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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手心里的雪花-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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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第7章 失去的声音(3)

    我突然向后撞头,让头硬硬地撞击在广告牌上,那晕眩的痛提醒着我心中渐渐清晰的那个答案。它鲜红地呈现在我的思想里,扎眼的如血一般的颜色,像在宣告着我的无耻与罪恶。我不爱他。    
    我不爱他,我又一遍地坚定了这个答案。它毫无疑问地横亘在那里,拥有着不可质疑的属性,全然解释了为何心中没有痛,只有闷。    
    我只是不甘心而已。只是不甘心沛原将对我的爱转移,而接受的那个人,竟是乔娜。    
    真是讽刺,我从乔娜的手中抢到柯宇,而她又从我的手中抢走沛原。算扯平吗?    
    我茫然地睁开眼睛,像个无助的孩子。周围的人都在讶异我忽然撞头的举动,我全然不顾,却总觉得他们的眼神里包含着指责与蔑视。这样的女人,竟还要求她并不爱的一个男人用全部力量来爱她,真是可笑。    
    第一次感到这样疲惫,看着周围的一切,却都看不进去。忽然有个闪亮的声音闯入混沌的思绪。    
    “喂,你怎么在这?”    
    还未来及查看声音的主人,就感到有人在踢我,伴随着不耐烦的声音:“喂,我在跟你说话!你死了吗?”    
    我抬眼望,是张建。我微笑着,是你啊。拽着他的胳膊想站起来,他下意识地扶起我。待我站起来又好像厌恶地推开我。    
    我歪过头看他,长发散落下来,从发丝间能看到他那涨红又倔强的脸。那样敏感而又骄傲的一个孩子,有一种熟悉自己的熟悉感。    
    “张建,你就是我。”我终于发声。因为一直没有说话,第一个音阶迸发出的时候还有些嘶哑。    
    “你他妈真是有病!”他咒骂着,“你怎么又把自己弄伤了?你家在哪啊?”    
    我跟他说了我以前的住址,我不想让母亲看到我这副样子,不然她又会紧张地问东问西了。    
    他把我送到了家,扶着我进屋。我让他坐下,拿出杯子帮他倒水,不知怎的却连杯子都拿不稳。他看到了走过来,厌烦地推开我,口里道:“你去那边坐着吧,靠,浑身没一处有用的地方。”    
    我看着他厌恶的表情和倒水的动作,他拿了两个杯子。其实他也不过是嘴硬心软的人。他发觉我在看他,表情更不自然,骂骂咧咧:“我要你去那边坐着,你他妈没听见啊?”    
    “你为什么一定要难为自己?”问他又好似在问自己。    
    “妈的,你胡言乱语什么啊?靠!”他依旧对我充满敌意,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而后将另一杯水塞到我手里,用着命令的口吻:“喝下去。”    
    我慢慢喝水,发觉他的眉头一直是紧锁的,我忽然有种冲动想把那皱起来的皮肤弄平。但我没那么做。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出这个孩子的防备,那种浑浊而又迷惘的神情和儿时的我是那样相似。我呆滞地拿着杯子望他,他被我盯得不自然了,直接向门口走去。我像自然反应般地拉住他,往怀里拉。    
    我以为他会像打架时一样用力把我推倒,他却没有,只是低着头,眼神在下方。他没有做任何激烈的动作,忽然说一句:“你的膝盖需要包扎。”我抵下头,原来他是看到了我的伤口正渗出血。    
    我拿出医药箱,笨拙地处理伤口,他在旁边不耐烦地看着。没一会儿他过来推开我的手,兀自包扎起伤口来,他的眉头仍是皱起的。我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忍不住说:“你的动作很娴熟嘛。”    
    “习惯了。”他闷闷答。    
    “经常在外面打架,伤口处理不好就会生病,钱怎么能用在看病这种事上?”他接着说,解释一般。    
    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有些温暖起来,或许他也有同样的感觉吧,不然怎会对一个本来厌烦辱骂的女人如此这般照顾呢?    
    这就是人性共通的地方吧,因为我们本身的相似。    
    他包扎好,还没等他起身,我用单手抱住他的肩膀,下巴抵着他的头顶。他的身体硬了一下又舒展开来,并没有立刻推开我。我闭上眼睛,感受着他的气息,仿佛在拥抱童年的自己。    
    “你妈妈很爱你的,小建。”又仿佛有另一个声音在对自己说,你爸爸很爱你的,夏雪。    
    他像是兽遭到了攻击,所有戒备都竖立起来,用力推开我,站起身喊到:“你他妈懂什么?”    
