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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中国古代传奇小说选-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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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板桥三娘子 

     唐汴州西有板桥店,店娃三娘子者,不知何从来。寡居,年三十余,无 
男女,亦无亲属。有舍数间,以鬻餐为业,然而家甚富厚,多有驴畜。往来 
公私车乘,有不逮者,辄贱其估以济之。人皆谓之有道,故远近行旅多归之。 
元和中,许州客赵季和,将诣东都,过是宿焉。客有先至者六七人,皆据便 
榻。季和后至,最得深处一榻,榻邻比主人房壁。既而三娘子供给诸客甚厚, 
夜深致酒,与诸客会饮极欢。季和素不饮酒,亦预言笑。至二更许,请客醉 
倦,各就寝。三娘子归室,闭关息烛。人皆熟睡,独季和展转不寐。隔壁闻 
三娘子悉窣,若动物之声。偶然隙中窥之,即见三娘子向覆器下,取烛挑明 
之。后于巾箱中,取一副耒耜,并一木牛,一木偶人,各大六七寸。置于灶 
前,舍水噀之,二物便行走。木人则牵牛驾耒■,遂耕床前一席地,来去数 
出。又于箱中取出一裹荞麦子,授于木人种之。须臾生,花发麦熟。令木人 
收割持践,可得七八升。又安置小磨子,碨成面讫,却收木人子于箱中。即 
取面作烧饼数枚。有顷鸡鸣,请客欲发。三娘子先起点灯,置新作烧饼于食 
床上,与诸客点心。季和心动遽辞,开门而去,即潜于户外窥之。乃见诸客 
围床,食烧饼未尽,忽一时踣地作驴鸣,须臾皆变驴矣。三娘子尽驱入店后, 
而尽没其货财。季和亦不告于人,私有慕其术者。后月余日,季和自东都回, 
将至板桥店,预作荞麦烧饼,大小如前。既至,复寓宿焉。三娘子欢悦如初。 
其夕更无他客,主人供待愈厚。夜深,殷勤问所欲。季和曰:“明晨发,请 
随事点心。”三娘子曰:“此事无疑,但请稳便。”半夜后,季和窥见之, 
一依前所为。天明,三娘子具盘食,果实烧饼数枚于盘中讫,更取他物。季 
和乘间走下,以先有者易其一枚,彼不知觉也。季和将发,就食,谓三限子 
曰:“适会某自有烧饼,请撤去主人者,留待他宾。”即取己者食之。方饮 
次,三娘子送茶出来。季和曰:“请主人尝客一片烧饼。”乃拣所易者与啖 
之。才入口,三娘子据地作驴声,即立变为驴,甚壮健。季和即乘之发,兼 
尽收木人、木牛子等。然不得其术,试之不成。季和乘策所变驴,周游他处, 
未尝阻失,日行百里。后四年,乘入关,至华岳庙东五六里。路旁忽见一老 
人,拍手大笑曰:“板桥三娘子,何得作此形骸?”因捉驴谓季和曰:“彼 
虽有过,然遭君亦甚矣,可怜许,请从此放之。”老人乃从驴口鼻边,以两 
手擘开。三娘子自皮中跳出,宛复旧身,向老人拜讫,走去,更不知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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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光庭 
                                 虬髯客传 

     隋炀之幸江都也,命司空杨素守西京。素骄贵,又以时乱,天下之权重 
望崇者,莫我若也,奢贵自奉,礼异人臣。每公卿入言,宾客上谒,未尝不 
踞床而见,令美人捧出,侍婢罗列,颇僭于上。末年愈甚,无复知所负荷, 
有扶危持颠之心。 
     一日,卫公李靖以布衣上谒,献奇策。素亦踞见。公前揖曰:“天下方 
乱,英雄竞起。公为帝室重臣,须以收罗豪杰为心,不宜踞见宾客。”素敛 
容而起,谢公;与语,大悦,收其策而退。 
