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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2006[1].07-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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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孩子怎么办?不要爸爸就不能要这个孩子,那就不要,如果不要孩子,就不用有爸爸了。对,有孩子,以后总会找到爸爸的。不对,有了爸爸,以后总能有孩子。咦,到底是怎么回事?”韩笑言偏着头,想不通自己的问题。 
  这时候钟可鸣的手机响了一声,她一看,是陶丛约她明天见,要好好谈谈。她丢下手机,对着韩笑言嚷嚷:“好好谈谈,谈什么?谈个屁啊!你说,你们到底分不分手?” 
  韩笑言无辜地说:“他说要和我分手?他没说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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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说,你不会说吗?”钟可鸣伸手过来,抓起韩笑言的前襟,几乎要隔着桌子把她整个人抓过去,但是到底没有力气,拎到一半只好放下来,胡乱地摇着她,像要把她摇散架:“你说!你说!分手,马上分手!” 
  “分手就分手!这种男人,也没什么好。连一句痛快话都说不出来,我都看不起他!”韩笑言好像得到了鼓励,转移了方向。 
  “说好了?你和他分手,然后我再和他离婚,叫他鸡飞蛋打!这种人,就应该这个下场。” 
  “你?和他离婚?你和他什么时候结的婚?” 
  “你在说什么?我们都结婚八年了,你不要假装不知道!” 
  “不可能!他说过,像你这种女人最不能娶,杀,杀了他也不娶。” 
  “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连钟可鸣自己都没有想到,这句话话音刚落,一个闪电般的耳光就落在了韩笑言的脸上。 
  韩笑言捂着震得发麻的脸,口齿不清地说:“我没说错嘛,沙乐群,怎么会,和你结婚?” 
  “什么沙乐群?我在说陶丛,陶丛!那个千刀万剐的,良心叫狗吃了,伤我的心,丢我的脸,让我以后怎么办啊?” 
  韩笑言的脸现在开始火烧火燎地疼,事实上已经红肿了起来。疼痛好像让她清醒了一点,说话也连贯了:“你不知道以后怎么办,现在干吗先打我呢?” 
  那天晚上,两个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家。但是要命的是,偏偏记得回家之前的事情,那些话,对方说的,自己说的,都记得八九不离十。 
  两个距离太近的女人,终于互相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就像手里握着一个冒烟的炸弹,正在嘶嘶作响,随时可以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或者同归于尽。 
  钟可鸣正在思考对策,没想到马上就不需要了。一个星期之后,韩笑言辞职了。而且据说没有找到下一个单位,想回家休息一阵子。钟可鸣心中冷笑:是准备生孩子,回去安心保胎了吧。 
  可是后来一直没有听到她结婚生子的消息,就想:还是没有搞定男朋友,只好不生了。想到自己好歹已经完成了这个历史使命,还是暗暗有点优越。不管怎么样,孩子总是她的,孩子总在一天天长大。那些和陶丛、和孩子一起度过的时间,是任何人都插不进来而夺不去的。 
