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医娇 作者:锦色无双(起点青云榜推vip2014.12.15完结)-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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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日子过得平静了许多,她把察罕给她的那哨子一端穿了个孔,找了条细绳系在颈上,没事便拿出来吹两声,哨声依旧清亮,只是再没有从哪个角落窜出来一个人影,无论是察罕还是纳仁。
前两日,察罕刚跟她告别,他爹娘已到了沧州,现在估计已经在去青州的路上了。
离别总是比较艰难。察罕虽看起来持重老成,究竟是个孩子,那日一直闷闷不乐,最后一次对她道,“你跟我回扈尔扈吧。”
阮小幺叹气,摇摇头。
“真不知道你觉得这里哪儿好,”他不解,“你家人逼你出家,还想害死你,你到底是念着他们哪点好?”
她愣了愣,这么一想,好像确实一无是处。
“你跟我回去,若不喜欢在我家,我亲自给你找一户人家呆下,不比在这里强多了!?”察罕趁热打铁。
可是……她心底总觉得不舒服、不甘心。
是的,不甘心。即便她已经不是玲珑本尊,即便她对李家和商家没有任何印象,她还是觉得不甘心,不愿呆在这尼姑庵,却更不愿远走他乡。她不愿躲避这一切。
她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活出个精彩来!不用言语,也要让那些欺凌弱小的人知道,她阮小幺活的比谁都好!
可是想想如今的生活,却又突然泄了底气。
【如果有一天,实在在这里呆不下去了,我会去找你的。】她写道。
察罕定定地看了那行字半天,终于展露了笑容,“好。”
“我会努力当上北燕的将军,若哪天你想来北燕,直接来找我便可。”他说道。
她点点头。
又一声哨响,她神游回来,非常后知后觉的看向慧持:【如今是哪一朝?】慧持一脸见鬼似的看着她。
她微笑着拍拍慧持肉嘟嘟的小脸。
“你们这些养在深闺的大小姐居然都无知到了这种地步!”慧持对此无比鄙视。
接着两边的脸蛋便被阮小幺一把捏住,左捏右捏,慧持急忙道:“宣朝!天酉七年!”
阮小幺笑眯眯的松手,听到她最后一句小声道:“圣上讳正泽,宣武宗!”
她与慧持在这处打打闹闹,好不惬意,浑然不知慈航寺以北的沧州商宅中,自己的名字正屡屡被两人念在了口中。
立春时节,沧州仍是一片冰雪漫天之景,虽说六九时分,沿河看柳,但商宅的柳园中哪有什么青嫩春景,处处老树枯枝。而绽的正香的,却是临近的一园梅花。
两名殊色丽人并肩走在这梅园中,身后远远各跟了一名丫鬟,远远望去,相谈正欢。
“从前我与姐姐在这梅园散步时,你就远远跟在后面,就在秋岚那地儿。”一名满头珠翠的女子徐徐开口,一身云锦大氅在雪色映照下,流光溢彩,那云纹竟似活了过来,一道道流在那缎子上,更衬得人明艳不可方物。
另一女子着一身交领袄衫,下端襦裙上绣着一枝斜横的梅花,素净娴丽,一张脸却是媚眼横波、赛若春花,妖娆仙姿,丝毫也不输于身旁的女子,正是家主商怀谷的第四房侍妾柳慕云。
第十六章 梅园佳人事事烦
她朝远处望了一眼,微微笑道:“容夫人,华娘都已经入土了,还说什么这种话呢。”
那披着大氅的女子,却是一年也未见的商家三女,如今是当今户部尚书李季之妻——商宛容。
商宛容朱唇轻勾,眸子里冰凉一片,“瞧瞧,你可真是一年比一年硬气了。不过……在我面前,你有什么可装的呢?”
“慕云不知又有哪里不入夫人的眼了。不过听说……”柳慕云一只素手轻捂了捂唇,道:“最近衮州城里是不是来了个京城名倌?”
