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钟 by 苏芸-第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对了,舒薇谁演?”
那边刚好有人在喊李梦昕,她答应了一声,对沈默扬扬下巴,“我咯。”
她蹦蹦跳跳的跑去找工作人员,沈默呆愣了几秒,依旧没明白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李梦昕这时走到邱予斌身边,对着剧本指指点点,邱予斌极耐心地听她说话,一脸宠爱。沈默猛地想起她“要怀疑是小三也该怀疑我”的话,正胡思乱想,有人走到他身边。
“你和昕昕关系还满好的,”杜文娴掏出烟盒,“我抽烟你不介意吧?”
沈默掏出打火机帮她点烟,他不抽烟,但随身携带打火机,就是为着这种时候。杜文娴点燃烟吸了一口,笑道,“你这孩子。”
她只比沈默大四五岁,至多不会超过七八岁,但沈默无端地觉得她像个长辈般深邃宽容。
“娴姐,”看出对方喜欢自己,他就叫得格外亲热,“你和梦昕认识很久了吧?”
“她是老邱的干女儿,她爹你该知道的,李陆。”
李陆沈默自然知道,老导演,也是名导演,自己开了电影学校,还是名满天下的那种。他震惊了一下,随即就觉得自己怎么反应都是不对的,于是干脆沉默着去翻剧本。
“吓着了?李陆脾气满古怪的,昕昕就不像他,只是这孩子从小被宠坏了,任性一点,总喜欢乱跑,到处玩,人还是很好的。”
“恩,她是很可爱。”
“我刚才看了你演戏,还挺有灵气的,以后你和昕昕要搭档了,凡是多让着她点,她还满喜欢你的。”
李梦昕这时跑过来,靠在杜文娴身上撒娇:“你们说什么呢?”
沈默笑笑,“说你漂亮。”
李梦昕信以为真,美滋滋地笑,“老邱说我们能走了,沈默,你等会干嘛去?”
“回家,我昨天没睡好。”
“陪我逛街去。”
沈默连拒绝的机会也没有,不由分说地被她拉着走,只来得及跟邱予斌仓皇地打个招呼。两个人脚不沾地的把燕莎逛了一遍,李梦昕又开车转战国贸。逛到一点,李梦昕回到车里抱着方向盘撒娇:“我饿了。”
沈默会意,“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李梦昕欢呼雀跃:“我要吃肯肯~”
沈默弄懂“肯肯”是 KFC以后,花了二十分钟排队,终于买到两人吃的套餐,没忘了要九珍果汁。李梦昕吃的一脸狼狈,沈默偷偷看她——装天真的女人很多,但这女孩在很多方面,确实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孩子。
从小备受宠爱、没经历过风雨的女孩大多天真娇纵,容易轻信,也好欺骗。
“沈默,”李梦昕把吃完的垃圾团一团扔到他怀里,“你的QQ。”
沈默告诉了她,她记在手机里,“今晚陪我聊天。”
“我家没电脑啊。”
不管,”她一脚踩上油门,“今晚八点你还没上线,我就让你变一瓜菜。”
“行行,女王。”沈默把垃圾扔掉,认命地叹气。
晚上八点,沈默窝在烟熏雾绕的网吧里,刚上QQ,七八条消息跳出来,都是李梦昕的好友申请。
选同意,没过两秒钟,那边发来一凶神恶煞的表情,“你想死吧?才来?”
“刚八点啊。”
沈默三心二意的陪她聊天,有种在哄小孩的错觉,聊着聊着,李梦昕突然问:“沈默,你以前的传闻是不是真的?”
沈默自然知道她说的是哪件事。
“你都说是传闻了,传闻有几个是真的。”
“那你不是GAY咯?”
沈默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直白,手指在键盘上空敲了几下,终于没正面回答:“你就喜欢看些小道消息。”
“那个关远呢?你中刀住院总是真的吧?他真是男妓?”
“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爱八卦?”
“他为什么想杀你啊?”