    “在她眼里只有钱,她只知道赚钱!她眼里根本没有我这个儿子,我怎么样她都不会在乎的!”他肩膀抖动,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呼吸也有些紊乱。    
    “是你不懂。”我轻轻说,却显然比他的大吼更有力。    
    他不再大喊,打开门出去,留给我重重的关门声。    
    我早料到了。他的反应。    
    我将腿收进沙发里,双手抱膝。这是我喜欢并习惯的姿势,我喜欢这种拥抱自己的感觉,这让我觉得安全,因为只有自己才不会离开自己。    
    他还是爱他母亲的,只是无法忍受她对他的不在乎,但事实和他所想的却完全相反。他只是任性地相信事情的表面现象,这现象伤害了他的心,让他没有力气去看现实以里的东西。    
    心突然地收紧,像被一根尖锐的针刺上,有着微弱却凛冽的疼痛。我强烈地厌恶着这种伤口,那种微小却又散发着剧烈的痛楚,我更厌恶我此刻脑里所显现的那个人的轮廓,那个让我愤恨而又熟悉的轮廓。    
    是“他”。    
    我甚至厌恶叫他一声“爸爸”,我说过我不会再叫他爸爸,永远不会,不会。    
    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当初许给自己的诺言,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他当初是如何待我,却还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想起他。    
    在我知道他是我的亲生父亲后。    
    我知道之所以想这一切是怕自己会忍不住原谅他,忍不住去找他,说出一切。我知道我还是思念他。    
    我似乎总爱讲大道理。对于张建我清楚地剖析他,可对自己呢?我总是逃避分析自己的问题,我并不坚强,我怕承担不了。    
    我拖着疲倦的身子走出家门,一步一步慢行在街道上。我本不想回家的,但又怕不回家母亲会更加担心,只得回去。该面对的总要面对,无论怎样回避。    
    我又一次夹在喧闹的人群中。仿佛我总在前进着,总在这样聒噪的气氛中行走,落寞且疲惫地拖着沉重的步伐,一点点向前走,却不知道前方是什么。犹如一片迷雾的漆黑,望不清,看不穿,未来是什么。    
    忽然有东西蹭过我的肩掉落在地上。我转身看,是一朵白色的小花。忍不住拾起来,好漂亮,像雪一样无暇的颜色。抬眼望望,是从树上飘落下来的。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花,却有种独到的香味,好像闻了就会上瘾一样。    
    我忽然联想到那种名为罂粟的美丽花朵,那种让千万人迷恋却罪恶的花儿。它用美丽的外表蒙蔽了人的双眼,用迷人的花香控制了人的灵魂。好可怕。谁会知道那样美丽的花儿会如此令人不能自拔呢?    
    就像我对柯宇的爱。    
    他像罂粟一样吸引着我,让我为他疯狂。而他真的爱我吗?    
    他爱我的。我始终这样坚定不移地回答自己,我始终只肯确认这一个答案,虽然我并不了解他。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那个男人对于我,是一个迷。    
    但我唯一能肯定的便是他爱我。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那样信任他,或者说,信任自己。    
    我这样的女人,我低声喃喃,我这样的女人,他会爱我吗?就连沛原,最爱我的沛原,都已经不要我了,不爱我了。我还是又想到沛原了。    
    我神经质地忽然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许是积压了太久的泪水,这一刻一涌地喧然而出。我不住地抽泣,一刻也不停。肩膀猛然地抖动,似乎每动一下都符合着此时心跳的节奏。    
    我不能解释。    
    或许只是女人无聊的自尊心吧,因为接受不了他的移情,而我明明是先于他别恋的。感觉到自己犹如落入深谷,黑且暗得深不见底。不挣扎不呼救,任凭自己陨落,像跌开的雪花,变成流星的水滴掉落,掉落。    
    掉落,满是泪水。    
    周围有人小声议论,听不清也不想去听,无非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猜测地上这个女子有着怎样隐忍而又不堪的过去。我缓缓站起身来向前走,更是举步维艰。


第三部分第7章 失去的声音(4)

    回到家的时候泪已经风干,脸上还有涩涩的感觉,想马上到屋里倒头便睡。整个人太疲劳了,无论是身还是心。    
    母亲似乎在等我回家,刚要说什么却发现了我的满身伤口,话锋一转:“你怎么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她扶着我的肩膀来回打量我。与想象中无异。    
    “没什么,是我自己不小心。”敷衍地推开她的手,慢慢上楼回自己的房间,进到屋子里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砸在床上,头以一种扩展的方式疼痛。    
    还来不及思考什么门就响了,母亲走过来坐在床边,似是欲言又止,迟疑半天才开口:“蓝儿,刚……刚有一个叫柯宇的人打了很多次电话。”    
    双眼忽然睁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名字已和身上所有神经连在一起,扯动着身上所有的脉络。    
    我立刻坐起来,睁大眼睛看她:“柯宇……”    
    “他打电话过来找你,”母亲望着我,“他已经知道你的事情了?他是谁?”    
    我看着她的眼睛,我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对于这种痛苦而又不堪的过去,谁会愿意轻易与人吐露,除非……那是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我告诉过他只有非常紧急的时候才可以打这里的电话。    
    见我不说话,她想继续问却又找不到方式,只得吞吞吐吐:“蓝儿……你……嗯……这几天怎么没见到沛原?”    
    我轻轻抱住她:“妈,我累。”    
    眼泪断断续续倾泻下来,落在她肩。她安抚地拍着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又重复了我?”    
