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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石门呓语-尤凤伟-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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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柱哥去赶集,我说咱一道,我买了东西你拿着。柱哥就拿眼看着我公爹,我公
爹不说话就是应允了。公爹应允了柱哥就带我去赶集。虽是伙计和东家少奶奶,还
是男女有别。柱哥很知理,从不和我并肩走,他在前,我跟着。我知道这时候原也
同我们一道行。他寻了机会就会附上柱哥身。看样要做成很不容易,我等着,只要
见前面的柱哥身子一晃悠,脚步一趔趄,我就明白原成了。他已占了柱哥身,他们
合成了新柱哥。这时候新柱哥就转过身等着我,眼光亮亮地看着我,这眼光叫我心
里颤。我快活,也心酸,泪在眼窝里打转转。新柱哥膀靠膀和我向前走。路上人很
多,他和我啥也不能做,他就用嘴做。说他想要我,想得心口疼。说世人都说天堂
好,可怎比人间儿女情?他说他爱我也恨我,恨的是没让他活时做成那桩事,才叫
他的鬼魂没归宿。我说原你无理,强求人。他说无理就是有理,有理就是混帐。世
间的多少事理都反着,黑白颠倒,是非不明,杀人的说杀得有道,抢人的说抢得正
当,有情人做不了夫妻,无情的百年断守,恩恩怨怨,怨怨恩恩,无尽无了,无了
无尽。所以才有那么多人看破红尘,投井上吊,抹脖子喝药,是智也是愚,是明也
是暗。岂不知命归九泉同样也不消停,鬼也分穷富,鬼也有高低。世间人杀人,阴
间鬼杀鬼。不一样的是人杀人见血,鬼杀鬼不见血。我说原你牢骚多,你不能叫人
随你意。你死了,该心安。他说我不能。我说原我明白,我欠你。就这么和原说这
说那,不知不觉就到原支撑不住的时候了。他急匆匆对我说一句珠我不行了,我走
了。只要看见新柱哥又正正经经大步向前奔走时,我就明白鬼去了,人回了,原的
魂灵又无依无靠在天底下游荡。除了赶集,我也不放过和柱哥在一起的机会,只是
得做的自然,不能叫公爹疑心。但这种机会总是不多,柱哥在院里忙这忙那,公爹
多在眼前,要么看着柱哥做活,要么帮帮手。如果哪天公爹出门,只我和柱哥留在
家里,这便是天赐良机,原的胆子就大了,他占柱哥后,就把我往屋里领……

    他弄你?

    他这么想,可不行。在平常,只说说话,原能在柱哥身上呆上半个多时辰,可
真的要做那种事了,原就支撑不住了,他说是柱哥的魂灵眼气他,拉他,抓他,赶
他,不让他占我的身。原恼极了,可也没办法,只好作罢。他说他得好好练一番
功,真练到他的魂灵能战胜柱哥为止。我不知道原说的功指什么,也不知道他在哪
儿练。我只知道他不像先前那样老在我身边,有时我叫他,他不应,他远去了.要
过年了,我男人从城里回家了。柱哥虽是本村人,可他是光棍一条,在哪过年都一
样。公爹留他,我男人留他,还有我,他就留下在我家过年。我男人带回一些布
匹,我说柱哥辛苦一年,给他缝身衣裳吧。而我想的是原。我觉得原走时不仅鞋不
合脚,那身衣裳也差池,鞋换了,衣裳还是那一身,我不给他换还有谁呢?那天试
新衣柱哥很喜欢,舍不得脱。他去河边挑水,我赶紧跟着到河边洗衣裳。趁他一瓢
一瓢往桶里舀水,我在心、里呼唤着原。原你在哪儿呢?回来吧,快过年了,别在
外面游荡了,功也不是一天两天能练出来的。天这么冷,人受不了,你同样受不了
啊,知道吗,我给你做了新衣,你回来穿着看看……没有动静,我把这些话从头又
说一遍,这时,我看见在河里舀水的柱哥住下手,站起身,一步一步朝我走来。我
差点叫出声来,哦,原终是回来了,那亮亮的眼光只能是原的。穿新衣的新柱哥走
到我跟前,我听见了呼呼的喘气声,像跑了很远很远的路。我说原你刚从外面回来
么?他说是,听见你唤我就急忙赶回来了。我说你在老远的地方能听见我的话么?
他说能。我说原你喜欢我给你做的这身衣裳吗?他说真喜欢。我说原我男人回来
了。我不知道我为啥要跟他说这个。新柱哥的身抖了一下,两眼一闪一闪,像冒出
了火星。我惊讶了,说原你是咋啦?你怕他?他说有了。我说有了啥?他说你想
想,借你男人不比借你柱哥更便当?我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原真是鬼啊,亏他想
得出来。和自己的男人在一块,干啥不便当啊?用不着担惊受怕,用不着偷鸡摸
狗。我说原能行吗?他说行,一准行。我说你能战过他么?他说我练了功。说完这
话他显得极兴奋,张开两臂就要抱我,我慌忙躲闪。我说原不行,那边有人往这里
看。他住了手,气呼呼地道:人、人,人最讨厌的毛病就是爱管别人的事!看着新
柱哥那一反常态的模样我心里直好笑,我说原你的脾气一点都没改,做了鬼魂也不
改。新柱哥的脸色平和些了,他说珠好歹都看今天黑下。我说今天黑下么?他说不
能再拖了,我差不多游荡了快两年。我说给你留门子么?他说用不着,啥也挡不住
我通行。我说原你要小心啊,他说我知道。他又说珠今天黑下咱成亲,心里美。

