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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浮生恋-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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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出自兵权在握的徐家,历代的动乱平息中,徐家都首当其功。 
  在这之前,所有人都似乎遗忘了九个皇子中最为年幼的我。 
  永庆三十一年,夏。父皇殡天。我十二岁。 
  那一晚,大雨倾盆。母亲在康宁殿外拥住我。双手在明显地颤抖,不知是由于杀戮而害怕还是为垂手可得天下而激动。突然想到了那张仅有七岁的秀丽面孔,我夺去了他的一切。 
  四月登基,定年号为,永安。 
  余下的七位兄长,还留在京,的受封边域。已立为王的,割地减户,降为郡侯。而且永不得允返回京都。 
  虽然年纪尚幼,但母亲说:“皇帝立后,国之根本。” 
  于是,永安二年春,我娶了太宰王机之嫡长孙女,王潇湘为妻,封作皇后。这样自然也是母后的权衡之策。王机是三朝重臣,文武百官里面许多出自他门下。 
  至此,朝野上下再无任何异议。 
  那时我十三岁,潇湘十七。 
  我说:“上古尧帝将潇、湘二女嫁予舜,禅让帝位。舜帝心怀天下,被后世奉为圣贤明君。不知这潇、湘二字,我是否也配得上。” 
  她听后,只笑不语,沉默片刻才缓缓道:“自古明君,非谵薄无以明德,非宁静无以致远,非宽大无以兼覆,非慈厚无以怀众,非平正无以制断。” 
  让我惊讶的并非她知书达理,而是那出自道家集大成的珍品《淮南子》主术训中的一句话,在儒教独尊的我朝,我原先以为在大户人家,这些都是视为禁书的。 
  三年后,我才正式与她行房。 
  潇湘是个极其识大体,懂礼数的官宦大家的女子,相貌端庄典雅,还有她的名字,似乎一切都是从小为了做国母而存在的。她从不违逆于我,宽厚待人,对于不该说的话从不多言半句,把后宫打理得宁静似水。即使多年来未出一女半子,王机也面有愧色。而我母后却从未埋怨过她。 
  政局困难时王氏一门的鼎立相助,母后说她铭记在心。我不知道这是否是一句实话。 
  只是,我不爱她。 
  母后看出端倪说:“皇帝,后宫的女人,也许本身就不是为爱而生的。”道出这句话时,神情异样。我知道,母后用了多少岁月来悟出这样的道理。 
  长到十八岁,母后便撤去大殿皇座后面的珠帘,放权于我。 
  许多文人墨客都轻蔑权势。 
  可是,当你可以淡然地号令天下,当你挥手间掌握着千百万人的生杀大权,当那些趾高气扬的王公诸侯皆向你跪地臣服。那是一种怎样的虚荣快意和狂放野心的满足。烦杂厌倦、琐碎政事一切与它相比都是如此地微不足道。 
  没有真正尝试过的人,就永远不会知晓。 
  所以,以至于在登基七年之后,我才开始感激我的母亲。 
  远处有剑影在雪地中耀眼,树上轻微闪动,红色的玄狐锦衣在雪中跃起格外明显。这是宫廷里千挑细选的高手,一直暗伏我身边。相伺左右。我的兄长们皆有异心,毒杀、刺杀,暗涌不断。将刺客提审拷问,不过是政界明争暗斗的牺牲品,而且牵连数万,每次都会挂起喧然大波,震荡朝野。于是,我索性不查不问,杀之了事,从不对外宣扬。 
  一会看到明连牵马后面跟着的是贺兰巡。他是我当年力排众异恢复的科举,从第一次殿试中选出来的。他面色带喜,说“皇上真是神算,事情果真有了转机。” 
  我却平静地说:“成败也就在此一举了,还不能高兴太早。”突然想起刚才的事情,把“子瑾”玉递给他看。问:“认得么?这东西。” 
  他仔细端详,思索后试探地回道:“难道是书中所记载的苍龙之玉?” 
