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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续英烈传-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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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济就取出应文这张度牒,付与建文帝道:“此谋名与陛下相同,陛下应须领受。”建文帝受了,程济复取那一张度碟,问诸君道:“有师必有徒相从,不知谁愿为徒?”忽有二臣应声而出,一个是御史叶希贤,一个是吴王教授杨应能,俱说道:“臣二人名应度碟,已是前定之数,又何辞焉?”建文帝大悦。程济因又使傅洽替二人将发剃了,换上僧服,付与度碟,使其与帝相随。其余众臣看见,俱伏地哭道:“臣等受陛下深恩,纵不剃发,也须从亡,少效涓埃。何忍频年食禄,而一旦危亡,便戛然弃去!”建文帝道:“相从固好,但恐人多,惹出是非,反为不美。”程济道:“事急矣,非留连之时。”建文帝因举手挥诸臣退出。诸臣无奈,因大恸,拜别而去。程济遵太祖遗命,先令御史叶希贤,按察使王良,参政察运,教授杨应能、工资、刘伸,中书舍人梁良玉、梁中节、宋和、郭节,刑部司务冯囗,待诏郑洽,钦天监正王之臣等十三人,从御沟水关而出,约于神乐观相会。然后程济与兵部侍郎廖平,刑部侍郎金焦,侍读史仲彬,编修赵天泰,检讨程亨,刑部郎中梁田玉,镇抚牛景先,太监周恕等九人,请建文帝至鬼门。
  这鬼门内门在于禁中,外门直在太平门外,乃太祖暗设下一条私路,以备不虞。紧紧封锁,无人敢走,不知内中是何径路,尽皆惶惶。此时燕兵满城,不敢从宫门直出,只得同走到鬼门。见鬼门的砖门坚厚,砖门外又有栅门紧护,建文帝心惊道:“似此牢固,如何可启?”牛景先道:“陛下勿忧,待臣启之。”遂在近侍手中,取了一条铁棒,要将栅门抉开。只道年久还要费力,不期铁棒只一拨,那一扇栅门,早已拨在半边,露出砖门。再将铁棒去搞砖门,谁知铁棒才到门上,还不曾用力,那两扇砖门早呼啦一声响,又双双开了。见一条路有物塞紧,众皆吃惊。程济忙上前,将塞路之物,扯了些出来看,原来是灯草,因奏道:“太祖为陛下心机用尽矣!”建文帝道:“何以知之?”程济道:“只留此路,已见亲爱之心。又恐空洞中蛇虫成穴,一时难行,故将灯草填满其中,便蛇虫不能容身又无人窥视。今事急,陛下要行,只消一次,便肃清其路矣。非亲爱之至,谁肯如此设策?”建文帝听了,不胜感激,又望太庙拜了四拜,方命近侍,点起许多火把,一路烧去。果然灯草见火,只一点着,便顷刻成灰。只消半个时辰,早已将内鬼门直至外鬼门一路灯草,烧得干干净净,竟成了一条草灰之路,且温暖而无阴气。君臣们平平稳稳走了出来。程济恐人踪迹,被看出破绽,又吩咐近侍,将内外鬼门,照旧关好。然后九人随建文帝走到后湖边。只因这一走,有分教:大位不保,年寿尚长。不知后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  梦先帝驾船伺候  即君位杀戮朝臣
