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三集(侯君集x李世民)-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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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民微一皱眉,道:“你又来了。”说着无意识地伸手把垂在肩头的发梢往身后一拨。见此情状,侯君集不觉喉头一动,“咕”的吞了一下涎液,眼中异光一闪而过。
世民观得君集面颊之上隐隐泛起了红晕,便伸手往他额上摸去,道:“你是不是热出病来了?”
君集连忙赶在他的手碰上自己的额头之前一手抓住他的手腕,脸上换了一副慵懒之色,道:“我是困了。”
世民白了他一眼,道:“练武时倒不见你道乏,一读起书来就嚷困。你啊,说到底就是想躲懒不念书。”
君集仍是抓着他的手,慢慢地放到自己身前,面上是不以为然的神情,道:“反正我做个武将就行,念这些书到底有什么用?”
“我以前不是跟你说过吗?以你的才干,以后足可以出将入相,既然要出将入相,不念书那怎么行?”
君集一手托着世民的手,食指轻轻的在他手心处搔刮着,说笑似的道:“大元帅可就别再跟小将开玩笑了。我哪能出将入相啊?现在的我,就算是这几年赶紧把武艺练起来了,也远远无法跟尉迟将军、秦将军、程将军他们这些骁勇之士相比,否则的话,你怎么就不把我选进‘玄甲军’里去呢?”
“尉迟将军他们是天生的神勇,不是靠练能练得出来的。”世民给他骚刮得掌心一阵的痒痒,手一缩想抽回来。君集却抓得牢牢的不肯放开,他只得放君集那捣蛋的手上拍了一记,“别胡闹!”说着,他的神色却是转作肃穆,“君集,你不要想着跟他们比,你跟他们是不同的。他们再骁勇,终究也只是将领而已,可你呢……君集,你是将帅之才!”
侯君集一怔,这才止住了手指搔着世民手心的动作,道:“什么?”
“他们武艺高强,不要说你再练上一百年也无法企及,就是我也永远赶不上他们。但我们跟他们是不同的,我们靠的不是那一股蛮劲,我们靠的是……”世民这时终能自然而然地抽回君集握着他的手,指着自己的脑子,“……这里。”
侯君集整个地呆住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原来……世民真的是这么看得起自己的吗?可是……自己真的能当得起他那样的赏识吗?
世民看着君集脸上的神色,缓缓的续道:“要当一军主帅,可不能只会打打杀杀,更重要的是要能统观全局、出谋划策,然后还要能把策略都贯彻下去。这些就绝不是空有一身匹夫之勇的武将所能办到的了,而是得有脑子才行。当然,说到运筹帷幄,玄龄、如晦、无忌他们这些文人又远远胜过你了。但坐这主帅之位的人,其实也不能光是像诸葛孔明那样摇摇鹅毛扇子想想妙计就行的,若不能也亲临战场、甚至冲锋在前,那又如何能够服众?”
“这军中有你一个主帅不就行了吗?再多我这个不成器的又有什么用?”说到此处,侯君集心中忽又涌起那股烦闷之感。
世民低声道:“君集,你还不明白吗?我总不能一辈子就只是当这一军的统帅吧?”
侯君集心头一凛,抬头望向世民的眼眸。却见他适时地垂下了眼帘,似是沉吟着说:“我一直就在想着这军队里有谁日后能顶替我坐上这主帅之位。想来想去,军中骁勇之将虽多,善谋之士也不少,但智勇双全、兼具将帅之才者却真的不好找。”
说到这里,世民心中却掠过一念,想:“世勣倒是这样的人才,他十三岁时就已逢人便杀,自号‘无赖贼’;十四五岁时一气之下就杀人,为‘难当贼’;十七八岁时上阵才杀人,为‘佳贼’;二十岁后为大将却是以杀止杀。此人天生是个将帅之才,比君集更厉害多了,他那是学都不用学的。只是此人心意难测,难以尽信,远远不如君集的忠诚可靠。”他这样在心里盘算着,口上却自然都没有说出来。
后记:
1、猴子继续享受他的“豆腐餐”~~~
2、这里也顺便与徐世勣那篇《信任》作了些交叉,世民那个时候确实是不那么信任小徐的哦~~~至少是没法跟对猴子的感情相比啦~~~~
28 追忆
28 追忆
侯君集道:“可是天下不都已经给你打下来了吗?以后就都是太平的日子了,军队也多是投闲置散了吧?”