  她永远不会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其实韩笑言并没有怀孕,反常的生理不过是精神压力造成的。就在韩笑言终于鼓足勇气到医院检查,看到检查结果是阴性之后,当天晚上,差点弄出人命的红色潮汐就汹涌而至,让她几乎无法走路。沙乐群非常小心地照顾她,弄得好像她真的是孕妇似的,甚至已经在坐月子了。事后沙乐群第一次提出结婚,韩笑言懒懒地笑着,没有回答。 
  钟可鸣终于攒足了力气高调出击,提出和陶丛离婚。但是陶丛不同意,他说那个女孩子已经消失,他要将家庭完整地维护下去,而且搬出父母、岳父母来求情,钟可鸣不为所动,最后,陶丛搬出了女儿,看着才五岁多、嫩豌豆一样的女儿,钟可鸣心软了,只好暂时偃旗息鼓。他们似乎又回到以前的生活。但是有一点什么和以前不一样了,钟可鸣的眼睛开始重新看得见其他男人了,她很快发现:男人和男人不一样,男人和男人对自己的态度也不一样。哼,如果再遇上好的,我也不放过。到时候,看谁笑谁哭。为了似远似近的这一天,钟可鸣把保养自己当成了最重要的功课,一天也不松懈。 
  收心回来,工作上重新顺风顺水。有时候,当她的目光落到韩笑言空着的座位上,她的脸会掠过一阵轻微的痉挛:现在,她再也找不到人陪她一起喝醉了。 
  临死之前,可以叫人把韩笑言请来,让她打还自己一个耳光,钟可鸣想。 
  但在那一天之前,钟可鸣绝对不想再看见她。 
  '作者简介'潘向黎,1966年生于福建泉州。1991年研究生毕业,获文学硕士学位。曾任文学杂志编辑,其间赴日留学两年,著有小说集《无梦相随》、《十年杯》、《轻触微温》、《我爱小丸子》,散文集《纯真年代》、《局部有时有完美》、《红羽白尘》、《独立花吹雪》、《相信爱的年纪》等。曾获上海文学优秀作品奖、青年文学创作奖等奖项,作品登上2002年、2003年、2004年的中国小说排行榜、当代中国文学最新作品排行榜(2004年)。现居上海,为某报社编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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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子
陈昌平 


  已经深夜了,走廊里不时传来几声吼叫和男生才有的粗重的哭声。宿舍里早就乱成一团,满地都是遗弃的破旧衣物和纸屑。日光灯发出嗡嗡的声响,灯管的两头已经乌黑了,灯光也不时地暗一下亮一下的。天棚上垂下来两道波浪状的鲜艳纸条,一道红色的,一道绿色的。 这是分手前的最后一个夜晚。 先是二舍315室,后是五舍423室,现在是五舍218室,四年了,我们始终住在一个寝室。上课下课,吃饭自习,跑步踢球,我们大都在一起。不知什么时候,我们还有了一个绰号,叫“四人帮”。 
  我们出身不同,家境不同,血型也是一个A一个B一个AB一个O的,能成为要好的朋友,确实有些解释不清的原因。当然了,也不是没有矛盾,因为冬天在暖气上烤鞋垫,老二跟老三就红过脸儿。老大也脱岗好长一段时间,原因是跟生物系的老乡处了对象。“四人帮”少了一个人,成了三家村了,当然了,三家村也没维持多长时间,老大跟对象分手了,于是老大同学带着更大的热情回到了革命队伍。 
  四个人来自不同的城市,可以预计的分配方向也不尽相同。于是,四年的友情就像百米冲刺一样,在毕业前夕达到了高潮。四年级下学期开始,差不多每个星期六——那时候还没有大礼拜呢,我们都要出去改善生活。不是严格的AA制,但每个人都掏钱,而且是每个人都尽可能多地掏钱。那时候工资低,物价更低,十块钱是最大的币值。一人掏两块钱,就有一顿丰盛实惠的酒菜。啤酒两毛钱一碗,从带着蓝边儿的白瓷桶里倒出来,黄澄澄地摆满—桌子,泛着喜滋滋的香气……印象深刻。 
  明天,就要分别了,喝过了,哭过了,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 
  有蚊子在乱飞,发出细密的声响。我们像往常一样把灯闭上,把门窗打开。月光照进来,像铺了一张明晃晃的席子,很亮。外面的蛹蛐依旧在不知疲倦地弹唱,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时刻,让人难眠……一种黏稠的伤感在我们之间缓慢地流动。 
