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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君心三集(侯君集x李世民)-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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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民摇着头,冷颜道:“侯君集,你听着,以后不准你再叫那小名。朕是一国之君,不是你一人的‘小君’!你也要好自为知,从此遵守着君臣之间的分界,在朕面前是要称臣的,明白了吗?”
  
  君集看着世民冷峻的神色,一颗心直跌进冰窖之内。
  
  小君,你真的要这样待我吗?从此……真的是从此都不能再叫你小君,只能向你称臣了么?
  
  二人双目对视着,良久良久。可是世民的眼中,始终不再流露出往日常有的心软的神色。君集的眼神,也慢慢的从哀恳悲苦之色转作消沉冰寒。终于,他垂下了头,深深躬身:“陛下,臣……明白了。”
  
  侯君集低垂的眼睛没能看到世民在他说出这一句时脸上掠过的一丝激灵。一如既往地,对这童年小友的不忍之情又再涌上心头,但世民想起以往一而再再而三自己对君集的忍让只是令他越发的骄横不懂自重,终于还是强自抑下这不忍之情,仍是以冷冷的声音道:“此间再无要事,你……退下吧。”
  
  君集默然转身,没有再抬头看世民一眼。他步出御书房,脚下足不停步,一直走出了皇宫之后,才回过身来,向着重重叠叠、高耸巍峨的宫殿望了一眼,冷笑一声,然后又扭头不顾而去。
  
  侯君集的面容沉静安然,内心却其实如怒涛翻涌。
  
  小君……世民……陛下……哼哼,好吧,小君,是你自己亲口说的,不许我再这样叫你……你再都不是我的小君,我也再都不是你的君集。从此,我们就只是君臣,只是君臣而已吧……




52 承乾

  52 承乾
  
  贞观十七年,东宫。
  
  庭园之中,草木苍翠,亭榭溪池环绕之间,却突兀地竖起一顶突厥人居住所用的大帐篷。帐篷之内,侯君集与太子李承乾相对而坐。
  
  承乾穿着突厥胡人的羊裘,头发也模仿突厥的样式,扎成一条条的小辫披在身后。他身边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身上穿戴以彩绸剪裁而成的花花绿绿的舞衣,正往承乾身前小几上的杯子里倾进茶水,承乾的手绕在那少年的腰间,微微侧头看着少年倒茶的动作,脸露笑意,神态甚是亲昵。
  
  侯君集神色不动地看着在二人就在他面前摆着亲密的姿态,心中冷哼了一声,旋即却又转作暗暗的慨叹。
  
  那少年名义上是承乾的侍童,但这东宫内上上下下都知道他其实是太子殿下的娈童,而且有着与他这身份甚是相称的小名——称心。
  
  果然是个很能让太子殿下称心如意的小家伙呢。
  
  娈童之风在长安贵族之内虽远不及以往魏晋南北朝之兴盛,却也并非绝无仅有的新鲜事,但是像李承乾以太子的身份而如此不掩人耳目,毕竟还是稀罕之极。不过,所谓不掩人耳目,也就只止于东宫之内——而且是像这里寻常东宫府僚不能踏足的后堂之地。所以作为李承乾的君王兼父亲的李世民固然绝不可能得知此隐秘之事,就是他指派到东宫来辅助教养这位未来的一国之君的那些方正忠直的大臣们也不得而知。
  
  寻常东宫府僚不能踏足的后堂之地……
  
  君集忽然对着这掠过脑海的想法暗暗地苦笑了一下。这寻常东宫府僚不能踏足的后堂之地,自己却是来去无碍的,正如当年秦王府的后堂之地也是除长孙无忌这兼有亲属身份的人之外唯有他却可以踏足。
  
