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谈书事 作者:李波-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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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田先生赠我的那册《藏书票香港邀请展票集“97”》,是我“票书”中的珍藏。此书深蓝色布面,精装,封面书名烫银凹印,中英文对照,雅致极了;也是非卖品,只印五百部。郁先生还在书的扉页贴了一枚他给我制作的藏书票,绢印,单色暗红,图中有“后宫佳丽三千册”字样。这句话是我拟订的,本来要他刻“后宫佳丽三千人”,他说既是藏书,“人”还是改成“册”好,我也没反对。他又在票中加了“××藏娇”,我看了大笑,说此事越搞越香艳了,女权主义者肯定反对。他还就此事写过一篇小文呢。
另外几种可说的不多,坊间也常见,其中有《李桦藏书票》、《中国藏书票选》、《苏联藏书票选》、《中国剪纸藏书票》、《中国藏书票史话》、《图说藏书票》等。香港的藏书票画家梅创基先生还签名送过我一本他自己的《纸上宝石》。
值得一说的还有一本香港三联1991年版的《国际藏书票精选》,是我在广州买的。第一次见到时嫌书价太贵,丢下没买。过了半年再去看时,书价竟然涨了一百多,真是见了鬼了。没办法,痛下杀手,“娶”它回家。这本票集印制极其精美,所选藏书票皆是精品,扉页还贴有古元自制藏书票一枚,装帧设计为宁成春。后来知道,这本书曾获亚洲书籍设计金奖,怪不得定价一个劲地乱涨。
我还曾经有过两本线装精印的《中国龙票集》,此书是深圳龙岗区投资印制的,应该还能找到。还在一朋友的办公室里见过一函藏书票集,我觊觎已久,某日终于开口“巧取豪夺”。他答应了,说是哪天去他家拿;他忙得很,所以到今天我还没拿到。
周末早市最累人,既要起得早,还得回得晚。城里人一到周末就像大肠一样扭扭曲曲的,有露头早起锻炼买菜的,也有盘头大睡到十一二点的。这就苦了咱卖菜人,卖菜时间得延长两个小时,菜金收得却一点也不比平时多。
我用脚踏三轮车给几个小饭馆送了菜,回到农贸市场一看,老妈正不紧不慢地卖菜,那一大堆菜估计得卖到12点。我跟她打了个招呼,就拐到一家小吃店,要了油条茶叶蛋豆浆猛吃。吃饱喝足后我蹬三轮车回家,路过农贸路口的旧书店,发现门开着。这就奇怪了,这么早?我跳下车走进去,看见店主小宋正跟一收破烂的老头吵架,老头说小宋你小子把我收的好书也当废纸啊,小宋说你这老头你以为你收的是古董啊。末了老头败下阵来,垂头丧气地走了。小宋一看我在场,不耐烦地说现在不营业,你走走走。我说我就看一看,10分钟就完,再说我哪回少买你的书了。小宋哼了一声,说:“你小子就你那熊样你也看书!”我无名火起,心想你卖的是旧书,我卖的可是新鲜蔬菜,我来买书是看得起你,你居然还看不起我了。我并不跟他争,埋头就翻了起来。
