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秋山夕阳红-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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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女婢微叹一声道:“天明时分,冯家驹必然率飞马坛下四舵拦劫,敌众我寡,婢子不胜杞忧。”
丽人笑道:“玲儿,你怕了麽?”
青衣女婢轻摇螓首道:“婢子有何可惧,所虑的只是公主无法脱出重围。”
丽人不答,转面注另一位锦衣大汉道:“将这位相公送往我的舱中。”
锦衣大汉应声奔前,抱起吕松霖掠出。
舱外吕松霖此时被制穴道已打通一半,潮音上人所授绝学包罗万象,旷绝玄奥,他穷思苦学悟解口诀,终於被他悟出自行解穴之法。
他被大汉抱入陈设华丽的舟舱中,放在锦榻上,大汉退出,只觉船身晃动,悠悠飘浮,知已开航驶向下游,却不见丽人走入。
显然,丽人对他并无加害之意,却思忖不透霓裳公主既无相容之心,又不解开自己穴道纵之离去,其中道理百思不解。
他不禁想起仇宗胡生死安危,思潮起伏不定。
舱外寒风怒吼,心头充满一种悲怆凄凉感觉。
吕松霖徐徐长哼一声,闭上双眼,运行真气攻开受制穴道。
忽感数缕阴柔劲风拂体而过,真气豁然贯通,不禁睁开双眼,只见青衣女婢盈盈含笑立在榻前。
他不禁哦了一声,仰身坐起,道:“姑娘解穴手法高明之极,在下不胜感佩。”
青衣女婢抿嘴低笑道:“婢子那有如此精绝功力,是公主解开相公穴道。”
吕松霖一愕,道:“公主呢?”
“有事出舱而去,吩咐相公不可离舱,待离了险境再说。”说著又道:“公主命婢子送来酒菜,相公如果腹内饥饿,只管请用。”纤手望妆台上一指。
吕松霖抬目望去,只见妆台上放著一只有盖的提盒,盒隙渗出腾腾热气,忙道:“在下怎敢当公主如此厚待。”
话才出口,青衣女婢翩若惊鸿般一闪而杳。
吕松霖不禁一怔,心头一阵沉吟,犹疑不决还是不告离去抑或暂且留下。
他此次离开都门,为的只访觅柳凤薇与紫府奇书下落,更重要的是追寻一位盖世魔头。
眼下江湖,种种怪诡的举动,莫不与紫府奇书息息相关,从青衣女婢武功推测,霓裳公主武学高不可测,举动亦是令人莫测高深,说不定霓裳公主与紫府奇书株有关连。
他决定走一步险棋,就是暂留舱中。
为什么?
他认为霓裳公主至少深知龙虎十二盟内情,若得她吐露个中秘密,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心念一定,振身立起,茫然回顾舱内陈设,心头不禁泛上柳凤薇的音容笑貌。
霓裳公主与柳凤薇相形之下,一是谪尘妲娥,一是人间殊色,两者相将,并无逊色。
吕松霖虽不是好色之徒,但爱美乃人之天性,只觉为两女绝色所吸引,但一想到身膺重责,临深履薄当永戒於心,怎敢妄起儿女私情,自乱脚步,不禁心情一凛。
蓦地——
汹涌寒风遥遥送来一声厉啸。
吕松霖不禁一怔,知方才天马坛主冯家驹率众赶来寻仇,忙蹑在舱门前目光外观。
只见舱板上立著霓裳公主青衣女婢及五名锦衣大汉,更有一缺耳皓首伛腰手持拐杖老者。
天色微现曙光,仍是彤云密布,灰压压地一片,朔风怒吼,瑞云漫空飞洒。
舟行缓缓靠抵河岸停住。
霓裳公主率着七人步上河岸雪地中,面色凝肃,向啸声传来方向伫候。
那厉啸声愈传愈烈,在狂风中弥漫,使这河岸上平添—浓重恐怖气氛。
啸声戛然而止,十数条黑影迅逾流星掠至。
为首一人面蒙玄巾,身长八尺,黑须及腹,身材瘦削,宛如一截竹竿。
霓裳公主吐出银铃语声道:“来人可是龙头盟主么?”
蒙面人阴恻恻一笑道:“盟主有事不克前来,命在下急急赶来迎迓,岂知公主不告而别,令在下实感为难,故而……”
霓裳公主道:“要我回去是么?”
