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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浮生恋-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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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瑾到郡外拜访曾教过他的先生,而我则探望年前嫁作人妇的铃青。两人走前约好日落在桥头见,然后一起去市集赏灯。 
  铃青。 
  比我稍长。出阁半载,与我也算是青梅竹马。 
  见到她时,肚子微微突起,怀上了小孩。脸上满是慈爱与满足。多日没见,两人闲话琐事,用过晚饭才猛然想起与子瑾的约。 
  匆匆告辞。已经迟了一、两个时辰。正月的风刮在脸上,硬生生地疼。我想,他那样的性子,定然还在等。 
  市集看灯的人,因为天气骤变早已纷纷散去。稀稀落落的。 
  远远便看见他站在桥边,一动不动地望着桥下的流水,像一尊塑像。白衣锦带,迎着刺骨的寒风拂起,显得更加单薄。我走到他身后也没有察觉。 
  我苦笑。 
  是的,他又怎么可能察觉。看着他的背,瘦却是挺拔。我抬起右手,紧贴在上面。 
  他才调头,看见我,含笑说。 
  月儿,铃青留你了吧。语气没有半点埋怨。 
  这么多年,他从不唤我,姐姐。只是喊,月儿,月儿。反倒像是我的兄长。教也教不过来,后来索性随他了。这是他从小唯一任性的事情。 
  子瑾握住我的手,放至唇边轻轻呵气,拢在掌中小心揉搓。说,冷着了没有? 
  我抬头看他,那脸颊和嘴已经冻得苍白。而包住我的他的手,比我更加冰凉。 
  他是爱我的么?我长久以来一直困扰于这个答案。那日在桥上临别的时候,他说,是。我却没有相信。也许,亲情与爱情混杂的复杂情怀,我们都不能把握和区分开来。没有人知道结果。我宁愿把它保存在那里,也不要去尝试。 
  第3章 
  清早,雪停了。 
  冬日的晴空,天高云淡。 
  初晨的阳光迫不及待地探了出来,暖暖地。 
  我并没有坐轿,和荷香走了去。 
  在林子里,很远便看见了那青衣的男子。 
  昨日积雪的空地不知什么人已经把它打扫干净,石凳上还加了很厚的垫子,桌面铺了布子摆了两杯茶盏。他坐在那里,细细地品着茶。仿佛此时一切只是他在这荒野信手变来的。 
  初冬温暖的阳光,穿过突兀的树枝倾泻在他身上。 
  恬静,悠然。 
  他像是早已经知道我站在那里,说: 
  “雪仙姑娘,请坐。” 
  我径直走过去坐下,向他摊出手。 
  “还我。” 
  他笑,“什么?” 
  “玉佩!” 
  “哦!”他说:“先不提这个。雪仙姑娘你先品品这茶,我是专门吩咐人给你沏的,可惜不知道凉了没有,要不喝我这杯?”他又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冲我眨了眨眼。一脸奸笑。 
  什么“恬静、悠然”我立刻把心里刚才冒出来那四个字收回。 
  “雪仙姑娘你……” 
  我有些恼怒:“别雪仙、雪仙地叫,我是有名有姓的!” 
  他故作惊讶地问:“那雪仙姑娘姓?” 
  我没好气地回答:“我姓闵。” 
  “哦!”他恍然大悟“闵雪仙” 
  “噗嗤”身后的荷香居然会笑了出来。 
  我终于不想与他计较说:“是闵夏月”。全身无奈与无力感并存。茶盏里绿叶夹着银色白芯,绿色托着嫩芽,宛如蓓蕾初放。我轻泯了一口,水还微热。 
  他突然很关心地问:“闵姑娘芳龄几许?” 
  我冷冷地说:“与你何干?” 
  “可有许过人家?” 
  我没有回他,只是觉得那茶虽入口苦涩,咽下之后却甘甜无比,齿间还余了淡淡清香,我想这大概就是白茶中最为名贵的珉州牡丹。 
  他继续说:“姑娘虽然生得貌美如花,可惜性子不好,恐怕还是没有着落。”又顿了顿吐出一句话:“既然昨日你我已有了肌肤之亲,你就嫁给我吧!” 