她这话看似无害,实则刻薄无比,李季为人生性**,家中妻妾众多,商宛容虽为正室,实则与那几房妾室呕了不少的气,而李季犹不知足,时时总有一些**韵事传到她耳中,虽咬断银牙,也是无可奈何。如今从京城来了个妓子,被人吹捧成什么“色艺双绝”,这两日自己那相公又收不住心,与人鬼混去了。
柳慕云此时提起这话,犹如迎面扇了她两个巴掌,心恨又无处反驳。
她冷哼一声,面色如霜,“柳慕云,照礼数你也得恭敬叫我一声‘诰命夫人’,怎敢如此出言不逊!”
柳慕云也收了笑,神色淡淡道:“我尊你一声容夫人,但你可别忘了,我朝以孝为大,照礼数,在我叫你‘诰命’之前,你是否得先叫我一声姨娘?”
商宛容娇丽的面色此刻变得有些难看,某种闪过一丝狠意,反笑道:“过了这些年,你还是如此伶牙俐齿。不过我也就立春归省两日,后日便回了,此时与我争辩,是否明智?”
“我事务缠身,忙得很,谁与你逞这口舌之争?”柳慕云闲闲抠着那蔻丹花匀染的艳色指甲,道:“罢了,我话摊开来说。那孩子在庵中过的挺好,管你该管的事,别没事找一些不入流的小角儿,扰人清净。”
“哟,求我了?”商宛容随手折下一只梅花,放到鼻端轻嗅,道:“求人也要有个求人的诚心,是不是?”
柳慕云轻笑,“你还想我给你供尊佛烧柱香?”
商宛容将那梅花在对方面前比了比,道:“嗯,人比花俏,难怪我爹喜欢你。不过,这梅花实在太过孤傲了,非要显得自己不与世同俗,别的话春日开,它非要冬日开。所以待到百花尽开之时,它就谢了。何必呢?”
说罢,不待人开口,便将那枝梅花扔在了地上,一双软底鸳鸯衔珠绣鞋轻巧巧踩上去,碾成了烂泥。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真是说得好。”她眼波流转,盈盈笑道。
柳慕云不恼也不怒,只是说道:“冬日寒风朔凛,万物尽枯,梅花便到了盛开之时;而当天地复苏,晴岚回暖,百花尽盛,梅花却萎落一地。可知,盛衰只是一夕间。”
盛衰只是一夕间。这说的哪里是梅花,分明是意指她的夫家渐衰,而娘家却日大,区区商家侍妾已能硬了骨气与自己叫板了。
连着两回嘴上没讨着便宜,商宛容心中自是愤恨,然而转念一想,只要这狐媚子是为着那野丫头玲珑来的,自己便有了底气。
“你这嘴上越机巧,我这心中可就越不舒服,你如今攀上高枝,我也只能远着你,不过……拿个小丫头撒撒气什么的,还是绰绰有余对不对?”她眸子里尽是得意。
柳慕云也不再与她兜圈子,道:“你若不再为难她,自有你的好处。”
“哦?我洗耳恭听。”
“你觉得她的度牒上刻下‘终生为尼’,如何?”柳慕云道。
商宛容微微侧目,看了她半晌,最终笑了一声,“其实你的心思比我更狠。”
宣朝护重佛法,凡是僧尼,制度森严,一旦出家,非得一定条件不得还俗,而如果度牒上刻下“终生为僧”或“终生为尼”字样,则无论如何,不得还俗,不得参与俗世众事,一辈须得呆在庙庵中,参悟佛法。
阮小幺的命运在自己浑然不觉中,便轻易被改写,但就算她知道,也是无能为力。
“你以为之前做的事滴水不漏,实则漏洞百出。我劝你还是照我说的办好,否则,我可没有把握一辈子吞下这秘辛。”柳慕云又说了一句。
商宛容眉一横,“你是何意?”
柳慕云在她耳边道了两个字:“法录。”
“那老尼姑已经死了!”她恨道。
柳慕云却笑道:“是啊,死的不明不白。”
“哈,难不成你以为是我做的?”商宛容乍然明白过来,道:“虽然我是想过,不过的确不是我。”
“是你不是你与我无干,我只是好意提醒你一句,你无需再为难那孩子,一则她不愿回来,二则她也回不来。而坏事做多了,夜半是会心虚的。”
柳慕云说完,向自己的丫鬟漪竹招了招手,待到漪竹来时,嘱咐她道:“给容夫人拿双新鞋来。踩了花,别脏了脚。”
商宛容冷哼了一声,手中帕子掐的死紧,“我虽出嫁,但还轮不到你来摆主人的威风。秋岚,我们走!”