  窗外没有风景,没有一棵树,甚至没有多少草,从搬到这间宿舍,我们就知道。窗户的下面是大片的空地,空地的那面便是一面大墙。大墙是由不规则的青石砌成的,白天灰蒙蒙;晚上黑黢敷,冬天太阳低的时候,还有点挡光。不知道它是什么墙,可能是工厂的仓库,也可能是一面挡土墙。 
  窗台上有四个啤酒瓶子,两个竖的,两个横的。不知谁最先提出的,把瓶子扔啦。几个人心情都挺压抑的,对这个提议都积极响应。马上就有人补充,我们—起扔,扔大墙上去。于是我们四个站到窗口,每人抓过一个瓶子,握着瓶颈。这时候我们都发现,窗户跟大墙的距离非常好,怎么说呢,如果是你也站在这个位置上,碰巧手里也有个瓶子什么的,那么你一定也会加入到我们的行列里来。这跟伤感压抑什么的没关系。 
  我们冲着大墙,扯着嗓子,奋力并齐声地喊了起来:一——二——三——四!随着最后的喊声,四个瓶子嗖嗖地射出了窗口。片刻,对面的墙上便传来咣咣咣的声响。这声音在嬚热的夏夜显得干脆清凉,还有点振奋人心。我们的脸上闪现出恶作剧成功的喜说。 
  我们的行动还带动了其他宿舍的同学呢。过了一会儿,楼上或是旁边的窗口连续传来叫好的声音,并且遥相呼应地有了几声摔响,其间有一个声音特别大,一听就是暖水瓶摔裂的声音——闷响。 
  就在这时候,我们几个人突然怔住了。我们几乎同时觉得不对劲儿了。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呢?一时又说不出来。屋子里静悄悄的,静得窒息,有点热。 
  四个瓶子,怎么出了三个声音?!黑暗中,有人怯怯地问。 
  确实是三声,清清楚楚的三声。怎么会是三声呢?!这不见鬼啦!老大或者老二嘀咕道。是不是有谁没有扔出去啊?是不是反方向扔出去了?是不是挂在什么地方了?是不是有一个瓶子没碎啊?我们开始七嘴八舌地猜想,打开灯,满屋子寻找,甚至连床底下都扒拉了一遍,还有人拿着手电筒下楼,跑到大墙那边儿寻找有没有没碎的瓶子。 
  当我们重新坐到屋子里的时候,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是不是两个瓶子在空中相撞然后同时落地了?是不是两个瓶子在耳朵不能分辨的同一时间里砸在墙上?我们都是从考场拼杀出来的好学生,数学的概率和文学的想象都能够证明我们的猜想。 
  最后,老大摸了个墨水瓶子,一扬手,啪地扔到窗户外面,说,好啦,现在齐啦! 
  刚毕业那会儿。我们的通信还比较频繁,谈谈工作,谈谈领导,也回忆回忆或发发牢骚,有时候,还议论议论时政,交流点小道消息什么的。慢慢的,通信就稀疏了。.毕竟,我们那么年轻,生活在我们面前展开了更广阔更诱人的前景。 
  但是,生活很快就跟我们摊牌了,社会钓诡谲、机关的复杂和工作的无奈都横亘在我们面前。这时候,我们的通信就基本中断了。偶尔,背着领导,用办公室的电话要个长途,联系联系,语气里电尽是牢骚与无奈,那感觉就是船沉后抱着十个太板子在无边的大海里漂泊。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我们几个人脚前脚后地结了婚,又脚前脚后地有了孩子,这时候,况家都陆陆续续装上了电话,逢年过节的,彼此都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很快,毕业十年了,我们的关系重新热乎起来了。其实就聚会来讲并不成功,至少在我看来如此——老大、老二和老巨都没去。老大没来,因为领导新上任,他要随领导下基层。老二没来,因为跟老婆离婚,聚会那天正好开庭。老三没来,因为假期有函授,自己又是教研室的负责人。虽然聚会不圆满,但是联系、组织、请假和事后讲述的过程,却又一次拉近了我们的距离。 