沈默模棱两可的功力不浅,但李梦昕的穷追猛打让他十足狼狈,他想了想,当机立断关了QQ。
蜗居的四年里,他每天什么都想,或者什么都不想,然而他从没想过给那时发生的事情编一个冠冕些的解释。谎言已经被拆穿过一次,他不知道这一次再被拆穿会有怎样的后果。有时候他甚至觉得,他根本就不想去理解那时发生在他和关远之间的事。
然而今天李梦昕的追问,让他不得不试着拔除在他心里疯长了四年的荆棘。
液晶屏幕闪着微光,网吧自带的桌面是三国无双的宣传图,绚丽刺目。他茫然地点开IE;胡乱打开了几个网站,只觉得心里的空茫仿佛一片雾,让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不清。
过了很久他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邮箱打开的很慢,最新的是几封垃圾邮件,他一一点开,然后删除。
最后,他点开那封邮件。
五个字,还有落款,他反复看了几遍,最后目光落在一排选项上。鼠标点了回复,回复栏跳出来,一大片糁人的空白。他打得很慢,字一个个打出来,又删掉,最后只剩下四个字。
“我想见你。”
他按了发送,屏幕闪烁几秒,发送成功。他摘下耳机,整个人仰头靠在椅背上,脱力般闭上眼睛。
旁边一群初中生在打CS;一个小孩不带耳麦,把音响开得很大,密集的枪声夹着小孩兴奋的喊叫。沈默闭着眼睛,在想象的枪林弹雨中,他看到自己被打得血肉模糊。
那天夜里他去找关远,脚步砸在老旧楼板上的声音也让他响起枪声。他气势汹汹地砸门,第一声如惊雷般炸开来,他再举起手,浑身的力气突然就流泻尽了,他突然萌生了掉头回去的想法——自己到这里来,究竟想要个什么样的了断?
他无法质问关远,因为他没有立场。他和关远上了床,但两个人从来没有挑明过关系,关远做男娼,就如同他做明星一样,都是自己的事,容不得别人来干涉。他们厮混在一起,肌肤相亲,但说到底还是两个不相干的人,死也走不进彼此的人生。
沈默后退一步,低头看见自己的三叶球鞋,原来是雪白的,刚才沾了一地的泥水,分外狼狈。头顶一盏昏黄的灯泡发出嗡嗡的声响,是几只蚊虫围着灯扑打,在他几乎就要掉头离去的时候,突然光芒大盛。
关远站在打开的门后,光着脚,似乎料到他要来,没有吃惊,平静里透出坚毅紧张,仿佛即将上战场的士兵。
“进来吧。”
沈默在玄关脱了鞋,关远在他身后关了门,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沙发上坐下,都心照不宣地想起在这沙发上相拥缠绵的情境。
两个人都不说话,关远佯装看电视,沈默则专注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电视正播着港产的老枪战片,坏人成批倒下,好人永远挺立,那一梭梭子弹统统敲在沈默的耳膜上。他有些头晕,咳嗽一声终于开口:“大周不在?”
“拘留所,后天出来。”
“关远,”沈默竭力让语气祥和些,“你不能老跟他们混在一起,这么过日子不是办法。”
“不是我跟他们混,是他们跟我混。”
沈默语塞,枪战片放完开始进广告,五光十色的众生百态,冠冕堂皇的欺诈蒙骗。和沈默同公司的女演员甩着秀发,温柔甜美地推荐一款洗发水,实际上她的头发是假发,本人有头藓,好几个化妆师跟沈默埋怨过她的性格刁钻。
“关远,能不能不干那行了?”沈默放软口气,坐到关远身边,把手放到他肩膀上。关远扭头看这他,两个人的姿态极亲昵,表情却都是严肃的,紧绷如弦。
对视了几秒,关远蹦出两个字,硬邦邦地不带余地,“不能。”
