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列车没有终点-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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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为他喜欢你呀!否则他听你要送他走也不会反应这么强烈呀。”
忻楠又摇头。
雅泽气结,过好一会儿,才恶形恶色道,“找借口吧你就!我倒觉得你是一朝被蛇咬,没胆承认会有人喜欢你了。”
忻楠无言地看着他。
雅泽瞪他一会儿,无力地托着头。忻楠牛起来简直十匹马拉不回,“你变了,当初你说要追安宁的时候可没管她是不是喜欢你。”
“小年跟安宁不一样!”忻楠低声说。小年太脆弱,再受不得一点风吹雨打了。而自己,是真的怕,如果自己错了怎么办?小年还小,如果过几年,他明白过来,那怎么办?
雅泽哭笑不得,忻楠有些时候真是瞎的,看不清别人也看不清自己!但他季雅泽有什么办法?他又不是不了解忻楠的性格。
“那好,你自己不想说,也不想去问小年,”雅泽泄气,“装什么都不知道?接下来你怎么办?”
忻楠垂着眼皮,抖抖索索转着杯子,瓷盏在杯托上磕出细脆的响声。
“你放心把他一个人送出去?”雅泽逼问。
“让他,先在你那里住几天吧。”他终于说。
“行是行,但我可警告诉你,你这种行为会令人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接他回去,安抚一下,就算不说那些,可以跟他解释只是为了以后的考试打算,如果他实在不想可以不要。不行吗?”
“我……”忻楠有些失神,英俊斯文的脸上露出从来没有过的困兽般神情,陷于挣扎,“让我沉淀一下,等几天好不好?我怕我……控制不住。”
雅泽要过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脸上现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来,“忻楠,你完了!”
忻楠苦笑。
跟安宁在一起五六年,不是没有过冲动,想吻她想亲近她,可是没有强烈到这种程度,觉得不合适,梳理一下情绪也就得了。如果说对安宁的感觉像潺潺流水,对小年,则像火山喷发,忻楠被那种随时随地处于失控边缘的猛烈的心情吓坏了,——所以反应也失常,总是静不下心来想。
雅泽最后说,“我还是觉得,你想太多了!忻楠,不要钻牛角尖,不要自己烦恼又让小年伤心!……不要急着否认!他会伤心的!不管你承不承认,他是真的喜欢你!”
忻楠迷惘地转头看进窗外的黑暗中。
第二十章
虽然知道他人在哪里,仍然有丢失了的感觉。
他现在在做什么?会伤心吗?能睡好吗?功课怎么样了?吃饭怎么办?雅泽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能照顾好别人吗?
……
回到家,房间里很冷,安静空旷的仿佛连氧气都抽干,多待一会儿会窒息。忻楠摊在沙发上,想说等一下再烧饭,却连动也不想动,茫茫然坐到最后,无精打采地出去门口小店吃碗馄饨算数。
连着几天没有做饭,再打开冰箱,里面的几包菜已经蔫黄不能吃了,忻楠拣在手里翻翻,把它们丢到垃圾桶里去,发一会儿呆,突然之间觉得无可忍耐,转头带上门离开那个家。
他一直没有去看,也没有给雅泽和小年电话,那边也一点消息没有过来。
忻楠觉得世上不会有比自己更恶劣的人!
他问自己到底要怎样?
找不到答案,连家也不敢回,每天在办公室里耗到很晚,拼命做做做,晚上就蜷在那里休息,睡不着再起来做,工作效率一下提高几倍,周围的人几乎赶不上他的进度。除了眼睛下面微微发黑,忻楠仍然保持爽朗微笑,那笑容像招牌面具一样套在他脸上拿不下来。
时间又长又短,令人煎熬。
入夜之后的黄金地段办公大楼内也寂静到可以闹鬼的地步,忻楠亮着办公桌上的蝇头小台灯,打开全部窗户换气。白天大家都在工作,要保持中央暖气温度。冬天的风从二十八楼的风窗烈烈地灌进来,又冷又劲。
忻楠恍若不觉。
他视线一直胶着在桌上相框里,小年乖乖地站在自己怀里,笑得像只猫咪。忻楠模模糊糊地想,猫咪可会笑?但眼睛是像的,圆圆大大,亮晶晶的,在阳光下反射着金棕色的光点。他记得拍照那天忻柏欺负小年,仗着人高马大,压得小年头颈直往前低,被自己狠狠踹了几脚,装哭,小年倚在自己身上,看着他咯咯地笑。
他喜欢你,雅泽说。
忻楠不知道。
小年只是默不作声地依赖在自己身边,一副要他怎样都可以的架势,唯一一次反抗,是当听说要送他去工艺美校……只有这一件事,让忻楠隐隐地看出一丝喜欢的含意,但,那也可能是小年在害怕,一直被丢开……
也许,雅泽说的对?他不太敢相信小年这样简单就喜欢上自己,他什么都还没有做!安宁,那是他花了那样多的时候与精力、耐心、忠诚,一点一滴,争取来的,只是弹指间就烟消云散……只是不久之前的事……他有能力再去开始?而且是这样奇怪的开始,受过伤的,单纯的男孩子……
心又开始绞痛,相框那样贴近忻楠的脸,近到热气哈在玻璃面上形成一片白色的雾气……
这时候身后传来一声轻响,忻楠反应有点迟钝地回过头。
暗淡的灯光中,忻楠看到柯汉儒站在门口看着自己,视线向下落到相框上。
“汉尼克先生,”忻楠轻声说,慢慢放下手里的相框。
“我回来拿点东西,”柯汉儒说,“你还没有走?”
