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迷津渡-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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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仁者无敌。”他说完抽了一下马,加快了马速,一众马蹄踏出了滚滚尘烟。
陆展亭升了一个懒腰,环视了一下自己的新居,亦仁并没有问过他的意思,就将他的居所安排在了皇宫里。这里原本是亦仁没有登基前的住所,也是过去的皇室仕族的学堂,在皇城内,却又与皇城隔着一道内门,是一处清雅静修的好处所。
陆展亭躺了几天,闲得无聊,就打算出去溜达一下,想了想打算去见慧敏皇太妃,一路想着这位暴脾气的太妃必定会大发雷霆,自己该如何陪不是,肚子里拟了几个笑话。刚走到内门,抬头见叶慧明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连忙叫了一声大哥。叶慧明脚步不停,道:“兄弟,哥这会儿有事,回头再跟你聚!”
陆展亭一阵好奇,跟着叶慧明也跑到了后花园鉰养房,见叶慧明拿着一块獐子肉,对着外头的古柏树无限谄媚地说道:“海东青,几日不见,我对你的思念犹如淘淘的江水一般连绵不绝,那份牵挂它犹如地域的岩火灼烧着我,让我寝食难安。我一想到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你的英姿,就犹如身受刨烙之苦。你归来的消息对于我来说,不亚于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陆展亭听得目瞪口呆,他用手招着额头,仔细看了又看,才确定亦仁不坐树上,只有一头正在梳理自己的羽毛的鹰。
“来吧,这份是我让人从森林里特别为您猎来的最新鲜的一岁半小獐子肉,是最新鲜也是最可口的,特地孝敬您的!”他说着晃了晃肉,嘴里还嘬嘬了两声,渴望无比的看着海东青。
陆展亭见那头鹰毫不理睬他,继续梳着自己的毛,他摇了摇头走过去抓过那块獐子肉,狠狠地抛向远方,嘴里喝道:“海东青,去!”
那头鹰瞬间里精神抖擞,展翅急飞,在那块肉还没有坠地之前将它叨住,在空中一阵嘶咬,三下两下将獐子肉吞下了肚,然后在两人头上盘旋着,骄傲地鸣叫着。
陆展亭拍了拍呆若木鸡的叶慧明的肩笑道:“它是一头鹰啊,你当鸡似的喂它,它岂会理你!”
他哈哈大笑着离开了叶慧明往慧敏太妃的寝宫里去,刚通报完就见慧敏跌跌撞撞地穿着中衣赤足跑了出来。陆展亭见她蓬头垢面,目光痴呆,也是吓了一跳,慧敏十指紧紧地扣着陆展亭,嚎哭道:“你又把我丢下了!”
陆展亭半抱着她,边哄着她边笑道:“哎呀!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他将慧敏扶上床,替她盖好被子,然后拉了一张椅子在他身边坐下。
等伺候的宫女一走,刚才还一脸糟容的慧敏皇太妃突然眼珠子活了起来,道:“你不是跑了,怎么又被逮回来了!”
陆展亭一愣,苦笑道:“谁能逃得出亦仁的手掌心!”
慧敏轻哼了一声,道:“这小子的花花肠子其实一点都不比亦裕少!”
“只多不少!”陆展亭点头,他好奇地问:“太妃你干嘛装病?”
慧敏乌黑的眉一挑,拉长了脸道:“还不是你害的!”
“我?”陆展亭惊愣地问。
“不错!“慧敏诡异地道:“前一阵子王守仁来给我问例诊,总是有的没的提起你,还说你并非陆傅峰所出,听说是从宫里偷偷抱出去的!”
陆展亭大惊道:“哪有此等事!”
“霍,他说得有鼻子有眼,就差没说你就是我当年被毒死的孩子!”
陆展亭听到这里恍然大悟,心里猛然火起,腾地站了起来。慧敏连忙拉住他,道:“别激动,别激动!”她长叹一声,道:“要不是我在冷宫里呆了这十几年,都修炼成精了,心里早亮得跟明镜似的,况且我那可怜的孩儿就是在我怀里断得气,我真要上了他这恶当!”她冷哼了一声,道:“他当我是蛛儿,被他三言两语一煽就能搭上性命!”