  真没想到,自己……如今在这东宫之内的地位,又一如当年在秦王府内一样了。只是,如果不是三年前与世民在御书房内的“决裂”,他本来不会与李承乾亲近起来的。
  
  其实,侯君集以前对李承乾这太子不但无甚好感,甚至可以说还很有点反感。承乾——这个名字取自世民为秦王之时所居住的地方之名,其含义是如此的意味深远,以致在不少人看来是个再明显不过的瑞兆。而君集恰恰是很讨厌瑞兆的人,因为他自己后背之上有着一个大凶之兆,自然就对于跟他截然相反、带着瑞兆降生的“天之骄子”那一类人甚为反感。
  
  可是,这个刚刚来到这个世上之时是那么显而易见地带着瑞兆降生的孩子,恰恰在看起来是他的瑞兆得以应验的武德九年六月初四那一天,却是他的瑞兆逆转的日子。那天,自然就是玄武门之变的那一天。世民带着秦王府的一众心腹爱将在玄武门伏击了上朝路经的当时的太子与齐王,而李承乾这个后来的太子则与世民的其他家眷儿女一起留在秦王府。东宫、齐王府的卫士惊闻主人在玄武门内被杀或被困的消息后,开始时群起攻打玄武门,一时无法得手,有部分卫士就转往只剩一众妇孺留守的秦王府。虽然世民遣尉迟敬德割下已经被杀的太子、齐王的首级赶到秦王府阻止了这些卫士的围攻,却仍是赶不及阻止一支流矢射中了李承乾的左腿处的膝盖,致使他那条腿从此废了。
  
  其后,虽然世民在登基为帝之后就立了他为太子,但这曾经像一切普通的孩子那样活泼开朗的李承乾就变得跟以前大不一样,甚至世民与他之间的父子关系也变得奇怪起来。
  
  李承乾变了,是因为当年虽然他还只有七岁,却已足够明白一些事情,例如为什么本来跟他的名字中同有一个“承”字的整整十个堂兄弟一日之间全数消失无踪,这世上忽然就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承”字辈的人。
  
  至于世民与他的父子关系变了,大概就有点像当年世民的母亲窦氏生下相貌丑陋的元吉就气得甚至想将之遗弃吧。正如骄傲的窦氏难以忍受自己生下一个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才貌双全的儿子那样,内心深处与其母同样骄傲的世民也对于将要继承自己的嫡长子是一个瘸子而感到很难受吧——尽管这就跟元吉的相貌丑陋一样,绝不是孩子一方的错,甚至若非要追究责任不可的话,应该算是父母一方的错。
  
  当然,以前侯君集对于李承乾为什么变了、世民与他的父子关系为什么变了的这些事情是完全漠不关心的,也就没有细想过其中的因由,直到……三年前他与世民的“决裂”。
  
  在那之后,有一段时间他躲在家中好久没有外出——连上朝之事也称病不去了。他就那么一整天的黑沉着脸坐在书房里,跟谁都不说话。家人都以为他是被皇帝下狱而恼怒在心,自然谁都不敢招惹他的怒火。直到有一天,他的一个女婿贺兰楚石前来找他。原来这贺兰楚石在东宫任职千牛,太子不受皇帝宠爱之事令东宫上下都甚为忧惧,贺兰楚石自然也不例外。他听说岳父最近也被皇帝下狱而吃了苦头,便跑来跟他大吐苦水,诉说皇帝无论是对儿子还是对功臣都是这般薄情云云。
  
  君集本来对承乾不得世民宠爱之事全无兴趣,冷着脸听女婿在那里胡言乱语。听着听着,他却忽然自觉明白了世民与承乾之间父子关系变化的因由——其实是否真相如此,自然无从考究,但君集向来就是自以为是之人,而一旦想到这个理由,他就已是深信不疑,忽然便起了对承乾同病相怜之感。
  
  我小时候因后背上的所谓大凶之兆的胎记而被母亲厌弃,跟太子因腿伤而被父亲厌弃,不都是一样的吗?
  