  我猛然楞了,然后才一惊。抬头看他,他是似笑非笑很是得意,明知被他捉弄却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不像平日的我。 
  我坐直了,盯着眼前这个青衣的男子。不似一般闺秀矜持的打量,他倒也不在意,仿佛已经习以为常。 
  静下心来细看。他比子瑾年长,大约二十二、三岁。五官虽然有些许相似,眉宇间却又不同。 
  子瑾有着与他年龄不相符的沉静与稳重,待人宽容且温和。 
  而此人,轮廓略微硬朗、英挺。眼神中含着桀骜的气势。脸上始终写着两个字——讨厌! 
  我说:“公子,我今日来不是与你谈婚论嫁的,还请你把玉佩还我。” 
  “哎……”他像是好好地舒了口气“万幸,万幸。” 
  看着他的表情真想当场再给他一个巴掌才解恨。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晶莹碧玉,上面苍龙的雕琢徐徐如生:“是这个?” 
  我点点头。 
  “我有些话还想问问姑娘。”突然,他一改常态,语气严肃了起来。 
  “闵姑娘从何得的此物?” 
  听到这话,我心里似上了根琴弦一下子被拉紧了一般。我想,大概他认得这玉佩,至少是有些怀疑。于是使劲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慌乱,盘算着怎么扯过去。然后镇定地说:“只是父亲身前从珠宝贩子那里买来的。” 
  他眉头微躇,不知是信还是没信。接着又问:“那令尊可知其来历?” 
  我摇了摇头,故作迷惑地说:“还请公子赐教。” 
  他站起来,踱了几步,将玉握在手中,负手看着远处,若有所思。 
  “此玉名为子瑾,是上古高辛皇帝遗落于凡世的宝物。至今千年,一直被天家珍藏。当年,先储君尚宁太子之正妃杨氏连丧两子之后,产下唯一一位世子。先帝龙颜大悦,当即将此玉赏予小世子,并赐名‘子瑾’。 
  后来先帝驾崩,太子一门又惨遭变故,此玉便不知去向。前月,南域兵变,叛贼打着先帝的伪召和先储遗孤尉子瑾的旗号要逼迫当今圣上退位。 
  所以,此玉不祥,请姑娘好生保管,以免被官家看到还冠以逆贼的罪名。” 
  语罢,长叹一下,似乎是在将往事又封存起来,然后把玉递予我。 
  我接过时,上面还留有他手中的余温。虽然对他的好意有些感激,却无法接受他逆贼、反贼地称呼子瑾。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说:“可是民间的传闻却与公子所言不甚相同。据说,徐太后也就是当年受宠的徐妃,在先帝病重时,她以自己父亲徐绘勇将军掌握京都禁军之兵控制皇宫。皇帝殡天后,又密不发丧,并在一夜之间派人暗中灭掉太子全家,改了圣旨将自己唯一的儿子尉尚睿送上皇位。” 
  荷香惊恐地扯了扯我的衣肩,示意我不要再说下去。 
  他转过头,本以为他会很惊讶,没想到他只是感叹:“姑娘真是好口才,如非女流恐怕定会成为社稷之福”随后才说“只是这些话终究不妥。” 
  我说:“市井百姓没有人不知道的。若是真,为何不能说实话。若是假,又哪怕别人说。” 
  他眼中闪过一些笑意,又坐了下来,我们之间有些沉默。 
  然后他看着我,表情严肃认真地说:“闵姑娘,我何时能去府上提亲呢?”瞬间,原本紧张、凝固的气氛又被他搅成一团糨糊。 
  我假装羞涩,“夏月还不知公子贵姓呢?” 
  他有些犹豫,没有立即回话。 
  我说:“公子不方便说的话,也不为难你,不说就是了。” 
  他还是回道:“我姓尉。” 
  果然。 
  我心里感慨。不出所料,与子瑾如此相象又对皇家之物了若指掌。 
  我说:“在京都里有天家的姓氏,想必公子定是皇亲国戚的贵人。” 
  他摆摆手:“只是仰仗着祖宗而已。” 
  “哦,”我似恍然大悟地揶揄他“公子意思是自己是个仗着老子吃喝玩乐的二世祖?” 
