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见登美彦]+四畳半神话大系3+四迭半-第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把衣服放进洗衣机里搅拌,出去买了罐咖啡。回来后,投币洗衣房还没有人影,只有我一直在用的左边的洗衣机在工作。在明媚的阳光下,我喝着咖啡,点上烟。
衣服洗完,我在打开盖子的瞬间凝住了。
我喜欢的内衣都不见了,而放进洗衣机洞里的,是一个小小的海棉熊偶。我盯着这个可爱的熊偶好一会。
世上事千奇百怪。
洗衣房里有人盗取女性内衣倒可以理解。然而,把那陪伴了我这样苦守贞节的男子二年的灰色内裤偷走应该没什么意思吧。反而会背上不必要的悲哀。而且,犯人偷走了内衣后,还留下了一个可爱的熊偶,谜底就更加难以揣摩了。犯人放下这个布偶是什么意思呢。这是表达对我的爱吗?不过,对于偷走我的内衣的犯人的爱,我可不想消受。要我选的话,就想要那种飘飘然地,如纤细微妙的梦一样,脑袋里只有美丽事物的黑发少女的爱。
我抱着海绵小熊踏上回家的路。两手空空地回家真是郁闷,但是又不能大发脾气。我只能揉捏这个海绵小熊来出出心中怨气了。
○
因为洗衣房盗窃事件,我一点心情都没有,有如一个鱼肉汉堡般怒气冲冲地回到了四叠半。
虽然在午后的眼光照射下,四叠半会很闷人,不过在中午前还算凉快。香织小姐书架旁边等着我回来。怒气冲冲的我看到了香织小姐平静的脸容,心情似乎平伏了一些。小津说,香织小姐是从某个人那里盗回来的,现在,那个不幸的人是两眼充血地在追寻她的行踪了吧。香织小姐那清秀的样子,让人只能联想到蝴蝶、花朵和爱惜。
只是那样漫然地坐着的话,没什么活人的气息。我把从下鸭神社的旧书市买到的「海底二万里」放在她的膝下放下翻开。这样一来,她看起来就像一个借了我的房间的一角,在海洋冒险小说里扬起梦想之帆的睿智的黑发少女。很好地把她的魅力表现出来。
没有其他人,我也不想有人进来这四叠半里。
在这里,她是只属于我的女友。虽然有点淘气,但是不会有人来指责我的不是。我只是发挥连自己都要佩服自己的自制力,非常彬彬有礼地对待她。首先,她是小津寄放在我这里的东西。让小津在意外之处非难我的话,是我的自尊心所不可容忍的。
然后,我面向桌子,压下因为内衣被盗的心烦意乱,把前两天收到的信打开来读。寄信人是一位女性。
各位读者请不要慌张,我是一直有通信的行为的。
她一个人住在净土寺,名叫樋口景子,是一位年轻的女性,在四条河原町的英语学校做行政工作。兴趣是读书和园艺。她在心里很欢喜地写着在阳台上种花的事情。她写的一手好字,信中的文章也很美,无可挑剔。
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她一面。
○
虽然这种方式非常古老了,但是我很喜欢写信,很久以前就憧憬着这种通信方式。对方是妙龄少女就更不必说了,不过除了妙龄少女,谁能忍受跟其他的智慧生命体通信呢,我心里对于「通信」这事情就是抱着这种坚定不移的想法。
这里,重要的是,必须手写「信」,不管发生什么事,就算是地狱开门之日(七月一日的釜蓋朔日),又或者是世界末日,也不能与对方见面。特别是最后一点,一定不能打破。知道对方是妙龄少女后,心痒痒想去见面对于男人来说也是很自然的。然而,这种情况下应该忍耐。一个不好,辛辛苦苦培养的典雅的关系就会一瞬间化为泡影。
某日,天赐良机,我梦到想展开典雅的通信后心里痒痒的。不过,与素不相识的妙龄女性开始通信比想象中要困难。胡乱写个地址把信寄出去,期望能送到一个妙龄女性手上,这不但是很无趣而且会被当成变态。然而,因为想跟谁通信,而特意拜访「日本通信爱好会京都支部」的话,这是违反我的美学的。
