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委书记-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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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有了你们三个大员去做工作,我想他大约不会不听安排的。”
三人都很怵一头,觉得这人不好说话,恐怕难以完成任务。
我说:“也不知你们这是怎么啦,难道安排一个干部比罢免一个干部还困难?”
平奇说:“贺书记,你是不知道,现在农村就是怪,有人挤破头要当干部,而有的人就是打烂头也不愿当村干部哩。”
三十五
我说:“好吧,你们先劝他,如果不听,他总是一个共产党员,你们就把我这个党委书记要说的四句话记下来,找他传达。”
平奇他们三个赶紧掏出本子,我一字一顿地说:“第一句话是:这个村非要他干不可,不是他干不行!第二句话是: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第三句话是:如果还不答应干,就按照组织原则,召集全体党员,硬宣布他是本村的支部书记!第四句话是:如果还是坚持不干,就让他上镇里找我来!有了这四句话,我不信他不干!”
平奇他们晚上回来时,都喝得晕乎乎的,我已经睡下,他们硬是把我的门敲开。
三个人兴奋得脸上放光,平奇说:“贺书记你真是把他算透了。刚开始,一说让他当支部书记,连茶都不想叫喝。后来,一传达你的‘圣旨’,没有说完,他问,这真是贺书记说的?我们说,你按第四句去落实吧。他竟然非常感动,说贺书记这么看得起他,没有屁放,干!就这样,乖乖地认账了!”
我一边夸他们会做工作,一边在心里说,这才是一块好钢,从此这个村就可以不费那么大心思了。
另一个是小桐河村,村支书叫王文海,长相非常英俊,穿戴干净整洁,一脸络腮胡子天天刮得铁青,一看准以为是一个城里的脱产干部。这个皮囊给了他很大便利,像齐长德一样,据说他在小桐河村里的相好很多。这些与他相好的妇女,甚至互相争风吃醋,为了他的“爱情”,到地里干活时相骂不绝。但他干起工作来,却比不得齐长德,是个典型的“面条”干部,掂起一绺,放下一沓。
小桐河村以姓王的为主,剩下的乱姓同居,本来就复杂一些。王文海没有能力管,于是就常年上糊弄领导,下糊弄群众。教育集资他完不成任务,公路建勤他仍然完不成任务,包片领导、包村干部,说起来就痛恨这样的人,抱怨党委为什么不把这号败类换掉。
说良心话,我一是把支部书记视为各路诸侯,当成“心尖子、眼珠子、宝贝豆子”,轻易舍不得走马换将;二是刚到镇上几个月,不可棒杀干部,乱得罪人不说,主要是怕村干部寒心。因此,迟迟没有表态。后来了解到他在支部书记中间也没有什么市场,随即决定,用公路建勤名义考验他。我说:“同是一个阳光照,同是一个党领导”,为啥别人能够完成任务,他就不能完成任务?如果仍然完不成任务就拿他开刀!
这话当然由平奇他们传达给了他。开始,他以为党委不会这样做,依然如故,黑睡大明起,根本不去用心工作,包片领导到他们村去,往往找不到他。到了第三次严重警告时,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很想发发热,无奈群众长期缺乏组织,再也发动不起来。
于是,我开了一个党委会,研究后决定由包片领导到小桐河村去,开一个党员会,宣布对他就地免职。同时,通过了解,任命当时在水泥厂当厂长的本村党员屈家和出任新支部书记。这个屈家和的老婆,是镇里退休的一个副镇长的女儿,在屈家和家里一直主政,也有权力欲望,所以动员屈家和出任支部书记时,屈家和说,我得回家跟孩子他妈商量一下,一商量,他女人自己就满票通过。我们也觉得找对了一个人,稳住了一个村。
再说屈家和,在他当水泥厂厂长时,就对王文海的作为看不惯。当上支部书记后,在自己女人的支持和教导下,一开始也信心百倍,有心大干一场。谁知好景不长,他总算是把民工建勤任务勉强组织完成后,由于王文海在下面操纵,王家的势力一时甚嚣尘上,搞得村里乌烟瘴气,一些人找茬子打了屈家和一顿。派出所虽然派人把打他的人抓了几个,赔了他的汤药钱,他女人从此看透了,说什么也不让他再干这村干部了。他就找到我交差,坚决不再干这“受累受气的鸡巴支部书记”了,村里一时群龙无首。
在我未到灌河上任之时,我就从同僚处认识一个叫张明乾的人,此人思路清,口才好,为人豪爽仗义,乐善好施,在群众中很有威信。由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时他当了村里的造反派,突击入了党,粉碎“四人帮”以后,党员给罢免了,从此,一门心思做生意,倒也发了点小财。在一起喝酒时,我觉得此人是个帅才,只不过是怀才不遇,从政的心并没有泯灭。
目前正当用人之际,我不由得想起了这个人才。我打电话问了县委办的老兄,征求他的意见,他说,这个人完全可以用,治理小桐河绰绰有余。
我又征求了县委组织部的意见,组织部副部长说,这样的人可以重新入党。于是心里就有了底,又不好太明显地告诉左平奇他们,让他们太懒省事。同时,由于没有深入了解,也不知道此人究竟在群众中有多高威信,就让平奇他们认真去考核。
平奇他们已经尝到跟着我工作的甜头,于是又向我要“锦囊妙计”。我说:“有啥锦囊妙计?这个村原来的干部一直太软,才下了台,新任支部书记又一度造成混乱,没有强有力的人出现不行,你们只要在村里给我找一个‘一鸟入林,百鸟不语’的人就是最大的成绩。”
平奇说:“看来你心中已经有人选了,干脆给我们说说,一安排不就妥了。”
我说:“先不告诉你们,你们自己去摸吧,看看我们是不是想的同一个人,最终以你们摸出来的为准!”