     当公之骋辩也,一妓有殊色,执红拂,立于前,独目公。公既去,而执 
拂者临轩指吏曰:“问去者处士第几?住何处?”公具以对。妓诵而去。 
     公归逆旅。其夜五更初,忽闻叩门而声低者,公起问焉。乃紫衣戴帽人, 
杖揭一囊。公问谁。曰:“妾,杨家之红拂妓也。”公遽延入。脱衣去帽, 
乃十八九佳丽人也。素面画衣而拜。公惊答拜。曰:“妾侍杨司空久,阅天 
下之人多矣。无如公者。丝萝非独生,愿托乔木,故来奔耳。”公曰:“杨 
司空权重京师,如何?”曰:“彼尸居馀气,不足畏也。诸妓知其无成,去 
者众矣。彼亦不甚逐也。计之详矣。幸无疑焉。”问其姓。曰:“张。”问 
其伯仲之次。曰:“最长。”观其肌肤、仪状、言词、气性,真天人也。公 
不自意获之。愈喜愈惧,瞬息万虑不安。而窥户者无停履。数日,亦闻追访 
之声,意亦非峻。乃雄服乘马,排闼而去。将归太原。行次灵石旅舍,既设 
床,炉中烹肉且熟。张氏以发长委地,立梳床前。公方刷马,忽有一人,中 
形,赤髯如虬,乘蹇驴而来。投革囊于炉前,取枕欹卧,看张梳头。公怒甚, 
未决,犹亲刷马。张熟视其面,一手握发,一手映身摇示公,令勿怒。急急 
梳头毕,敛衽前问其姓。卧客答曰:“姓张。”对曰:“妾亦姓张,合是妹。” 
遽拜之。问第几。曰:“第三。”问妹第几。曰:“最长。”遂喜曰:“今 
夕多幸逢一妹。”张氏遥呼:“李郎且来见三兄!”公骤拜之。遂环坐。曰: 
 “煮者何肉?”曰:“羊肉,计已熟矣。”客曰:“饥。”公出市胡饼。客 
抽腰间匕首,切肉共食。食竟,余肉乱切送驴前食之,甚速。客曰:“观李 
郎之行,贫士也。何以致斯异人?”曰:“靖虽贫,亦有心者焉。他人见问, 
故不言;兄之问,则不隐耳。”具言其由。曰:“然则将何之?”曰:“将 
避地太原。”曰:“然吾故非君所致也。”曰:“有酒乎?”曰:“主人西, 
则酒肆也。”公取酒一斗,既巡,客曰:“吾有少下酒物,李郎能同之乎?” 
曰:“不敢。”于是开革囊,取一人头并心肝。却头囊中,以匕首切心肝, 
共食之。曰:“此人天下负心者,衔之十年,今始获之。吾憾释矣。”又曰: 
 “观李郎仪形器宇,真丈夫也。亦闻太原有异人乎?”曰:“尝识一人,愚 
谓之真人也;其余,将帅而已。”曰:“何姓?”曰:“靖之同姓。”曰: 
 “年几?”曰:“仅二十。”曰:“今何为?”曰:“州将之子。”曰:“似 
矣。亦须见之。李郎能致吾一见乎?”曰:“靖之友刘文静者,与之狎。因 
文静见之可也。然兄何为?”曰:“望气者言太原有奇气,使访之。李郎明 
发,何日到太原?”靖计之日。曰:“达之明日,日方曙,候我于汾阳桥。” 
言讫,乘驴而去,其行若飞,回顾已失。 
     公与张氏且惊且喜,久之,曰:“烈士,不欺人,固无畏。”促鞭而行。 
及期,入太原。果复相见。大喜,偕诣刘氏。诈谓文静曰:“有善相者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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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请迎之。”文静素奇其人,一旦闻有客善相,遽致使迎之。使回而至, 
不衫不履,裼裘而来,神气扬扬,貌与常异。虬髯默然居末坐,见之心死。 
饮数杯,招靖曰:“真天子也!”公以告刘,刘益喜,自负。既出,而虬髯 
曰:“吾得十八九矣。然须道兄见之。李郎宜与一妹复入京。某日午时,访 
我于马行东酒楼,下有此驴及瘦驴,即我与道兄俱在其上矣。到即登焉。” 
又别而去。公与张氏复应之。 
     及期访焉,宛见二乘。揽衣登楼,虬髯与一道士方对饮,见公惊喜,召 
坐。围饮十数巡,曰:“楼下巨中有钱十万。择一深隐处,驻一妹毕。某日 
复会我于汾阳桥。”如期至,即道士与虬髯已到矣。俱竭文静。时方弈棋, 
揖而话心焉。文静飞书迎文皇看棋。道士对弈,虬髯与公傍侍焉。俄而文皇 
到来,精采惊人,长揖而坐。神气清郎,满坐风生,顾盼炜如也。道士一见 