当我向小津透露这个藏在心里的想法时,被他狠狠地大呼变态。他丝毫不给辩解机会,两眼上翻做鄙视状说道。
「以这种方式向素不相识的女性发送猥琐的话语而兴奋,这种无可救药的工口作为这让人为难啊。你这个好色作家。」
「我可不会那样乱来。」
「又来了又来了。我明白的,你的另一半就是工口做成的。」
「啰嗦。」
尽管如此,因为小津的缘故,我得到了一个「通信」绝好机会。
二年级的秋天,平时只读猥琐书籍的小津竟然读起了普通小说,并且把那本书交给我。说是今出川路的旧书店里百元一本放了一箱又一箱,他随便捡了本买回来的。自顾自地说反正都读过了而且书页很脏,不要了。
绵绵地描述没有女人缘、与时代脱节的学生的苦恼的书,不要说典雅,连有趣都说不上。而我的目光钉死在了最后一页上,那里以美丽的笔迹写着住所和名字。一般来说,把书买到旧书店去的时候会把写在上面的名字消掉的,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旧书店也会消掉。然而,这本书似乎刚好被忽略了。
突然灵光一闪,「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啊」。这不正是天赐良缘吗?这是与素不相识的女性开始通信的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冷静地思考下来,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资料断定这是为年轻的女性。就这样就断定她是个喜欢读书稍稍内向还没意识到自己的美丽的妙龄女性,这种想法只能称之为变态。然而,我正是那种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能不惜负上此等污名的男人。
匆匆忙忙地出门到出町商店街去,买进了美丽而且足以支援这种变态行径所溢出的诚实的信纸。(译注:我真不知道作者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译出来的又是什么意思。)
冒昧地给人家寄信,我还是很明智不会去写触犯到别人的内容。一开始就把滴着不知所谓的汁液的信送过去的话,肯定会被报警抓走的。冒昧寄信,首先要礼貌地道歉,果断地写明自己是一个认真学习的好学生,老实交代自己很早以前就憧憬着跟别人通信,再加上不褒不贬的读书感想,最后大胆写上希望能收到回信。写得太长的话,就让人嗅到变态的味道,一再推敲后止于一页半纸。写完重新读一遍看看,全篇里透露着真诚,看不见一丝的邪念,连我自己都陶醉不已。信果然是要用心来写的。
在这个道德败坏的社会,给素不相识的他人的来信回信,是需要相当的决心的,更不用说那位如蝶如花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了。虽然我做好准备,「就算没有收到回信也不必伤心」,不过回信真的到来了让我狂喜乱舞。
就这样,因为这个简单的契机,我们进行了半年的通信。然后在五月,却迎来了预想不到的最坏的结局而告终。
○
敬启
没想到葵祭典(京都贺茂神社在每年五月十五日举行的祭典)结束后,天气一下子就闷热起来了。在进入梅雨季节前,仿佛迷失在夏日的领地里。
我是很怕热的,真希望梅雨快点到来呢。虽然很多人因为潮湿而不喜欢梅雨,但在我在那些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的日子地却过得特别的平静。祖父母的家里种有很多的紫阳花,在走廊里往迷蒙的雨中眺望盛开的鲜花,仿似回到了孩童时代。