“不见得。再说,突厥这外患未平,日后动用刀兵的时候,还有很多呢。”
侯君集沉默了下来,这才意识到李世民所思所想原来是如此长远之计。深感自己不如对方的那一股不是滋味的情绪,又再占据了他的心房。
他瞅了一眼世民,只见他此时斜身倚在案边,手肘支在案上,托着腮帮,乌发随之倾泻在案上,几乎把那支手肘都掩没了。他的心思又不由得游移漂浮了起来,目光一直就在那发丝上打转。他能看到世民的双唇在一张一合的说着话,那话却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传进他耳去。
“……我组建‘玄甲军’这支骑兵,是想在唐军之中锻造一把最锐利的尖刀,用在冲锋陷阵之时可所向无敌。但尖刀再锋锐,也得有人懂得怎么去用才能杀人。而这人,就不能仅仅是勇猛骁悍,更要头脑清醒、多谋善虑,就是要有将帅之才了。现在是我统率这‘玄甲军’,尉迟将军他们那四大统领只需要骁勇善战就行了。我没有把你选进‘玄甲军’里,固然确实是你的武艺还不够精良,进去只会拖了后腿,也是因为你之所长不在那里,勉强把你塞进去,反倒是大材小用了。君集,你该不会是为着这件事,心里一直在对我抱着怨怼之心吧?”
最后一句里的一声“君集”,终于教侯君集游移不定的心思猛醒过来。他定了定神,才听明白了世民的话,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我没想过要进‘玄甲军’,刚才的话都是跟你说笑的啦。我这三脚猫功夫,哪能跟尉迟将军他们比?这种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当年你要我抓紧时间把失落的光阴都补回来,那时我都觉得自己压根儿是办不到的。今天能做到这个份上,其实我已经很满足了,至少我还是可以在这军队里有一席之地,不至于连一个小兵都不如,算是没丢你的脸,也不会在战场上丢了我自己的命。其实……能这样靠着自己的能耐在这军中立足,能留在你身边……我……已经够了。”
世民心中一热,伸手握过了侯君集的手,道:“我知道你的心意,所以我就更不能让你耽于平庸了。你也不要总是这样妄自菲薄,把自己给看轻了。你是有天赋的人,只是因为以往的差池而错失了良机,现在要赶着恶补回来,难免会觉得有些儿吃力。可是不要紧,你还是很年轻的嘛,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武(工力)这玩意儿要从小练起才行,你现在能练到这个份上,已经很不错了,也勉强不来。再说,你的天分也不在这方面,还是应该扬长避短才是。我早就觉得你脑子灵活得很,这次武牢之战更是证明了这一点。既是如此,那你就应该多读些书。你流落草莽多年,世情人心之事倒是见多识广了,就缺了这书本子上的道理。你要多读书,把前人的智慧也化为己有,那不要说主帅之位,就是朝中相佐之位,迟早也是能坐上去的。”
侯君集一半儿的心仍是在世民握着他的手的触感上,手指又再轻轻地在他掌握之中蹭擦着,道:“什么主帅之位,什么出将入相,我都不在乎。”
世民无奈地摇头,道:“你怎么老是说这种没出息的话?难道你就没想过,既然侯家的人为着你后背的胎记而冷落于你,你就更要当着他们的面做出一番大事业出来,让他们都懊悔当年小看了你吗?”
看到侯君集却仍是一番无所谓的神情,世民叹了口气,道:“你明明是明珠一颗,却偏偏全无进取之心。我本来想着你有这样的天资,只要肯下苦(工力),日后必有大成,所以才这样拉着你跟我一起读书的。你这家伙却是如此惫懒,真是不知好歹,看来我这一片苦心都算是白费了。”
侯君集眼中神采一闪,凑近到世民面前,道:“你说的是真的?”
“那还能有假的吗?你倒想想看,尉迟将军、程将军他们是一介武夫也就罢了,但秦将军也是颇倒文理的,你又不见我会拉着他到这里来陪我念书?”
侯君集心头一热,终于定下心神来想了一下读书的事,皱着眉头道:“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觉得自己真的不是读书的料子。别的不说,只说一打开这书本子,我就觉得头痛欲裂,根本都不想看下去。”
世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其实我小时候也是这样子的,所以我倒是很能体会你现在的心情。”
“是么?”侯君集惊异地抬头看着满脸笑意的世民,“我看你在这戎马倥偬之际也挤出时间来看书,分明是很好学的嘛,怎么也会曾经是我这种见了书本就头痛的人?”
“嗯,我小时候其实挺讨厌看书的。”世民托在手肘上的脑袋微微向上抬起,目光看向天板,流露出回忆往事的神色,“我那时就爱舞刀弄枪,要不就是跑到外面去呼朋唤友、飞鹰斗狗,一天到晚怎么跑都不嫌累。可是呢,到晚上回到家里,打开书本要念的时候,就跟你现在一个样,马上就犯困了,上眼皮跟下眼皮都要打起架来了。”
君集看着世民仰头之际,从那白纱单衣之内现出底下的麦色肌肤,心中又是一阵的躁动不安,身不由己的又慢慢的挨近到世民身前,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搁在案上,握住了世民支在那里的手肘,手指穿进乌发之中,轻轻地搅动着。
世民却似是沉醉在往事之中,仍继续说道:“……那时全是因为有娘在一旁监看,手里拿着一把铁尺,看到我打瞌睡、或甚至只是忍不住打个呵欠就一尺子打下来。”
“啊?”侯君集不由得十指一抽紧,这下子却扯痛了世民的头发。世民“哎哟”一声,低头看去。侯君集心虚地缩手,见世民伸手理了理自己的发丝,不由得又想象起,如果那是自己的手指,在那柔滑的发丝内穿行……。他心中胡思乱想,口上倒不忘应对:“你娘还会打你啊?不会吧?我看她那么的疼你,还以为……还以为她是绝对不舍得让你受半点伤害的。”
世民微笑着道:“我娘是宠爱我,但从不骄纵的。那时……为着我不爱读书之事,不知道挨过她多少的尺子呢。”说着挽起了衣袖,在手臂上抚挲着,大概是想起小时候挨打的事,虽然那手臂上自然早就没有了当年的伤痕,但似是又生出当年的痛感来了,“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也不会硬着头皮把书都读下去了吧。”
君集赶紧也挽起衣袖,把手臂伸到世民面前,讨巧的道:“刚才我打呵欠了,你打我吧。”
世民笑着他手臂上轻轻拍打了一记,道:“我又不是你娘,打你干嘛?”