忻楠点一下头,柯的目光沉静温和,令他一时之间丧失了白天的警醒和恪守分寸。
柯汉儒从里面出来的时候,看到忻楠仍然站在桌前,眼睛有些许伤神,这个平素阳光满面的大男孩此时浑身充满悲伤。
他在他身边停下来,忻楠意识到,回过神来。
“去喝一杯吧?”柯汉儒突然提议。
有点突兀,忻楠愣了一下。
“我快要离开了,”柯汉儒微笑,“算是临行前道个别吧。”
忻楠惊讶地张大眼睛,呆了一呆,条件反射般点点头。
柯汉儒照样看着他仔仔细细关门锁窗,心里浮起一丝暖意,他没有错看忻楠眼里那一闪而过的错愕与失落,他自己可能并未察觉。平日并没有刻意与忻楠接近,但心情自然发散,他对忻楠不落痕迹的耐心,而忻楠对自己,也并非完全对高高在上的老板,——这,也就足够了。
他们到附近“街的角落”,那酒吧名符其实,就是在街的角落,小小一个门,走进去又深又远,光线暗淡。
“为什么要离开?”默默地灌下一瓶本地纯生之后,忻楠才开口问,“在这里不好吗?”
今天他有些失常,有些恍惚,撤下笑意的脸,寂寞的像要哭出来。
“我来,”柯汉儒坐着看他,“是想做些事,找些东西,现在已经做完了,所以要离开。”
“……找到你要找的了?”忻楠茫然。
“可以说找到了,也可以说没找到。”
“……我不懂。”
“……我以为是我要找回来的东西,结果发现不是,但我又发现这件新的东西虽然不是原来那一件,但也是很好的,所以,算是找到了吧。”
忻楠托着头。
他听不懂,汉尼克的话。
柯在对面看着他微笑,他看起来特别的放松,原本略显清冷的眸子,今晚看起来很温暖。
“要仔细说的话是很麻烦的,以后吧,以后有机会讲给你听。”
忻楠慢慢点头,忘了面前的这个人是快要离开的,以后?
“能找到,总是好的。”
柯汉儒点头赞同,然后说,“你呢?”
“……我?”忻楠困惑地抬眼。
“你找到你要找的了吗?”
“我?我没有要找什么……”
“是吗?”柯汉儒沉思地看着他,“也许是我看错了。”
“……我,”忻楠出神,“我找到可能也得不到。”
“连争取也不?”
“……”
“怎么争取?”忻楠突然自暴自弃地说,“我不能!我根本不知道我现在该怎样!”他一向自信的神采飞扬的面孔上充满了自我厌憎和失措,“我已经把他丢开了,就算养只小猫这样丢开也该死,可是我也不敢留他在身边……”
柯汉儒静静听着。
忻楠一直在灌酒,他心情烦躁,比往常更容易喝醉,三分酒意加上十分委屈,眼圈已经有点发红,那却不是因为醉了。细细碎碎的述说,更多的是想发泄。
是相框里那个男孩子吧?柯汉儒想。
忻楠与他记忆里的那个人真的很像,明快而爽朗,连眼神都像,——但他们是不同的。特意万里迢迢跑过来证实,在这陌生的城市,似曾相识的感觉,最后才发现不该到别处去寻,那个人明明一直在自己心里的!