    狗日的采花鬼。

    别嘴毒。

    他战过了你男人?

    没。

    功夫没练到家?

    门神太凶。

    哪来的门神?

    我男人请的,要过年了,贴在门上驱鬼邪,不料想就将原挡在大街上。

    你男人真行。

    想想原真的够可怜,我有心帮他,可就是帮不成。大年夜全家吃年夜饭,我吃
不下去,想着原。我知道他还在大街上转悠。叫爆竹撵得四下逃。这一想,心里又
是酸酸的,人过年,鬼也该过年,可原孤孤单单没人管。我忍不住走到院子,望着
院外面轻轻唤:原你在哪儿呀,看得见我么?哗啦哗啦——我一怔,只见院墙外面
那棵槐树像突然招了风,我心里一疑,问一声是原么?哗啦哗啦——啊,我立时心
明,那是原,他在槐树上。他在树上等我么?还是躲爆竹?槐是木中鬼,它护着
原。等树静了,我又说原你也想过年是吗?树又哗啦哗啦响。我流下了泪。我心想
这样不是能和原对话了吗?天老爷。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只知道去河套望沙滩。
我想再试试,说原你已经把我忘了是吧?树无声;我说原你不再要我帮忙了是吧?
树依然无声。我说原你别恼,刚才是我试你哩,你还想我还要我帮你过阴阳河是
么?槐树梢又哗哗地摇晃,长久不止。我的心直疼。又一阵泪水涌出眼眶,我说原
我帮你,我愿意帮你。你知道咱俩是有情无缘,终归是我欠你哩……

    过了年,揭下山门神,我男人也走了。原先前的想法不行了。我俩都清楚还得
借助于柱哥。为能和原好好合计一下,那集日我又拉柱哥一起去了。半路上原又让
柱哥变成新柱哥,我说原你练了功,这遭不会有问题了。原说应是能行了,可也很
难说,人心不测呀。看你柱哥老实厚道,与人无争,这仅是皮肉、躯壳而已。魂灵
和别人没什么两样。无论是人是鬼,虽说善恶不同,可欲望一样,自私、好钱财、
好女色,你柱哥也跳不到圈外去。我说原你咋死了以后倒明白许多事呢?原说只因
我在那边天天和鬼打交道,见得多,见多识广。我听了心里不是滋未儿,心想等人
死了再明白不是太晚了么?人应该在活着的时候就心明如镜才好。这话我没说出
口,我怕伤了原的心。我说原你说昨样才好哩?原想想说我能战过你柱哥,可你得
告诉我酒色财气他最好哪一桩。知道这个我就有办法对付他。我说柱哥烟酒不沾,
饭食不计较孬好,也不近女人。真说不出他到底好些个啥。原说你再想想,人生一
世,哪有啥都不上心的事体?别说人,连猪狗都知道饿了争食,饱了找个地场晒日
头,发情了去找伴儿。我说柱哥就一桩叫人心里疼,挣了工钱舍不得花,攒着,黑
下常听见他在伙计屋哗啦哗啦数钱。原松了口气说那是好财了,我只怕他好色。行
了,这遭行了,好财的人眼底子浅,容易对付。这时候已经看见集镇的高房子了,
也听得见闹闹嚷嚷的集市声。原说珠我快支撑不住了,你柱哥果然爱财如命,见快
到集市就暴躁得很,抓我拉我,非把我赶走不可。大概他是怕我花他口袋里的钱
呢。我说原那你就有话快说。原说珠你记准了,到集市上买烧纸,越多越好,回家
打上纸钱,也越多越好,备着。等哪天你公爹出门去了,咱就成亲。我听得不甚明
白,却记下了,也照他说的做了。那天下晌我打纸钱直打到黑天,累得膀子都疼。