陆展亭微闭眼仰脖长叹了一声,笑道:“他倒未必是想要你的性命!”
慧敏笑道:“他就想我这样子,让你一瞧啊,心里内疚万分,从此就像一根瞧不见的绳似的把你拴在宫里头!”她拢了拢头发,道:“如果我不如了他们的愿,就亦仁那一肚子鬼花样,不知道又要想出其它什么法子整治我。”
陆展亭涩然一笑,道:“他自己已经是最好的一根绳子,什么时候亦仁也变得这么没有自信。”
慧敏笑问:“你有没有放过纸鸢,若是你手中线从未断过,你一定是自信满满的,可是一但它断过,你再放就会担心那线会断,就会不由自主地去迁就手里的纸鸢,其实是人在放纸鸢也是纸鸢在放人。”她叹了一口气问:“亦仁确实不是一个很好的伴侣,即有占有欲又有控制欲,再多的情也让人觉得无福消受。可是我瞧你喜欢的紧……真是人结人缘,我现在就怕你放不下蛛儿这件事,你要是当真就想与他一世了,那就最好忘了吧,不要给自己添不好受!”慧敏拍了拍陆展亭的手,她见陆展亭长久不语,就道:“若是有一天你觉得实在无法与他再共处,想要离开,我给你一样东西!”
第 37 章 砌成此恨无重数
她伸手抽出枕筒,打开一侧,从里面掏出一个丝绣锦囊;递给陆展亭道:“这是我们叶家的传家宝,大概一百多年前,我们叶家有一位叔辈喜好游猎,他曾在山府之地发现了一处与世隔绝的地方。”
“桃源?”陆展亭笑问。
慧敏笑道:“是不是桃源就不清楚了,但是那里地势极为复杂,而且外面有一远古天然的八卦阵,外面的人根本进不去。这位叔父公因何机缘进去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我这位叔父公也是一位天才,他不但进去了还很详细地绘制了一份河洛图。只要你找到这一个地方,再依照图中所示就能进到这个世外桃源,到时亦仁想要找你,难如登天。”
陆展亭捏着这个锦囊喃喃道:“这么珍贵的东西你怎么给了我!”
慧敏长叹了一口气,道:“这是叶家祖传的避祸圣地,我进宫之时,父亲跟我说,宫内多横祸,若是我将来有所出,又无法在皇朝立足,便可以去世外桃源避世。可我的孩儿还没有会走路,就死了……”她婆娑地抚摸着陆展亭的手背道:“所以,我就把它给你了!要不要用,你自己看着办。”
陆展亭手里紧捏着锦囊浑浑噩噩出了慧敏的寝宫,他回了自己的房间,手颤抖着拉开锦囊上的丝绳,但是突然又抽紧了它,将它夹入一本书里,又在那本书上堆满了书。陆展亭往床上一躺长出了一口气,翻来覆去,又起身扒开书堆将那锦囊找了出来,在屋子里转着圈,最终还是没打开。他气急败坏地找出一枚铜钱道:“乾字在上,我就看,坤字在上,我就不看!”他说着用拇指把铜钱一弹,那枚铜钱在空中翻着身跌落在书案上,是一个乾字。
陆展亭咽了一口唾沫,道:“三次为准!”他说着又将铜钱一抛,那枚铜钱当啷又掉了下来,赫然还是一个乾字,陆展亭连忙抓起它又抛了一次,这一次落下来,陆展亭闭着眼睛捂住了字面,他睁开眼轻抬手背,可是最终没看将枚铜钱往院外一扔。
这时沈海远正一五一十地将他与慧敏的对话汇报给亦仁,他气愤无比,一张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也扭曲着,道:“主子如此待他,他还是这样三心二意,简直不知好歹!”
亦仁坐在龙椅上批示着折子,听了也不动容,沈海远站在那里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听他淡淡地道:“去把宗不郭给我叫来!”
沈海远见他似没有反应,只好闷闷地应了一声走出门去。小禄子端着一碗茶走了进来,细声地禀道:“圣上,新泡的铁观音,您尝尝!”
