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薇-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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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靡靡之音!你给我说明白!”
若薇说得太重,几乎是犯了众怒,此刻那些话正被众人逐句逐字挑剔抽打。若薇深吸一口气,她刚刚确实是有点激动了,这里到底不是可以久留之地,“是是是,小女子少不更事,大家都不要生气,我满嘴胡言,得罪诸位了……”若薇一路道歉,一路后退……
“我信的!”
在一屋子声讨,满腔怒火中,忽然一个清润的声音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播开来,慢慢地把其他人的声音压下去了。“周姑娘,我信的!”
舒二公子站起来,走到若薇跟前,长地一揖:“但看姑娘那日凌绝于顶的气度,就知道姑娘绝非寻常人,今日姑娘说了这番话,字字犀利有如醍醐灌顶。殷国正是因为苦寒磨砺戒骄戒奢,才有了今日的霸主地位,姑娘的每句话,我都信的。”
“谢谢。”不顶什么用,但起码,让若薇心里好受些。
“二公子,她一个丫头片子……”
“公子,她说礼乐是无用之典,这简直是欺师灭祖!”
“二公子……”
“我也信的。”舒大人也从后堂走出来了,他这一句话,让屋子里再无反对之音。
——是鸦雀无声。
“姑娘刚刚说了那番话,依老夫看,应该还有下文吧?”舒大人很笃定,若她没有下文,又何必把话说透,惹得众人嫌?
所谓入乡随俗,其实殷国的礼乐情况,出身礼乐世家的舒大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在决定投靠殷国之前,他怎么能不估量一下舒家在未来凭什么在殷国立住脚?卫国贫弱已经光辉不再,他们是去投靠殷国,若拿不出些让人刮目相看、为之一振的东西,他们还是会被人瞧不起。
舒大人老早就觉得把卫国的东西拿到殷国会行不通,可是他手下的这帮人……也包括他自己不知道该怎样改变。曲子改来改去,舞蹈编来编去总是没有办法跳脱昔日的模式,换汤不换药而已。话又说回来,他们经年累月与音乐为伴,想要超越自身又何其容易?那天周若薇在鼓上的舞蹈,那一番紧密节奏让他瞬间领悟到一种感觉,他没时间理清,所以才像个宝似的把若薇留下来了。今日听到这个小丫头的尖锐言辞,他有一种豁然开朗的心境。
周若薇看着他们,她并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跳舞几乎被认为是女子的专利,讲究柔、婉、飘动灵逸、婉转和美,不过从车上的舞者全部都是女子来看,也多少能明白一点他们的风俗。看这老头还算客气,她就提点一下吧,若薇作为完全局外的半专业人士,看问题自然能一针见血。
“舞蹈是一种情感的表达方式,如果它可以表现女子的柔美,为什么不可以表现为男子的阳刚?大殷需要的礼乐应该是粗犷的,阳刚的,充满力量和震慑,带着雄心和骄傲。既然是君前献演的节目,既然是有资格列为国宴上表演的曲目,自然节目该符合大殷的精神,符合他们的期待和憧憬。他们需要的是一种杀气,一种扫平天下的魄力,能做到这一点,你们就能在殷国立足,就能被‘野蛮的’殷国人看作自己人,反之,你永远都是客居异乡,朝不保夕!”
“你们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会让我觉得崇拜很廉价!”若薇在气头上,对那些乐工们说的话很尖锐,“这本来就是雕虫小技。我家是经商的。对,就是你们最瞧不起的商贾之家,从商有个最浅显的道理就是当你要向人兜售东西的时候,起码最开始你必须知道对方需要的是什么。”
向师傅和几位乐工没介意若薇话语里的赌气,刚刚他们听见她说到舞蹈里的阳刚之美的时候已经心神俱震,加上什么要体现出“杀气”和“魄力”,终于也尝到了刚刚二公子说的什么醍醐灌顶,一番告罪就急忙下去抒发创作灵感去了,屋子里只剩下周若薇、二公子和舒大人。
“没什么事我也走了。”
“等等,姑娘要去哪里?”
