鸯告密不对，那也得看是告的什么密。司棋犯的是大罪，有伤风化，她违反的是当时通用的道德准则，奴才丫头们谁要是跟她站在同一阵线，那不等于自己昭告天下：都来瞧啊，我也和司棋一样，不干不净的啦。他们又不傻，现撇清自己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为了这件事，以及一个不大招人喜欢的司棋，联合起来对抗大丫头鸳鸯？
没想到鸳鸯没这么干。她把这事儿瞒下来，一个字儿都没跟别人说。她是这么想的：侯门公府深似海，小姐们住的地方更是要清净洁白。结果猛然间跑出一偷情的来，谁放进来的？怎么放进来的？只此一个，还是还有旁人？除偷人外，有没有失窃？各屋里到处都是金珠宝贝，难道当权者就那么放心，肯轻轻饶过这一个？这一查牵藤扯蔓，不光司棋没好果子吃，整个园子里的丫头仆妇都没好果子吃，推而广之，整个府里的下人都没好果子吃，有罪的自然要定罪，没罪的也要派一个失职，如野火燎原，株连无数，这些都是可能的事。所以，为了整个大家族的和平繁荣稳定，她转身向右走了。
（二）别人肯不肯包庇司棋
这事要是换个人看见，那会怎样？比如王善保家的。虽然司棋是她的外甥女，估计她会偷偷瞒住，但是，她要是看见别人偷情，而不跑去报告，她就不叫王善保家的。这一个老刁奴，就因为平时晴雯没巴结过她，她都找个机会把晴雯给治死了，要是她见了别人偷情，还不驾云一般飞到大太太那儿：唉呀，大太太，我看见园子里，谁谁偷情啦！不定多少人挟着小包袱走人，到二门以外挨板子呢。
要是周瑞家的看见呢？这个老婆子也是老滑头，天天没事东走西串，抓抓乖，卖卖俏，碰见这事，她得飞也似的跑到王夫人那里打小报告：报告！我看见二小姐屋里的司棋怎么怎么地。王夫人是个当家人啊，一听，啊？这还了得！给我查！
要是夏婆子看见呢？或者赵姨娘看见？或者随便哪一个丫头婆子看见？再比如说，袭人撞见，会怎么样？就连她无意中听到宝玉失口叫黛玉〃妹妹，睡里梦里也忘不了你〃，还把她担心得要死要活，生怕宝二爷和林姑娘做出什么不才之事来，泪都吓出来了，想办法曲里拐弯提醒太太叫宝二爷搬出园去。司棋这事儿要是让又忠又痴的袭人看见，就算她不吵吵出来，她得想办法知会王夫人：太太，园子里现在姑娘们多，人大心大，需要严谨些，不然，会乱的啦。王夫人又不傻，一听这话，马上就猜出有人闹鬼，好，把所有上夜的都叫过来，我要训话！
要是平儿看见呢？那更不得了。她就是一个当家的大丫头，就算她眼下不拿司棋怎么样，也会找机会想办法暗暗活动活动凤姐，清检大观园。
（三）鸳鸯是司棋的保护神
所以说，假如鸳鸯是个不肯省事儿的，那司棋碰见她就倒八辈子霉了，她一竿子就能捅到最高层去。没想到鸳鸯偏偏守口如瓶，结果这就成了司棋上辈子行善积德烧高香修来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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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五 老牛要嚼牡丹花（1）
而且，贾母老了，爱犯糊涂，一生气就喜欢一竿子打倒一船人。王夫人、凤姐和大大小小的丫头婆子，从主到奴，无一幸免，个个有罪。所以鸳鸯无形中还当了宝玉等一干年轻主子的庇护伞，当了王夫人和凤姐这些个当家人的恩人，也当了这些不肯安分守己的丫头婆子们的大恩人。
鸳鸯当的是无名英雄，谁也不知道，司棋也不知道。她还提心吊胆，生怕鸳鸯给告密，居然吓出病来了。鸳鸯赶紧过来发毒誓：〃我告诉一个人，立刻现死现报！你只管放心养病，别白糟蹋了小命儿。〃
司棋纳闷：咱俩的交情也没到这个份上，你为什么该抖威风的时候不抖呢？要是我，早抖上了！
你看人家鸳鸯多懂事：〃我又不是管事的人，何苦我坏你的声名，我白去献勤。〃
这才是她不去告密的真正理由。她不是哈巴狗，一定要献勤卖好，踩着别人肩膀往上爬。单凭这一点，她就比生恐天下不乱的那些人强，强得多。
不过，她的地位太尴尬了。她要是一个扫地抹桌的小丫头，那不用说，给多少银子，干多少活儿，别的事百心不操。结果她又不是。站在贾母这个高度往下看，这么一个威风了快一百年的大家族，正一步步走下坡路，主子们一个个没事儿找事，我不服气你，你不服气我，奴才们也一个个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又说主子不好，又说奴才不好，乒乒乓乓地搞内讧。鸳鸯就像个阴阳界里的人物，一脚踏在领导层，一脚踏在民间。什么不好的话都能听到，什么不好的事都能看到，她要是个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那这个家一天也甭想安生。贾母说不定活不了这么大岁数，就被她天天打的小报告给气死了。