沈默等着他解释,但关远拿定了主意不再开口,沈默放在他肩上的手慢慢失力,沿着肩膀一点点下滑,最后嗵的一声砸在沙发上。
“缺钱的话,我可以给你,我养你一辈子都成——”
还没说完沈默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关远的猛地站起来,沈默抬头望见他脖颈和下巴上紧绷到震颤的肌肉。
“关远,我是说——”
沈默卡在那里,再说不出话来。他想换一个委婉的说法,但再委婉表达的也就是一个意思。他有钱,他想养关远。
养和包养,差一个字,细细想想,两者真的差不了多少。
两人又陷入了僵持,沈默踟蹰了一会,开口道:“关远。”
关远看着他,等他说下去,电视嘈杂而遥远的响着,像来自另一个世界渺远的声音。终于,沈默收回目光,走出门去,关远在屋里站着不动,他听见沈默关门的声音,然后是脚步踩在楼板上,最后,什么声音都没了,只剩电视无意义的吵嚷。
沈默第二天一早就飞往青海报道,档期很赶,一组人累的人仰马翻,沈默的戏份不太多,索性拼命赶拍他的戏份。和他同在剧组的还有交情不错的蒋思绮,演个圣母似的角色,算是第二女主。
沈默拍戏的劲头让人咋舌,一条条拍过来及少NG,导演很满意,蒋思绮大呼他灵魂附体。沈默演一个独来独往的剑客,他一心沉浸在那人的心境里,他全心全意的扮演着另外一个人,这样就可以暂时逃开自己的事。
成效是显而易见的,沈默七天拍好自己所有的镜头,只待两天后的班级回京。没了工作,他一个人就漫山遍野的晃悠,也不和谁说话,大半天不见人。
山地很冷,沈默裹紧了剧组发的军大衣,顶着风在山梁上走,身后有人叫他,是蒋思绮一路小跑地跟过来。
蒋思绮化好了妆正等戏,白色古装风吹就透,也裹了件军大衣在身上。沈默来剧组一周瘦了不少,这会没化妆,单薄苍白得像张纸,两眼的目光游离不定。
“我说沈默,沈爷!你这犯什么病,到处乱跑,嫌冻不死你是不是?”
“没事,我就——看看风景。”
蒋思绮白他一眼,“你看个屁风景,荒山野岭的。”
“挺好看的,你看。”沈默用手指指山下,山的这一面走势陡峭,从山腰望去,视野就格外开阔。山脚下是难得的一马平川,剧组在那边吵吵嚷嚷,这一边却格外宁静,黄绿色的一片在云雾里铺撒开去,苍凉而无边无际。风声呼啸,天在远处和平原相接,只有这一座山孤零零地立着,一片衰败的灰与黄。
“我说,沈默,你这两天不对劲。拍戏的时候那么玩命,一关镜头就跟丢了魂似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挺好的。”
“扯。你家出事了?”
“没有——唉,你别问了。”
蒋思绮走过来,拢一拢头发,唇形姣好的嘴抿了抿,神色关切:“你一个,我一个,再加上小文、老京,咱们四个从出道开始就混在一起,多的话我也不说了。反正你有事就张嘴,能帮多少肯定帮。”
沈默有些不好意思,“绮姐,真没事,我就是失恋了。”
“我呸。”蒋思绮在他腿上踹一脚,“你丫装神弄鬼的,我还以为你死妈了呢,被人甩了你就五迷三道的,真他妈孙子。”
沈默急了:“你咒我妈干嘛?”
“得得,大孝子,我错了,知道你最孝顺。我问你,你什么时候恋上的啊?我们可一点都不知道。”
“我们认识挺久了。”
“因为什么分的啊?你太忙没时间管人家吧?其实没必要闹到分手,哄哄就行了。”
“不是。。。。绮姐,我俩完了,彻底完了。”
“到底因为什么啊?她给你带帽子了?”
“不是。。。他不愿意花我的钱。”
“你丫有病,不花你钱还不好?”
“但是我又不能看他受苦。”
“你怎么知道她就受苦了?人家也没饿死吧?人各有志,你要真舍不得她,就得顺着她过日子的法子来。”
“就看着他不花我的钱,花别人的钱?”