  我笑:“果然不愧是我当朝第一才子。” 
  然后,怀揣着那块碧绿的“子瑾”玉,跨上马骑向林外。行到一丈远处,记起要他做的事情,又快马回头。在快到贺兰巡面前时勒紧缰绳,停下。马前脚腾空,长啸一声,然后在原地打了几个圈。 
  我一边驾马一边对下面的贺兰巡说:“你让许远派人去查查南域晋南侯是何如找到那个尉子瑾的,切忌声张。” 
  听那女子的口音像是东域人氏,若她真和尉子瑾有什么牵连,便另有所用,是我碰不得的。 
  (尚睿之往世篇完) 
  第8章 
  我跨出怡园的时候,没有人拦我。只有后面两个翠衫的宫女。半跑半追地说:“闵姑娘,没有皇上的召见是不能去的。” 
  是的。他是皇帝。 
  这是皇家在剑州的行宫。 
  前日待我醒来已在此地。见到的便是那两个翠衫的宫女,碧云、碧莲。醒后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子瑾的玉。幸好自从上次遗失后,我就一直把它系在颈上。而头上的菊花小钿却不见了。 
  两个丫头均比我年幼,但与荷香同年。于是,我一见到她们便会想起京都的姥姥与香儿。我消失得音信渺无,不知她们是否会担心。二人,十三岁一同选进宫。碧云心思细腻而碧莲活波可爱,与我处得也不生疏。 
  据说我昏睡了三天。仅仅风寒并无大碍。 
  而他。虽然刺得不深,哪知剑上有毒。剧毒在经过调理之后慢慢退去,伤口却一直无法愈合。 
  从没有任何人多嘴问我一些事情。时而会见到内官、宫女们从外面回来凝重的神色。我总是静静坐着,上痴咬紧白了嘴唇。 
  我知道,既然下了手,就不能让自己后悔。若是他死了,也罢。所欠的只能来世再还给他。 
  午后,从碧云、碧莲脸上的表情就明白,他已无危险。 
  我说:“我要走!” 
  碧云、碧莲慌忙跪在跟前:“这个,奴婢们做不了住。得皇上恩准。” 
  我冷冷道:“那么,我要见他。”语罢,便拂袖向康宇殿走去。想来身体没有完全复原,走快了一会儿,竟出了一身冷汗。 
  在康宇殿外规矩站立着的一群玄狐紫衣的内官中,看到了明连。这才意识到他的身份来。然后他入内禀报了一声就把我引了进去。 
  寝殿,暗香浮动。 
  听碧莲说,那是他平日里最爱的紫涎香,西域草原稀有的贡品。 
  屋子很大,大得有些冷。有人侯着。先听闻到他熟悉的声音问:“奏折为何没有被如数从京城送来。” 
  有人回道:“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说皇上有伤在身就不要太过操劳了。” 
  他用一种听起来很诚挚地口气说:“那刘玄,你回去转告母后,儿臣不孝,就多谢母后操劳了。” 
  “老奴遵命。” 
  我从正门转了一弯,才看见他。靠坐在床上,褪下了一贯的青色,只是穿了白色的里衣。依着软枕,右手几乎无法动弹,蹙眉翻阅手中明黄的奏折。 
  嘴唇苍白,没有血色,脸颊消瘦。 
  床前低首站立的是一个年老的内官。那么刚才回话的也大概是他。拿着拂尘,看的出身份很不一般。 
  他看到我立即掩去脸上的倦意,露出暖日般明朗的笑容。且将折子合拢,另外一个年轻的内官上前双手接住,放于案上。 
  接着,众人都退出殿外。拿拂尘的那个被尉尚睿叫做刘玄的老人与我相视而过时,用一种凌厉的眼神将我打量。然后,空荡荡的寝殿内只剩他与我。 
  我隔着几尺距离,站在屋中央,调头看别处。冷冷地说:“放我走!” 
  他装作没有听见,微笑示意:“桌上有刚送来的莲子糕。好像很香,尝一尝?” 
  我说:“放我走!” 
  他继续着他的话:“从锦州请来的厨子已经到了。晚上你就可以吃到家乡菜。” 
  我说:“放我走!” 
  他终于盯着我回答:“不!” 
  “那么杀了我。弑君之罪,殊当处死。”我转眼看他,与之对视。冷漠,坚定。 
  他说:“不!不杀也不放!” 