  当时程济等九人,随建文帝到后湖边,正欲寻船渡去,忽见一个道士,驾着一只船在那里观望,看见建文帝众人走近,忙叫人将船撑到岸边,自立在船头上迎请建文、众人上船。到了船中,建文坐下,就问道士道:“汝是何人?怎知我到此,却般舟相待?”道士跪下奏道:“臣乃神乐观道士。前蒙太祖圣恩,赐名王异。昨夜三更,梦见太祖万岁爷,身穿大红龙衣,坐在奉天门上,叫两个校尉,将臣缚至御前,诘问道:‘汝为提点,职居六品,皆皇恩也,何不图报?’臣应道:‘臣虽犬马,岂不感恩,但愧身为道士,欲报无门。’万岁爷道:‘汝既思报,明日午时,今上皇帝要亲幸你观中,你可舣一舟,至后湖鬼门外伺候。迎请到观,便可算汝之报。汝能殷勤周旋,不致漏泄,则后福无边;倘不奉吾言,定遭阴殛。今且赦汝。’因命校尉解缚臣,始惊醒。是以知陛下驾临,故操舟伺候也。”建文听了,感泣不尽。不多时,船到太平堤边,一同上岸。道士王异在前引路,君臣们散步随行。走到观中,时已薄暮。坐不多时,杨应能、叶希贤等十三人也来了,查一查,共是二十二人。建文道:“今日沧桑已变,君臣二字,只合藏之于心,不可宣之于口。我既为僧,自有僧家的名分。向后但以弟子称师,师便尊矣,其余礼节,一概勿拘,方便于往来。”程济道:“师言是也。”众人皆舍泣受命。程济又道:“从亡,因众人恋主之心;倘相从而惹是非,不如不相从之为安也。众人既要相从,须斟酌定相从之行藏踪迹,方不致人之疑。”建文道:“此言有理。”因酌定杨应能、叶希贤两个和尚,与程济扮做道人。此三人随师同行同止,顷刻不离,以防祸患。冯囗、郭节、宋和、赵天泰、王之臣、牛景先六人,各更名改号,往来道路,给运衣食。其余则遥为应援,不必拘也。议定同宿观中。按下不题。
  且说燕王战败了徐辉祖,正打点入宫,忽见宫中火起,遂忙率众,入宫救火。救灭了火,忙问:“建文何在?”皆称赴火死矣。燕王不信,亲于火中检看。一时不见尸骨,再三查问,内官因捡出皇后的尸骨,指着道:“这不是?”燕王方才信之,因哭道:“小子无知,何至此乎?”
  燕王正清宫未了,早有谷王(木惠),安王楹,及文武大臣,上表请正大位。燕王初也逊谢,后见劝进者多,遂于六月十七日,亲御奏天殿,登了皇帝的大位,改元永乐,复周王(木肃)、齐王囗的爵土,命翰林侍读王景,议葬建文之礼。王景议了,奏道:“建文虽为奸臣所惑,不为亲亲,然实系太祖高皇帝所立,已临莅天下四载,天下咸称其仁,乞仍葬以天子之礼为宜。”永乐君从之,遂降旨敕有司,以天子之礼葬之。又揭齐泰、黄子澄等奸臣,榜于朝,以完其诛好之案。因众奸逃去,又悬赏格于朝,有能擒获奸臣者,重赏加官。自赏格一悬,而用事于建文的一班臣子,皆纷纷擒至。尚书齐泰被执到京,永乐君问道:“汝今倘能遣张吕、谢贵来监朕么?”齐泰无语,因命族诛之,妻发教坊司为娼。太常卿黄子澄逃至苏州,欲航海借兵,被太仓百户汤华擒至。永乐君痛恨之,问道:“谋削夺诸王是汝么?”亦命族诛之,子侄共六十五人,妻妹皆发教坊司为娼。右副都御史练子宁,被临海卫指挥刘杰擒至,永乐君问道:“当日入觐,朕当陛不拜,敕法司拿者是汝么?”练子宁道:“可惜先皇不听臣言!若听臣言,岂有今日?”永乐君大怒,命牵出碎磔之,族诛其宗一百五十人。兵部尚书铁铉,亦被擒至。永乐君道:“为君自有天命,天命在朕,人岂能违?当日济南铁闸,不过成汝今日之死,于朕何伤?”铁铉道:“人谁不死?死于忠,快心事也,胜于篡逆而生多矣!”因昂然反背立庭中,永乐令其转面反顾,铁铉不肯,道:“无面目对篡逆也!”永乐大怒,令人去其耳鼻。铉亦不顾,永乐愈怒,复令人碎分其体,铉至死骂不绝口。礼部尚书陈迪,邢部尚书恭昭,皆被擒至,俱谩骂不屈,同受惨刑而死。