惨然,下棋子曰:“此局全输矣!于此失却局哉!救无路矣?复奚言!”罢 
弈而请去。 
     既出,谓虬髯曰:“此世界非公世界,他方可也。勉之,勿以为念。” 
因共入京。虬髯曰:“计李郎之程,某日方到。到之明日,可与一妹同诣某 
坊曲小宅相访。李郎相从一妹,悬然如磬。欲令新妇祗谒,兼议从容,无前 
却也。”言毕,吁嗟而去。公策马而归。即到京,遂与张氏同往。乃一小贩 
门子,叩之,有应者,拜曰:“三郎令候李郎、一娘子久矣。”延入重门, 
门愈壮。婢四十人,罗列庭前。奴二十人,引公入东厅。厅之陈设,穷极珍 
异,巾箱妆奁冠镜首饰之盛,非人间之物。巾栉妆饰毕,请更衣,衣又珍异。 
既毕,传云:“三郎来!”乃虬髯纱帽裼裘而来,亦有龙虎之状,欢然相见。 
催其妻出拜,盖亦天人耳。遂延中堂,陈设盘筵之盛,虽王公家不侔也。四 
人对馔讫,陈女乐二十人,列奏于前,若从天降,非人间之风。食毕,行酒。 
家人自堂东舁出二十床,各以锦绣帕覆之。既陈,尽去其帕,乃文簿钥匙耳。 
虬髯曰:“此尽宝货泉贝之数。吾之所有,悉以充赠。何者?欲于此世界求 
事,当或龙战三二十载,建少功业。今既有主,住亦何为?太原李氏,真英 
主也。三五年内,即当太平。李郎以奇特之才,辅清平之主,竭心尽善,必 
极人臣。一妹以天人之姿,蕴不世之艺,从夫之贵,所盛轩裳。非一妹不能 
识李郎,非李郎不能荣一妹。起陆之贵,际会如期,虎啸风生,龙吟云萃, 
固非偶然也。持余之赠,以佐真主,赞功业也,勉之哉!此后十年,当东南 
数千里外有异事,是吾得事之秋也。一妹与李郎可沥酒东南相贺。”因命家 
童列拜,曰:“李郎、一妹,是汝主也!”言讫,与其妻从一奴,乘马而去。 
数步,遂不复见。 
     公据其宅,乃为豪家,得以助文皇缔构之资,遂匡天下。贞观十年,公 
以左仆射平章事。适南蛮入奏曰:“有海船千般,甲兵十万,入扶余国,杀 
其主自立。国已定矣。”公心知虬髯得事也。归告张氏,具衣拜贺,沥酒东 
南祝拜之。 
     乃知真人之兴也,非英雄所冀。况非英雄者乎?人臣之谬思乱者,乃螳 
臂之拒走轮耳。我皇家垂福万叶,岂虚然哉。或曰:“卫公之兵法,半乃虬 
髯所传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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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复言 
                                  尼妙寂 

     尼妙寂,姓叶氏,江州浔阳人也。初嫁任华,浔阳之贾也。父升,与华 
往复长沙、广陵间。贞元十一年春,之潭州,不复。过期数月,妙寂忽梦父 
被发裸形,流血满身,泣曰:“吾与汝夫湖中遇盗。皆已死矣。以汝心似有 
志者,天许复雠,但幽冥之意,不欲显言,故吾隐语报汝,诚能思而复之, 
吾亦何恨。”妙寂曰:“隐语云何?”升曰:“杀我者,车中猴,门东草。” 
俄而见其夫形状若父,泣曰:“杀我者,禾中走,一日夫。”妙寂抚膺而哭, 
遂为女弟所呼觉,泣告其母,阖门大骇。念其隐语,杳不可知。访于邻叟及 
乡闾之有知者,皆不能解。秋,诣上元县,舟檝之所交处,四方士大夫多往 
憩焉。而又邑有瓦棺寺,寺上有阁,倚山瞰江,万里在目,亦江湖之极境。 
游人弭棹,莫不登眺。妙寂曰:“吾将缁服其间伺可问者,必有醒吾惑者。” 
于是褐衣上元,舍身瓦棺寺。日持箕帚,洒扫阁下,闲则徙椅栏槛,以伺识 
乾。见高冠博带,吟啸而来者,必拜而问。居数年,无能辨者。十七年,岁 
在辛巳,有李公佐者,罢岭南从事而来。揽衣登阁,神彩隽逸,颇异常伦。 
妙寂前拜泣,且以前事问之。公佐曰:“吾平生好为人解疑,况子之冤恳, 
而神告如此,当为子思之。”默行数步。喜招妙寂曰:“吾得之矣,杀汝父 
者申兰,杀汝夫者申春耳。”妙寂悲喜呜咽,拜问其说。公佐曰:“夫猴, 
申生也。车去两头而言猴,故申字耳。草而门,门而东,非兰(蘭)字耶? 