  “为什么” 
  “我还有第三个选择”他停了停“拿你威胁尉子瑾,谅他也不敢行军半步。” 
  “你……”手脚刹然冰凉,我深吸了一下,沉默片刻后说:“在那之前,我就咬舌自尽!”缓缓地,却斩钉截铁,字字决裂。 
  他抬手抚住自己的额头,紧闭双眼意外地笑了:“我在你心里果真就是这样?”笑容凄然、沧桑与苦涩,骄阳黯淡下来,眼底是一片漫无边际的灰色落寞。感觉整个人顿然颓废。 
  笑罢,开始剧烈地咳嗽,胸口不停地振动,右肩透过白色的里衣润出淡淡地红色。似乎伤口又裂开了。 
  站在那里的我心里虽然手足无措,脚下却没有挪动半步。 
  稍微喘息过后,他拿起枕边的白绢,接住从嘴里呕出的鲜血。 
  我终于叹了口气,犹豫后走到床缘坐下。轻轻拍他的背,顺气。再夹起衣袖为他搽拭额角的汗珠。 
  他用左手腕拂去嘴角的血迹后微笑:“你还是舍不得。”虚弱地连吐字都有点颤抖。 
  我想去叫殿外守侯的内官请御医。刚一起身,却被他猛地拉倒紧紧拥在怀里。 
  我惊慌了:“尉……皇上,伤口会裂开的!” 
  他在耳边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没人的时候,叫我尚睿。我以前一直都在想,你用那种特殊又好听的锦州口音唤我名字的情景。当时,见你掉在河里的瞬间,我的心都凉了。我不该逼你,不该的。” 
  我的双手垂在那里,没有回应。也不敢挣扎,怕伤到他。下巴枕在他的肩上,却可以清晰分明地听见他的心跳。激烈且狂乱。与杀人时的那个黑夜截然相反。双臂收得很紧,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他说:“等我一放手,你就会消失不见了……” 
  然后抱住我的手渐渐轻去,头慢慢下滑,失去知觉。 
  我屏住呼吸,不让眼眶中的东西流下来。 
  这个坐拥天下的男人,象和煦的阳光,给予别人温暖的同时也带着刺眼的疼痛。那种交错的感觉,像骄阳下收回的双眼晕眩并且湿润。 
  我没有直接回去,眼见内官、宫女、御医们及匆匆地来来去去,嘈杂、忙乱,而呆站在康宇殿外的台阶上。 
  回怡园,天色已经灰暗。 
  碧云、碧莲在掌灯等我,看到我时惊呼:“闵姑娘,你受伤了?”我顺着她俩的目光低头。发现罗裳的左肩也沾上了他的血迹。 
  剑州。 
  在漾水下游,京都南下一百多里。地处中域,出了剑州郡城往西十里便是古舜。上古神话传说中宏伟的帝都,在一段莫名、神秘的历史与故事中颓败下来。 
  而剑州的行宫是皇室秋季在西山园林狩猎时驻扎的御所。 
  这是我第一次进入宫廷。那种奢华与震撼是在高大宫墙的外面所感受不到的。无法想象,若是到了京都里真正的皇宫,一种更为夸大的辉煌是否会让我颤粟。 
  有时,如天压下的气势与威严能使人不自觉得躬背,低头,无法仰视。而他,尉尚睿,就是在最顶端,掌握着这一切的男人。 
  第9章 
  我是个市井的平凡女子,喜好奢华,爱慕权贵,受不得半点贫寒。那些从外表看来的高贵与矜持都是用锦衣玉食堆砌而成的。 
  倘若没有子瑾,倘若尉尚睿只是个侯门的富家子弟,英俊、杰出、富有、骄傲。我定会义无返顾地爱他。即使“爱”这个字眼,从一个待嫁的姑娘口中说出来是如此地唐突又不含蓄。 
  我苦笑,闷在园里几日,居然也会想出这些不相干的事情来。从三天前自康宇殿回来后,就未踏出怡园半步。毕竟我身份不便,而天下最复杂的地方便是这宫廷了。碧云是个细心的人,也明白我这种尴尬的处境,对于宫里的事几乎有问必答。 
  一早,明连带来一个精美的锦盒。他双手承到我眼前说:“闽姑娘,皇上吩咐我送来的。”随即揭开盖子,竟是那只金钿。我将它取出,仔细端详才发现,不是。用料更上乘,做工更精细。钿头花朵底侧有了个小巧的兽龟烙印。 
  见我疑惑,明连说:“是皇上,依印象画了幅图,命工匠们连夜赶制的。”我示意后,碧莲将盒子收下。 
  他给的,我没有推却。若真要那样就过于矫情了。这里所用的哪一件物品不是他的。 
  妆台木质盒子里,有着各种精巧的首饰,而一些烦琐的步摇、发簪,均另有一间专门的屋子一套一套地放着。单挑哪件都是世间珍品。 
  我问:“这园子,过去是谁住的?” 