蒙面人道:“不敢,请恕在下冒昧敦请返驾。”
“阁下想必身居龙虎十二盟中重职,请示来历姓名。”
“在下姓董,身为巡方坛主。”
霓裳公主突然出声厉叱道:“贵帮龙头盟主显然不将我放在眼中,要我回去容易,必须你们盟主亲自前来。”
蒙面人冷冷答道:“公主,岂不知来得容易去时难。”
“凭你这小小坛主就能将我留下。”
“不信,你就试试,龙虎十二盟还未见过有来去自如之人。”
舱中突闪出一条白色人影,略上江岸在青衣女婢身侧落定。
来人用一方白绫将面首扎裹紧紧蒙著,只眼部剪穿一对小孔。
青衣小婢认出是吕松霖,柳眉一皱,恨声道:“你怎么来了?”
吕松霖道:“在下理当稍尽绵薄。”
“哼!你不来还好,害得公主分心。”
吕松霖不禁心神一震。
霓裳公主望了吕松霖一眼,瞬即转向蒙面人道:“奉劝阁下慎言毋妄,免讨无趣。”
“这样说来,公主是一定要走了。”蒙面人突然怪笑一声,道:“在这黄河上下游数十里方圆,本帮高手已布下天罗地网,插翅难飞,公主纵然武功盖世,也无济於事。”双臂倏地一振。
同来十数匪徒飞攻而上,掌风刃光,宛如巨浪排空,长虹奔电。
霓裳公主这面全数迎去,仅馀青衣女婢及吕松霖随护公主身後。
蒙面人仰首振吭发出一声尖锐长啸,随著朔风远播了开去,突然两臂一张,疾逾狂风向霓裳公主扑来。
来势甚猛,带出一片强烈内家罡气。
霓裳公主冷笑一声,两指一圈,疾划一招“剖甲剔筋”。
指风锐啸破空,迅如电光石火。
吕松霖见状大惊,他认出这招是失传已久释门绝学,“降龙指”法最精奇之一招。
蒙面人见状大骇,前扑之势猛然刹住,身形一斜,两掌交互攻出五招。
他这五招不但迅疾无伦,而且用著两种力道,招式奇诡,兼蓄正邪两家之长。
霓裳公主指法连变,竟是巧诡莫测,点向蒙面人掌心。
此是一场罕见之凶搏,吕松霖瞧得目骇神摇。
那面缺耳身伛老者一杆镔铁拐杖宛如乌龙舞空,只见漫天杖影将匪徒追得东跃西窜。
五个锦衣大汉则与匪徒功力悉敌,免起鹘落,激博猛烈。
吕松霖忽然惊觉上下游驶来数十艘巨舟,岸野远处风送一片此落彼起长啸,知贼众赶到,如不趁机抽身,再脱身也就难了,心中大感焦急。
猛然忆起北瀛岛主暗赠一方铜牌,上镌“龙虎风云”形像,仅言危急时持出当不无助益,至少可暂脱去危难。
他暗付道:“莫非四凶就是龙虎十二盟中首魁,不管有用无用,且取出一试。”
迅即探手怀内取出铜牌,大喝道:“住手!”
霓裳公主不禁呆了一呆,身形飘离七尺,凝目注视吕松霖,面露惊诧之容。
蒙面人住手不改,狞笑道:“尊驾有话快说,此时欲握手言和已迟。”
吕松霖冷笑一声,跨前两步,掌心托著那方铜牌,伸向蒙面人眼前,道:“阁下请看过此物再说。”
蒙面人定睛望去,一见吕松霖掌心铜牌,不禁骇然猛震,吐音微颤,道:“阁下有何吩咐?”
果为吕松霖料中,不禁心头狂喜,沉声道:“尊驾命令全军尽撤,不得再向霓裳公主为难。”
用手一挥,率来匪党均住手不攻,取出一只铜哨,呜呜声放四外。
须臾,此落彼起啸声立止,上下游船只均折还远去。
蒙面人抱拳道:“在下已遵命遣离部众,不向霓裳公主阻劫,但此去必遇上其他江湖中人狙击,恕在下无能为力了。”
说罢转身率众奔去,瞬眼无踪。
霓裳公主一对剪水双眸注视著吕松霖掌心铜牌久之,泛出一抹异光,道:“请问相公此铜牌何处得来?”
