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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短篇小说(第二十四辑)-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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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雅图的国际化工商品展示会就像一个陀螺,桑仪一钻进去简直是头昏脑胀。
W公司在全球设立的二十几个分支机构都派了代表来。桑仪作为CH分部的代表参加,
在临时组成的代表团里被选为首席推销员。与那些鬈发高鼻子的美国或欧洲人站在
一起,桑仪感到了一种自信和自尊。不过。要维持这种自信和尊严却不敢有一丝儿
的马虎,非要全身心的投入,实实在在的玩命。几千个客商云集的交易场所,作为
首席推销,桑仪几乎让脸上的每一条肌肉都二十四小时处于微笑状态,喉咙在最后
一天几乎痛得难以发声,可依旧还得使用最明亮的音色与最柔和的音调来向各种肤
色的对象介绍W公司的产品,反反复复地解释和回答各种问题。

    当价值七千多万美元的合同书叠在一起,由她向远在中欧的斯图加特的总部发
出电传之后,总部总裁吉森先生亲自发来贺电,贺电特别提到了推销工作的可贵努
力,点名赞扬了桑仪。

    在代表团结束的晚宴上,桑仪仿佛成了明星。代表中年龄最大的巴黎分部的西
蒙先生特地送了一束郁金香给桑仪,还像父亲一般慈爱地亲吻了她的前额,祝福她
前程灿烂。

    当桑仪告别西雅图登上飞机返回时,她只觉得全身的骨架都快散了,沉重的睡
意袭上脑顶,一切都变得浑浊模糊……

    分部的那辆“蓝鸟”已经在等她了;她在司机大杨的帮助下,搁好行李,钻进
了轿车。

    “赫斯先生还在等你呢。”大杨开车后对她说。

    她看看表,时针已经快指到晚上10点。

    德国人很严谨,那是个出思想家的国土。赫斯的血液中也有民族的基因,他做
任何事都讲究精确。桑仪记得,有一次赫斯叫她打一纸电传,告之对方汇出一笔资
金,要求最后打出发出电传的时间,桑仪遵命而行,可还没出办公室,赫斯却唤住
她。

    “你的表,现在什么时候?”赫斯问。

    “三点二十一分。”桑仪看了看碗上的西铁城。

    赫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说:“我中午刚对过时,你的表快了半分钟。”

    桑仪觉得这未免有点吹毛求疵。

    
    “如果你去过伦敦股票交易所,那你就不会忽视这三十秒的误差了。”赫斯似
乎看出了桑仪的不屑。

    这会儿,早该下班的赫斯竟还在办事处等候,桑仪不知是何原因。

    “蓝鸟”疾而无声,滑到了香格里拉饭店的门前。

    桑仪跨下轿车,眼光在门厅那儿凝住了。

    大胡子赫斯站在那儿,手上捧着一束粉红色的夜来香。

    桑仪有些儿感动。平时不苟言笑的老板来这么个温情的举动可有点不寻常。

    大杨的一句低语做了注释:“总裁的贺电也传到这儿。”

    赫斯迎上前来,用汉语道:“桑小姐,欢迎你凯旋而归。”

    桑仪说声谢谢,接过那一束夜来香。那香味儿漫进鼻,令桑仪想起巴黎分部的
西蒙先生。

    “你的出色才干,也使我们CH分部所有成员——”赫斯继续说汉语,他想了想,
用了个成语,“满面春风。

    桑仪注意到赫斯使用汉语这个细节。在一般的场合,赫斯都用德语,今天他改
变了自己的习惯。

    在CH分部呆了两年,桑仪已经切身地体味到外国企业的生存法则:那就是尊重
强者,只服从强者。只要你拼命去证明你的价值,就有可能站到你该占据的位置上。
而在证明自己的过程中,你必然会感到人生之冷峻多味。

    人生无悔。桑仪从那个人员臃肿的化工情报所跳出来时,就抱定了拼一辈子的
信念。证明自己的价值绝不是给自己看的,就像孔雀开屏。她不敢说现在自己是一
只孔雀——当然,她也不想当孔雀,那只不过是观赏之物罢了。