平奇说:“反正贺书记你的思路清,方法活,按你说的没有错。其实‘一鸟入林,百鸟不语’就是真经啊,我们就循着这个原则找吧。”
三十六
果然,几天后,他们找我汇报,我说:“你们先不说是谁,我在纸上写一个人的名字先翻过来扣在桌上,等你们说后,咱们对一对是不是同一人。”
他们就把如何工作、如何发现人才的过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甚至连张明乾的历史遗留问题也说得清清楚楚,怎么解决这个人的问题也拿出了方案。并且强调说,这个张明乾不管与你想的是不是同一个人,也都符合你说的标准,建议一定得用这个人,不然小桐河仍然有好戏看。
我把那张纸翻过来让大家一看,春亭首先惊呼:“我操,这不是不谋而合嘛。”
平奇他们几个说:“贺书记,你是怎么发现这个人才的?给我们讲一讲嘛。”
我卖个关子说:“军事机密,无可奉告。”
平奇说:“你这么有把握,早不如直接给我们说说不就省劲了。”
我这才说了我知道这个人的过程,不过是来灌河之前在一块儿喝过一次酒,就这么一点点带有传奇色彩的来历,大家听了大笑。组织委员马国朝说:“这叫做:贺书记注定灌河当书记,才能够早年慧眼识英才!”
青石沟村支书史敬先,在村里作风比较“开渣”(有魄力),几任领导都给予了充分肯定。我来之前,他才辟了一个山包盖了一处新宅子。后来有人说,他开辟的这个新宅子风水不好,因为房子盖起以后,他女人就开始有病住院;刚出院回家,他的孩子又掉进了红薯窖里,差点没命;大年下的,他买了一挂长鞭炮放放,崩崩秽气,结果把柴垛点燃,着了半个灶火;救火时又烧伤了脚,过罢年两个多月,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到镇上开会村里专门派三轮车接送,大家开玩笑说他成了专车书记。这还不够,因为他的村东边果子峪村有几个人常年告状,也传染给了他这个村,于是几个群众就跟他捣蛋。
灌河人很奇怪,也许是去省城的路比去县城的路好走的缘故,只要上访,既不上镇里,又不去县城,也不到市里,一头就往省会里钻。告不大的小事也跑到省里。山里人一到大都市就成了“大傻蛋”。上访的人,家里一般都不富裕,出门时带的钱肯定不多,到了卞州那样大的都市,这些山里人晕头转向,吃不好、没地方住,有人连信访部门的大门朝哪里开都没有找到就回来了,又冻又饿,心里发誓不会再去第二回。
山里人又自有他们自己的狡黠之处,回到村里后,对自己进省会吃的苦、受的罪守口如瓶,反而吹嘘“省里领导如何如何的好,管吃管住,给好烟卷子抽,好茶叶水喝,回来还给送二十块钱的盘缠”。老百姓好糊弄,于是大家对能够去省里上访很神往。接着,又有人上当去上访,回来照此办理,再骗其他人继续上当。
青石沟村的上访人,就是听了果子峪村的上访人说得心里发痒,也抱着找到大官,一炮告倒史敬先的必胜信念,满怀革命的战斗豪情去了卞州,结果连省委在哪里也没有找到。
一个识字较多的人说,我们不能白跑一趟,死马当成活马医,不如找个邮局把告状材料寄给省委书记吧。他们就买了一个信封,写上“省委书记亲收、您的一群老乡寄”,可能是秘书真的把他们当成了省委书记的老乡,竟然天真地把信交给了省委书记,估计省委书记也不过看了两眼就顺手批转给信访局阅处。这一批不打紧,层层跟着下达批示,最后由县纪委批到镇纪委查处,并报结果。
镇纪委书记牛振山把层层批件交给我看后说:“贺书记,看来这里的问题相当严重,怎么查,由你来定夺!”
我在县委办公室干过多年,这号事情见得多了。又看了看批得密密麻麻的信封上,写得歪歪扭扭的字,是“您的一群老乡”,一下子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如果反馈给省委书记,他一定觉得非常可笑。又看看内容,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问题。就说:“振山,你现在不用调查就可以向上写汇报,‘经查证,没有实据’就行了。”
振山不太理解我的意图,说这么办是不是有点草率?我给振山讲了我对这封信的看法分析。振山明白了:“对,就是这么回事!”他又问:“那村里的老百姓咋办?”