禾中走者,穿田过也,此亦申字也。一日又加夫,盖春字耳。鬼神欲惑人, 
故交错其言。”妙寂悲喜,若不自胜,久而掩涕拜谢曰:“贼名既彰,雪冤 
有路,苟或释惑,誓报深恩。妇人无他,唯洁诚奉佛,祈增福海。”乃再拜 
而去。 
     元和初,泗州普光王寺,有梵氏戒坛,人之为僧者必由之。四方辐辏, 
僧尼繁会,观者如市焉。公佐自楚之秦,维舟而往观之。有一尼,眉目朗秀, 
若旧识者,每过必凝视公佐,若有意而未言者。久之,公佐将去,其尼遽呼 
曰:“侍御贞元中不为南海从事乎?”公佐曰:“然。”“然则记小师乎?” 
公佐曰:“不记也。”妙寂曰:“昔瓦棺寺阁求解车中猴者也。”公佐悟曰: 
 “竟获贼否?”对曰:“自悟梦言,乃男服,易名士寂,泛佣于江湖之间。 
数年,闻蕲、黄之间有申村,因往焉。流转周星,乃闻其村西北隅有名兰者, 
默往求佣,辄贱其价。兰喜召之。俄又闻其从父弟有名春者。于是勤恭执事, 
昼夜不离,见其可为者,不顾轻重而为之,未尝待命。家器之。昼与群佣苦 
作,夜寝他席,无知其非丈夫者,逾年,益自勤干,兰逾敬念,视士寂,即 
自视其子不若也。兰或农或商,或畜货于武昌,关鏁启闭,悉委焉。因验其 
柜中,半是己物,亦见其父及夫常所服者,垂涕而记之。而兰、春,叔出季 
处,未尝偕出,虑其擒一而惊逸其一也。衔之数年。永贞年重阳,二盗饮既 
醉,士寂奔告于州,乘醉而获。一问而辞伏,就法。得其所丧以归,尽奉母, 
而请从释教。师洪州天宫寺尼洞微,即昔时受教者也。妙寂,一女子也,血 
诚复雠,天亦不夺,遂以梦寐之言,获悟于君子,与其雠者,得不同天。碎 
此微躯,岂酬明哲。梵宇无他,唯虔诚法象以报效耳。”公佐大异之,遂为 
作传。太和庚戌岁。陇西李复言游巴南,与进士沈田会于蓬州。田因话奇事, 
持以相示,一览而复之。录怪之日,遂纂于此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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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肃 

                                  苏无名 

     天后时,尝赐太平公主细器宝物两食盒,所直黄金千镒,公主纳之藏中。 
岁余取之,尽为盗所将矣。公主言之,天后大怒,召洛州长史谓曰:“三日 
不得盗,罪! ‘长史惧,谓两县主盗官曰:“两日不得贼,死!”尉谓吏卒 
游徼曰:“一日必擒之,擒不得,先死!”吏卒游徼惧,计无所出。衢中遇 
湖州别驾苏无名,相与请之至县。游徼白尉:“得盗物者来矣。”无名遽进 
至阶,尉迎问故。无名曰:“吾湖州别驾也,入计在兹。”尉呼吏卒:“何 
诬辱别驾?”无名笑曰:“君无怒吏卒,抑有由也。无名历官所在,擒奸摘 
伏有名,每偷至无名前,无得过者。此辈应先闻,故将来,庶解围耳。”尉 
喜请其方。无名曰:“与君王府,君可先入白之。”尉白其故,长史大悦, 
降阶执其手曰:“今日遇公,却赐吾命,请遂其由。”无名曰:“请与君求 
见对玉阶,乃言之。”于是天后召之,谓曰:“卿得贼乎?”无名曰:“若 
委臣取贼,无拘日月,且宽府县,令不追求,仍以两县擒盗吏卒,尽以付臣, 
臣为陛下取之,亦不出数十日耳。”天后许之。无名戒吏卒,缓则相闻。月 
余,值寒食,无名尽召吏卒,约曰:“十人五人为侣,于东门北门伺之,见 
有胡人与党十余,皆衣缞绖,相随出赴北邙者,可踵之而报:“吏卒伺之, 
果得,驰白无名,往视之。问伺者,诸胡何若。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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