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水-只想拥她入怀-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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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起身,粗喘几口气,才能稳声道:
“结福,你想要跑到哪里去?是不是打算离开我?我早上说的话吓到你了吗?在马车上,是我冲动了,你别这样就不来找我!”他表情焦灼,钳住她臂膀的长指发白着。“……我知道我现在这么说,你不会信我。但其实我——”
他的话尾让她背脊发凉起来,不觉虚弱地脱口道:
“别说了,少爷。”
他强迫她注视着自己。“结福,我对你动心了……我对你有感情,我喜欢上你喜欢我的那番心意了!”
“少爷,您……别跟结福说笑。”这也……一点都不好笑。
为什么他要一再地撕裂和践踏她的情意呢?她瞪视着自己的膝头,双手抖得好厉害,她用右掌压住左掌没用,又用左掌压住右掌。使劲地咬住嘴唇,只希望自己还能保持说话的完整。
“我没在说笑!”他愤恼喊叫,使劲地握住她寒冷的手心,要她完完全全地听个清楚。“以前我对你做了许多不好的事,我知道这么说你一定不肯信,所以我只能慢慢地让你明白……”他也不了解现在这个时机是好是坏,但他真的已经无法忍耐了!
因为他的心意她一点也没意愿去发现!
“少爷,我——”她困难地挤出话语,却让他给打断。
“我每天看着你,却不敢和你说话,也不能出现在你面前,就是担心你会拘束,会被我吓走!”他愈说愈激动,眼红着脸吼道:“其实我就是这么一个自私又卑鄙的男人!你想要逃开,我就假装跌倒;你帮阿寿或其他人缝衣服,我就把他们赶定;你老是对除了我以外的人有说有笑——我不要你看其他男人,我不要你和其他男人说话,我也不要你嫁给其他男人!你喜欢我,这一生一世就只可以喜欢我,不能再喜欢别人!”
结福的视线模糊起来,什么也看不清了。
她的确不相信。
不信他的每一句,也不信他的每一字。
他讨厌她,讨厌她的丑容,讨厌她对他的喜欢,他一直都很讨厌,这是他自己讲过好多次的啊。那么,非常厌恶她的他,如今说出这番话,要怎么教她相信?
如果这是作梦,如果这只是他恶戏她的手段,那么一旦梦醒了,玩耍结束了,她的心就会碎得再也拼不回去。
她不想伤心啊……因为那很痛很痛。
真的,很痛。
“结福,你为什么哭?”他问,语调是低哑的。伸手抹去她滑落脸颊的泪,她震颤了下,微微地往后缩。“是我让你哭了吗……我发誓以后不会了,你别哭了,我心口好疼。”他也不晓得怎么会这样,只是看见她哭湿双眼,胸腔的闷痛仿彿针穿,让他冒汗。
“……少爷,结福貌丑,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变得像文小姐那样漂亮。”她只是草,只是他看不起的草而已,不会变成花的。
想也没想,他咆哮起来:
“你还不懂吗?!这已经无关容貌,以前我不了解……现在我只是……只是……总之我不需要你长得像其他人!只要你是结福就可以了——四年不够,我会用八年!八年不够,我等十二年!只要你能相信我,就算一点点也好。”他行些语无伦次,不知该怎么表达,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对她曾经有过的所作所为,只得再次抱住她,有生以来未曾这么惶恐和紧张。“……结福,我喜欢你。”他想温柔地对她说,但是却太害怕失去。
他……为什么他现在要这么说……为什么……她苦涩又酸楚地在他肩处流下眼泪,没有回答。
他猛地恶狠狠紧抓住她的臂膀,逼她抬起脸。
“不论用任何手段,就算是要把你关在这里也好,你飞不出去,总有一天会是属于我的!”他的言语强烈激昂而且愤懑,但是表情却异常地脆弱。“——我……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结福。”他嘶声换着她的名,蓦地双手垂地,虚软无力。
她朦胧地凝视着他近似哀求的神情,只觉心痛难忍又万分不舍。
这个总是傲慢的男人,是为了什么向自己这般低头恳求?