亦仁搁下笔,接过那只青花嵌金骨磁碗,小禄子见那支笔吃了一惊,那支笔竟已断成了两载,只见那笔端的的半截悠悠地在桌面上翻滚着,很快跌落了书案,撞击在青石砖面上,那啪的一声响,不知为何小禄子听来却觉得一阵寒粟。
宗不郭扶正了自己的帽子,端端正正的给亦仁行了个礼,黄瘦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晕,道:“奴才给主子请安!”
亦仁轻轻一笑,道:“你是我的臣子,又不是我家生的奴才,怎么叫起我主子来了?”
宗不郭往前跪爬了两步,谄媚地道:“主子对我的恩德如同再世父母,能做主子的家生奴才是奴才的荣幸!”
亦仁微闭眼道:“你的药试的如何了?”
“万无一失!”宗不郭挺起胸道。
“你给我听好了!”亦仁一字一字地道:“从今天起,你再给我试,能试多少人就多少人,只要有一例出了岔子……”亦仁嘴角一弯,冷笑道:“你就进宫来给我当奴才吧!”
宗不郭一阵哆嗦,连连叩头道:“主子放心,我绝不会出岔子!”
他出了上书房的门,脚还在打摆子,进了内医别院的门,两个药童连忙上前替他斟茶倒水,他似乎才缓过来。亦仁给了他诺大一个内医别院,却只有他一个御医,有时他想来也郁闷,又想着亦仁如此紧张这件事,可见最后用药那人一定非同小可。他若是能办成此等大事,没准这内医别院就能将内医院取而代之了。宗不郭想到此处,心情大好,走到屋内的三鼎铜炉旁,拍了拍它,吩咐道:“这锅药可以取出来做成丸子了!”
药童一旁应了一声,问:“其它炉子里的药早已经提出做成药丸了,太医可以先用那边的!”
宗不郭打了一下他的脑袋,道:“你懂什么,这是呈给皇上要用的药,岂能用那土炉里面炼制的!那些只配用来给外头那些药人的。”他志得意满地看着那炉药道:“我的前程可都在这炉药里了。”
陆展亭坐在自己的院子里,看着满园休冬的竹子,捏着锦囊长叹了一口气,最终取出火石打了两下将那锦囊烧了。他看着那堆燃烧怠尽的灰烬,似乎松了口气,伸出食指就着那灰写了两个字:亦仁。
月上柳梢,一身月牙色便装的亦仁走了进来,他没有带束发的帽子,只简单用一根丝绳束住发,几缕挣脱出来使得平时看起来清雅的亦仁另有几分不羁的味道。陆展亭见了他心中欣喜,却又不愿表露出来,于是大大咧咧地道:“你跑我这里来做什么?”
亦仁微低头看着坐在门槛上的陆展亭,温柔地道:“来看看你还在不在。”
陆展亭打了个哈欠了,站起身走进屋,亦仁自然就跟了进去,第一件事就是把灯吹熄了,灯一灭似乎两人都不再腼腆了,衣服连撕带撤做得即干脆又直接。
亦仁轻吻着陆展亭,突然问:“你想不想做那件事……”
“哪件事?”陆展亭问。
“就是……你在破庙里做的……如果你想,今晚可以做。”
陆展亭眼睛猛然瞪得溜圆,浑身兴奋的都在颤抖,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亦仁沉默良久才道:“初一,十五,可以。”
他话音一落,陆展亭已经迫不及待地翻身压住了他。亦仁微凉的身体,以及身上总是混着淡淡熏衣香的味道,就让陆展亭迫不及待的想要进入他的身体。风流才子的技巧不可谓不好,但总体上来说亦仁一直都在沉默,陆展亭觉得他在忍受多过享受。比起亦仁做他两人的共同颠狂,这份滋味似稍有逊色,但陆展亭的感觉还是很好。不过他满足躺下来的时候,疲惫地心想初一十五这个安排刚好。他搂着亦仁,听他说了一句:“展亭,我做得很多事只是为了跟你在一起。”陆展亭没有回话,只是将他搂得更紧,有一种满足以及幸福,迷迷糊糊里觉得自己已经身在桃源。