君集更觉心痒难搔,把手臂伸得更近世民,道:“你当年有你娘打你,这才把书给读下去了。现在我也得有个人在旁边监看着才行。”
世民在他的手臂上轻轻抚挲着,道:“你现在不是小孩子了,自己会想,不需要用上我娘当年那样的法子了吧。那时我年纪小,虽然知道娘是疼我的,倒不至于会因为挨了她的打就怨恨她了,但多少还是会觉得挺委屈的。大哥自小就是文静好学的人,从来没有在读书的事情上挨过娘的打,我就觉得好吃亏啊。论武艺,大哥不如我,但父母并不会因此而责备他。可论读书呢,我稍一偷懒就会挨尺子。因为在娘看来,只要尽力而为了,就算做不好也不要紧。但如果是由于偷懒而没做好,就是该打。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我才深感娘这是‘爱之深,责之切’。好比她不喜欢四弟,她就从来不打他,只是不许他到她面前去,甚至不许我们在她面前提起他……”忽见君集的神色一变,忙道:“怎么了?”
君集冷冷的道:“没,我想起我娘对我……就像你娘对你四弟。”
世民忙歉然的道:“是我不好,不该说这些……”
君集摇摇头,不作声。室中的气氛一下子尴尬了起来。
像是要打破这尴尬的气氛,世民忙又续道:“饶是如此,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现在我还真的恨当年读的书太少了,如今想多读的时候,却没什么时间了。君集,你不要学我,到以后才后悔,一定要趁着现在有空,勉强着自己也得啃下去。呃,其实也可以想些办法让自己容易点把书啃下去。我小时候就只爱看兵书,看别的书就头痛,所以就想方设法的把所有书都看成是兵书来读,这样就比较容易看下去了。”
侯君集奇道:“把所有书都看成是兵书?这怎么可能?怎么看?”
“这就需要一点想象力了嘛。就拿这本老子的《道德经》来说吧……”他顺手拿起刚刚正在看的书,指着上面的一行字,“这一句‘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柔弱胜刚强。’在我看来,就与兵道暗合。尤其‘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想取胜,就要先给敌人一点甜头,让他们自以为得计,我方正好示之以弱,将之迷惑。然后待他们掉以轻心、时机成熟之际突然一击即中,岂非妙着?这与《孙子兵法》中的‘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不是颇有相通之处吗?”
侯君集听得瞪大了眼睛,道:“真想不到,这么一句看起来跟兵法风马牛不相及的话,给你这样一解说,倒真的像是在讲兵法了。”
世民嘻嘻笑道:“这是我从小就玩的游戏嘛。要把这些让我头痛的书看进去,还得背下来,否则背错了一句又得挨打了,那就只能这样想办法把它们转化成我喜欢看、也容易记得住的兵法了。这游戏玩多了,上了手,事情就容易办了,也好玩多了嘛。你就当这是个游戏,考考自己有没有想象力把所有的书都想成跟兵法有关。”
侯君集听得连连点头。
后记:
1、话说,世民在这章里说的那个读书的办法,其实是偶自己滴~~~爆!
2、不过历史上世民确实是曾经运用过《道德经》里那一句“将欲取之,必固与之”在兵法之上,那是他刚即位时突厥兵锋逼近到长安城下那一次的事情,各位去翻翻《资治通鉴》的记载就知道鸟~~~So,偶可不是全编的哦~~~
29 三更
29 三更
李世民正说到兴头上,却听得外面“当当当”的敲起了三更的鼓声。侯君集下意识的就跟着这更鼓声又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倒似是在一应一和。
李世民见状不由得失笑出来,道:“现在也确实是晚了,今晚就到此为止吧。”
君集闻言站起,躬身退出。他一边走在路上,一边回想着世民的一颦一笑,心里也是忽忧忽喜,口中不由得是长嗟短叹。正心神不属之间,忽听得前面有人喝道:“是谁?三更过后,怎么还在宫中?”
这一声吆喝把君集一下子惊醒过来,他定了定神,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宫门之前,刚才是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