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青天夜夜心 作者:琪安(晋江2013.12.29完结)-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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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语,一口气喝了半杯酒,沉默了好一会儿,待甜品送上来之后他才开口说:“其实我很欣赏Ti’an,或者说,我羡慕他。不仅仅是因为他身上融合了东西方的知识和气质,更因为他有自由的灵魂和说走就走的果敢,不置恒产,无牵无挂,满世界旅行,遇到喜欢的女孩子就会勇敢追求。你不在德国期间我和Ti’an也不时见面,聊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他认识你才十几天,可是他对你的了解远远超过在汉堡6个月我所看到的你。我很沮丧,尽管我跟你可以毫无阻碍地谈话,可是Ti’an的存在让我醒悟,因为语言和文化的隔阂,哪怕我可以理解你99%的字面意思,但永远有1%是我们无法沟通的,那是骨血里与生俱来的东西。我嫉妒Ti’an,他跟你同源同根,你们提起某个名字就可以会心一笑,能一起背诵千年前的诗句,哼唱百年前的歌曲,畅聊我不懂的文学作品。”
说着他从随身的皮夹里面掏出一张卡片给我看,是田野手写的,用中文写了我的名字,标注了汉语拼音,还用德语写了几句解释。
Andreas接着说:“Ti’an说,你名字的意思是夏天青草地上的小花,这两个字仅仅是写在纸上已经如此好看,意境更是让我浮想联翩!可这是我无法理解也模仿不像的文字。他告诉我你出生于中国最古老最精致的城市,在江南水乡长大。我也不知道江南水乡是什么意思,他说,你想象一下威尼斯,Sascha的家乡就是含蓄版的东方威尼斯,白墙黑瓦,素雅洁净的环境里滋养了如你这般最迷人的女孩子,不仅容颜娇媚,而且诗意盎然。他还写了一首诗给我,说那形容的就像你,是他家乡一个诗人在千年之前写下的,意思是天上云朵和地上鲜花都想拥有你的容貌,你是从月亮里面飘落人间的仙女。多美妙!他对我念了一遍,仅仅是那种节奏感和韵律美已经让我神魂颠倒,可是我学不会,Sascha,他能理解你的深度是我永远无法企及的,我很嫉妒。”
他翻过纸片,背后是田野隽雅飘逸的钢笔字写着:“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这是李白的《清平调》,Andreas,哎……我无法准确翻译,这确实无法原滋原味传达,因为格律平仄,因为优美的韵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我忙说:“Ti’an对我是夸奖太过了,我们中国人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意思是,如果你喜欢一个人,那个人在你眼里就是最美的,因为热恋中的人都被爱情遮蔽了双眼。他看着我,蓝眼睛里面是深不可测的湖水:“Sascha,此时此刻我多么希望身边也有那么一个人,不需要太好,我喜欢就好。我愿意用世界上最美的诗歌去赞美她,我会念诵圣经的雅歌和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给她听。这样的对象,也许我曾经得到过,可是我把她弄丢了……
我担心话题发展到无法收场的地步,也顾不上是否失礼,马上站起身来,止住话头:“Andreas,时间很晚了,我们都睡觉休息吧,明天见。”
他也立刻起身,一直把我送到楼梯口,目送我回房间。