    桑仪和赫斯走进门厅。

    一盏璀璨的吊灯如海蜇般伸开它巨大的金黄色的须足,将大厅照得雪亮。左侧
还有个花瓣形的喷水池,喷洒出五光十色的扇面水雾。一圈一圈的青丝绒沙发椅上
有好些红男绿女,或窃窃私语,或畅快喧哗。

    这当儿,一个衣着西装的男人从靠窗的沙发圈椅上站起,快步走过来。

    桑仪的细眉一蹙,腥红的指甲掐进了柔嫩的夜来香青茎中。

    她觉得自己并不想见到他,却又感到一种久有的期待突然降至时心外的跳荡。

    “赫斯先生——”男人向德国大胡子彬彬有礼地微微颔首。

    “唔,是高一桐先生。”赫斯脸上显出一种矜持。

    “你要的文件——”男人从黑色公文夹里取出一份材料。

    “这么快吗?贵公司的效率令人佩服。”

    “只争朝夕嘛。”

    “唔,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本部的公关部门主管桑仪小姐。这位——”

    高一桐抢先伸出手:“新浦化工公司总经理高一桐。”

    桑仪略一欠身,并未伸出手。

    高一桐眼里掠过一丝尴尬和悻然,缩回了自己的手。

    “对不起,高总经理,待我们研究了你们的意向书再谈吧。”赫斯道。

    “那就告辞了。”高一桐说。

    桑仪掉开了目光。

    待高一桐离开后,赫斯有点狐疑地瞅着桑仪:“你怎么——”

    “没什么,并不是每个人我都愿意跟他握手的。”

    赫斯眉头一皱,嘴里冒出一句德语:“桑仪小姐可别忘了你在本部的职责。”

    桑仪明白,老板毕竟是老板。

    “赫斯先生,又有什么生意?”

    “你不是看见了吗?”

    “——赫斯先生,我想,我该有两天的假期吧?”

    “桑仪小姐,这是笔大买卖。”

    桑仪不吭声了,老板的旨意不能违悖,虽然自己眼下很受器重。

    “你认识高先生?”赫斯很敏感。

    “——唔。”

    “很熟?”

    “——很熟。”

    赫斯的眼光有一丝异样,他虽不怀疑自己下属的忠诚,然而生意场上万事莫测。

    桑仪看出赫斯的心思,她正视老板:

    “高一桐是我的前夫。”

    “前夫?”赫斯耸耸肩。

    蓦地,他的厚嘴唇一张,下巴颏儿的那一大串胡髭抖起来:“哈哈哈,这叫什
么?——唔,有缘相会还是冤家路窄?”

    “赫斯先生——”

    “噢噢,对不起。桑仪小姐,这次生意的谈判,我全权委托你了。”

    桑仪盯老板一眼,他可真会调侃。

                                   二

    说实话,桑仪很不愿跨进父母的家门。不是她不爱他们,而是每次回去面对母
亲那双幽怨的眼神,她就感到一种无形的芒刺。

    她有时觉得,自己与父母同坐一起,瞅见他俩那种言不由衷的嘘寒问暖,那种
仅出自表皮肌肉的笑颜,她真想喊一句:“你们也离婚吧!”

    那会儿她还在读高中,有一天夜里听见父母在卧室里发出一声碎响,紧接着是
一阵低低的嘤泣。她下了床,走出自己的小房,来到父母卧室的房边。父亲的话语
传出来,她听清了,也听懂了——父亲在外边有了一个女人。

    她当时好伤心好伤心,同时,又好恨好恨那个女人。

    她以为要发生什么爆炸事件,然而就像童话里的山洞一样,突然哗啦飞过一只
夜鸟,一切又都沉子黑暗中。她再没听父母有过龃龉,不过她明白,她已看见了那
条寒意森森的暗河。