吕松霖道:“恕在下另有隐衷,碍难相告,不过在下非龙虎十二盟中匪人,请公主放心。”说著抱拳一揖,又道:“在下就此告辞,公主珍重。”
青衣女婢目露幽怨之色,道:“你就忍心一走了麽?”
霓裳公主粉面一红,白了青衣女婢一眼,嗔道:“玲儿胡说。”随即向吕松霖嫣然一笑道:“相公请暂留步,我还有下情相告。”
吕松霖微一踌躇,颔首道:“恭敬不如从命。”
众人步下舟中,立即开船。
霓裳公主与吕松霖相对而坐,四色精致小菜,一壶松子佳酿。
吕松霖面对玉人,异常拘谨。
霓裳公主嫣然一笑,道:“相公尊姓大名?”
“在下吕松霖。”
霓裳公主柳眉微扬道:“与吕相公同来之人,可是同门师兄弟么?”
吕松霖哦了一声,答道:“不是公主提起,在下几乎忘怀了,此人名唤仇宗胡,与在下还是昨日风萍偶聚。”继而说出此行经过。
霓裳公主点首微笑道:“我因略擅风鉴之术,此人城府甚深,机诈狡谲,吕相公日後与他重逢,请莫推心置腹。”
吕松霖胸中一凛,暗道:“仇宗胡出手狠辣,心情可见一斑。”忙道:“公主慧眼识人,在下敬受指教。”
他举起酒杯浅饮了一口,又道:“不却公主为何与龙虎十二盟结怨。”
霓裳公主微喟一声,目中泛出幽怨之色道:“古人道得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竟是为了一部‘紫府奇书’,因此遭祸。”
吕松霖大为惊诧道:“公主从何获有‘紫府奇书’?”
霓裳公主螓首摇,颦笑道:“我何曾到手‘紫府奇书’,但事因它而起,我因娴擅上古甲骨文字,风闻‘紫府寄书’内所载都是甲骨文,而且晦涩玄奥,故龙虎十二盟帮主遣人重礼邀我前来。”说著又喟然长叹一声道:“也是我不好,‘紫府奇书’天下第一奇学,昔年紫虚居土纵横武林,无敌天下深得这本奇书之助,羽化之前,武林数百精英以身殉书,可见此书吸引力之大,举世罕见。人之所以为人,难免贪嗔爱慕,我也未能免俗,闻语不禁怦然心动,私忖紫府奇书既非我先睹过目,内载绝学玄奥亦非我莫解,首先习成者更非我莫属,我这一妄起贪念,遂种下今日之果。”
吕松霖微笑道:“公主只是龙虎十二盟主已到手紫府奇书,所以急急赶来。”
霓裳公主道:“正是如此,我赶来途中,才得知‘紫府奇书’为骷髅魔君所得,就是在孟津舟中赐死之罗虎,他因觊觎我美色,就他所知倾吐供出。
得知他们龙虎帮主不怀好意,将我诱来欲以威迫充作妾侍,日後得手‘紫府奇书’由我指教於他。
是以我一至孟津,就停航不前,命冯家驹传信与他龙虎盟主,请他赶来孟津会晤,暗作脱身之计。”
“这杨说来,公主已知龙虎十二盟总坛所在。”
霓裳公主道:“不知。”忽目露惊诧之色接道:“吕相公,难道你也不知么?”
吕松霖沉吟一阵,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当在下发现太原镖局赵衡山尸体上赤阳掌印,尚不知妖邪移祸於昆仑究竟存了什么歹毒用心,後与仇宗胡循著车辙方知龙虎十二盟所为,之後,在下从身怀‘龙虎风云’令牌上隐约推测出十二盟首恶巨魁,但经公主一说,又不禁推翻方才料测……”
霓裳公主诧道:“为什么?”
“因为在下推测龙虎十二盟不可能只有一个龙头盟主。”
“不止一个!”
“嗯。”吕松霖垂首微应一声,作思索状,抬面答道:“在下还不能拿准,但断言不可能有一个独揽大权之龙头盟主。这等世外凶人,暗中互相倾轨,勾心斗角,决不可义结同心,共图大事。”
霓裳公主轩眉妩媚一笑道:“吕相公说了半天,他们是谁呢?”
