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二十四辑)-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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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的,什么地方的口音,多大年纪;一会又指责母亲不该不看住父亲,径自下楼送
客,有什么客人值得她撂下父亲送到大路边,就在那么短短的十几分钟出了事。小
保姆被骂得不敢吱声,丁爽叹气没有说话,她之所以殷勤送客,还不是想为老头多
洗刷几句,造造舆论。她明白攀炎为什么暴跳如雷,父亲在位,对他的业务和公司
的信誉,那是一笔无形的资产,老父一死,他的悲痛和失落,不只是感情上的,还
有经济上的……老头一失足成千古恨,她想起来又痛又恨,毕竟是多年的夫妻,她
伤心啜泣。
“白如雪勾引爸爸,傅庭西搞阴谋设圈套,这个混蛋电话杀人,我一个都饶不
了……”攀炎的眼睛因为激动气愤而充血边红。
那天,牛林董事长上门吊唁,讲起那个神秘的电话,攀炎又血脉责张,牛董事
长寻思说:“事情正在调查阶段,该怎么处分还没讨论,省里哪位领导也不可能越
过我,直接给你父亲挂电话的;再说你爸也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人物,即使傅庭西
那帮痞子骂他羞辱他,对你爸构不成威胁,他到底是接了谁的电话,一下子就……!”
议论了半天还是没有猜透。
当然现在由于黄新岐本人以死谢罪,对他的处分也就不了了之。
攀炎跌足悔恨:“我要是把我做的一切早些告诉爸爸就好了,我当时是怕傅庭
西他们将白如雪藏起来,手里没有这张牌,我没有把握……”
牛董事长问怎么回事,因为已经事过境迁,攀炎就不隐讳自己的策划。牛林拍
拍攀炎的肩膀说:“算了,攀炎,”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不管街亭是怎么失的,
马谡是不能不斩的……”
听到牛叔叔的这句话,娴素的痛悔交加的心情才略略的有些宽松。慑于攀炎的
暴躁和全家的悲痛,她没有敢说出真相。从妹妹娴玉人党后,在同事中,她很为娘
家清一色的党员而自豪,可现在恰恰就在这个党员之家,她感到孤掌难鸣……
父亲生前所接的最后一个电话,是她那天在汽车外用手机打的,造伪证动杀心,
一向胆大妄为的攀炎什么做不出来?她无法制止刚愎自用的攀炎,只有釜底抽薪,
让父亲亲自劝阻攀炎。
在电话里她向父亲传达了学习班的精神,义正词严的责备父亲,她告诉父亲攀
炎的逞性妄为……在电话那头,老父沉默有顷,轻轻的说了声:“我知道了。”就
把电话撂了。她以为父亲会打电话给攀炎,令他停止非法运转,谁料二十分钟后,
刚下了出租汽车里的她,接到母亲的电话,父亲躺在楼下血泊中了。
娴素怎么也没想到,父亲不是用语言,而是纵身一跃的实际行动,中止攀炎兄
妹与白如雪的交易。深夜辗转反思,她也难免流泪悔恨,如果自己不打那个催命的
电话,攀炎的活动也许真能为父亲开脱,父亲厚一厚脸皮,还不照样舒舒服服的退
居二线,然后体体面面的寿终正寝,现在社会上像这样的遮人耳目的事难道还少吗?
