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见登美彦]+四畳半神话大系3+四迭半-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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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正是。您说的没错。」
「让我看看。」
老太婆拉过我的双手,一边看一边「嗯嗯」地点头。
「嗯,你是个非常认真的人,而且也很有才能。」
对于老太婆的慧眼,我早已脱帽致敬了。俗话说「真人不露相」,为了不让任何人察觉,我谨慎地隐藏起来,这几年里甚至连我自己都忘记在什么地方的我的明智和才能。而这个才见面不到五分钟的人就一眼看穿了,她绝非神棍。
「总是,重要的是不要错过良机。所谓良机就是好的机会。明白吗?不过良机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抓住。有的看上去很不像是良机的情况,实际上确实是良机,而有时以为遇上良机了,事后仔细想想却又完全不是。不过,你必须把握良机并作出行动。你看起来挺长寿的,迟早会让你抓住良机。」
这真是一番完全符合那股妖气的至理名言啊。
「我等不了那么久。现在就想抓住那个良机。至少透露一点具体信息给我吧。」
我咬住不放,老太婆皱了皱眉。右边脸似乎有点痒,可能是在微笑吧。
「具体的细节难以阐明。假如我在这里说了,那么命运就会改变,良机也不再是良机,那可就对不起你了。所谓命运是时刻都在改变的东西。」
「但是,只说到这种程度也太难以理解了。」
我歪着头,老太婆「哼——哼——」地喷出鼻息。
「好吧,太远的事情我不说,就给你提点一下最近的吧。」
我的耳朵撑得有如小飞象Dumbo那个大小。
「Colosseo」
老太婆突然小声说。
「Colosseo?那是什么?」
「那是良机的标志。让良机来到你身边时,Colosseo就在那里。」
老太婆说。
「那意思是叫我去罗马吗?」
我问道,不过老太婆只是笑笑。
「你一定不能错过良机啊。当良机来临时,你可不能漫不经心地继续做同样的事情。下定决心,以至今从来没有的方式来抓住这个机会吧。那么,你的不满就会烟消云散,从而踏入了另一条道路。那里也会有其他的不满,虽然你已经很清楚了。」
虽然我完全不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
「假如那个良机错过了,也不必担心。你是一个优秀的人,迟早也会抓住良机的。我很清楚,不必急躁。」
说着,老太婆就把占卜的东西收起来。
「感激不尽。」
我低头行礼,付了钱。当我站起来转过身时,背后站着一位女性。
「迷途的小羔羊。」
羽贯小姐说。
○
羽贯小姐是英语会话学校的同班同学。去年秋天我入会以来,大概认识她有半年了,不过也仅止于俱乐部会员的关系而已。我一直以来都不断地挑战要盗取她那超绝的技巧,但是总是失败告终。
羽贯小姐的英语说得非常流畅但又很不合语法。她说出来的貌似英语片段自由自在地在空中飞舞,文法错误也无妨,它们超越一般的原则连成一体,自然地就在听众的脑里形成了正确的意思。真是不可思议。另一方面,当我在大脑里反复推敲的时候,会话已经进行到下一个阶段了,等我构思好要说的台词也为时已晚,这样的情况总是不厌倦地在上映。与其说出来有文法错误的英语,我宁愿选择光荣地沉默。摸石过河正是形容我这种谨慎的男人。