“当然是离开。”若薇冷冷地视线落在那本被向教头大意留在小几上的舞娘的‘花名册’,“笑话,我卖给你们了么?我可没兴趣被当作牲口一样的赠来赠去!哼,就凭他们也配! ”
若薇今天最开始来就是找借口踢馆脱身的,说实话,现在的气儿也没消,不过兵法有一招叫‘以退为进’——如果她可以自抬身价,如果她可以大隐于朝,那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安全吗?
“误会,是误会,完全都是误会!”那位二公子脸色抱赧,舒大人倒是很见风使舵地拦下若薇,甚至一把把那册子撕成两半,扔到了一边,“是他们粗人不懂事,也不想想,姑娘屈身在此已经是委屈了姑娘,又怎么把姑娘的名字列在这上面?简直是亵渎,罪过罪过……姑娘可是姓周的呀!”
若薇浑身的汗毛顿时都警觉了,这个歌舞班子立即被她划为红色预警区域。若薇怀疑地看着这位舒大人,不会吧……难道姓周都已经不安全了,自己非得要改姓才可以?若薇心里紧绷着,只要一句不对,她就立马跑路,她可没忘了周莫老狐狸临行前嘱咐那个什么‘追逃软禁’之类的话,真是的,也不说清楚了,她觉得自己现在就是逃犯,更可悲的是她都不知道自己在逃什么。
“那依姑娘看,如果让殷国人能接纳,那在乐曲形式上应该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关于乐器方面,是不是要舍弃一些丝竹……”
舒大人说了那一句让若薇紧张的话之后,就没下文了,接下去就是兴高采烈地拉着若薇开始深入探讨音乐的问题。舒二公子也加进来了,他弹得一手好琴,言谈之间也几乎句句不离乐器。
周若薇有点懵了,说不准是自己草木皆兵,还是对方的缓兵之计。
其实是若薇误会了。
周家真正的重要之处和若薇在周莫那里看到的说是很多书上都有记载那句什么“鸾鸣天下定”的真言,在各国的皇室和重臣中流传广泛无人不知,但也仅限于这些人。因为只有这些人才能通过往日的律令、昔日的改革真正体会到周家子孙厉害的一面,才能知道历史变迁的真实一幕。
想一想,从那句法令大师的真言诞生起都一百多年了,周莫率族人也隐藏了四十多年,寻常百姓中还哪儿能有人记得这些事?这对寻常人家来说都是他们看也看不到的天顶上的传说。什么胶从周家的显赫,什么天命之人,没了强大的民间传诵,这种事慢慢就被人淡忘了。
像太乐令这种司典礼乐的小吏,应该从宫廷里多少能听到模糊有限的一些,属于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那类,舒大人大约只听说了周家的人很了不得,世代从官,公卿墨客很多之类的皮毛就以为周家都是人才济济,所以听到周若薇说自己姓周,表现又如此出众,就理所应当地感叹“果然是周家的后代啊!”却不知道不是所有姓周的人,都属于很厉害的那一类。
乐舞
——猎犬挥挥手,狐狸满地暴走。
“我说你们能不能不这么小家子气?”若薇在跟向教头他们讨论编排舞蹈的雏形。
若薇留下来了,在后来与舒大人的谈话中,她摸到了舒大人对周家的认知程度,于是放心了,也成功地自抬身价留在这里。她现在担任那些乐工们的“艺术顾问”,争取他们在到达殷都安阳的时候,能把适宜的曲子谱出来。
在若薇的要求下,他们的乐谱已经大致完成了,增加了对鼓声的要求,加快了琵琶的节奏也加强了行军鼓号的参与,确实有点像当年若薇在百老汇看'狮子王'歌舞剧的磅礴气势了,但是光有这种曲子还不够,主要是舞蹈。舞蹈就是一种能把乐曲无限扩大赋予生命的表现,哪怕曲子有缺陷,只要舞蹈表现得有力震撼,那么缺陷也是能被掩盖的。