这一夜我做了梦,Andreas一直注视着我,他的脸越来越巨大,如天空覆盖而下,无处可逃,我掉进他湖水般的目光中,冰冷的水淹没头顶,我大声呼救,没有光也没有声音,一片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跨文化的沟通本身是非常有意思的,但是无法否认,有些东西只有母语者之间可以沟通。
Andreas,总是慢了半拍啊……可悲可叹。
☆、模特儿
次日Andreas都一直陪着我,天气放晴,浅蓝的天空上飘着铅灰云朵,间或有阳光洒落。我穿了一件红色羊毛大衣,他说很好看,像朵玫瑰花。见我心情不错,他提议开车出去兜风,还特地带上了相机。车库门打开,停放着好几辆车子,他去年夏天撞过一次的那辆银灰保时捷也在里面,当然已经焕然一新。犹豫片刻,他选了一部大红色的奥迪R8,这车子是办公室小李子的梦想座驾,大幅照片一直贴在格子间里面,所以连我这个汽车白痴都认得。我笑说:“开这辆车会不会太夸张了一点?我们只是去散步,开那部四门的黑色奥迪就可以。”
他笑说:“我不过是喜欢这颜色,外面是冰雪世界,一抹血红才有画意,别人看见了也会赏心悦目,就好像你穿这件衣服走在雪地上一样的美感。”
上了车一路往山下开,盘山公路全是陡峭的弯道,我有点胆战心惊。下到平原上,路上一辆车没有,他一下提速到200,推背感让我心跳加速,但是看他愉快的神情,我忍着不敢吭声,他毕竟不是田野,可以随意撒娇使唤。哎……还是和田野在一起自在一些。
开了一段路,进入缓缓起伏的丘陵区,他减速慢行,指着远处一片房舍对我说:“这边是我的牧场,养马和牛羊,我家平日吃的牛奶和奶酪都是自产的,比外面买的更好。”
我开玩笑地对Andreas说:“原来你是个很有钱的Farmer(农民,特指为了谋生而种地的人)。”
他大笑起来,认真纠正我:“你的英文比你的德语差多了,正确地说,我是Peasant(能自给自足,可以不靠任何人,不买任何东西的人)。”
我们停在坡上下车,Andreas仍旧贴心地用他的大围巾把我裹紧,自己倒是不怕冷,只把大衣的领子竖起来。极目远眺,从平原上仰望,他的城堡显得更加壮观,我想象从空中俯瞰的话,耸立的这处山峦会像一个逗号,他的城堡就是那个点,延伸的一条镇上的长街就是那个小尾巴。Andreas的牧场此时冒着炊烟,衬在黑色的森林和雪白的原野之上,带来一丝人间烟火气,现在家畜们都应该在室内吧,四周空旷,只有一棵大树孤单伫立,枝桠上覆盖着白雪和冰柱,美得不似人间景色。Andreas取出相机,说:“Sascha,能走得远一点吗?对,朝着那棵大树往前走,我让你回头的时候再转身。”
我只好闷头往前,雪很干燥,踩着微微陷下去,地毯般平整的雪面只有我一串脚印留下。走出去十几米远,Andreas叫我:“转身,看着我,对,就这样,很好!”
他按下快门,突然一阵冷风袭来,还裹着些雪花,我赶紧拿围巾捂住脸,闭上眼睛,大呼好冷。他大笑起来,快门不停,当然不会放过我瑟瑟发抖的窘态,只听他说:“以后你要习惯德国这种天气啦,今年还算好的了,12月才正经开始下大雪,去年的冬天从10月份开始持续了整整6个月,好多人的抑郁症都爆发了。”
他又拍摄了几张雪景,我叫唤冻死了,他才终于和我一起上车,在车内回放拍摄的照片给我看。这次用的是一部崭新的宾得,他说最近都使用数码相机,尝试新的摄影风格。
又开车去看了几处他的产业,有度假屋、酒庄甚至还有一处救济所,他说那是慈善性质的,为无家可归的人提供免费食宿,每年的开支不小,所以他更加不能推卸责任,必须用心经营名下的产业,才能赚钱做这些善事。“德国不可以有因为饥饿和寒冷而死去的人,否则就是国家的耻辱。”他这样对我说,认真的神情让我钦佩不已。
我脱口而出:“我能帮忙吗?只是我不知道我可以做什么,烧饭洗衣打扫卫生?”