我现在正慢慢地读着你前些日子推荐的Jules Verne的「海底二万里」。以前我一直认为这是面向小孩子的书,但读下来却很有深意。很喜欢尼莫舰长(Nemo)那神秘的气氛,不过我更喜欢鱼叉手的尼德·兰(Ned Land)。在封闭的潜水艇里无用武之地的他真是很可怜。一样是关在封闭区域里的教授和康塞尔(Conseil)明明活得很自在,为什么就只有尼德·兰一个人要遭罪呢,无意中地就想为他鸣不平了。又或者因为我也像尼德·兰那样是个贪吃鬼吧。
我会推荐Stevenson的「宝岛」。也许你已经读过了,我是在小时候读的。
我的工作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大事情。
前些日子,在日本待了三年的老师要回国去,我们在御池通的爱尔兰酒吧给他开欢送会。虽然我不能喝酒,不过爱尔兰菜让我吃的很尽兴。那道炸白身鱼非常的美味。
要回国那位是三藩市出身的男子,邀请我们说假如到三藩市去的话,记得去找他玩。虽然已经是三十过半了的人,但仍然在大学进修。我也想到国外留学,不过单是现在过日子已经是尽全力了,真是没机会实现这个愿望呢。
也许我说这话会比较啰嗦,大学是自由学习的地方,我认为那是非常美好的。你一定能好好地利用这个上天给予的机会,尽情地充实自己。今年春天你就要上三年级了,我想学业一定会很忙吧,请拿出自信努力吧。
不过,无论做什么,身体第一,绝对不能勉强自己。
你说过鱼肉汉堡很好吃,不过别因此偏食而只吃鱼肉汉堡,要多吃各种的食品,爱惜自己。
那么,这次就到此为止吧。
等你的回信。
此致敬礼
樋口景子
○
午后的四叠半变得闷热起来。在炎热的煎熬下,对洗衣房内衣被盗事件的犯人的怒气又再次涌起。我看着静静在四叠半角落看书的香织小姐,揉捏这与内衣调换而得的布偶。
试着开始学习来转换心情。
然而,对着教科书,不禁想很不成体统地贪婪地取回这两年被耽误了的时间。这么狭窄的气量违反我的美学。于是,我干脆放弃学习。我对于自己的果断还是很有自信的。这就是所谓的绅士。
这样一来,要交的报告就只能拜托小津了。有一个叫的秘密组织,只要在那里下订单就能拿到伪造的报告。由于所有事情都依赖于这个可疑的组织,我现在已经无法不通过小津来得到的帮助以度过各种急难。身心都被侵蚀的残破不堪。这也是我与小津斩不断孽缘的一个原因。
现在才是五月底而已,但是天气有如夏天已经到来般闷热。即使被人投诉屋里陈列的各种猥琐物,也不禁要打开窗透透风,不过空气依然沉积下来。沉积的空气里所含的各种神秘成分慢慢地混合起来,逐渐成熟,宛如山崎蒸馏所的桶里注入的琥珀色威士忌般,所以踏进这四叠半空间的人都无一例外地要熏得酩酊大醉。尽管如此,要是把走廊的窗口打开的话,幽水庄里闲荡的小猫就会自顾自地进来可爱地发出喵喵的叫声。可爱得让人想一口吃掉,不过这等野蛮行为我也实在做不出来。即使只穿着一条内裤,也要保持应有的绅士风度。我给小猫擦了擦眼屎后,就把它赶出去了。
然后横躺着的我不知不觉地就呼噜呼噜地睡着了。今天难得早起了,所以有些睡眠不足。惊醒过来时,太阳已经西下了,我的假日就这样虚度了。这个无为的假日唯一有意义的就是「英语会话教室」,现在已经没什么时间了。我起来准备出门。
在软球部「本若」遭到非人待遇的,我已经完全不相信社团这东西了。当然,我的空闲时间很多。受樋口景子来信里写的「在英语会话学校工作」的刺激,我去年的秋天开始到河原町三条的英语会话学校上学。顺带一提,我开始上的这个英语会话学校并没有一位叫樋口的女性在工作。
「那么,香织小姐,有劳你看门了。」
虽然我留下这样一句话,但是她专注于「海底二万里」而并没有抬起头来。专注于读书的女性的侧脸真是太美丽了。
○
骑上自行车离开下鸭幽水庄。
已经进入傍晚时分了,被飘云覆盖的天空呈浅桃红色。一阵冰凉的夜风吹过。