吕松霖不禁一笑道:“事至自然明,恕在下不能奉告。”
霓裳公主遂不再说,两人推杯浅饮,细说自己来历身世。
原来霓裳公主乃西陲夷人土王之女,灵心慧思,其父爱若掌上珍珠,自幼即聘一胸罗珠玑,才华盖代隐名异人调教於她,故霓裳公主文武兼资,人又长得艳丽无俦,慕名提亲者不计其数,均为霓裳公主一口回绝。
霓裳公主眼高於顶,等闲男子视如粪土,可是今日一见吕松霖不禁情难自己。
吕松霖固属翩翩浊世佳公子,玉面剑眉,丰神逸朗,但他具有一种令人不可抗拒的迷人神采,使人一见即生亲近之感。
霓裳公主皓腕支颐,妩媚一笑道:“我不信吕相公行脚江湖,并无所为。”
吕松霖轩眉朗笑道:“眼下武林,莫不瞩目於‘紫府奇书’,在下何能例外。”
霓裳公主笑容依然,道:“得了紫府奇书後,下一步将何如?”
“当然就教於公主,否则,虽得之亦如同废物一般。”
“真的吗?”霓裳公主一撩云发,道:“吕相公把握取得那册紫府奇书。”
吕松霖目露毅然之色道:“在下虽誓在必得,但此事极难,如今武林动乱方兴未艾,三年五载也未必能成。”
霓裳公主默然无语,须臾方幽幽长叹一声道:“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
吕松霖颔首道:“世事纷纷,真要看得透,勘得破,非具有绝大智慧不可,在下……”
底下的话倏地收住,只觉舱外落足微声有异,右手迅疾如电向舱外一拂。
只一声冷哼传来,接著一个阴森语声道:“不速之客,求见霓裳公主。”
吕松霖忙取出一方纱巾将面部蒙住。
霓裳公主柳眉一挑,冷笑道:“何方高人,求见我则甚?”
舱门一动,一条身影疾闪而入,现出一个羽衣星冠背剑道人。
道人两道眼神从霓裳公主移至吕松霖蒙面纱上,立变为恶毒光芒,道:“原来公主还有嘉宾在。”
突欺身电射,右掌向吕松霖面门拍去。
霓裳公主见道人向吕松霖猝施毒手,不由大怒,忽闻舱外青衣女婢惊呼道:“公主,救命!”知来敌不只一人倏地穿出舱外而去。
那道人一掌拍向吕松霖面门,指端透射五缕阴寒锐劲,拍势如电,玄奥不测。
吕松霖竟然不闪不避,来掌堪抵面门之际,突然身形左闪,右臂疾扬立掌如斧,望道人攻来右掌砍下。
道人做梦也不曾料到吕松霖身法如此奇诡,右掌接空,一个收势不住身躯冲出半步,待惊觉如割劲风袭来,撤臂已是不及。
只听得一声惨嗥,道人一只右掌齐腕生生被砍拆落下,血涌如泉。
吕松霖身手诡疾无伦,翻腕伸指疾点了道人胸前一指。
道人应指倒下,吕松霖身形晃出舱外,目光落去,不禁一怔。
原来舱面上阒无一人,船只竟靠停河岸上,一方铁块下镇著一张书有字迹白布。
吕松霖拿起详阅:“愚兄一路尾随贤弟,发现兰州金天观主雷震子意图霓裳公主不利,闻紫府奇书上甲骨文非霓裳公主不识……”
书到此处,突无下文,他认出是师门至交好友“苍龙神鹰”郝浩云笔迹,因见霓裳公主危急,不暇续完匆忙赶去,看来霓裳公主定遇凶厄。
吕松霖不禁面色一变,转身窜回舱内,解开那道人穴道喝问原由。
道人睁开双眼,苦笑道:“施主未免欺人太甚。”
吕松霖怒喝道:“你自登门欺人,还敢含血喷人,霓裳公主与你们金天观主何怨何仇,挟掳而去为了何故?”
道人失神目光望了吕松霖蒙面纱巾一眼,叹息道:“武林之事委实是非难论,敝观主一番好意反变成恶意了。”
吕忪霖不禁一怔,道:“恕在下不解,请道其详。”取出一包伤药,敷上道人断腕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