一个星期没来,小宋的破烂窝里还真进了不少好东西。《帝国的回忆》是刚上市不到一年的新书,不知哪个家伙把它当破烂给扔了。《帝国的回忆》一边是本双头鹰文库的《布尔加科夫评传》,也是新书,上回在书店里看到却没买,不想在这里看见了,真占了天大的便宜。这两本书除了封面封底沾了些灰尘外完好无损,书页平整洁净,像是未经人手的新书。我大乐,再也不管小宋的不耐烦了。
小宋是这样给书分类的:外文书籍、中文期刊与杂志、武侠和言情书、其他类。这个其他类其实是旧书店的重心,但小宋不知道那诸多书籍该怎么进一步细分,只好把它们放在一起。我曾建议他按哲学、社会科学、文学、古文、经济学、自然科学分类,但他茫然无知,也懒得动手。
我换了个书架,很快就刨出了一本林贤治先生主编的《读书之旅》。打开一看,有纪德的《从苏联归来》和萨义德的《知识分子论》,另有三四篇左派的文章,有些是以前看过的,如《巨人何以成为巨人》,更多的是未曾看过的,如《思想自由和民主政治》等。我继续大翻,把乱七八糟的书扔了一地,急得小宋直跺脚。我又翻出一大叠《大学活页文库》,一看全是不同的,就全部收入囊中。
我转到外文架。这里的外文书主要是英文书和日文书,偶尔也有德文书和法文书。我对德文书有种天然的好感,一看到满篇der、die、das的书就想买下来,可一想我不懂啊,只好叹一口气。外文书架上很显眼地插着一本宽阔的红皮书,我像与人争夺似的闪电般地夺了下来,翻开一看,竟是本原版You
Can Live Forever in Paradise on
Earth,再翻,第一版竟印500万册。我对基督教一向了无好感,何况这书印数如此之巨,真有点扫兴,但一想好歹是原版,就收了。传教书一旁是本厚册子一样的Invisible
Man,一看就知道是有组织有预谋的盗版。好书,收了。
我转了转,又淘出本《三曹集》,随手一翻,就看到熟悉的词句:“近者奉辞伐罪,旌麾南指,刘琮束手。今治水军八十万众,方与将军会猎于吴。”曹阿瞒好大气魄!又看其下的《遗孙权书》写道:“赤壁之役,值有疾病,孤烧船自退,横使周瑜虚获此名。”我不由地大笑。小宋大怒,说:“你小子疯了?!”
我到另一堆乱糟糟的书堆中又翻出了两本商务印书馆的汉译名著《我的哲学发展》和《回顾》,这才满意。我一清点,有《帝国的回忆》、《三曹集》、《布尔加科夫评传》、《读书之旅》、《我的哲学发展》、《回顾》、五本《大学活页文库》以及两本外文书。我把书交给小宋,他眼里闪过一丝喜悦之光。我冷冷地说:“按斤买。”小宋抬起头,说:“你又不是二道贩子!”我说:“我就是二道贩子!”小宋说:“不行。”我说:“你不要太暴利。刚才那位老大爷的话我听得清楚,人家按斤卖给你,你也得按斤卖给我。”小宋说:“论斤卖我还赚个啥?”我说:“你买进来1斤5角,卖给我1斤1元,毛利100%,怎么不赚?我种菜卖菜有30%毛利就高兴得不行。”小宋犹豫了半天,说:“不行。”我呵呵一笑,说:“你开价吧,可别当古董卖啊!”小宋的锐气已被我消磨一空,开价就高不了了,最后这一大摞书以18元成交。
当我沐着晨风,蹬着三轮车在街上飞奔时,许多悠闲得意的少妇牵着小狗,挽着丈夫的胳膊在散步,大腹便便的中年人靠着小轿车大声地打手机,他们看上去是那么幸福。我微微一笑,像尼采一样遐想:我也幸福,可你们有谁知道?