他想想说:“Ti’an说你会画画,也许你可以为我们的慈善基金会画一些明信片或者贺卡义卖,版权费我就不付了,销售的利润就算你的个人捐款。”
我皱眉说:“我不会油画,中国画不知道德国朋友们会不会欣赏。”
“别担心,德国也有很多人迷恋东方文化,我们试试看。”
转眼已到饭点儿,我们都有些饿了。Andreas提议找个偏僻的餐厅吃饭,运气好的话也许不会撞见熟人。停车找了一家乡村小饭馆,里面的装修也是朴素的,墙上挂着一些狩猎而来的动物头骨,连头顶的灯也是鹿角制作。想来Andreas也射杀过小鹿吧,他的生活娱乐不是我所熟悉的普通世界。
随意点了乡村风味的菜肴,食物很快就送上来,正吃着,有个挺着啤酒肚的年轻男人似乎认出了Andreas,含笑走过来问好,他也是蓝眼睛,但褐色卷发已经秃成地中海,眼神有点闪烁狡黠,他直呼其名:“Andreas!太巧了,居然会在这里遇见你,我正想找一个天气好的时候上山去拜访你呢。”Andreas眼睛里瞬间掠过一丝不悦,但他还是客气地起身握手致意。
他看看我,又热情地自我介绍一番,自称是附近某处的一个城堡的主人,欢迎Andreas和他的“东方美人”一起去玩。打搅了好一会儿他才离开,Andreas好像没了胃口,放下刀叉,闷头喝水。
我悄声问:“亲戚?朋友?”
他淡然说:“也许上溯四五代还能勉强扯上点瓜葛吧,是我母亲那边某个姻亲的亲戚。一个新贵而已,不足挂齿。”
他含蓄地说“新贵”就是中国人所说的“暴发户”了,他是世家子弟,自然看不起这样的人。我也觉得那人气质不佳,言谈粗俗,便笑问:“他的城堡比你的如何?是不是金子铺的地板,钻石镶的桌面?”
他也笑了,压低声音在我耳畔说:“他确实很有钱,做互联网发了家,从我们家处理的产业里面买了一处破破烂烂的旧城堡,花了30万欧买下,再花了300万维修,再花了200万买了些艺术品点缀门面,四处炫耀,呼朋唤友。我母亲也出身贵族,从前他自诩是我母亲娘家那边的人,如今买了我们家的城堡,又和我们Von Thurn und Taxis家族扯上关系,糊弄不知情的人。Sascha请不要误解,我没有阶级歧视,反而特别尊敬白手起家的人,我只是不喜欢这种刻意攀附权贵的人罢了。”
我大吃一惊:“再怎么破的城堡也不止买30万欧吧?这笔钱都不够在慕尼黑买座小房子的,为何要贱卖给这样的人?”
他耸耸肩,笑说:“Sascha,不赚钱的资产就是亏本,不如去芜存菁,现金到手另作投资,钱生钱速度更快,死守着破房子有什么用?如今德国破落贵族太多了,新贵们花钱不多就可以买到一处摇摇欲坠的庄园,只是之后维护的费用是天文数字,年年花钱如流水,永无终结。这些事情跟你说你也搞不懂,还是 Ti’an跟我聊得来,他工作中接触的都是一流大企业,对企业管理和投资有很丰富的经验,我从他那里得到很多宝贵的建议,他大方得很,也没收我的咨询费,替我省了一大笔钱呢。”说着他眨眨眼睛,调皮地笑了一下。
我微笑了,Andreas确实很欣赏Ti’an啊,但愿他们能一直这样做好朋友。
之后几天Andreas几乎都是和我寸步不离,天气好就开车带我去兜风,在雪地里散步。天气不好的时候就绞尽脑汁在城堡里面带我找乐子,我很感激,但也不愿影响他的正常生活,主动说:“Andreas,其实你可以忙自己的事情,我可以看书或者写写画画打发时间,你不必一直陪着我。”
“冬日漫漫,这个月我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务,正好陪你。你如果觉得无聊,要不我教你玩古董相机吧,或者你做模特让我拍,我也有阵子没拍肖像了,正好手痒。”
我故作惊恐地捏住领口说:“大冬天的,你要让我脱光立在雪地里吗?”
他开心地笑起来,眨眨眼睛说:“正有此意,最好是把花园里面的池塘敲个洞,把你浸在冰水里面冻成冰雕,那才好玩呢。”
说笑了一番,他拉着我的手回屋里去:“我们去三楼拍照吧,那儿还维持着100多年前的模样,你来一间间打开看,我们在那儿拍点特别的作品。”
我说:“是灵异照片吗?”