她叫来秋岚,离了那两人款款而去。身后柳慕云静静看着,缓缓而笑。
“姨娘,容夫人的性子可真是……”漪竹远远望着那拥着大氅远去的女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柳慕云道:“容夫人的性子如何,是你当说的?”
漪竹被她不动声色瞥过来的一眼怔得噤声,小声道:“漪竹不敢……”
柳慕云又笑了,容光妍媚,“在我面前说说不打紧,你可别让别人听了去,别人可没我这样好说话。”
漪竹抿嘴应下,低下头咧着嘴开笑。
慈航寺。
再过七天就到了除夕,贴库的姑子最为忙碌,整日要出去采办年货,不止为一寺的大小姑子过年,还要准备年初前来拜佛的香客,而每当这几日,便是弟子寮房中最热闹的时刻。
慧相在寮房东边的窗上贴着剪纸,大红的喜鹊报春,乐冲冲地道:“再过几日我就十岁了!”
“再过三年你就要剃头了!”
说话的是慧心,一脸闷闷不乐,丝毫没有快要过年的喜气。她过完年便满了十三,不出正月,便要准备着剃度了。
慧相撅了撅嘴,扭过头去,继续贴那窗纸,正巧看到窗外阮小幺迎面走来,脸上闪过一丝惋惜,道:“你瞧瞧慧圆,前两日度牒上还被刻了字呢。”
慧心向外看去,见阮小幺神色如常,压根没有丝毫悲意,不服气道:“她肯定背着你们一个人偷偷哭呢!”
阮小幺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硝烟味,果见慧相扔了贴纸,冲她叫道:“慧圆,你知道你度牒上刻字的事了吗?”
她点点头。
慧心见她无甚反应,依旧不甘心,道:“你是不是不晓得刻字的意思?”
她继续点点头。
“你看,慧圆比你小那么多都这么镇定!”慧相道:“不就是剃头嘛,反正以后都是当姑子的,有什么要紧?”
“你说的轻巧!”慧心愤愤道:“待你到那一天,准哭成泪包!”
阮小幺决定避远一些,走到慧持那边帮她年画。
慧持见她过来,悄悄问道:“你家是不是叫你回去过年?”
她点点头。
监院在替她的度牒刻字时,已与她讲过,商家已要她回去过年,寺了也准了三日的假。
阮小幺抚额,她真的不想。都说当尼姑是切断俗世之情了,怎么她还要去商家过年?
天晓得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第十七章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真好,你就能见到外祖父母了,”慧持一边刷着浆糊,满眼的艳羡,“我也想能回去见爹娘,或者他们来送点东西给我也好……”
阮小幺帮她把年画贴正,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讲。
“去年过年贾娘子带了些果脯咸菜给我,让我在这里好生呆着,待哪天找到时机,就让我还俗……”慧持说到这里,突然想到阮小幺已无法还俗,自觉失言,偷偷瞧了她一眼,却见她依旧不喜不怒,上下比划着年画的位置。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在意啊……”
抬起眼,便看到慧持好笑又怪异的眼神,阮小幺眨眨眼,舀了一小勺浆糊送过去。
“呸呸,你留着自己吃吧!”慧持白了她一眼。
日子一天天过去,慧相和慧书被爹娘接回家过年,慧持收到了贾娘子着人送过去的衣物吃食,而阮小幺则在除夕那天一早被一个车夫接了走。
“今日所有的轿马都忙得很,腾不出空儿来接您了,故此就赶了辆牛车来,虽外面看着腌臜点,里面可还是洁净的,您呐,就安心坐里面,我一准儿给您送到!”那车夫头戴一破旧毡帽,身上棉袄也都补丁上打补丁,一张脸皱的似老树皮,眼中却是一派热忱,将牛屁股后头那张帘子掀开。
这帘子一动,便有一股臭烘烘的牛粪味飘了出来。那车夫看着她小身子骨,怕她爬不上牛车,还特意拿了个小凳子垫在下面,乐呵呵地看着她。
闭上眼一咬牙,她爬上那车里坐着,帘子放了下来,外面传来声:“有点晃,坐稳了!”