在英语会话的自我介绍时知道,羽贯小姐是个牙医。在英语会话教室里,各人就一个自己感兴趣的题材发言,而她基本上都以牙齿为题。牙科词汇通过她的嘴巴说出来,使得我在这仅仅半年里也有飞跃性的增长。而俱乐部会员对牙齿的知识也在这半年里有飞跃性的增长。这是非常好的事情。
至于我的选题,当然是小津的恶行了。小津占据了我的交友关系的核心。老实说,在国际场合公开发表他那些无意义的行径也是有所顾虑的,但我不得不说,却不知道为何受到俱乐部的会员们的喝彩,他们称之为每周的「OZ news」(OZ与小津的日文发音相近)。因为是别人的事情所以觉得很有趣吧。
这样做了一段时间,某次课结束后,羽贯小姐向我打了声招呼。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羽贯小姐认识小津。小津是她工作的漥塚牙科医院的患者,而且小津频繁拜访的那个被他称为「师父」的人,则是羽贯小姐的老朋友。
她说,「世界真小啊。」
我们说起小津那阴险毒辣的人性,马上就非常投机了。
○
在占卜师那里相遇后,我和羽贯小姐来到了木屋町的小酒馆。
羽贯小姐似乎是下课后,跟谁约定了到木屋町来。我突然一股怒气油然而生,厌恶之感涌现,我想去喝酒,但又不想看到那个人,但是又很想去喝酒,我就这样抱头烦闷,迷失于在人生道路上。「万事俱备,万事俱备」,而她完全不上调子地吭着歌,飞快地在夜晚的旅途上奔走。
周末的酒馆非常热闹。大部分是学生,而且现在是新生联欢会的时期。到处都是那些前阵子还是高中生的脸孔。
我们为小津的黑暗未来而干杯。只要说小津的坏话,就有无尽的话题,非常方便。世上只要坏话是说不完的。
「那家伙真是捅了不少马蜂窝。」
「是啊,那是他的兴趣呢。」
「横加干涉别人的生活就是他的生存意义吧。」
「而相对地,自己的事情却对人保密。」
「对对,我连他住哪都不知道。问了很多遍都不告诉我。他自己倒是好几次突然跑到我那里……」
「咦,我去过呢。」
「真的吗?」
「嗯,就是净土寺那边,从白川路往里走一点,有一间像糖果子一样的漂亮的单间公寓。小津他,要了很多生活补助呢。总之,他的父母真是可怜呢。」
「一说到他就生气。」
「不过,你是小津最好的朋友吧。」
她说着,就咯咯咯地笑起来了。「他经常会说起你呢。」
「那家伙都说些什么了?」
我脑里浮现出小津在昏暗中怪笑的模样问道。他有可能向羽贯小姐添油加醋夸夸其谈,要是那样的话一定要坚决否认。
「各种事情吧,例如一起退出那个奇怪的社团的事情。」
「啊啊。」
那倒是真人真事。
○
我所误入的社团「本若」,名副其实的,那是如春霞下的天空中的浮云般和气蔼蔼。高年级和低年级都以「○○同学」来称呼,内部完全没有任何上下关系。没有前辈后辈,没有憎恨悲哀,大家只是在持续着爱的接投球,一起互助互爱。这种社团只要呆上一个星期就足以让人有掀桌的冲动了。
周末借操场来练习接投球,一起去吃饭,一起出游,就这样过了五月,过了六月,过了七月。我以为通过这种悠闲的交流就能学会平凡的社交性了吧。不过事情没那么简单,我已经达到了忍耐极限了。
不管过多久,也没法融入这些人的圈子里。他们总是浅笑轻语,不说是非,不谈猥琐。所有人给人的印象都一个样无法区别,即使姓名和样貌不同。假如我有什么发言,大家只是露出优雅的微笑沉默。
唯一一个让我觉得亲近的人就是小津。小津以他三寸不烂之舌在社团内成功地保持一定的地位,不过似乎他很难做出天真烂漫的微笑,只能像妖怪般奸笑,完全没隐藏住其内心的邪恶。只有他,我是把名字和样子对上号了。应该是说,无法忘掉。
那年夏天,在京都和大阪的县界举行了三天两夜的合宿。软球练习只是名目,其实是个联欢会。大家总是笑眯眯地互道多多指教,都这种关系了还有什么好联谊的,我坏心眼地想。