    坐在藤椅上织毛衣的柳玉寒站了起来,迎接难得归家的女儿。

    桑仪看了看书房,门关着。她知道父亲又不在家。

    “永远织不完的毛衣。”桑仪说。那是给父亲织的,桑仪却从未见父亲穿过。

    “又去了一趟美国?”柳玉寒掉开话头,无论是在丈夫和女儿面前,她都如水
如烟。

    桑仪从挎包里掏出一只发夹,紫罗兰色的雕花镶着两粒“猫眼”,中年女人最
相宜。

    “别出妈的洋相哟。”柳玉寒接过瞅一眼便摇头。

    桑仪心里叹息一声,她突然觉得,原先对父亲的深深的芥蒂,自从经历了婚变
之后,渐渐地如冰层在消融。

    窗前的写字桌上,放着一叠教材。柳玉寒是小学教员,只有站到了讲台上,她
眼神里的幽瞑才退去,闪烁起一道热光。

    桑仪走到书房边,推开门。那里是父亲的天地。作为一个昆虫学的研究者,女
儿曾感受到他的世界之博大、之美妙、之多彩。要不是一片阴云的遮掩,她会以自
己有这样一个父亲而向任何同伴炫耀。

    她诅咒过这样的缺陷。然而,当她跨入成人行列开始漫长而并非处处丁香的旅
途时,她才明白世界无处不有缺陷。犹如大山深海此起彼伏,白昼黑夜日升月落。

    “你爸爸去南京开会——”

    身后母亲在说。桑仪走进书房。两排书柜几乎占据了L形的整堵墙壁,除了那些
有关昆虫学的书籍,更多的便是标本,书房里,还有一张更大的楠木书桌。桑仪走
到桌边。角落上有厚厚一叠资料,紧靠着的是一个根雕。

    一只蝉。

    桑仪聚神而视。天啦,竟有这么维妙维肖!那一截圆木与伸展的弯枝间冒起一
个疙瘩,竟如此不可思议地如一只抱树的蝉。那回头,那秀眼;那薄翅,那细爪,
真切得令你仿佛听见它在嘶鸣!

    雌蝉不发声,桑仪凭感觉就认为这是只雄蝉。她轻轻拿起来。在圆木底部,微
刻有两行字。桑仪拿起父亲的放大镜——“木以高难饱,陡劳恨费声。五更疏欲断,
一树碧无情。”这是李商隐那首题为“蝉”的五言律诗的上半首。父亲桑仲年喜蝉,
常以蝉自喻。桑仪幼时自然懂不得这深奥的诗,她最感兴趣的是蝉蜕。父亲说,那
是幼虫要长大为成虫的过程。她问父亲,她长大时是不是也要蜕一层壳?父亲抚着
她的脑袋,笑她傻。

    现在,她又想起那一个问题。

    人是不是也要蜕一层壳?

    她不禁哑然笑了。岂止蜕壳,还要“脱胎换骨”呢!但她立即收敛了笑,她觉
得,自己已经蜕了一层壳——或者说,正在蜕壳。她想,人会不断地蜕壳。

    转过身,她看见母带正默默地注视着自己。

    “这是谁送的?”她问。

    柳玉寒动动唇,却什么也没说,转过身从门边消失了。

    她慢慢地放下根雕。

    蝉——母亲为什么不能像它呢?

    一辈子紧紧地蜷缩在一只壳内。一个女人的悲哀。

    走出书房,她着见母亲又拿起毛衣在织。

    “噢,昨天——那个小伙子来找你。”柳玉寒道。

    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小仪——”柳玉寒叹口气,又见“像你这样的经历,别那么轻易与男人交往
呀。”

    桑仪倒杯水递给柳玉寒,“妈,你别操那么多的心了。”

    “可是,我不能——”

    桑仪知道母亲要说什么。

    “我知道我不懂你的生活,你现在见了世面,妈一个墨守成规的小学教员,说
什么你都觉得有馊味儿。可妈是为你着想。要找,凭你的条件,还愁没般配的吗?
那个罗天野,比你小九岁——”

    “你总这样。我不想结识男人,你在一旁着急,现在有个罗天野作朋友,你不
杞人忧天。妈,你活得未免太累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们父女俩——”