  就是这样,在女婿的引荐之下,侯君集开始频密地出入东宫与李承乾来往。相处之下,二人竟是甚为相得,承乾渐渐的将他引为心腹,甚至让他进入到后堂这种私地,由得他看到自己与娈童称心神情亲密的姿态。其实君集自己倒是很明白为什么承乾会与他相处融洽。只因世民指派到东宫来辅助承乾的大臣,无一不端着架子,开口讲的都是仁义道德,自然让承乾大感无趣。他却是从来不会说这种扫兴无聊的规劝之言的。
  
  称心,这个娈童,李承乾对他的宠爱却是很有些不同寻常。
  
  侯君集感到自己能看得出来。承乾常常这样在称心在他身边侍候之时一手搂着他的腰肢,微微侧着头看他的举止,脸露笑意。那眼中流溢出的微笑,是不折不扣的……爱恋。
  
  每每看到承乾这样望着称心微笑,君集心里就是一阵的翻滚与酸苦。他是想起自己以往曾多少次在世民身边之时,也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然后直到世民无意中抬头朝他看去,问:“你在笑什么啊?”他才意识到自己完全是在不知不觉之间,微笑了出来。
  
  他叹了口气,低下头去,心里暗暗的叫着:“小君……”如今,他只能在心里叫唤着这个小名了。
  
  朝上议事之时,世民固然摆着威严的君主的姿态;而私下的相见,自三年前的那次“决裂”之后就不复再有了。对侯君集来说,到东宫来观看承乾对称心的神情,反而更能勾起他对曾经如此甜蜜的往事的回忆。他常常来东宫,其实这就是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吧。
  
  这边侯君集思绪万千,那边李承乾把称心倒上的茶一饮而尽,忽然往后一仰,就此躺在地上,双眼翻白。
  
  称心大吃一惊,俯下身去看他的面色有何不妥,承乾却突然两手抱住称心往下一拖,拖得称心跌倒在他身上,一阵面红耳赤,嗔道:“原来殿下是装死吓唬称心的。”
  
  承乾哈哈大笑,道:“不如我们就扮突厥大汗丧葬来玩儿?”




53 相求

  53 相求
  
  称心与李承乾相处时日甚久,知道这太子殿下性喜夸张,是以外人看来常觉得他颇有些疯疯癫癫之态。他转头望向在一旁看着的侯君集,脸现为难之色。
  
  君集见他神态,知道他心中所思,微微一笑,道:“殿下想玩什么就由得他吧,我就在这里开开眼界好了。”
  
  于是称心从帐外召唤进好些东宫的侍仆,大家围着躺在地上装死的李承乾呜呜哇哇的假哭,又拔出配刀按突厥的风俗在脸上比划,装作以刀刺面的样子。
  
  侯君集冷眼旁观,心中暗叹无怪乎李世民不喜欢这个长子。但他转念之间又想到,是因为承乾这样子而招世民不喜,还是因为世民不喜而致他变成这个样子?
  
  正思忖间,李承乾忽又一挺腰肢坐了起来,面上还画满油彩,显得甚是滑稽可笑。他大声叫道:“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率领万骑到大草原上去,解发做个地道的突厥人,让思摩(按:指突厥颉利可汗的堂叔阿史那思摩,当时已赐姓为“李”,受封为可汗屯驻于漠南)封我做个设,也比当这劳什子的大唐太子要强!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听他胡言乱语,都不敢接口,低头不语。
  
  承乾见没有人附和,眉宇间渐渐的聚拢起怒意,眼见他就要发起脾气来了。就在这时,却听得称心柔声道:“殿下要想随心所欲,就要先得天下。”
  
  承乾一怔,满脸怒容化为乌有,大笑了起来,道:“称心说得不错。”但大笑又渐渐化作苦笑,声音也低沉了下来:“这么说,这大唐太子还是得先当着,以后才能再求做突厥的设啊。”
  
  众人见他面色和善了下来,心中都暗暗松了口气,又开始敲锣打鼓的喧嚣吵嚷,营造出欢乐热闹的气氛。
  
  李承乾一如往日那样玩闹一场,最后喝得酩酊大醉,仰躺在地上就此呼呼大睡了过去。
  
  称心费力地在他身下垫上松柔的毯子,又给他盖好被子,指示余众把丢得乱七八糟的各种酒具玩物收拾取走。一转头间见侯君集仍纹丝不动的坐在对面冷冷看着,便上前道:“今天有劳侯大人了,小人送您出府吧。”
  