现在重要的就是舞蹈。
“你想想一支天下无敌的军队应该是什么样?手持长刃,杀声震天,气势我们不能单单靠一个人,或者几个人来表现,它应该是大型的,气势恢宏……”
“我明白了,或许我们应该用阵型取代个人的肢体表现……”
“三五十人也恐怕不够。”
“不,如果用阵型,涉及变化,空间必须足够大,才能看出来效果……”
“但是我又觉得……”
……
一路上热火朝天的讨论,甚至让若薇把蛙形阵——真正战场对峙的阵法都拿出来了——不用怕被人瞧出怪异,这个阵法是最基本的对战阵法,满世界的兵书上都有具体描述,稍微有点兵略常识的人都知道。
讨论了一路,争吵了一路,修改了一路,随着车队晃晃悠悠地进入了大殷的地界,随着慢慢北上看到冰雪消融枝头吐绿,随着投宿到安阳之前的最后一个驿站,那个众人绞尽脑汁,几个主创人员脸红脖子粗地吵了一路,摔茶杯摔了一路的阵舞终于出世了。
一百二十八人的舞阵,配上雄壮的音乐,左圆右方,前面战车后面队伍,张开两翼,就像征战沙场对峙敌军的将士一样。舞者身披银亮的铁甲,手持盾牌长戟,摆列四阵,四阵变换伴随着呼喝和冲刺……
虽然现在仅仅是预演,仅仅是为了挑毛病改错继续完善阵舞的过程;
虽然他们用了舞娘们女扮男装,舞阵中依然带着娇弱的脂粉气;
虽然若薇最终目的是想排出一场大型的歌舞剧效果,词也还没填;
但这一百二十八人的方阵带着的震慑之气,依然让他们几个人心中颤抖,如果换成男的,如果换成士兵……这个舞阵的气势无可比拟。
“震撼……失传的[秦王破阵乐]也理当如是啊!”
“嗯,你刚刚说的什么什么乐?”正在思考给这个舞阵起什么名字的向教头,耳朵敏感地抓住了某几个字,回头问若薇。
“哦?我说……我是说……殷皇破阵乐。”若薇改得很拗口。
“殷皇破阵乐,殷皇破阵乐……好!好名字,有气势!”舒老头嘴里嚼了几遍,拍板,“就是它了!”
“啊,不是吧……”
他们这种雕虫小技也敢跟'秦王破阵乐' 比?那个殷国皇帝也敢跟唐皇李世民比?
嘁……
****
罗颢化解了那十五万大军的危机,稳定了宋境的形势,二月初率领大军,带着宋志将军回来了。今年冬天的事,他算是办完了一半,而另一半,早在他身在宋境的时候就已经接到了风修文的请罪折子,这让罗颢感觉有些挫败,没想到赢得一个国家的信任都比赢得那个人的信任容易得多,罗颢都不知道是自己的右卫将军太无能,还是那个叫周维的家伙果真这么难缠。
风修文跪在地上等候皇上的发落,那么一件重要的差事被他办砸了,完完全全是他的错,他不辩解,也不乞求皇上的原谅。他是大殷的将领,他知道一个谋士同良将一样,对战争胜负的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而自己的失误,让之后可能的后果难以想象,不敢想万一周维效力了别的国家,他们将面对怎样强劲的对手。
他们如今已经得来了关于中山那一场仗的详细情报,从攻防到伤亡,从袭扰到阵法,甚至连他们中山刘兴邦衔尾偷袭的两次内幕,他们都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先不管宋志因为什么而撤退,周维确实利用三万人马就抵住了宋志十五万大军长达一个半月的进攻,在战场上周维确实不负周家天命传说的名声。现在这么个厉害的人,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消失了,无影无踪,再也寻不到线索。风修文不得不为自己的错误做最坏的打算。
“你说……他穿女装?容貌还很出众?”