也许是因为从未有过的幸福,陆展亭又做起了梦,他在桃林里自由自在的走着,远处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唱:““桃叶复桃叶,桃树连桃根。相怜两乐事,独使我殷勤。桃叶复桃叶,渡江不待橹。风波了无常,没命江南渡。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来迎接。”陆展亭不由自主跟着那歌声穿过了桃林,来到了桃花渡边。残月色下,雾很大,淹没了远近处的楼台,只那渡口在迷蒙的月色下若隐若现。一个白衣的女子坐在渡头上唱着歌,她见陆展亭来了转头来看他。
“蛛儿。“陆展亭喃喃地道,蛛儿没有答只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倾刻间陆展亭只觉得天旋地转,他又回到韶华宫蛛儿的房间内,她还吊在那里,只是那双眼却直直地看着他,似乎死不瞑目。
陆展亭啊的大叫了一声,坐了起来,满头的大汗,他回头见亦仁似乎还在熟睡,便转回头捂着自己的脸轻轻地唤了一声:蛛儿,对不起。亦仁的眼帘半抬了一下,很快又合上了眼。
陆展亭轻轻躺了下来,却再也没有睡着,直至天明。亦仁起身的时候,他假装熟睡,亦仁轻抚了一下他的脸颊就出门去了。陆展亭一直睡到晌午,才手脚迟钝的起了床,心里仍是堵得慌,烦燥无比。他起来后,翻了几本书也全然看不进去,决定出宫散散心。他刚走出东直门,听见一处马嘶声,见叶慧明的那匹雪蹄乌骓马见了他双蹄离地撒欢一般嘶叫。陆展亭呵呵笑着过去,拍了拍它的头,道:“小黑啊,最近可好啊,找到你那头母骡子了没有?”
那马头轻蹭着他的脸颊,陆展亭在那边胡言乱语道:“哦,你喜欢公骡子,那也行啊!”守卫们都乐不可支,陆展亭大笑了一阵,心里突然起了个念头,道:“你等着,我们出去散心两天!”他说着奔回了住处,匆匆包了几件衣服,裹了个包袱往身上一系,想留张条给亦仁,不知如何抬头落款,又有些不好意思,心想不过出去两天,不留了。
他跑出了东直门,翻身骑上乌骓马,轻轻一拉马头,笑道:“我们走!”
乌骓马好久没有尽兴地跑过,它每天都是踱着方步送叶慧明进宫,要不然就是在马圈里呆着,如今这番驰骋,不消二盏茶的功夫就已经出了金陵到了紫微湖边。陆展亭策马奔腾,心中畅快无比,却忽然发现有一匹紫电驹超越了他们,他见骑马人骑术精湛,刚想叫一声好,那马已经横在了他们的面前。陆展亭赶紧勒住马头,他见骑马人竟然是亦仁,有一些吃惊。亦仁冷冷地看着他,良久不说话,陆展亭从未见过亦仁用这种眼神看他,也是呆愣了好久,半天才挤出一句:“你怎么来了?”
亦仁淡淡地道:“我自然比不得陆展亭从来自由自在,你想去哪里?”他冷笑道:“去你的桃源吗?”
陆展亭见他言语不善,有一些愠怒,道:“我自然想去哪就去哪里,我又不是你的囚犯!”
亦仁仰天大笑了一阵,道:“陆展亭就是陆展亭啊,从来只有别人把你记在心间,你又会在乎谁,谁又能比你的自由更加重要?所以你无论去哪里,都无所牵挂,不会回头!”
这时候黑甲骑兵也赶到了,在那一阵隆隆地马蹄声中,陆展亭看着亦仁似微泛红的眼圈,心里一阵抽紧,喃喃地道:“我想你了,自然就回来了。”他呆呆地看着黑甲军将他包围在中间。
亦仁淡淡地道:“我亦仁一生,从不强求谁,今天就破次例吧!”
陆展亭几乎是被黑甲拖着押入自己的房内,他现在已经是顾不上生气了,亦仁的目光让他觉得前所未有的害怕。亦仁坐在他的床边,很仔细地抚摸着他的脸,道:“我以前每一次见你与人亲热却对我置之不理,就有一个愿望,我要你的过去,现在,将来你的记忆,脑海里都只剩我一人。”
陆展亭想要挣扎,却被黑甲兵死死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