说起来,在第二天的晚上,借了旅馆的一个房间作为野外活动中心来开会后,我看见前辈给一个没见过面的中年男子带路。真是唐突。这个人有点小胖,脸型有点像嘴里塞满了棉花糖般,眼镜很小,看上去像是埋进脸里的似的。
不久,那个男子开始说话。说什么爱啦现代病啦这就是你们的战斗啦,而且还说得声色俱备的。都是些完全没有重点的夸夸其谈,不知道他要说什么。「那是谁?」我心里疑惑着,张望着周围的人,他们都一副聆听的表情。就只有我斜对面的小津在打哈欠。
终于,在那个男子的催促下,部员们逐个站起来,叙说自己的事情。既有人倾诉烦恼事,也有人表达对这个社团的感激之情。也有人说受到邀请来很高兴。一位女性站起来边说着边抽泣,小胖男温柔地安慰她。「你绝对没有错。我相信,在座的各位都是这样想的。」
轮到小津站起来了。
「虽然,进入大学以来伴随着各种的不安,不过加入这个社团以后,很多事情都逐渐习惯了。能和大家在一起心情非常平和,这真是太美妙了。」
刚才那哈欠连连像是幻觉般,他心不跳脸不红地说道。
○
「然后呢?」
羽贯小姐催我说下去,似乎有点醉了,她一副撒娇的口吻。
「轮到我的时候我随便说了点事情,那个小胖男说稍后让我到房间里谈话,我想这又是个麻烦事了。回到房间前上了个厕所,发了一会呆打发点时间后,估摸着前厅那边该没人了,我走到玄关去,打算出去走走。」
「啊啊,于是就在那遇到小津了?」
「对对。」
我正要从野外活动中心的玄关偷走出去,就碰上了从黑暗中现身的小津,一时还以为是古时一直潜伏在森林里的妖怪呢。很快我认出来那是小津,但没有解除警戒。我怀疑他是「本若」派来的刺客。尝试逃跑的我会被绳子捆起来,带到那个小胖男那里,被监禁在充满米糠酱菜臭味的地下拷问室,甚至可能会刨根挖低地把我高中时代的初恋的青涩回忆都追问出来。可不能让你们如愿!
我盯着小津,他低声说了句「快点」。
「要逃走吧,我也一起。」
就这样,意气相投的我们穿过黑暗的森林。
要从野外活动中心到山下的农村,就得穿过一条黑暗的路,幸亏小津拿着手电。这家伙真是准备妥当。行李就留在房间里,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不必在意。路上好几次有车辆经过,那种时候我们就躲到树丛中隐藏起来。
「听起来像是大冒险呢。」
羽贯小姐很夸张地发表感言。
「见仁见智了,真不明白那时为什么有必要拼命逃跑。就算在那里留宿大概也不会出什么事的。」
「那可是宗教社团呢。」
「算是吧。后来也就只给我打了个电话,也没有纠缠不清地劝诱我,明显是对我不抱希望了。」
「也有这个可能吧。然后就那样走下山路后怎么办?」
「总之先下山,穿过农田,想到国道上拦车的。不过那时候都大半夜了,车流很少,而且都不停下来。看到我们两个两手空空的怪人,换了是我也不会停车了。」
「那可麻烦了。」
「然后,我们俩就只能继续走下去,看着路标,向JR站去。那可真他喵的远啊。那是乡下地方没办法。大约黎明四点左右总算到了最近的车站,怀着会不会有追兵在那个站等着我们的被害妄想,我们沿线前进,一直走到下一个站。这可是Stand by Me(1986年上映的一部美国片 中译《伴我同行》)啊。于是,我们在站前喝灌装咖啡打发时间,等着首班始发车。」
「厉害!」
「满身污泥地就在电车上睡过去,两条腿已经完全动不了。」
「这就是你和小津的友情啊。」
「不,一点友情都没培养出来。」
然后,她咯咯咯地笑了。
「小津他啊,也有纯真的一面的。」
「我可看不出来。」
「又来了又来了,你知道小津的恋爱的事情吗?」
这可不能错过,我不禁把身子靠过去。
「唉,唉,唉,那家伙的恋情?」
「是啊,好像是在电影协会里,一年级的时候认识的女生。连他师父也没见过,我也没见过。他似乎不希望那个女生看到自己的真面目呢。小津他虽然很讨厌但也很可爱呢。他还找我倾诉过呢。」