风修文羞愧得满脸通红,他,他确实当时大意了,因为那张脸……
罗颢伸手把风修文从地上扶起来:“好了,起码……纪大人听了这个消息会乐得睡不着的。”
一个丫头,罗颢真的没想到,周家这一辈居然真的出了一个丫头。
“可是皇上,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看风修文依然在纠结,罗颢决定不再让他的右卫将军着急了:“朕一直在派人监视着中山刘府,前些日子,他们回报了一件值得注意的事。”罗颢得知周维为中山刘兴邦效力的时候他就已经派人盯着了,他习惯万事周全。“周维在都督府期间,曾执意要接一对姐弟入府。而就在前两天,据回报,这一对姐弟已经偷偷离开了都督府,朝我们大殷方向来了,那对姐弟,姓严。”
瞧,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罗颢承认周维曾经的釜底抽薪的落跑法子很好,可只要他留了尾巴,他就能把他揪出来。
“严姓的姐弟?莫不是为周家打点田产的那个严氏?”风修文觉得这个世界兜兜转转,原来竟是这么简单的事,他们曾在伏城跟丢踪影的人根本就没有与周维分开过,“那周维也奔这里来了?他不怕自己是自投罗网?”
“自投罗网?经历了这么多事,你还看不出周维的脾气么?”罗颢从不怀疑,“不,对于周维来说,现在还有哪里有比大殷的都城安阳看起来更安全的地方?”饵已经下了线,有了饵,鱼儿怎么会不上钩?他现在要做的,就是静等,他对此充满期待。
“修文,今天不办公事,陪朕去文华殿走一趟。从卫国来的那个太乐令上报说他们编排的乐舞已经完成了要朕过目,今天去看看。希望这次不会再让人失望。”
“哦,这件事臣也听说了,”风修文知道得更详细,“这个太乐令初到之时便向内务省报备说他们需要招募一百多名大汉,内务省哪敢应允他们用什么来历不明的人?就从宫里拨出了一百五十名粗使内侍过去,这件事还被大家好一顿议论,廖长史的意思是:他们是卫国人,要谨防异心。”
“一个礼乐世家出身的人,要靠一百五十名太监在大殷作乱?亏他还是个长史,没一点胆识。”罗颢不以为然,不过,那太乐令的要求也不寻常,他一个弄歌舞的要那么多壮汉干什么?
文华殿是每逢年节皇宫宴请群臣的地方,空间宽敞,罗颢带着众位大臣在大殿之上,只见那太乐令领旨退下后,两旁的八个需人合抱的大鼓在同一时间骤然敲响,咚咚咚的鼓声仿佛有种两军对峙战前集气的阵势,然后在这种鼓声中,就见从两侧流水一样涌出来身披银亮战甲,手持银盾长戟面带煞气的“武士”,列队,银盾顿地,长戟碰撞,金戈铿锵,吼声震天。
只是出场的一瞬间,把所有的观赏者都震住了……
队形在变化,鼓声在继续,伴随着军号的低沉和凛冽……舒大人捋着胡子站在场外看中间的“破阵”,再看那边殷国各位重臣脸上的惊讶、震撼、欣赏和微笑,最重要的,那个年轻帝王明显流露出满意的神色。舒大人从一进安阳城就提到嗓子眼的心,这个时候才慢慢地回落,“哎,真不容易,终于……丫头,这次多亏了你的提点,不过这光有曲没有词,你打算什么时候填词啊……丫头?哎?丫头呢?”
“啊?”向教头把视线从监视舞阵中转下来,“丫头昨天不就说她今天要出门逛街市么?好像说要买胭脂……”
“胭脂?”舒大人气得直跺脚,这个臭丫头,怎么就不知道轻重缓急呢!
大隐隐于朝是聪明,但在敌人眼皮底下晃就纯粹是找死,就算今天没事,若薇也肯定不会出席今天的献演。今天是严暄他们到达安阳的日子,根据福元号商行传来的脚程推算,严暄严倩今天傍晚能到,若薇为他们在隆兴客栈里订了房间也留了报平安的信,没敢留下来相见是因为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就暄儿那孩子的脾气,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