可是今天听牛叔叔这一说,她的心情才稍稍平静。如果省里秉公执法真要开除
父亲党籍,面临政治生命结束,父亲最终还是会走这条路的,她知道他搜罗的七十
多片安定,就是为此准备的,因为他毕竟还不是那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不知廉耻之
辈,女儿的电话不过是提前送他上路,而父亲以一死谢罪,也以一死实实在在的为
儿女做了最后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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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旭升
何钦心情恍惚地等待着下一班地铁。今天是他与丁丽的“法定”约会日。何钦
的单位与丁丽的单位如果按小县城算,相当于从乡下到城里的距离,但在北京却是
极平常的。何钦单位忙,隔三岔五值夜班,丁丽正在上成人夜大,所以两人说好不
天天见面,一周法定见二次,如果有需要也可以加一次,每次都是何钦从朝阳门外
到丁丽的西直门外来,每次都因为坐地铁使何钦心情恍惚,多少有点影响约会的质
量。
8月份正是北京的旅游旺季。火车每天上百车皮从祖国的四面八方拉来兴奋不已
的游客。那些一连坐了十几、几十小时的人们,出了北京站,一头又扎进北京地铁
站,使地铁像发情的公牛,疯狂地在地底下横冲直撞。何钦常常被风驰电掣而过的
地铁弄得头晕目眩,只好退避三舍到一旁逛报摊。
何钦买了张8月6日的晚报。头版是8月6日这天本市的要闻,从二版开始,依次
是昨天、前天、大前天发生的事,到后来,嬉皮笑脸的散文和花枝招展的广告干脆
去掉了时间注脚。何钦像只健壮的蚯蚓,逐行松动一至十六版上的方块字,贪婪地
汲进段落大意,预备作为与丁丽谈情说爱时的谈资。一周二次见面对何钦来说恰到
好处,如果再多,从晚报上、日常工作中储备的谈资就有些吃紧。临时买份地摊小
报凑数,毕竟是件刻意做作又不体面的事。而且,何钦觉得,如果约会的次数太多,
不是更多地暴露自己的缺点,就是更多地发现丁丽身上不对劲的地方,这都不是什
么好事。何钦还拿不定主意,是不是现在就娶丁丽为妻,过早暴露出缺点显然得不
偿失。
地铁一驶入隧道,就像进入土地的直肠,让人体味到新陈代谢发出的酸臭气息。
何钦抬眼四望,发现由脸颊、背脊、胸脯和臀部构成的围墙,把自己挤压成一具落
叶树的躯干。意识正承受着南北方混杂的汗渍与酸气的重染,一步步滑向麻痹的临
界状态。
何钦与丁丽认识实在是平平淡淡,与电影、小说里浪漫的爱情故事相去甚远。
简单地说,何钦是在委婉地拒绝了单位同事王大姐的一番好意后认识丁丽的。王大
姐是那种极喜欢撮合人的热心肠人。对同一科室的何钦自然不能放过。据何钦所知,
王大姐撮合的成功率还是挺高的。但是,在时下“电脑红娘”领先潮流的时代,将
自己的爱情婚姻交给一个从旧社会脱胎换骨而来的王大姐手里,实在有些可悲。
“电脑红娘”没有面纱后面温情脉脉的伪饰,只需花上1O元钱,填一张有关自己年
龄、职业、爱好、健康状况、择偶条件的明细表,电脑就可以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最
适合你心意的人。不可能有其他方式比电脑红娘更公正,更有选择余地。何钦认定,
自己的爱情非得电脑安排不可。他、丁丽,在电脑缜密、精确的比较、分析、计算
后撮合在一起,没有理由怀疑电脑的科学性。比如,何钦大学毕业是外科大夫,丁
丽高中毕业,是副食店售货员目前正在上成人夜大,这点差别是合理的,是未来两
人关系发展下去的基础。何钦渴望爱情的燃烧,因为他觉得自己对一切都显得迟钝,
他需要针炙一般能刺激他生出活力的方式。但他不喜欢爱得发疯的女孩,何钦害怕
那种不顾一切爱得死去活来的女人,他渴望女性的器官,又恐惧它们,害怕被那些