多亏了她〃欺上瞒下〃，才能维持堂堂贾府表面的平静与繁荣，这就叫境界。是奴才，又没有奴气，既不看见主子就谄笑，也不看见奴才就趾高气扬。你看世上乱臣贼子，比如和热绱筇嗬盍ⅲ母瞿鼙鹊蒙显а欤烤褪撬酒逅Ｌ厝ǎ页浚退槐龋礁鋈艘彩且桓鲈诘叵拢桓鲈谔焐稀！ �
五 老牛要嚼牡丹花
（一）鸳鸯长得美不美
贾赦为什么拼命要把鸳鸯弄到手？难道她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绝世美女？
她的形象在整本书里只出现过两次，第一次是贾母让她去叫宝玉，她就去了。这时候才出现鸳鸯的第一次形象描写：
〃鸳鸯穿着水红绫子袄儿，青缎子背心，束着白绉绸汗巾儿，脸向那边低着头看针线，脖子上戴着花领子。〃
就是穿什么，戴什么，再就是皮肤好，宝玉摸人家后脖子，〃白腻不在袭人之下〃，长什么样根本没瞧见。
第二次就是邢夫人替她老公去做媒，这下我们可以借着邢夫人的眼细细瞧瞧：
〃穿着半新的藕合色的绫袄，青缎掐牙背心，下面水绿裙子。蜂腰削背，鸭蛋脸面，乌油头发，高高的鼻子，两边腮上微微的几点雀斑。〃
一点看不出惊艳的意思，腰挺细，鸭蛋脸儿，头发挺黑，挺多，高高的鼻子，估计跟希腊人似的，还有几点雀斑。就算是一个美女，也是一个逊点色的美女，姑且称她第二眼美女好了。
（二）贾赦为什么非娶鸳鸯
贾赦这个死老头子，为什么一定要娶鸳鸯？
这个问题很复杂。既可以理解成萝卜白菜，各有各爱，情人眼里出西施，也可以从贾赦跟贾母的关系的角度来解释。要真这样的话，这老小子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一次中秋赏月，一大家子团团围坐，要行令说笑话，贾赦居然讲了一个当娘的把心偏到肋条骨的笑话来给贾母，搞得贾母挺为难：不笑吧，显得忒小气，笑吧，又挺刺心…这不明摆着讽刺我这个当娘的偏心眼？
其实，贾母还真是偏心眼。她把大儿子分出去另过，把荣国府这么大的家业居然交给小儿子去打理，这不是偏心是什么？当然，贾赦这孩子也不招人疼，从小就开始玩女人，玩到这么老了，还天天左收一个右收一个。邢夫人这个大儿媳妇也不招人疼，除了奉承贾赦，保住她大老婆的位子，别的什么才干也没有。什么事一经她的手，准搞贪污。要是这么大个家让她当，她要不把自家的小九九拨得噼里啪啦响，给自己赚个盆满钵满，她也算对不起她这个职位。所以，王夫人当家忙不过来，老太太都不肯叫邢夫人插手，叫孙媳妇过来帮着当家，邢夫人心里要不有气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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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五 老牛要嚼牡丹花（2）
当娘的一偏心，就算给老哥俩结下梁子，大儿子和当娘的之间也有了不顺气儿的地方，邢夫人和凤姐之间也就高兴不起来了。贾赦想不想着把大权抓过来？书里头没写，不过我们可以权当一回小人，就当度一回君子之腹好了：他想抓权，可是又像个苍蝇，绕着鸡蛋飞半天，连条缝儿也找不着。猛一下子想起鸳鸯来了：这孩子是老娘身边最红的人儿，这要把她收了，老太太那边不就好办了？只要鸳鸯没事儿常往她跟前儿跑一跑，请请安啊，说说话啊，议议家长里短啊，吹吹风啊，说说大房的好话啊，说不定啊，这股子偏向老二的风儿就能转过来了。
再者，我们可以再想。贾赦在那院里，还不是自大为王，谁也管不着？哪个丫头好看，好，要了！出去看见哪个大姑娘漂亮，好，要了！结果玩着玩着就玩腻了，想到这边儿打点新鲜的野食儿当零嘴吃。谁是最合适的人选呢？他一个挺有身份的老头子，就算过来请贾母的安，你估计着他能看上谁？贾琏和宝玉屋里倒是漂亮丫头多，可他们是自己的子侄啊，他怎么好意思去要？要不然就是列位姑娘们屋里的大丫头，那也是个个国色天香，出类拔萃的，可是，他一个当大伯的，怎么有脸去要！再说了，他也轻易见不着。只有一个鸳鸯，又是个人尖子，又常传贾母的话，是他常见的，长得也不错，行事做人也挺稳当。好，就是她了。
这大概是他头一次这么英明，要找这么一个好姑娘当姨太太。结果这个老家伙自己不上进，亲娘都看他不上，更何况别人，臊一鼻子灰，该！
（三）说媒
大观园里好风景，绿叶红花彩鸳鸯。丫头们都大了，一脑门子的鸳鸯梦。袭人一边绣着五色鸳鸯的兜肚，一边梦想着将来争荣夸耀；司棋正买通看门的老妈子，信物传情，要再一次相约黄昏；小红的那块帕子惹来无数相思，贾芸想着她，她也想着贾芸；可怜的林妹妹，正听着《牡丹亭》，情思萦逗，看那满天落红成阵……
鸳鸯呢？钟没钟过情，怀没怀过春？谁也不知道鸳鸯怎么筹划自己的未来，也不知道她做没做过和哪个人双宿双栖的梦。不过，就算她做上一千次一万次，梦里也不可能有贾赦这个老东西的踪影。
结果这个老东西偏偏想起自己的账来了，派他老婆来做说客：做姨娘多好啊，又体面，又尊贵呀，半个主子呀，你不干可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