足因为想要她的信任?想要她的回应?想要她的承诺?想要她永远的陪伴?
他难道不晓得……她的一切早就已经给了他啊……
是他任性丢弃了,而她也没有再拾回来的勇气。现在又怎么要她给?
“……少爷,结福的名字,是掌事大娘取的,原来叫做什么,已经不记得了。”恍恍惚惚地,她说。
管心祐缓慢地抬眸,凝睇着她的泪容。
“从我踏进这里,我就姓管了。以后……也都不会变的。”终究,她还是选择顺从他的盼望。
就如同她从未忤逆过他那般。
她可以当个空壳,也或许会注入不再那么悲伤的灵魂。
可能四年,八年,十二年。再次换她,给他一个他所要的机会,结果也许又是遍体鳞伤,但伤口总会不再流血。
她可以这样想吧?可以这样想吧?
会不会太过奢侈了?
他终于得到她的许诺,那对他是多么珍贵,她一定不知道。
“结福,我答应你,今生只看着你一人。”
她不需他的今生,只要是曾经就够了。他懂不懂?懂不懂呢?
“少爷……”
“别再叫我少爷了。唤我的名。”
“……心……祐。”
她柔软又生涩的轻喊。
他不禁疼惜地吻上她鬓边的发。直到最后,她都没有察觉,自己给予他的原谅,竟让他骄傲优美的双唇不住地发抖着。
气 戈 〃
又过了八年!-
张开眼睛,她知道自己已经醒了。
下床穿好外衣,洗净脸,她推开门走出去,春阳高照,外头一片清新明朗。
走向逸安院,她上楼阁打扫祠堂。
每天都是这样开始的。
待得四周干净俐落,结福点燃香烟放于供桌,已近晌午。下楼前,她往外望了一眼,视野及处,高大干枝正要簇放黄色的蝶形花朵。昔日清香侮园,如今只种数株槐树,这或许是这些年来唯一的改变吧。
还没走出院内,就见一名小丫鬟唉唉哟哟地跑过来,鹅蛋脸儿红通通地,甚是可爱。她是前两年进来的小敏,年方十五。
十五啊……想不起自个儿十五时是啥傻模样,结福不觉微扬唇线。
“结福姐姐!结福姐姐啊!”小敏挥着手,站停在她身边。“哎呀,结福姐姐啊,你怎么老这么早起?我说我今儿会帮你打扫的啊。”
“我也说不用麻烦了。”结福一笑,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
“不行不行啦!”小敏嘟起嘴,皱眉哀号:“若是让主子知晓我偷懒不帮你,他会生气的啦!”主子最爱对他们这些下人发怒了呢。
结福深知那人脾性,柔声道:“我们不要告诉他就好了。”
“结福姐姐,你真好。”讲话的声音也好好听呢!小敏咧嘴一笑。“难怪那么难缠的王子会中意你啊。主子昨儿个又在找你了呢,他很不高兴你老是去谢大侠那里,结果又随便迁怒,对大家伙挑剔得紧呢!”她真是长了见识啊,一个年岁都超过三十五的大男人,竟会为这种小事吃味。
结福一楞,没有答腔。随即面红耳赤地低下头。
小敏倒是自顾自地说得愉快,摸着辫子晃来晃去地抱怨:
“结福姐姐,每次你不在的时候,主子的脸色都比茅坑还臭,等你回来了,他又马上换了张温柔到滴出水的面孔,你不会觉得主子太爱撒娇了吗?”哪有这样的啊?他们这些下人都很折腾欸。
“……小敏,我还有事。”结福找了借口,截住这个话题。
“是喔?那我去干活儿了,不耽搁姐姐。”还是想先吃个午膳,嘻嘻。小敏活蹦乱跳地走了。
结福呼出一口气,忍不住抚着自己发烫的面颊。低喃:
“……原来……那是在撒娇啊……”思及他平常对自己做的小举动,她真是觉得他年岁愈大,却愈是黏着她。
悄悄叹息,她有些好笑了。
“结福,你发什么楞啊?”后头响起问话。
结福一怔,欢腾地回过身子,果然见管令荑含笑对望。