“……我该怎么办?”忻楠还在絮叨,苦恼的像个孩子。
啊,只这一点不同,忻楠,经常会在关键时刻失去自信,那个人,却总是信心满满、轻松自在地对付各种问题。
“如果你问我的话,”他回答,“我认为你应该趁机会还未溜走的时候抓住你想要的东西。”
忻楠有点茫然地望着他。
柯汉儒点点头,“做任何事都要懂得把握时机,当机立断,因为机会稍纵即逝。人生意外太多,我们能够感觉到幸福的时光实在太少,所以真的应该好好把握。等失去了,就来不及了。”
“我告诉过你我来是想找些东西,我找的,是我的爱人的影子……”
忻楠呆呆地看着他。
柯汉儒轻轻叹喟,“因为已经失去了所以才需要找,如果他活着,那么无论发生什么都还有弥补的机会,可是人一旦死去,就失去所有希望,即使安慰自己他的灵魂还在身边,事实上……”他看向忻楠,“……我告诉他请他等我一段时间,为了工作,为了家庭,总之,因为一些不得不先去解决的问题,然后有一天他们突然告诉我他在登山的时候出了事故……”
“我,我很抱歉……”忻楠喃喃地说。
“不不,不用,”柯汉儒淡淡地笑起来,“我想我已经克服了,但相信我,这种滋味不好受。……你们有些地方很想像……这是我告诉你的原因。除了死亡,一个人一生中的意外还会有很多,你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总会过去,也许你不在乎,但如果真的有一天你为了最初那一天没有及时做些什么而后悔的话……那也已经来不及了……”
忻楠怔怔地坐在那里。
如果真的发生什么……
他心乱如麻,脑袋里的念头千丝万缕……去同小年说?不说?抓住他不放?松手?每一种想法都有充分的理由支持,每一种也会有足够的可能造成遗憾,他不是超人,不是先知,他怎么知道哪种做法最正确?如今总算知道什么叫左右为难,即使勇气足够,他该用这勇气来怎样做?
忻楠面色变幻不定,蹙着眉,陷入沉思的当儿,手机突然响起来,吓了他一跳。匆匆摸出电话,忻楠投给柯汉儒一个抱歉的眼神,压低声音接听,“哪位?”
“我,季雅泽。”
忻楠定一定,身体忽然僵硬,“雅泽?什么事?是不是小年……”
“不不,你别紧张,他很好,嗯,也说不上很好,但还凑和事儿,其实是这样的,”雅泽的语气略有点奇怪,不似往常那样冲,听起来礼貌而犹豫,“呃,我呢,这几天一直在家陪小年,你也知道,小年情绪不是很好,所以我就想尽量让他敞开胸怀一下……”
忻楠皱着眉,听得有点莫名其妙。
“你也知道的,我以前看过心理医生的,所谓久病成良医,我就想,其实有什么事拿出来说明白了也就好了,所以……”
忻楠的脸开始变色。
“所以我就跟小年聊了聊,把事情都告诉他了。”
“你什么?”忻楠声音有点颤抖。
雅泽的口气从斟字酌句开始流畅起来,有点破罐破摔你奈我何的无赖架势,很快速地说下去,“我告诉他你喜欢他,因为怕吓到他所以打算送他走,然后他说他也喜欢你。”
忻楠彻底呆住。
“然后我就把你的顾虑都讲给他听,呃,就是我推测的你可能有的顾虑,”说到这里有心虚的意思,毕竟再怎么了解,臆断他人心理还是有点过份,“基本上有如下几点……”
忻楠托住额头,一脸的不可思议,夹杂着忐忑不安。
“第一,因为他的过往问题,你担心他会排斥,呃,或者是存有报恩心理;第二,你担心他年纪尚小,几年过后会后悔自己的轻率选择;第三,呃,第三……”
忻楠几乎连对面哗啦啦乱翻纸张和方灿窃窃私语提示的声音都能听到。这么有条理!不是季雅泽能干出来的事儿,雅泽最多出馊主意,实际操作拟稿打印一定是方灿干的。
“你刚被安宁抛弃,暂时对爱情缺乏自信,不敢相信他是真的喜欢你……”
狗屁!
“你对他产生了情欲,但由于以上原因而不敢实施,所以才急着送他走……”
混蛋!
连这个也说!
“……然后我给了他一些很好的建议……”
才怪!
“我建议他从自身找原因,看是要怎样解决你的顾虑,”雅泽还在念稿,“我们讨论了一下……”
讨论个鬼,一定是雅泽连诱带骗……或者直接命令?小年还没学会反抗……
“……认为问题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的性格,如果他是很勇敢很自信很独立的一个人,好比说就像忻柏,那么你就会更相信他,更信任他爱你的决心与坚定程度……”
是这样吗?
“所以小年决定锻炼自己的性格!”
雅泽说到这里,停下来喘口气,似乎也含意深远的给忻楠一个反应的时间。忻楠不是个迟钝的人,酒意此时已经褪去一大半,隐隐地他觉出有什么危险的事实在前面等着他。
“第一个项目是要把自己锻炼成活泼外向开朗的人。”
“季雅泽!”忻楠语气阴森,开了口,“我警告你,你不要把小年给我拉去干什么奇奇怪怪的事!”
“……呃,”雅泽干笑,试探着问,“派对算不算奇奇怪怪的事?”
“什么派对?”忻楠怔一下。
“我带小年参加了一个朋友的派对。”
忻楠叹口气,“朋友聚会也没有什么的,带他出去走走也好,但你不该跟他说那些。”这下叫他怎么去见小年?
“哦,”雅泽忽略他后面的话,“那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