  燕兵初破金川时,宫中火起,尽道上崩。方孝儒闻知,即纟衰麻日夜号哭。及永乐君悬了赏格,镇抚伍云,将方孝儒系了,献至关下。永乐君见其纟衰纟至,因问道:“汝儒者也,宜知礼。朕初登大宝,你服此纟衰麻,何礼也?”孝儒道:“孝儒先皇臣也,先皇遭变崩逝,孝儒既食其禄,敢不哭临!至于殿下登大宝,孝儒不知也。”永乐默然,命系于狱。左右侍臣问道:“方孝儒奏对不逊,陛下何不杀之?”永乐君道:“朕在北平发兵南下时,姚国师再三奏道:‘方孝儒好学笃行人也。金陵城下,文武归命之时,彼必不降而犯上,恳求忽杀之。若杀之,则好学之种子绝了。’朕已应允,故今舍容之,姑命系狱,以观其后。”过了几日,朝廷要颁即位诏于天下,命议草诏之人。在延臣子,皆说道:“此系大制作,必得方孝儒之笔为妙。”永乐因命侍臣,持节于狱中,召出孝儒。仍是纟衰麻而陛见,悲恸之声彻于殿陛。永乐见了,亲自降榻而慰道:“朕为此举,初意本欲效周公辅成王耳。奈何成王今不在矣,故不得已,而受文武之请,以自立。”孝儒道:“成王既不在,何不立成王之子而辅之?”永乐道:“朕闻国利长君,孺子恐误天下。”孝儒道:“何不立成王之弟?”永乐道:“立弟,支也。既支可立,则朕登大位,岂不宜乎?且此乃朕之家事,先生无过。若今朕既即位,欲诏告天下,使众咸知。此岂小故,非先生之笔不可也,可勉为草之。”因命左右授以笔扎。孝儒大恸,举笔投于地下道:“天命可以强行,武功可以虚耀,只怕名教中一个篡字,殿下虽千载之下,也逃不去!我方孝儒,读圣贤书,操春秋笔,死即死耳,诏不可草!”永乐大怒道:“杀汝一身何足惜,独不顾九族乎?”孝儒道:“义之所在,莫说九族,便十族何妨!”哭骂竟不绝口。永乐怒气直冲,遂命碎磔于市,复诏收其九族,坐死者八百七十三人。昔有人题诗,痛之道:
  一个忠臣九族殃,全身远害亦天堂。
  夷齐死后君臣薄,力为君臣团首阳。
  永乐既杀了方孝儒九族,忽见钦天监密奏道:“臣夜观天象,见文曲星犯帝座甚急,陛下当防之。”永乐闻奏,暗想:“降服之臣,何人可疑?”忽想起昔年袁忠彻细相景清之相,曾说他身矮声雄,形容古怪,为人必多深谋奇计,叫我当防之。莫非是此人欲犯我!到明早视朝之时,群臣皆在,独景清一人著绯衣。永乐愈疑之,遂命左右擒之,抄其身,暗藏短剑一口,欲以刺帝。永乐大怒,命擒出剥皮,实以草,系于城楼上。一日,永乐驾过之,忽索断,景清之皮,坠于驾前,行三步为犯驾状。其神遂入殿庭为厉,永乐愈怒,命族诛之,并籍其乡。
  当时忠臣被杀之外,还有侍郎黄观。领朝命征兵上江,后闻得燕王已渡江正位,自恨大事已去,乃朝服东向再拜,拜毕投江而死。妻翁氏,在京师闻朝廷有旨,将给配为奴,翁氏遂携一女,亦投水死。翰林王叔英,征兵广德,听得燕兵已入京城,暗想征兵亦无用矣,乃沐浴其衣冠,望阙再拜,拜毕又书一联道:“生既久矣,深有愧于当时;死亦徒然,庶无惭于地下。”书毕,自缢而死。妻亦缢死,女投井死。他如各省官员,并御史曾凤韶,及临海樵夫,尽节而死者,一笔如何能写得尽?只因永乐这一除异己之臣,有分教:柯校既剪,渐及根株。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  一时失国东入吴  万里无家西至楚
  话说永乐既得了天下,又杀戮了一班异己之臣,遂封赏姚广孝等一班住命之臣,各个进爵,以酬其从前怂恿扶助之功。姚广孝等既遭富贵,又各衣锦还乡,报答有恩,以酬其尘埃拔识之力。后来姚广孝终不蓄发娶妻。一日奉命赈济苏湖,往见其姊。姊拒之曰:“贵人何用至贫家为?”不肯接纳。广孝乃易僧服往,姊坚不出,家人劝之,不得已出立中堂,广孝即连下拜,姊曰:“我安用你许多拜?曾见做和尚不了;底是个好人”遂还户内,不复见。广孝赈济事毕,入朝复命,未几而卒,此是后话,不题。