我说:“好办,抽空你带纪检委员去一趟,不要说省委有批件,只说党委见到了你们的材料,来了解一下情况就是了。”
振山说:“是深了解,还是浅了解?”
我说:“据我所知,史敬先没有多大问题,这些人实际上是看着史敬先最近倒霉事情多,想落井下石罢了。你知道山沟里烤败的小火堆咋个弄灭不?”
振山仰着脸不解地看着我,我笑笑说:“掏出你的鸡巴来,一泡尿不就浇灭了?!”
振山明白过来,哈哈大笑:“这是贺书记教给我的最好方法!”
结果,当振山找到那几个上访群众的时候,他们连去卞州上访的事情都不敢承认。后来,振山把这个过程讲给史敬先听,史敬先感动得掉泪。连声说:“谢谢贺书记、牛书记你们几个领导,我要是不跟着领导们好好干,就不是人养的!”
正是:用人多渠道,灭火出奇谋。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三十七
第十六章
接匿名电话夫人吃干醋
借张扬亲情老公煞阴风
记得离开家上任的头一天晚上,我在外边喝过酒,晕晕腾腾地到家,女儿已经睡熟了,老婆还在看臭长的电视连续剧消磨时间等我。一见我回来,赶紧关掉电视,帮我向下扒拉衣服,含情脉脉地看着我,一腔缠绵就好像我不是出去当官,倒有点生离死别的味道。
在这种情调下,她说,我给你放一首歌听听吧,说着打开了录音机,邓丽君那嗲声嗲气的歌声就在屋里轻柔地飘荡起来:
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话儿要交代,虽然已经是百花开,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
我一听心里就有点发烦,老夫老妻了,哪里有必要春心不改,酿造这少年郎的情调!放这样的歌曲,无非是告诫我到了灌河要洁身自好,不要去招惹别的女人。好像我不是去当党委书记,而是下乡当采花大盗一样,这种小心眼子真叫人受不了。心里一起火,顺手把录音机给关了。一下子,老婆就坐在床边上“嘤嘤”地哭了起来。我躺在被窝里,也不管她,任她在一旁抽咽,自寻烦恼。
过了好长时间,在我将睡着未睡着之际,她看我一直不理她,无可奈何地关了灯,窸窸窣窣地脱光了衣服,与我背靠背地躺了下来。我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两口子之间,不就是那份亲情嘛。在县城里一气儿工作了这么多年,很少有分开的时候,这一次毕竟是要分开了,十天半月见一次面也未可知,牵挂、担心都是可以理解的。想一想老婆这些年来,为了家庭,为了孩子,也为了我没明没夜地工作,付出了那么多,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一肚子气恼就不知不觉地消散得无影无踪。于是,就扳她过来。
她顺从地翻过身来说:“她爸,我知道放这样的歌曲你不高兴,可是还是要嘱咐你几句,早就听说灌河那个地方繁华,年轻漂亮的女人多的是,你又是去当一把手,你不招惹别的女人,那些坏女人也不会放过你,我实在有点不放心,我今天给你交代清楚,你可不要做对不起我的事儿。”
听了这些话,忍住满肚子不高兴,没有理她。心里想,男子汉志在四方,哪能整天拴在女人的裤腰带上?!本来,县委领导总算是给我提供了一个施展宏图的平台,当老婆的应该庆幸才是,却不料还没有出门,就先给予这些无聊的儿女情长的困扰和羁绊。老话说:“嫁个庄稼汉,一天三遍都得见;嫁个读书郎,一年四季守空房。”可女人们又总爱嫁给读书郎,却不甘心守空房,实在矛盾得无聊。男人不可太窝囊,窝囊了老婆就瞧不起,保不准红杏出墙;男人又不可太优秀,优秀了老婆提心吊胆,唯恐地位不巩固。老婆到底是老婆,比不得母亲,她根本不去考虑你雄心壮志的抱负和鹏程万里的事业,一味地祈求婚姻、情爱的健全无缺。要是岳飞再世,他老婆肯定也怕他大鹏展翅,当上宋朝的领兵大元帅后就妻妾成群,说什么也不肯在他背上刺上“精忠报国”的大字,真是出发点不同啊。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她就是自己的老婆呢。于是,就对她说:“放心吧,你没有想一想咱是什么出身,几辈子都是农民,现在可出了一个小官,不好好干行吗?别担心,没有女人能够缠上我的,我绝对不会做那对不起你的事儿!”她又要我发誓,少不得发一个毒誓,她才放心地睡了。
上任之后才知道,因为有车坐,回一趟家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老婆的担心也就随着时光逐渐淡化了。那种刚上任时的担心也就不再提起。
过了五六个月的光景,司机小勇拉春亭回县城参加会议,回来时提着一大兜子东西,拉开我的门说:“贺书记,嫂子来了!”
我心里止不住一阵狂喜,也有点惊奇:这女人怎么啦,不宣而战,说来就来了。小勇伺候老婆洗漱了一下,倒上茶水,知趣地带上门走了,我就忍不住上前要拥抱老婆一下,一直笑盈盈的老婆原来是装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