「混蛋。」
看着怒颤的我,羽贯小津一脸津津有味的神情。
「是叫什么名字来的……嗯。」
○
羽贯小姐带着我去她的常去的位于仙斗町的酒吧「月面步行」。路上,我们越说小津的坏话越是投契。在背后说人家的坏话能让人与人之间产生深厚的联系。
不久,我把洗衣房的事情也说出来了。
「有人那么想要你的内衣吗?」
她笑着问。
「丢了很多内衣搞得我很麻烦呢,真的。」
她很诧异地笑了笑。
夜渐渐深了,羽贯小姐依然很有精神。我则记住了揉杂在夜街的喧嚣中的疲劳的感觉。虽然并不是无节制地喝酒,不过也有点窒息。醉醺醺的羽贯小姐的一双眼睛闪烁着奇怪的光芒,不过我此时只怀念我的四叠半。真想早点回去啊,抛开各种烦恼,钻进被窝里翻阅猥琐书籍。
不过,事态并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
因为大家住的地方隔得近,我提议一起乘出租车回去。醉意更浓的羽贯小姐的眼睛炯炯发亮的,我已经没有自信掌控事情的发展了。看着出租车外掠过的夜景,羽贯小姐,「嗯嗯」地吭了两声往我这边看过来,一副要吃了我的样子。
她的公寓在御荫桥的附近,川端路对面。她连站都站不稳了,我一直送她到了公寓的房间里。当她问我要不要喝杯茶的时候,我觉得她已经连自己姓什么,从哪里来的都丢到九霄云外了,只是如雨中的一只孤苦伶仃的弃猫般颤抖。
○
通过被诅咒的青春期之门的我,强加给了Johnny悲惨的回忆。其他男子的Johnny里面,不乏不顾羞耻,纵情活跃之辈吧。而就只因为其主人是我这样的人,就连天生的调皮他也没法在这个广阔的社会上得到正常的发挥,隐藏起真正的实力。虽说真人不露相,血气方刚的Johnny也不甘愿一直忍受如斯空虚的待遇。只要一有机会,他就要挣脱我的制止,昂首挺胸去确认自己真正的存在价值。
「喂喂,差不多该我出场了吧。」
他大胆地重复了一遍。
此时,我认定「良机还没到来」,严厉地呵斥道「你不要出来」。我们是生活在现代社会的出色的文明人。我是一个绅士,还有很多其他事情要办。我说服他说,不能只为了给Johnny提供一个尽情活跃的场所,而浪费时间醉心于桃色游戏。
「真会有什么良机的吗?」
Johnny嘟囔着,「以俯视的之态随便说些话来敷衍我。」
「别这样说嘛,从部位的角度来看,这也是迫不得已的。」
「反着,比起我来说,还是大脑更加重要吧。可恶,脑细胞们真好。」
「被闹别扭了,害不害羞啊?」
「哼,再怎么等也没有出头之日吗?」
说着,Johnny就咚地横躺到一边发脾气了。
对我来说,他当然并非不可爱,看着他过着一点盼头都没有的日子,我也很心疼。他越是调皮,就越难以和外界相处,只能成为一匹孤鸣的狼,与我的身影重叠,更显悲凉。每当想到我经常游玩在妄想的世界中,白白地浪费了他宝贵的才能,就不禁潸然泪下。
「别哭了。」
Johnny说,「对不起,是我任性了。」
「抱歉。」
我说。
于是,我和Johnny和好了。
嘛,日子就是这样过去的。
○
羽贯小姐的房间收拾的很干净,没有多余的东西。随时都可以轻身出行的感觉,让我更加羡慕了。与那在混沌中熬制混沌的四叠半相比真是天地之差。
「抱歉,有点喝高了。」
羽贯小姐泡了药草茶,咯咯咯地笑起来,眼里充满着那种奇怪的光芒。不觉间,她已经脱掉了外衣只穿着一件长袖的衬衫。我也没注意她是什么时候脱的。
她把阳台的玻璃门打开。阳台面对着川端库,在上面能看到高野川沿岸的树木。
「住在河边很不错吧,车辆的噪音也小。」
她说,「爬上屋顶的话,能看到东面的大字篝火哦。」
然而,我已经完全不在乎什么大字篝火了。
被邀请到单身女性的房间里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