有魔法般的器官吞噬。电脑洞穿了何钦的心态,把丁丽送到何钦面前。后来两人的
关系发展,证明电脑红娘是唯一正确的。
地铁过了积水潭站,向西直门驰去。何钦贴着高低胖瘦不一的人体往外换,两
米不到的距离运动起来却很艰难。何钦礼貌地请求挡在面前的人让他过去,三个外
地人构成一个三角,何钦一挤过去就嵌在了中心。请换一换。三角无动于衷。何钦
就使劲往外挤,陌生的肉体彼此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亲密程度。何钦举着双肘,唯
恐不小心触及任何一种性别的小腹,不论别人在乎与否,总之何钦是觉得恶心的。
有人掏包!后面一个女声突然贴着何钦说。何钦一低头,一只手迅速从他的右
胯遁走。何钦回转身,一个东北人模样的妇女向他一努嘴,就是他,刚才掏你的包。
何钦顺着她努嘴的方向,看到三角的右侧有一个若无其事的表情在等待他。何钦下
意识去摸右侧的裤兜,其实,裤兜里只有一团皱巴巴的手帕,何钦临出门前忘了把
它掏出来,因此显得裤兜鼓鼓囊囊,给人货真价实的错觉。那张若无其事的脸看何
钦掏出了手帕又得意地重新塞进去,一下恼羞成怒,冲着何钦身后的妇女恶狠狠地
骂道,我X你妈,你说谁掏包了?你!我亲眼看到你伸手过去,那东北妇女井不胆怯。
你说,你丢东西了吗?那张剧烈变形的脸怒冲冲地质问何钦。何钦盯着那张调动了
全部肌肉的面孔,终于没说话。你这个臭×,看你乱咬人。那张脸凑上前就去撸那
妇女。女人也不示弱,刹时两人搅在一起。三角中另二个人见状,露出了本相,一
边一个将妇女围在中心。妇女身后的同伴眼看她要吃亏,一声呐喊,把那三人反围
在中央。车厢里一阵骚动,惊骇的乘客蓦地向另一端萎缩,唯恐殃及自身。何钦毫
无思想准备,在他的成长史中,还从来没有亲身经历见义勇为的场面,他还不习惯
以武斗表现正义和善良。何钦惶惑地退守到车门边,木然地看着两军箭拔弩张。这
时,地铁进站了。
车门一开,何钦松了口气。那个妇女从后面追上来,鄙夷地对何钦说,没有血
性的男人!
何钦一怔,旋即恢复了平静。在这座城市里,他已经习惯了以淡漠对待随处不
在的险恶。
两人往动物园方向走。
每次约会,都去动物园。对此,何钦没有一点脾气。去哪儿不是消磨时光呢。
再说,西直门附近,也只有动物园相对闹中取静。两人找上一张长椅,坐下来谈情
说爱,两小时就过去了。大上次是在靠近猴山的一张背阴的长椅上,上次是在水族
馆门口,这次是在夜行动物馆附近。因此,虽然大环境没变,可是每次的小环境却
是新鲜的。如此下去,谈30年不成问题。
丁丽恹恹地说,这两天除了上班就是上课。前天顶班一直到七点,来不及回家,
就在路边买了个煎饼果子,结果呢,那个缺德的,也不知道在煎饼里放了什么,课
上了一半,我的肚子疼得不行,上了厕所就起不来了。拉了两天稀,整个人像被吸
了血似的,本来都不想来了。
那你不事先打个电话!我只听说在火锅料里加罂粟壳让人吃了上顿想下顿的,
从没听说还有加泻药的。
谁说是加泻药了,那是不卫生。
那你还吃?
可是当时看挺卫生的。蛋花拌葱末薄薄抹一层。要辣子吗?要。然后拌上辣子,
香味扑鼻。
那就怪不得别人了。
行了,不说这事了。这两天你有什么新闻?轮到丁丽问何钦。
中国奥林匹克队客场2:0胜了马来西亚队,这你上次已经知道了,客场3:1胜
新加坡队你也知道了。今天在地铁买了张晚报,说北约威胁波黑塞族,若不撤走萨
拉热窝周围的重武器,就要再次实施空中打击。
你说美国和北约为什么那么热衷空袭塞族呢?丁丽问。
不知道。当时何钦的确不知道美国热衷于空袭波黑塞族原来是克林顿为了拉选
票(这是一个月后何钦从《参考消息》上看到的),所以也就说不出所以然来。
还有什么其它新闻?丁丽不满足。
没有了。这个城市每天都在发生新闻,可是很少有真正激动人心的。出生、流
动、开业、吃饭、领导讲话、车祸、死亡、睡觉。日复一日,都是这些。
单位呢?单位就没有什么有趣的事?