    我泪的频率更加快速,下巴紧紧扣住她的肩。是,我在重复她,同样有着两个重要而又不舍的男人,同样因为他们的喜悦而痛苦。因为无论谁的快乐都在加速着另一个人的痛苦,无论谁的痛苦都致命地打击着这个女人。    
    母亲或许是我的将来。    
    注定孤身一人,永远伴随心痛的遗憾吗?    
    而这是幸还是不幸?    
    同样是说不清的。在深深地爱着一个男人的同时又被另一个男人深深爱着,是幸运吧,如此享受着爱与被爱的最大幸福;是不幸吧,如此承受爱情两极放与不放的最大痛苦。    
    又怎能不感到身心疲惫?    
    “妈,你到现在……还爱‘他’吗?”我平静下来后问她,声音弱小,化在空气中,散开。    
    “或许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他……”她的脸上有一种细弱的微笑。提起他,总是不禁莞尔,却又夹杂一些些无奈和痛楚,“但是我没想到他会这样对待你……”眼神中的笑意被哀怨代替,手试探地摸我的背。    
    我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抚摸着她皱皱的皮肤。纵使这些年来,纵使亲生女儿被他虐待,可心中,还是有爱。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他和养母已经貌合神离了!你可以再找到他,抓紧他!”我使劲握她的手。她将手抽出来,眼神不敢再对上我的视线。    
    我发疯般地喊:“你为什么这样?为什么?你可以去找他的啊。哪怕……说几句话,看他几眼,也足够了不是吗?你是爱他的对吗?”我贴近她,强迫她看我。    
    她轻轻摸我的脸,我这才发觉脸颊已经湿了。她的目光很温柔,充满母亲的慈爱,她的语气充满心疼:“蓝儿,你和二十几年前的我一模一样。”    
    汗毛孔整齐地缩紧,我知道她指的“一样”不单单是长相。这也更刺激了我的泪腺,鼓涨涨的,似乎随时都会崩溃。由于太过汹涌的泪水,使我说出的话含糊不清:“你明明可以的……现在你明明可以爱他了,再也不用担心什么,再也不用顾忌什么……可为什么你不去争取他呢……”    
    她猛地将我抱紧,耳边感受着她说话呼出的热气:“蓝儿,我懂,我明白你的苦。”    
    我的苦?哼,或许也只有母亲知道吧,那种拥有相同过程的人。    
    我被她抱着,又重复刚才的话:“妈,我累。”    
    她放开我,摸着我的头发,眼圈竟也红了。    
    “蓝儿,我曾经以为我是爱雷松的,我为了他背叛了你爸爸。可是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爸爸,直到现在……”她看了眼窗户,“可我就像被囚禁的鸟,就算打开了牢门,也已没有了飞出去的力量。因为翅膀,早在被囚的那一天就断了。”    
    我木然地望着她:“你的意思是,你已没有力量爱他了吗?”    
    “是没有能力爱他了。”她一字一顿,“所以蓝儿,在你还可以爱这个人的时候,就用尽所有力气去爱他吧。否则到你垂垂老已,也许会慨叹,当初为什么没能当机立断。”    
    她似乎已经知晓了我的全部事情,还没容我说什么,她又说:“但你要首先确定,你爱的是谁。”    
    原本想要说的话,竟然全都忘了。因为脑子里总逗留着她的这句话,在我大脑里四处摇摆,撞得我生疼。    
    我知道,我爱柯宇,我只爱他。    
    沛原,那沛原呢?    
    脑中同时出现这两个人使我的疼痛更加剧烈,接近窒息的界限。我已经没有力量去分辨我对这两个男人的感情。伤口也在这个时候愈发痛楚,我厌恶自己的伤痕,因为它提醒着我,那是为了沛原。    
    电话响了起来,在屋子里久久回荡。我不接,不想听到任何声音。母亲接过电话,看我。我清楚,从它响起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是柯宇。    
    我伸出手示意她把电话给我,母亲很担心地看着我。我轻轻微笑,接过听筒:“柯宇。”    
    “雪儿?你刚才为什么挂我电话?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么?”    
    “柯宇,别跟我生气,柯宇。”我好像又想哭,眼泪却没落。    
    柯宇听到我的声音,降低了些怒气,尽量平静地跟我说:“雪儿,你能不能不这么任性?”    
    我说不出话。是我在任性吗?柯宇,你知不知道,你的话带给了我怎样的伤害?    
    “或许是我说错话了。”他像是知道我的想法似的,勉强说。    
    也只是或许。    
    “不,柯宇,你没有错。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错了。”    
    是的,是我的错。我没有资格生沛原的气,也没有权利否定柯宇的话。是我错,彻头彻尾,我太过于重视自己了。    
    “雪儿,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他好像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又问。    
    “没事,真的没事。只是忽然看清自己的位置罢了。柯宇,我想休息了。”    
    他没再追问,让我好好睡一觉,再醒过来就可以把不愉快的事情忘掉了。我挂上电话,醒来就会什么也不记得了吗?或许。我苦笑,或许到了明天,我可以将一切都忘了。    
    夜里不成眠。我的眼前无法控制地总是出现那一幕。沛原,乔娜。一个成功男人,一个妖娆女子。的确,像柯宇说的,没有什么理由不在一起的,顺乎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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