  这时候我们开始互相发送短信了。搞笑的、幽默的、黄色的、半黄不黄的……谁有好段子,总不忘与大家一道分享。现在想起来,是日渐浓厚的怀旧情绪和风起云涌的手机短信把我们重新联系在一起了。有时候,为一点小事儿,也会彼此打个电话。大到纽约世贸大楼被炸、SARS预防方法和孩子的语文能力怎么迅速提高,小到皮鞋的美码和欧码有什么不同、萝卜牛腩煲的萝卜去不去皮和甲鱼的血能不能喝什么的。这时候,为了四个人没有团聚,我已经有点耿耿于怀,老实说,我至少做过五六次梦,梦见我们排队买饭、上课自习,还有,喝两毛钱一碗的啤酒……只是这种梦有点娘娘腔,不好意思开口,但我内心知道,同学的友情是我生命的一部分,而且是值得珍惜的一部分。 
  四个人没团聚,但个别见面还是有的。前几年,老二跟老三在纽约自由女神像下面竟然相遇,互相捶打几下,连喝杯咖啡的时间都没有。去年,我去上海出差,下午到外滩闲逛,看到一群穿着藏蓝色西装的人伫立江边,其中一个胖子极像老大。我拿不准,就拨通了他的手机,这时,我看到胖子拿起了手机……晚上,我跟老大在乍浦路一家饭店吃饭,刚喝了一杯,就给老二和老三打电话,这时老二正在饭局上喝着,老三在家里吃饭。老大问老三家里有没有啤酒。老三说有。老大说你现在就倒上一杯。于是,我们三地四人,在手机的串联下遥远地干了一杯。这时,我对老大说,大哥,你召集一下吧,咱们该见个面啦。 
  老大吮吮嘴唇,对着手机说,我来安排! 
  老大说话的时候是夏天,我们聚会的时候是秋天。聚会的地点当然是母校所在的城市,似乎只有这样才原汁原味。 
  我们是在一家饭店里见的面。饭店门面不大,但里面装潢却很考究。门口鱼缸里的龙虾鲍鱼什么的,已经表明了饭店的档次。我们来到了一个大包间。一进门,墙上赫然挂着一面横幅,红地黄字:挥手二十年。 
  不用说,这是老大安排的。他在北京开会,让司机先来一步安排饭局,自己则从北京直接飞过来,下飞机后打着出租车来到饭店。 
  再一次见面,大家兴奋得有一种买一赠一或者赠二的感觉。开始还有点秩序——老大致辞老二讲话老三发言老四补充什么的,后来局势就有点混乱或者热烈起来啦。没有白发?你看这是什么?根儿是白的,外面是染的。你有一百八十斤?你猜我是多重啊?咱们这个辅导员啊,那可是马列主义老太太啊。健身以后,射精的感觉都不一样。林化松去世啦?怎么这个岁数就得这种病啊?我看房价不能降,有泡沫也不能降。复合地板分为实木复合与强化复合两种。用吊兰和芦荟能消除室内的甲醛啊。像素越高越贵,但是一般家庭用,五百万像素就够了,王志国已经正厅喽,你知道他岳父是谁啊?别吃鱿鱼,这东西胆固醇太高。李昌镐这家伙就是天才的坟墓。英国的开销大了点,加拿大也不错嘛,福利好……这时候,每个人的身上都长满了嘴巴,每张嘴都争着讲话、抢话和插话。 
  想一想,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兴奋了,结婚啦生子啦第一次开车啦第一次赚钱啦隐秘的婚外恋啦最近一次麻将大捷啦,都没有同学加兄弟的聚会来得激情澎湃。 
  屋子里有一台挺大的等离子电视,还有卡拉OK,除了吃喝之外还可以唱歌。谁都知道唱歌是我的强项,于是我就在大家的撺弄下拿过麦克。唱什么呢?当然是唱《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啦。“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这几乎是为我们这茬大学生量身定做的歌曲了,尤其那句“光荣属于八十年代的新一辈”的歌词,更是让当年的我们心潮澎湃。 
  嗓子一经打开,欢乐的歌声就决堤了。从崔健的《一无所有》到“我爱五指山,我爱万泉河”,从罗大佑的《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到“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从邓丽君的《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到“灿烂的朝霞升起在金色的北京”;从张学友的《情网》到“小小竹排江中游”;从庾澄庆的《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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