    桑仪知道母亲又要落泪了,果不其然。

    她真想又拔腿离开这儿,但她忍住了。她毕竟还是母亲的女儿。

                                   三

    夕辉在天边撒下一片金箔,宽阔的马路上刚有洒水车经过,湿漉漉的一股凉意。
桑仪站在路边,想搭的士回香格里拉饭店。

    远远的,一辆红色雅马哈140飞射而来,冲到桑仪跟前猛地刹住了。揭下头盔,
现出一张虽然棱角分明却还稚气未脱的脸。

    “‘德国鬼子’说给了你半天假,我就……”罗天野望着桑仪道。桑仪还没回
话,他又说了,“这一趟西雅图玩得痛快吧?”

    “给‘鬼子’干能有你轻闲的?就差没趴下了。”

    “还是听我的劝——”

    “那咱们就趁早分道扬镳。”

    罗天野一歪脑袋:“来吧,上车。”

    桑仪跨上了后座,搂住他的腰。

    雅马哈如离弦的箭,向金霞射去。

    香格里拉饭店高耸的玻璃楼体光斑耀眼,桑仪从摩托车上跨下来。

    “今晚上的时间还是属于你的,怎么样,不给我讲讲西雅图的风光?”罗天野
说。

    桑仪说:“你对这有兴趣?”

    罗天野笑了笑:“只要是关于你的。”

    桑仪细眉一收:“我看你快成粘胶泥了。”

    罗天野打个哈哈:“那就随你捏吧。”

    两个人跨上电梯,来到顶层的旋转酒吧。刚落座,桑仪的视线却被落地玻璃窗
外平台上的一个穿一身黑色西装套裙的女子吸住了。

    “怎么——”罗天野瞅一眼道。

    “上个月的今天,有个日本商社的职员从这儿跳下去自尽了——”

    “噢?那个女的——是他妻子?”

    “不,是跟我身份一样的女儿。”

    “你认识她?”

    “不认识。这饭店里有七八个外企机构,各自为阵,没有业务上的关系,绝不
往来。我们这些国内雇员,更要划地为牢,免得惹麻烦。”

    “也许,她又是个悲剧人物?”

    “不大像。从气质上看,我倒觉得她有一种不可小视的锐劲儿。”

    “就象你。”

    “大概难分伯仲吧。”

    招待小姐端来了酒和冷盘,两人举杯饮过之后,转了话题。

    “昨天我看见你父亲了。”罗天野说。

    “他不是去了南京吗?”桑仪放下杯。

    “南京?——”罗天野狡黠地眨眨眼,稍稍放低声音,“是你妈说的?”

    桑仪吁了口气,道:“老伎俩了。其实,他以为我妈真的信了。”

    “反正,她默认这事实就好。”

    “我爸爸——我真佩服他,能这么心安理得。”

    “你爸爸和我小姨——”

    “别提这事儿了!”

    “好好好。”

    罗天野赶紧打住,端起酒杯咂了一口。

    “你的‘娜娜’生了?”桑仪问。娜娜是一只狮子狗,全身纯白的长毛。桑仪
第一次看见“娜娜”,听罗天野说值两万五千块时,真有点咋舌。

    “噢,生了三只,两公一母。这回发哪,公的有一只纯白,前天来了个买主,
开口出价就是一万二。”罗天野喜形于色。

    桑仪瞅着他,觉得人生真是多味。这个戏剧学院表演系毕业的罗天野,分到某
话剧团没呆上半年,一见门前冷落车马稀,便在郊区找了间农房,喂养起什么狮子
狗、哈叭狗,不过三年光景,已经往银行里扎了十来万。

    “你办商店的事儿怎么样?”桑仪问。罗天野并不满足饲养,他想办个宠物商
店,说天津有了先例。

    “没松口哩。还是国外好,动物都稀罕,贵妇人抱着小狗儿四处溜达。”

    “还是到什么坡唱什么歌嘛。”

    “那不。等我当了百万富翁,还得重操旧业。”

    “演话剧?”

    “电影电视都可以搞它一家伙。”

    “就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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