    再就是等公爹出门这天了。平常公爹很少出门,冬天更这样。直到出了正月,
杨村我男人大姑家表弟成亲,请我公爹去喝喜酒,公爹就牵着驮贺礼的骡子去了。
这样,表弟的好日也成了原和我的好日。柱哥在院里收拾农具,因很快就要耕地播
种了。看见他我的心陡地发慌,卜卜直跳。我说柱哥今日是我姥爷的周年,我不能
去上坟,你帮我把纸扛到村口,在那里烧。柱哥当伙计久了,知道该怎么照东家的
吩咐做,他将两大捆烧纸扛在村头路口。我说柱哥你烧吧,他就烧,蹲在地上。火
很旺,映得他的脸又红又亮,真英俊。我心里道这便是原与我交欢的替身了,也确
有几分让人喜爱。原这时候就在附近,虽然我看不见他,可心里清楚。原正看着我
和柱哥,等候时机的到来。柱哥做啥事都非常认真,烧纸也一样。他一边往火上添
纸,一边用木棍拨拉,纸烧得好,竟见不到烟。烧完了,柱哥从地上站起,我又看
见他的身子冷丁一晃,晃过后便立刻转向我,啊,原,我认出了,是原!不,是原
的魂柱哥的体合起来的新柱哥。新柱哥从来没像这次这样有精神,像新郎官,两眼
亮亮闪闪。他看看四周没人,抓了我一下手,说珠咱走。我说行吗?他说咋不行?
我说柱哥呢?他说你真没说错你柱哥,见钱眼开,正四下颠着捡钱呢。我说你看得
见?他说看得见。他用手向前一指,说他就跪在那儿往怀里划拉钱。我叹口气说原
咱走吧,我俩就往村里走。他在前,我跟着。快到我家门口了时,我又转身往村口
看,我不知道为啥总还疑疑惑惑,说原你看柱哥跟上来了么?他说没有,还在那儿
头不抬眼不睁地拣洋捞呢,那些钱足够他拣半天。我又叹口气,心想人和鬼犯事终
是鬼占先。

    进了屋?

    进了屋。

    再往后?

    说完了。

    没说完。进屋以后又咋样?

    七爷猜得到。

    你不知道七爷我自小练的童子功?

    说完了。

    你这女人忒是歪,说话有头没尾,到了紧要处就闭口,叫人心里烦!

    我想喝酒。

    酒有的是,别喝醉。

    醉了好,醉遮丑。

    往下说,柱哥进了你屋里……

    是新柱哥。

    死鬼原。

    新柱哥。

    随你说,反正是个怪路种。

    我说原你鬼谋人事真不易,吃苦遭罪两年多了,今日总算称心愿,你……做
吧,由着你。

    他动了手?

    他哭了,眼泪哗哗往下淌。我说原你伤心?他说我欢喜。我叹了口气,脱鞋上
了炕;躺在了被窝上,我说原我睁着眼看见的是柱哥,闭了眼看见的才是你,就闭
了,这样好。你快点做,柱哥捡足了钱回来又要赶你走。他说珠我先跪下给你叩个
头。我说这为啥?他说你也知我也知。我说原你不知,上了炕哪个男人不下跪不叩
头……

    奶奶的,女人比男人长一辈?