他赶紧在胸口画个十字,说:“上帝保佑,我这里干净得很。我只想拍些有古典味道的照片,你想不想试试穿以前淑女们的锦衣华服玩一玩?家里有很多。”
他叫了一个正好在一旁垂首致敬的年轻女仆陪我去选衣服,自己先去三楼准备器材。这个女仆很和善,笑眯眯地带我推开无数间房门,他家真的太大了,迷宫一般,终于停在一个类似更衣室的地方,她打开橱柜说:“您自己挑,以前的贵族女子多是娇小可怜的身材,这些衣服您应该穿着也合身。”我闻到一种防虫剂和灰尘混合的奇特味道,不讨厌,和图书馆那种少人问津的小角落是类似的感觉——岁月的沉淀。
衣服都是绫罗绸缎,层层蕾丝和繁复绣花,有些岁月侵蚀过的褪色。我想象着《乱世佳人》电影里面的场景,我要是穿礼服,女仆就会从背后帮我把束胸的带子一根根绑紧,勒成蜂腰,走三步就会喘不过气晕倒。玩心大起,挑了几件,女仆脸色有点尴尬,悄声说:“Sascha小姐,这些都只是睡袍和衬裙,不是礼服。”
我也对她笑笑说:“谢谢您的提醒,我也看出来了。我的身材不像德国姑娘那样丰腴,既然穿不出它们应有的美感,不如就穿这些遮掩了身体线条的宽松袍子,也是别有一番风味。我们只是拍照玩玩,并不是去跳舞,您说呢?”
她点点头,含笑不语,帮我抱着衣服到了三楼去,推开沉重的大门,Andreas闻声从一间房子里探出头来,说:“请帮Sascha小姐换衣服,然后到我这儿来。对了,请叫园丁送几盆玫瑰花上来,要粉红色。”
女仆陪我进了一个小房间,只有沙发、穿衣镜和大衣柜,似乎仅供更衣,屋里一股子闷得久了的灰尘味儿,她说:“三楼很少使用,有些浮灰,真是不好意思。”
我说没关系,请她自去忙活,我可以自己换衣服。我脱了毛衣和牛仔裤,套上一件烟粉色袍子,丝绸冰凉的触感很舒服,蕾丝边有点泛黄,松松地垂在在身上,嗯,有点像《午夜凶铃》里面贞子。
Andreas敲门唤我,我走出去给他转了个圈看看,他笑说:“很有意思,有点像黑头发的爱丽丝,梦游仙境那个。”我也笑了,毕竟我身材娇小,又是圆圆杏眼,确实有点稚气。田野喜欢我长头发的模样,所以一直蓄长了,一直能覆满整个背部,冬天因为静电太厉害,我一直盘着头发。Andreas柔声道:“头发可以放下来吗?”我用的还是和田莫言一起在成都买的银簪子,既然他要求,我便抬手把发簪抽出来,头发瞬间散开,瀑布般泻下,坠到尽头再悠然弹起。Andreas看着丝缎般的黑发垂落,蓝眼睛里面瞬间有光芒闪烁,片刻又压了下去,转身带我去了隔壁房间。
这个房间像是主人的卧室,装饰得十分华丽,还保留着古老的四柱大木床和许多沉重巨大的绒面沙发椅子,抽屉柜上面摆着老瓷器、座钟和梳妆盒,还有东方风味的嵌螺钿妆奁和各色小盒子。描金缠枝花壁纸和层层叠叠的暗红色丝绒帷幔和金色流苏让我觉得时光倒流。他开了灯,顶上的华丽的水晶吊灯已改装了现代化的灯泡,光线昏黄,借着窗外的雪地反光,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感。
园丁送了一大束长茎玫瑰花上来,新鲜剪下,插在水瓶中,娇艳欲滴,Andreas指示放到靠窗的小桌上。他抬着三角架在屋内寻找合适的场景和角度。我坐在沙发上等着,上面有个丝绸靠枕,四个角都坠着流苏,还穿着碧玺珠子。手艺精湛,图样是一盆鲜花,虽然丝线已经褪色,但栩栩如生的细密针法把花瓣的深浅浓淡表现得如油画般精细,让我惊艳不已。我忍不住问:“这是谁绣的?”
他看看说:“其实我也不确定,据说是一百多年前在这里住过的某任王后,她是从奥地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