  碧莲会错意,解释:“姑娘,这些首饰,都是你来的第二日新换的,并无他人用过。” 
  我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问问。” 
  “哦。”她松了口气。把我头发解开将刚才的金钿拿出,替我戴上,“往年要是皇后娘娘也来行宫,就是住这里。” 
  我点头:“皇后,是个怎样的人。她来也是你们伺候么?” 
  碧莲停下手中的玉梳,从镜子里望向远处:“两年没见皇后娘娘了。每次娘娘来哪里轮得到行宫里的下人,我们只能在外面侯着。可是娘娘很和善,从不顺便责骂奴婢们。皇上待娘娘也很好,用读书人的话说就是相见如宾,但总感觉怪怪地,不像夫妻就好似……”她突然停住,意识到什么,说:“姑娘,我多嘴了。不像碧云那么懂事。” 
  我笑:“不碍事,你说吧,我想听。”她却再也不肯多言半句了。 
  古舜依山而立,身后是上古神话中天人居住的昆仑虚。挺拔险峻,高耸云端。在怡园里向西张望都可以隐隐见到它青黑色的轮廓。 
  用午膳后,在园里的水榭上,倚着栏杆读书。突然嗅到一阵幽幽的白梅香。 
  我说:“我能去看看么?” 
  碧云笑意盈盈:“皇上下过旨,姑娘可以到行宫的任何地方。这大概是恬湖边的梅林开花了。”接着,叫了碧莲还有几个宫女陪我一同去湖边。 
  阳光灿烂下的湖水波光粼粼,感觉似乎春天已经渐渐逼近。此时,远处走来一簇人,最前头的女子,穿着五彩蝶纹的金织广袖裙,面上画着梅形的额黄。雍容而美丽。 
  碧云附耳轻语:“姑娘,那便是萱贵妃。”这才想起前几日碧云有说过她。 
  留在剑州行宫的唯一一位皇妃。当年她与碧云、碧莲一同选入宫,予名碧萱。后来巧得尉尚睿一夜宠幸后,有孕,升为婕妤。永安四年九月产下皇子,母凭子贵,赐为贵人。因为入宫前家世卑微,加之尉尚睿也没有传她入京的意思,便至今也留在此地。只是皇子未满月就被送至皇宫,过继到皇后膝下。 
  可怜的女人,儿子、丈夫都不能属于自己。我原先也有点同情她的遭遇,问碧云:“你们既然一起入宫,想必也情同姐妹吧?”当时碧云、碧莲均低头不语,神色黯然,我才明白过来。可怜之人也有可恨之处。 
  想到这些,我停步道:“那我们就先回去吧,改日再来。”旋即转身。那知已被她瞧见。只听那女子脆声道:“哟,这不是怡园的丫鬟么,怎么,这么清闲也出来赏梅了?” 
  碧云、碧莲领着后面的几个宫女上前跪地行礼:“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 
  她却没有让之起身,看着站在原地的我,说:“哪里来的野丫头,不知道规矩!” 
  “启禀娘娘,这是暂住在怡园的闵姑娘。”听见碧云的回复后,她厉声地头斥责:“放肆!本宫没有问你。”又接着对我说:“你就是那个女人?模样是长得很俊,一看就知道是个狐狸精。” 
  碧云又说:“娘娘,请你……”话未说完,萱妃便打断她,叫道:“紫蕙,掌嘴!” 
  “是”一个紫衫的宫女从后面走来,托起碧云的下巴,煽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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