    我闭了眼,原就做。他手笨,哪儿都笨,腰带解了好半天。上了身,更乱了
套,是雏儿,眼望大山不识径。我说原你别慌,他应着。我说原你悠着来,他应
着。那声儿像要哭。我说原你忘了?忘了那片大河套?你走后我常到那儿,去想
你,去唱曲。我的嗓子好,曲儿也好听。我想唱给你听,可那时你不在。这遭我给
你唱,你听吧,一边听一边做。我就唱:

    小女子,进灯棚,
    丁字步,站街中。
    杨柳腰,把身挺,
    素白小扇遮面容。
    上有灯,灯万盏,
    下有灯,万盏红。
    正月十五耍龙灯,
    二龙戏珠满天红。
    十五灯,越过去,
    接着观观姻缘灯。
    比目鱼儿对对行,
    蝴蝶双双舞花丛。
    天上飞的比翼鸟,
    对对鸳鸯游水中。
    乐哈哈的老头灯,
    笑嘻嘻的老婆灯。
    摆啊摆啊的相公灯,
    扭啊扭啊的闺女灯。
    十八的大姐门前站,
    手里拿着个绣鞋灯。
    东庄有个俊相公,
    西庄有个女花蓉。
    年貌相当定姻缘,
    男婚女嫁把亲成。
    成亲就是小登科,
    旗罗伞扇高低行。
    坐花轿,把亲迎,
    笙管笛子唢呐真好听。
    新郎官,帽插宫花身披红,
    新娘子,凤冠霞帔耀眼明。
    拜天地,拜祖宗,
    洞房花烛乐融融。
    宽衣解带上了炕,
    猫儿狗儿乱扑腾。
    一床被子两人差,
    你也蹬,我也蹬,一蹬蹬个大窟窿。
    ……

    你唱得真好听,赛戏子。

    原也这么说。

    狗日的他好福气,听着曲儿弄女人。

    是成亲。

    是苟且。

    是成亲。

    成亲苟且没两样。他行了?

    他做了。

    你教他?

    不用教。鸡猫狗鸭都做得欢。

    狗日的,到底叫他得逞了,欺负了你,也欺负了你柱哥。

    他是没办法。

    你恋他?

    他走啦。

    他又回来缠过你?

    没有。他是君子,说话算数,一走不回头。

    去哪儿?

    踏着水皮过了阴阳河。

    投胎了?

    嗯,投在本县一户财主人家当少爷。

    你知道?

    原的事样样我知道。

    奶奶的,不公道,弄了女人当少爷。

    说完了。

    奶奶的。练童子功倒练出一身罪!

    说完了。

    奶奶的!

    天色已晚,小崽进后帐点起松明子。这是山寨使不尽的烛火,照着此时已无言
的七爷和女人。整整一个白日,他们不知说了多少话,不知喝了多少酒,俱醉意朦
胧。七爷从未和一个女人在一个屋顶下呆这么久。此时他抬眼看看女人,见女人又
变得像早晨时那么痴痴呆呆,这时他冷丁想起自己的来意:劝她离开二爷回家。可
再细细想想,似已没什么好说。女人的古怪故事弄得他晕头转向,像在心里塞了一
团麻,乱糟糟。他像一头迷途的狼……

    他终是要走,议事厅新的夜宴就要开始,众兄弟正等着他坐上首席,然后一边
饮酒一边打着哈哈。这是山寨无尽无了的娱乐,也是七爷唯一的快活。他站起身,
对女人道:“你可有话要说?”女人闻声抬起头,盯着七爷道:“我男人饿了整整
一天,我要去地牢给他送饭,请七爷应允。”七爷盯着女人良久,哼了一声,拨腿
而去。女人迸出哭声道:“你不如原,他是君子,你不是,你不是……”

    女人又哭,哭得极伤心。

    没过多久,小崽提来一个红漆食盒,还有一壶酒。女人止住哭,诧异地看着,
只见小崽掀开食盒顶盖,用筷子将各样的菜肴夹点放进口中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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