买书与偷着乐
爱书的人大多有买书的癖好,买书和买菜一样,都想捡着最便宜的价钱买最好的书,于是就有了许多偷着乐的愉快经历。其实要真说起来,这心理也够促狭的,和老太太买黄瓜偷掐了一口或者小孩子买瓜子饶上一把也没什么差别,只不过书乃风雅之物,买黄瓜、瓜子之属上不得台面,买书却往往附了这假正经的外壳,成了乐子,写出来,虽然仍然穷酸气十足,但总应了孔乙己“窃书不是偷”的思路,算是物质崇拜上附着了一点精神崇拜吧。
故而找几个段子出来,心里可以大摇大摆地偷着乐了。
一
近日秋高气爽,上班时候,车上一路听着Reich的《鼓声》,捧一本纪德的书,生活还算惬意。朋友过生日,和他们夫妇二人同去北师大附近的“福莱轩”吃饭,喝薄荷茶,饭前发现铁狮子坟那儿有家5折书店,不知是不是属于北师大的,要改经营别的了。我买了70多块的书,包括好多本《荣宝斋画谱》,其中几本任伯年的我心仪已久。
付款时人家少算了一本任伯年的花鸟画册(标价28)。我知道贪小便宜不好,但实在觉得这是件有情趣的事情。早起,冲咖啡当早餐,把一个快烂的柠檬切下一片,然后坐在窗前读画,发现在阴凉湿润的秋季,读文人画真的是太合时宜了,笔墨的味道如同漂浮在空气之中,画幅的情景切和心意,醉人啊……
讲给朋友听的时候,被当即指出来,说我能把买5折书还占便宜14块、吃烂水果、喝速溶咖啡这些事和诗情画意的情调联系起来,颇有焚琴煮鹤的味道!!我惭愧和脸红之余辩解道,要真是没有小便宜,正经咖啡,完美的柠檬或其他水果,反倒没什么可说的了;恰恰是一种偷来的乐子,持菊赏鳌的窃笑,最得心意。况且读画是件心神纯粹的事情,其余杂陈什物,助兴就够,要是太完美,反而散了心思,没了乐子。朋友最后赠我一句话,说是和我的心理反应是一致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少不如露,露不如透,透不如透不出来。”
二
以前常逛旧书摊,只要看见,都抱着能撞着大元宝的心理奔过去,从穷算计的角度讲,买旧书摊上的书一般都比买中国书店里的旧书划算,因为一般书贩子们没中国书店那帮子书虫精明。他们就是拿到好书,一般也按厚薄定价,而且还能跟他们还价,中间有不少乐子。当然不是所有都还的,那年在中关村一书摊前的一堆烂货里见到精装原版的《土生子》(理查德·赖特著),而且还很新。人家开口只要5块,我又没别的书可要,自然不好意思还价了。
旧书摊当然也有弊病,这帮小商人如果遇到有残缺的书喜欢做手脚。有次就上了当,自己有《卢卡契文学论集》第二册,久寻不见第一册,偶然在北大小东门的旧书摊上见到了,自己急猴猴的劲儿没掩饰住,被人索要了7块!当时看着没毛病,回家一翻,原来这本从图书馆淘汰下的书已经被人前前后后偷裁去了好几十页!而书贩子怕买书的识破,又拿胶水精心把裁过的地方沾上了,如果不对页码,一般扫过去根本看不出是残书!我回到家把书贩子上辈子祖宗都诅咒了一番,心理也没平衡多少——被人裁去的书页自然是最重要的段落,要之何用?可怜我那时尚未工作,7元虽非巨款,也可以在学校吃盘鱼香肉丝呢。
三
所谓有失必有得,祸兮福之倚,人算怎么也不如天算。
某年秋,从风入松出来,到马路对面乘车回家,车站落落几个小书摊,习惯性地走上前翻检,眼前闪过一本《艾特马托夫小说集》。自打偶然花很少的价钱,在书店几乎要处理的书籍中买了并读了他的《断头台》,对这位吉尔吉斯族作家的景仰就如滔滔江水……原来在前苏联他也是大名鼎鼎,很早就成名,而且如《花狗崖》、《一日长于百年》等作品很早就已经译介到中国来了。
但看着这本小说集,忽然觉得奇怪,自己一年多前明明也在旧书摊上买了本《艾特马托夫小说集》,一样的小32开,一样的外国文学版,一样的封面,怎么却比这本厚很多呢?再仔细一看,这本书的书脊上,在书名后面还有一个“下”字,而且背后的定价只有05元。显然这只是一套书里的一本,否则价格不会那么便宜。于是恍然,赶快掏5毛钱拿回家。