一鞭子声响,那老黄牛“哞”地叫着,摇摇晃晃甩开了四蹄。
那车辙木吱嘎吱嘎的响个不停,车里也颠颠荡荡的,阮小幺简直怀疑它半途会不会散架,更别提那不时传来的牛粪味,糟糕透顶。
她一边捏着鼻子,一边小小地挑起帘子一角,看着外头的风光。
说起来,她还从没见过这处的景色,上回坐着小轿离开的时候被那老仆妇拦着,一丝一毫也没看到,今日终于能瞧见它庐山真面目了。
离了寺,一路上沿着一条泥泞小道,穿过一些农舍野田,外头三三两两的行人挑着包袱来往经过,面带喜气。渐渐地近了城门,人流陡然多了起来。
那牛车吱嘎吱嘎地进了城,一派喜气洋洋之景,处处响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人群熙熙攘攘,来往穿梭,到处叫卖着干果年货,耳边时不时还飘过孩童嘻嘻哈哈的叫闹声,与慈航寺清冷肃静的景象俨然不同,染得阮小幺心中也生出了一片喜意。
她正看得新奇,突然间似乎在车腹下炸开了一阵鞭炮声,阮小幺一个激灵,便感觉牛车停了下来。
“去、去!”那车夫气恼的轰走在一旁看热闹的小孩子,一鞭子抽在牛屁股上,“走!”
然而那老黄牛受了惊,只是踱着步子,“哞哞”叫着,一步也不肯朝前去。
“驾、驾!”那车夫急急催着,眼见牛车怎么也不动,半晌,无奈朝里道:“没奈何了,小客官,只能屈劳您下车走一趟了!”
阮小幺离了那牛车,扑面而来一团清冷空气,人也随之精神一阵,只是总觉得身上似乎都沾染上了一股子牛粪味。她连连摆手,挤出一个笑容。
“我带您走过去,不远,前面拐一下就到了。”那车夫道。
阮小幺点点头,跟着他往前走。
走过吆喝声声的街市,往前是一座拱桥,护城河水引的一条河渠正从下蜿蜒而过,将整个沧州一分为二。两人刚走到桥上,便见对面团团一群人围在一起,轰轰闹闹,走近了些,突然听到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声,与先前的热闹喜气格格不入。
“我的心肝啊……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啊!你让娘可怎么活啊……”
远远便传来一个妇人凄艾的哭声,又被一阵吵嚷的声音盖了过去。
阮小幺面露疑惑,快步走过去,身后那车夫连声“哎”着,“小客官,咱赶路呢,别凑热闹了!”
她充耳不闻,一溜烟凑到了人群边,只听那里边你一言我一语的似乎在安慰着。
“沈家娘子,你节哀吧,这天有不测风云,谁料想这孩子好好的就没了呢!”
“是呀,赶紧回去给他换身干爽衣物吧,不然宝哥儿走也走的不自在……”
“都是这看龙灯的人太多了,宝哥儿人小,不着意便被挤下去了,哎!”
阮小幺小身子板儿活络,三两下便从人群中钻了进去,只见一个妇人正抱着一个和自己年岁差不多的孩儿啼啼哭哭,一旁还立着个全身透湿的英朗少年,神色恻然。
那孩子全身是水,面色发白,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显是已死了过去。
那妇人哭得简直要断了气,一双眼都已经睁不开,只是搂着那孩子,身遭之人无不叹息,有的也已经悄悄红了眼眶。
阮小幺呆呆立着,突然觉得眼前的画面有些熟悉。
记忆中——非常遥远的记忆中,似乎也有个女人跪在自己身旁,一边搂着自己,一边痛哭。
“妈妈对不起你,妈妈爱你……”
“小幺,你跟着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