  他这才发现我是在为方才的捉弄而报复,无可奈何地笑起摇头。 
  我站起来轻轻欠身说:“尉公子,玉已取回就此告辞,提亲的事就不必了。不过要是公子日后染上什么恶疾或者不治之症,到我家来就诊必定分文不取以报还玉之恩。” 
  说罢,领着荷香离去。留下他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此时我才看见远处有人立了很久,似乎不敢前来打搅,看我离开才走近。那少年似有十八、九岁,长得清秀苍白,离我有几尺开外时就鞠了一躬,我也浅浅还礼。他这才急冲冲地向那姓尉的男子走去。 
  第4章 
  回望颐山,起雾了。 
  山藏云中,林在雾里。 
  那个青衣男子的一切又变得不真实起来。不自觉地拿出袖中的玉佩放在眼前端详,子瑾的玉,还好完整无缺。 
  忽然,又嗅到那个绿草与暖阳交错的芬芳。我想,仅仅放在那里一日竟也沾上了他的气息。 
  荷香好象突然想起什么大声说道: 
  “小姐,你忘了告诉那个尉公子我们住哪儿了,他如何来看病呢?” 
  “你还怕他不来呀?”况且他是官家的人,身份特殊。不能过多牵扯。 
  “荷香倒还不讨厌他。” 
  我停下来,有些吃惊问。 
  “为何?” 
  荷香笑了,“第一见到有那样逼出小姐说出芳名的,和小姐真是半斤八两。” 
  我拍了一下她的头,瞪着眼说:“死丫头!” 
  “哦!” 
  她应了一声,很不服气,低落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又神情兴奋地追上我。 
  “可是,他让小姐和以前一样……“她瞅了我一眼,没敢继续说。 
  “一样蛮横,一样无理,不饶人。是不是?”我没好气地把下面她不好出口的话接了下去。 
  荷香调皮地吐舌头,我抬起手又打了一下她的头。 
  这时。 
  雪花,毫无征兆地从天降下。整片整片地在脚边蔓延,像是锦洛郡春季繁盛的梨花花瓣。 我仰望雪空,手里还轻轻握着凉气刺骨的玉佩。 
  娘去世的春日。 
  我躲在林中哭泣。 
  身后还有子瑾。他宁静地在一旁不发一言地守着我。 
  许久、许久之后,天色渐渐暗去。 
  我擦去泪痕,转身问他。有一天,爹爹和子瑾是不是也会这样离开我。 
  风把细碎的梨花瓣吹散到头发上。他站在梨花树下,面容俊秀如美玉,眼神清澈、明亮。他只是伸手折下身边的一枝洁白若雪的花蔟。走过来,插在我耳际的发鬓上。 
  缓缓地说。 
  永不。 
  他总是会用最简洁的字句来表达自己的心境,时常会让人感动地落下泪来。 
  子瑾不是个善于徘徊于尘世中丑陋人性的人,他有时候在我眼中清澈地就家乡春季的湖水。可是他却那样做了,因为他从出生开始就意味着有了一种无法选择的人生。即使,那些尘封往事已过去多年。 
  腊月十五的时候,铺子里来瞧病的人不是很多,天气冻得让人不想出屋。我也开始从陈四叔那里学会理帐,在店里人手不够时帮帮忙。四叔本是姥爷的远房堂亲,在西域做过小生意可惜砸了。从外地回来一家人温饱都有问题,却不通什么医理,于是便来店里管管帐本,毕竟是自家人,也放心。姥姥还一直感叹,委屈了我,让一个姑娘家出来在外面抛头露面的。我倒还不怎么介意。 
  我喜欢听四叔说话,他四处闯荡,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与人闲话时无论扯到什么,最后都总爱加一句。唉,外戚当权,社稷之不幸。仿佛这就是一切恶事的本源。那时,我并不能完全明了,想当然地以为他指的外戚是当朝皇后的娘家。 
  下午,姥姥从隔壁的米店王家串门回来,兴冲冲地走进屋对我说:“你王婶说,明姜巷的珠宝店来了一批新货。月儿也去挑件首饰,过年了好生打扮打扮。” 