回家马上找出先前那本,果然,在书脊上,该打上“上”字的地方有一个像是不经意磨残的一小块!自作聪明的书贩子,他觉得这种小便宜赚了谁也不知道,偏偏误打误撞地俺居然把一套书给凑齐了,而且居然只用了5毛钱!!得意得我赶紧拿笔在下册扉页上记下买书经过,回过头看看记在上册的购买时间:这两兄弟到我家的时间差是一年零两个月。
四
北京席殊书屋要拆迁,广告天下,即日起每日降价一折,到最后一天全部2折,而且通宵销售。众皆哗然。
5折那天,下了班去逛,天已摸黑,书屋里灯火通明,人虽然是满满的,然而书还有不少,所以随意而翻,翻而复放下,这才5折,着什么急,看书架上满当当的架势,而且很有些好书,人的心态也颇稳定,回去跟大家说:“还多着呢,别着急,2折时候再来吧。”
3天后。
“喂!××吗?我跟你说啊,我刚从席殊回来,别去了。哥们在那里花了3个小时,第一个小时排队进门,中间一个小时排队上楼,半个小时排队付款,有点当年困难年代买带鱼的意思,另外半个小时蒸桑拿来着……书?书皮都快抢没了,书比人都少,而且早先放在那儿的,现在就剩下那些没人要的了……我觉得到那儿去的人一个个都跟国民党大员接收逆产似的……是是是,是我说的,那我也不知道啊,我打车的钱都不够赚回来的。主要是千算计万算计,忘了这两天是周末……”
问3小时所得者何?《伯恩斯坦传》、《卖糖书话》等,甚为寥寥。当然,还有一身臭汗,两条僵腿,拖着回家了。
五
也许自己真变出息了?居然好久没有到中国书店逛旧书的欲望了,最近偶然去看了看,发觉自己果然比从前看得开多了,许多可买可不买的书,现在终于舍得不买了,而且好多从前见到了必买的书,仔细掂量一下价格和品相,再想想自己是否真的需要看,结果就放下了。比如一直感兴趣的《再生缘》,价格30元,挺破的,翻了翻,好密的字,觉得自己几年内不会再翻,就放了。
可是!!!还是有让人心疼的那种事情。
在我前面不过一米的一位同志,生生地在我眼皮下拿走了一本崭新崭新的瑞典导演英格玛·伯格曼的电影剧本集《冬日之光》!!我手就慢了一拍!!我的伯格曼啊!!也才7块钱啊!我强作笑颜地问人家要来看了看,还假模假式地问人家是不是特喜欢伯格曼,人家当然说是!我说,哦,您挑了本好书,我有和这本配套的《夏夜的微笑》,但找《冬日之光》好几年了。他“嗯”了一声,接着翻了翻书,没有答话。
搁早年俺眼睛早冒火了,但终于凭借多年炼就的“涵养”工夫,加上对“拥书”与“用书”的全新体认,还是装作大度的样子拍拍屁股走了。我觉得我真是又上了一层境界了。
六
东西便宜一向是招致流通通畅的重要条件之一。买书和买别的东西一样,有便宜货,哪怕是鸡肋,也就有了市场——没出息如我者,经常看见便宜书便抱回家,像抱了宝贝,然后也不管家里还有没有地方,也不管这书在多少年后才会再捧在手里翻翻。后来多亏我认识了非便宜书不买的SIEG,心理承受能力才稍微强了一些。
第一次见到SIEG,他背了一个大包,里面装满了他买的便宜书。我讨好地向他介绍北京著名的书店如三联韬奋、国林风、万圣……他横横地说,太贵,我就找降价书买。他背的那种双肩背包,平时背上就像是乌龟覆着壳,那天SIEG的壳比较夸张,看起来像是生了大大的肿瘤。
不过话说回来,得便宜就赚确实是买书时候一大主导心理。今天下班,很偶然转到一个小书报亭——偶然的意思就是,我工作那么多年常常经过那地方,今天是第一次踱过去瞅一瞅。哈!上面写的什么?所有图书5元一本!抱着看烂白菜的心理扫了那么一眼,居然就让我看见《顾准日记》,于是才稳下步子来细细看了看。
不错不错,里面烂书虽多,然而还是有些可以摆上书柜的,比如《顾准日记》、《顾准寻思录》、《丁方文集》、《耶稣传》(John Dominic
Crossan著)、《放宽历史的视界》(黄仁宇著)和《张竞生文集》(上、下)。
说说最后那两本。张竞生是中国研究性学第一人,在哲学、社会学等方面著述甚丰。在那书摊上我居然又发现一套上下册的《性教父》,副题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