  侯君集站起来,道:“你还是留在这里陪着殿下吧,他可是一刻都离不开你呢。”
  
  称心脸上微微一红,低头道:“殿下睡着了,一时三刻之间不需要小人在他身边,小人还是送侯大人一程吧。”说着与侯君集一起走出帐篷之外。
  
  二人穿行在花园的小径上,这时只见四处唯有草木萋萋,目之所及除了他们之外再无旁人。
  
  称心忽然停下脚步,微微侧头看向侯君集,道:“侯大人,小人可否求您一件事?”
  
  侯君集心中一凛,想:他刚才坚持要亲自送我出府,其实为的是在这路上与我说些什么吗?
  
  他心念电转,口上却道:“你得太子如此宠爱,有什么事去求太子不是比求我更有用吗?”
  
  称心轻轻摇头,道:“小人求侯大人的事,就是请您好好地劝说太子殿下。小人知道,太子殿下对侯大人很是信服,如果是侯大人劝他,他多半就会听的。”
  
  “那你知道太子殿下为什么会对我信服吗?”侯君集看着眨巴着眼睛、一副天真无邪之貌的称心,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回答,就径直自己作答,“就是因为我从来不会劝他什么。”
  
  称心脸现愕然之色,一时哑口无言。
  
  君集本想就此转身离去,但忍不住好奇之心,终于还是说:“不如你先说说要我劝太子殿下什么事?”
  
  “小人想请侯大人劝劝太子殿下,无论如何要忍耐一下,顺从着皇帝,一定要熬过这一关。”
  
  侯君集心中暗暗称奇,想:这个俳优出身的小家伙还懂得这些大道理啊?
  
  他想了一下,斟酌着言词,道:“这是圣上与太子他们父子之间的家务私事,你一个小小的侍童,身为外人就不要多管闲事了吧。”
  
  “不,小人……小人不是外人!”
  
  侯君集惊奇地看着称心涨红了脸,却仍是坚执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他心念一动:这小家伙,难道还真的是爱上了承乾?
  
  称心见侯君集一脸惊诧之色的打量着自己,羞意更盛,慢慢低下头去,但他似是抱着很大的决心,虽是不敢再看着君集,却还是说了起来:“侯大人,您知道……我跟着太子殿下有多少年了吗?”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呢。”
  
  “有十七年了。”
  
  “十七年……有那么久了吗?”
  
  “嗯。十七年前,是已故的皇后……当时她还是太子妃,找到我,让我去给当时还是中山王的太子殿下表演跳舞。那时太子殿下刚刚伤了腿,从本来能活蹦乱跳的孩子一下子变成只能整天坐着,无法随心所欲到处去,心情很是低落,所以皇后找我来给他跳舞解闷。”
  
  十七年前,是世民发动玄武门事变之后。李承乾在协助防守秦王府时被流箭射伤了膝盖而致残疾。原来……称心就是那个时候开始与承乾相识的么?
  
  称心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来,但他没有看向侯君集,却是望着远处,眼神幽远,像是沉浸进十七年前的往事之中:“一开始的时候,太子只是坐在那里发脾气,把身边伸手能拿到的东西往外扔,大家都吓得躲在远远的地方不敢靠近。只有我跪在他身前,问他想看我跳什么舞。他怒吼着向我扔东西,要赶我走。我给他掷伤了,额头上流下血来。但我没有叫痛,也没有闪避。他见我这样子,反而是呆住了,就胡乱地说了一句:‘跳胡旋吧。’于是我就依言跳了起来。他没说停,我就一直地跳下去、跳下去……我额上的伤没有包扎,还一直这样跳着激烈的舞蹈,伤口那里就一直在流着血,那一副血流披面的样子一定是很可怕吧。但我还是继续地跳着,直到眼前金星乱舞,脚下虚浮不稳,终于在一个急旋之后只觉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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