让我想想。何钦偏头盯着“夜行动物馆”的木质指示牌。还真有一个。何钦说,
前天王展把儿子带到班上去了。我们逗他,爸爸好还是妈妈好?王展的儿子伸出大
姆指,爸爸,亚克西。妈妈呢?伸出小姆指,呸!把我们给笑的,一个二岁半的孩
子,你说说。
丁丽放肆地大笑起来。何钦从丁丽的脸部肌肉运动看出与幸福的感觉完全一模
一样。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两小时到点了。下一个程序是逛商场。
两人站起来。丁丽提了提裙腰,又弯下身子捋平裙摆上的皱褶。何钦借机从丁
而松垮的领口伸进视线,顺着绷紧的乳罩边沿扫荡丰满的乳廓。丁丽长得不算漂亮,
但身材丰满,加上一口纯正的京腔,常常把何钦燃烧起来。不过,丁丽似乎并不容
易被激动。有几次,何钦隔着真丝磨那对米冻一般颤悠的丰乳,丁丽竟然反应迟钝,
不为所动,也不经意何钦出奇不意的偷袭。何钦甚至私下怀疑丁丽会不会有性冷淡。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何钦居然慢慢习惯,并且深深陶醉于这种单向的燃烧。在
何钦面前,丁丽从不像所有女孩一样总是没完没了地问她的男友,你到底爱不爱我,
直到把他逼得贴上墙角,说爱,我爱。丁丽从不这样市俗。这点令何钦感到非常潇
洒。
何钦忽然涌起不良的动机。能不能改改程序,每次都这么刻板,不允许加些新
鲜内容吗?何钦诱引丁丽。
你想增加什么新鲜内容?丁丽想不出何钦有什么新鲜的点子。
看看夜行动物馆。我们在这里呆了两个小时,不在乎多花十分钟,你说呢?
你觉得看那些蓝幽幽的眼睛有趣吗?除此之外,你看到的只有黑暗。丁丽不为
所动。
求求你,就这一次,我的愿望太强烈了,我太想看看那些靠眼睛过日子的夜行
动物。何钦恳求道,态度谦恭。
最终丁丽是同意了,十分钟,最多十分钟。丁丽说。
一进夜行动物馆,何钦就搂住丁丽厚实的腰身,在多脂肪的弯月面上游走。
你这坏小子,不安好心。丁丽靠过身子。何钦借机向上一掠,捂住那座山包。
丁丽抬头看何钦一眼,两颗眸子竟熠熠放出蓝幽幽的光。何钦一惊,手掌走了形,
山包就一下滑塌了。何钦像烧红的铁条,一下被插入冰水中。
五分钟不到两人就出了夜行动物馆。
接下去的程序自然还是逛商场。
“苹果时装店”几个血红的汉字上次掉了一个“苹”,这次又掉了一个“装”,
成了“囗果时囗店”。这并不妨碍丁丽和何钦在它的内部来回穿梭。丁丽对逛商场
有一种无限的不知疲倦的冲动。穿行于路仙奴、皮尔·卡丹、耐克、金狮王、庄臣
及至护舒宝之间,沉浸于这些名牌营造出的气质之中,丁丽显示出女性的冲动与激
情。何钦怀疑只有在名牌围筑的世界里,她才会涌起性意识,体验到性高潮。何钦
对自己的这个惊人发现一直秘而不宣,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确信这一点。
那次,丁丽不厌其详地反复扫荡完燕莎中心五层商业大厅后,坐在鞋帽部磨沙
皮的试鞋凳上,面若桃花无限风情。何钦不禁有些眩惑。何钦说,丁丽你老看我干
什么?我都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丁丽说,何钦你别自作多情。人能与时装媲美吗?人的魅力要靠时装来美化,
到底是人占有时装还是时装占有了人?我刚才正想这个问题呢。时装占有了人,是
不是很刺激?想着想着,自己就觉得好像是时装,把那么多人都占有了。
何钦没想到丁丽居然说出一番如此深奥的话来。使他伤心的是,他既没有体会
到占有,也没有体会到被占有。自己在丁丽眼里,没准还不如一件时装。
不过何钦确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