蒋思绮语塞,过了一会痛心疾首地说,“沈默,你怎么看上这种人——得得,你别瞪我。算了,我们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求人家那么干净干嘛。不过你可想好了,在一起了也就是一时热闹,还是要分手的。你也就是迷瞪一会,别耽误一辈子,能断就断了吧。”
沈默看着山下出神,初冬时节只有薄薄的积雪,和在低矮的荒草里看不出白色,只给绿和黄添了点灰暗。天上是旧棉絮一样的云,乌压压盖满整个天空,天空下空荡荡的一片,极目望去,什么都看不到,仿佛这世界上,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座山,两个人。
“绮姐,我这两天心里难受。”他顿了一顿,确定听者没有不耐烦的神色才接着说,“我就觉得心里忽上忽下的,一会凉一会热,静不下来,怎么的都觉得烦。演戏的时候还好点,一静下来就不行了——心里闹啊。”
“人活着心里有几个不闹的?惦记钱,惦记名,除非你什么都不惦记了,你就不闹了。”
“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心里是静的。”
蒋思绮把冷得发麻的手放在口边,呵了口气,凛冽的山风里晕出一条白雾:“沈默,你要真看不开。。。你就茨当花钱买个安生吧。我们这些人,成天忙些屁事,动不动就窝在山里吃罐头,人前的风光都是虚的,日子过的怎么样我们自己最清楚。能迷上个什么东西也挺不容易的,感情什么就别说了,你要真喜欢,就当花钱买个人陪你。她不花你的钱是因为你给少了,豁出去什么买不来啊?”
“我要这么干,我们俩就真完了。”
蒋思绮似笑非笑地看看他:“你俩不是早就完了么?”
两天后沈默飞回北京,一干狐朋狗友张罗着给他接风,他喝的烂醉被人送回家。喝醉的时候心里是清楚的,他感觉到自己的胸腔被挤压着,心脏不断被揉捏成各种形状,无数动物住在里面,有蛇,有老鼠。。。。。。
他因为这个想象而呕吐起来,有人大力地拍他的背,把他拍得痛不欲生。他穿着鞋被扔到床上,棉被像座山一样压在他身上。
然后他一头栽进睡眠的深渊里。
醒过来的时候头痛欲裂,膀胱涨的很满,酒没全醒,四肢像是别人的,几乎无法掌控。沈默手脚并用地奔去厕所清空存货,尿完之后膀胱因突然的松弛而一阵酸痛。
他觉得很奇怪,憋成这样自己居然没尿床。
他瞟一眼时钟,九点四十,他睡了一个小时不到。头还是晕,但他无论如何不想再躺到床上去,头痛让他更加烦躁,他在厕所里用冷水扑着脸,然后一个名字突然跳进脑海。
关远。
他知道他最终还是按蒋思绮说得去做,因为他知道自己抵挡不住诱惑。他想和关远在一起,他必须和关远在一起。他干涉不了关远,但他也不能忍受关远继续干他肮脏的职业。
他自己也是脏的,但那是不一样的。
他抓起车钥匙出了门,走了几步才想起自己喝了酒,于是只拿了钱包。沈默住得很偏,到了晚上车就更不好打。他在冷风里站了二十分钟,身上醉酒的燥热被吹得冰凉彻骨,然后,他竟然极为清醒的到了关远那里。
关远没在家,来开门的是大周,沈默大摇大摆的进去,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大周站在一旁,怯懦而无措地看着沈默一头倒在沙发上。
“沈默。。。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喝了酒,头晕。关远什么时候回来?”
“他。。。早上吧。”
“成,那我等他。”
“沈默,你们俩的事关远他都跟我说了。你别怪他,他那人就那样,太倔了。”
“是么?他怎么说的?”沈默躺在沙发上,斜着眼睛冲大周笑。
“沈默,你们两个不合适。关远那个人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他不是不喜欢你,但是他要面子。他管你开口借钱都不愿意,以前实在没办法借了几次,都是咬着牙赶紧还——你说他能让你养着么?”
“那他就去卖?”
大周有些尴尬,讷讷地走到沙发的另一头坐下,过了半天,犹犹豫豫地说:“你不了解关远。”
“是他不让我了解。”酒精还麻痹着大脑,沈默把脸狠狠埋在沙发里,“他什么都不跟我说。”
“关远。。。关远他不容易。你别看不起他,沈默,”大周的摸出一根烟,半天才找到打火机点着了,“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是你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