  却说建文一个仁主,同着二十二个忠臣,寄宿在神乐观中,有如失林之鸟,漏网之鱼,好不凄凄惶惶。到了次日,打听得燕王夺了大位,改元永乐,悬赏格追求效忠于建文之臣,杀戮了无数。建文与众人甚是心慌,建文道:“此地与帝城咫尺,岂容久往?可往云南,依西平侯沐晟,暂寄此身;或者地远,无人踪迹。”史仲彬道:“沐西平侯驻扎地方虽远,然受命分符,声息与朝廷相通,岂敢匿旧君而欺新王?况大家声势,耳目众多,非隐藏地也。”建文道:“汝所虑亦是,但沐晟既不可依,则此身将何所寄?”程济道:“师毋过虑。既已为僧,则东西南北,皆吾家也。只合往来名胜,以作方外之缘。倘弟子中,有家素饶,而足供一夕者,即暂驻锡一夕,亦无不可。”建文道:“汝言有理,吾心殊竟一宽。但居此郊坛之地,甚不隐僻,必速去方妙。”程济道:“是,明日即当他往。”
  到了次早,牛景先与史仲彬商量道:“师患足痛,岂能步行,必得一船,载之东去方妙。”遂同步至中和桥边寻船。原来这中和桥,在通济门外,是往丹阳的旱路,往来车马颇多,河下船只甚少。二人立了半晌,忽见一船远远而来。二人忙走到岸边,牛景先不等那船摇到面前,便大声叫道:“船上驾长可摇船来装载?”船上人回说道:“我依船自有事,弗装载个。”史仲彬听见是同乡声音,忙打着乡语道:“我是同乡,可看乡情面上,来装一装,重重谢你。”叫还未完,只见那船早摇近岸边,跳上两个人来道:“哪里不找寻老爷!却在这里!”仲彬再看时,方认得是自家的家人。因家中闻知京中有变,不知消息,差来打探的。仲彬与景先见船来的凑巧,不胜之喜。因吩咐船在桥边,忙回观报知,就请师下船,且往仲彬家暂住。师与众弟子皆大喜。但恨二十二人不能同往,又未免恻恻。船中原议定叶杨两和尚,并程济一道人与师四人,仲彬、船主,自应随侍,其余俱使散走,总期于月终至吴江再晤。众人听了,各分路而去。
  史仲彬暗暗载师与弟子转出大江,行了八日,方到吴江之黄溪。仲彬因请师入至大厅,尽率家人出拜。恐正居不静,遂奉师住于所旌之西边一座清远轩内。此轩一带九间,前临一池,后背一圃,树木扶疏,花竹掩映,甚是清幽。师徒四人同居于中,颇觉快畅。过了三四日,相约请弟子俱陆续到了,大家相聚甚欢。牛景先道:“弟前日过丹阳时,曾撞着一个老僧,见我匆匆而走,因笑道:‘前程甚远,何用急走,徐行则吉。’弟想其言,深有意味,今欲弃去前名,改为徐行,以应僧言,不识可乎,求师指示。”师点头道:“改名甚好,可以渐消形迹。”由此冯囗改称塞马先生,宋和改称云门生。赵天泰此时穿着葛衣,因说道:“我即以衣为名,叫做葛衣翁罢。”大家相聚一堂,虽伤流落,却也欢喜,建文道:“此地幽雅可居,又得众弟子相从,吾即投老于此,何如?”仲彬道:“师若不弃布衣菜饭,弟子犹可上供。”程济叹道:“世事岂能由人料定,且过两月再作区处。”建文听了,也不留意。
  不期永乐即位之后,名列奸臣者既已杀尽,乃查各处在任诸臣。暗暗逃去者共有四百六十三人,欲要拿来处分,却又无大罪。到了八月,方降旨着礼部行文各府州县,将逃去请臣尽行削籍,不容复仕。有浩敕者,俱是追缴。史仲彬是翰林侍读,受有浩命,该当追缴。早有人报知仲彬,仲彬一时不知详细,只道是走漏消息,心甚慌张,忙通知建文。建文也自着忙,因问程济道:“你前日说‘世事岂能由人’,今果然矣。莫非朝廷不能忘情于我,知我在此,故先追夺仲彬的诰命,以观动静,恐还有祸及我。”程济道:“祸害必无,师请放心。但既为僧,即如孤立野鹤,原不宜久住人间。况此地离宫阙不过千里,纵使朝廷忘情,亦不安也。”建文听了道:“是。”即欲远行。仲彬苦留道:“追夺仲彬诰命,未必为师。请暂宽一日,容再打听。”建文只得住下。
  到了次日,只见吴江县丞,姓巩名德,奉府里文书,着他至仲彬家追夺浩命。仲彬相见,问知来意,只得捧出话命缴上。巩德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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