  我浅笑摇摇头:“不用了,姥姥。又不见什么人。” 
  姥姥哪会依我:“谁说的。快去快去。” 
  我赖不过,只好与荷香出门。 
  街上依旧是喧嚣,繁杂。 
  店里的老板热情地拿出很多首饰放在柜上。 
  耳铛、玉镯、云簪、步摇、珠花……一个并一个地摆着。琳琅满目,华光耀眼。 
  我却独独看到了一个小钿子。 
  那是用金片打制而成的团花。 
  在一个葵花状的花蕊四周,分别有八个独立的花瓣,每瓣中都凹进一层。突出的地方分别用金丝累成网纹,瓣子之后,又以八片花瓣衬托。 
  晃眼一看,就似一朵含蓄绽开的山菊。 
  我的目光再也挪不开,伸手将它拿了起来。 
  店家是个精明的生意人,身材微胖。见到这情况连忙附和。 
  “姑娘真是好眼力。这金钿是本店最上等的好货,整个京都就此一件。” 
  我本想只是来看看,敷衍姥姥而已。可惜再怎么说也是个小女子,对这小钿子动了心。 
  我抬眼问:“多少钱?” 
  他白胖的脸把眼睛挤成一条线,眯者说:“福州访宇轩的珍品,”朝我比了个手势,“一百二十两。” 
  我在心中倒吸了口凉气。 
  一百二十两,是小户人家一年的开销。 
  若是爹爹在世,我或许还会吵着不肯罢休。 
  可惜…… 
  我勉强地向店家笑笑,说:“再看看别的。”带着尴尬。 
  忽然,身后有个似乎熟悉的声音响起:“什么小玩意儿,也让我瞧瞧。” 
  我转头,又是他。 
  青衣,暗香,明朗若骄阳的笑容照在日影中。 
  后进来的是前些日子打过照面的白净少年。 
  他说罢,就要来拿我手中捏着的金钿。 
  我原本是要放下的,可是经他这么无礼一夺,竟然激起了我的怒气,就不放开便宜了他。说:“请公子松手。” 
  他却只是问店家:“多少银子,我买了。” 
  店家见他看似出手阔绰的人,哈着腰:“一百二十两。小的这就给你包上。”说这用一条缝的小眼瞟我,示意不要挡着他的财路。 
  我从小哪里受过这种委屈甚至是欺负,更是坳上了劲,死不放开,说:“我又没有说我不要。”脱出口时也没有底气。 
  于是,他拿钿头,我拿钿尾。 
  僵持。 
  荷香在一旁也帮忙说:“尉公子,你一个大男人买这发饰做什么?” 
  “买给我喜爱的女子,所以还请闵姑娘承让。”说这话时似笑非笑,还猛地把脸凑过来,直直地盯着我看。 
  眼睛离我只有两寸,透过他的眸子映出的我,脸色刹然苍白。 
  那一刻,我的心突然收紧,异样的感觉从双手的掌中向全身蔓延开来。一点一点松开自己的手。 
  他心满意足地拿走金钿,在手中把玩,说:“我也不能总让着你。” 
  路上,荷香几次低首说:“小姐……”却什么也没接下去。我知道她难过,为的是此时的家境,而我却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她一直都是个不会掩饰自己的孩子。 
  我倒是淡然带过:“反正我也不喜欢。”神情轻松地牵起她的手说:“咱们到玉花街给你买盒胭脂去。” 
  其实,心中远不如脸上那么平静。各种复杂的情绪在体内相互交汇、渲染。说不出的滋味。 
  回到“宁善堂”。姥姥见我便说:“有个姓尉的公子送了个盒子来,说是刚才你忘在首饰店里的。怎么这么不小心,我搁在你房间桌上了。” 
  我与荷香,相视,继而都匆匆奔进房。 
  推开门,圆桌上摆了个精巧的檀香木制锦盒。 
  打开。 
  果然是那只金钿。 
  我定在原地,静了一会,才轻轻合上盖子,说:“改日,还给他。” 
  荷香很是惊讶:“我还以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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