我从下鸭神社边骑过去,越过御荫通,从参拜道里出来。眼前是和合桥与出町桥的连接点,自西而下的贺茂川和自东而下的高野川在这里汇合。这个地带一般被称为鸭川三角洲。这个时节,鸭川三角洲正充满着大学生们新生欢迎会的欢声笑语。我还记得,一年级在那个奇怪的软球部「本若」时,还在鸭川三角洲上烧烤,不过都是些掺不到别人的话题里,一个人往贺茂川扔石的悲哀的记忆。
出町桥的西桥头到贺茂大桥的西桥头,走在清凉的堤坝上,我不由得被自虐的心态驱使,盯着对岸鸭川三角洲那些和气欢乐的大学生们,却好像在河滩上那些热闹的年轻人力看到了小津。那种不快的感觉绝对不会错的。我无意识地停下了自行车。
小津被一群看上去是新来的学生围住,心情很好的样子。我碌碌无为地过了一天,这家伙却在这里跟知心伙伴们一起快活。这真是以贺茂川为界光明与黑暗啊,我愤怒了。那种恶心的妖怪,居然被那些拥有新鲜灵魂的年轻人们热情的围住,这也该是世界末日了。灵魂污染的进程无法阻挡。
我愤怒地盯着对岸的小津一会,不过这样做也只是徒增饥饿感。打起精神来,骑着自行车走了。
○
结束了英语会话课程,我走在日落后的夜街上。
为了填饱肚子,我到三条木屋町的长滨拉面馆吃过拉面,到木屋町去了。
一边走一边想着小津的事情,肚子里撑着的拉面似乎又更加涨了。这两年里,他是我狭窄的交友圈里的核心人物,为此还洋洋得意,时不时就来到我的四叠半扰人清梦。例如昨晚丑时三刻把LoveDoll背过来就走掉这样的任意妄为的事情。然而,更加本质的问题是,本来我那个纯洁的灵魂,逐渐地受到小津的污染,这是事实。近墨者黑。在与性格扭曲的小津交往的过程中,我的人格也受到了一定影响吧?
怀着对小津的郁闷焦躁,我沿着高濑川摇摇晃晃地走着。
不久,我停下了脚步。
在酒吧和风俗店林立的街上,有一间昏暗的民屋如收着身子般建在其中。
屋檐下,一个老太婆坐在一张铺着白布木桌前。这是个占卜师。桌子的边缘挂着一些日本白纸,上面写着一些意义不明的汉字的排列。一件如小照灯般发出橙色光的东西,照亮了她的容颜。空气中漂浮出来一股奇怪可怕的气息。这是一个盯着路人伺机袭击的妖怪。一旦让她给你占卜了,这个奇怪的老太婆就会如影随形地纠缠着你,该做的事情全部做不好、等待的人不来、丢失的物品找不回来、擅长的科目丢学分、就要提交的毕业论文自燃、掉到琵琶湖的水渠里、在四条通上被推销员诈骗等等不幸降临——我凝视着对方脑袋里翻滚着这些妄想,不久对方也注意到我了。在黑暗中两眼闪烁盯着我。她所散发出来的妖气捕捉到我。这股不明底细的妖气很有说服力。我理智地思考着,能免费地散发如此妖气的人物,其占卜怎么可能不准呢。
虽然降生到这个世界将有四分一个世纪了,至今为止都极少地听取别人的意见。因此,即使是那些无法行走的荆棘之路,我也有敢于选择的可能性吧。假如能更早地看清楚自己的判断力,我的大学生活一定会以另一种形式来度过吧。没有参加那个莫名其妙的软球部「本若」,也不会遇到那个本性有如迷宫般扭曲的小津吧。在良师好友的关怀下,尽情地发挥我无限的才能,文武双全,最后理所当然地身边伴有黑发少女,眼前事光芒万丈的纯金制未来,甚至得到那个传说中的梦幻至宝「有意义的蔷薇色校园生活」。以我这样的人才,这样的际遇完全是可能的,不会有一点的违和感。
对了。
现在还不迟。尽可能快递听取客观的意见,踏进别样人生。
我为老太婆的妖气吸引而走进她身边。
「这位同学,你想问什么?」
老太婆嘴里如含着棉花般说着话。这样的口气听起来让人更加确信她的能力了。
「是啊,该怎么说好呢。」
我无言,老太婆笑了笑。
「从你现在的表情能看出,你非常的焦急、不满。看起来你并没有好好地发挥自己的才能。似乎你并不处在合适自己的环境中。」
「是的,正是。您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