“四姑奶奶!”她欣喜地抱住她,其实两人有一年不见了。“您从北方回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想给你惊喜啊。瞧,不是笑得很开心吗?”管令荑疼爱地拍拍她的背,皓齿露笑,更显明媚。面容几乎没有留下岁月风霜,她的年龄,到现在还是她儿子和丈夫的赌注。
“我去唤心祐来……”
“哎呀,你叫得很顺口了嘛。”还记得数年前,她老把“心祐”和“少爷”结结巴巴地连在一起唤不出嘴,真是很有趣啊。“别急,那臭小子出门办事去了,我刚刚才和他擦身。”她牵着结福,走到槐树林的小亭落座。
“我去倒茶……”还没站起来就被拉坐下。
“你忙什么呢?我不渴,不饿,也不累,只想先跟你叙叙旧,乖乖坐着。”管令荑扬着嘴角。
结福露出笑。她真的喜欢这位长辈。
“你过得好吗?那臭小子有没有欺负你啊?”管令荑眨眨眼。
“没有。”她摇头,知四姑奶奶每次都会问。
“是吗……那你们……成亲了吗?”管令荑也知自己是白问。因为结福还是做姑娘的装扮。
结福垂下眼,十指交握。
“我……”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得说。
“又过一年了,好快啊。”管令荑扬声笑叹。“你不爱他了吗?”
不爱他?她不爱他了吗?
倘若不爱……她又怎么会留在他身边呢?
在这日复一日的长长岁月当中,他们两人之间只是停住在当年那夜晚,再多就没有了,如梦久久。结福抿唇,沉默以对。
“这样啊……原来那臭小子的报应还没完哪……”管令荑噗哧一笑,幸灾乐祸。顺了顺气,她执起结福的手,呵呵道:“……结福,你知道吗?其实臭小子的脚本来是有得治的。”
结福闻言,小声道:
“我知晓,本来是有个姓上官的姑娘说可以治……”
“是啊,不过我不是那个意思。”管令荑和蔼地瞅着她,笑道:“我想臭小子可能打算一辈子都不告诉你,没法子,所以我只好偷偷把他的秘密讲出来啦。”
“……秘密?”结福茫然不解。
后来上官姑娘并没有把他治好,不是这样吗?少爷跟她说的啊。
“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我正要带你走,结果臭小子冲进来阻止?那个时候,其实上官姑娘就在大厅,而且她马上就要远行,没有机缘再出现替臭小子治腿了。”管令荑缓慢地说着这段往事,仿彿昨日才刚发生。“臭小子没去大厅,但是他却跑来留住你……你明白我在讲什么吗?”
她问。结福没有答话,但睁大的眼睛在在显示她极度的震惊。
“臭小子是故意的。他不要医好自己,因为若是这样,你会走。”管令荑精明的眸里点点闪烁,道:“在你要离开的时候,他只是想着要把你留在他身边,就算是这么愚蠢的方式也好。你了解他的性子……他是放弃了他最在意的骄傲和自尊,就算一生瘸腿让人侧目,也只要你陪伴他别走啊!”
结福捣住了嘴,热泪迅速盈眶。简直不敢置信!
原来他……他竟然……是为了她……
腿没断之前,他是多么得天独厚、意气昂扬;跛脚之后,他又是多么盛怒和恐惧,一心不肯承认,她比谁都更深刻体认的!
然而,他却为了她,甘愿一辈子瘸着腿……
若是自己没有答应他留下,若是自己在这些年反悔离开——那怎么值得?怎么会值得呢?!
她却直到现在才知晓这个事实!
“他……”真是傻……真是傻!结福难受哽咽,说不出完整的字句。
想见他……想见他!她要马上见到他!她忍不住站了起来。
“臭小子在东大街,现在去应该刚刚好谈完生意。”管令荑做了个“请”的手势。在她走远前,又补充喊道:“快点解决啊,不然好像知晓秘密的我很坏心,故意让他白白多等八年……对了,还有啊!你身上有臭小子给的玉佩吧?那是传家用的,只此一枚,不是他的妻子没资格戴的!”
结福握住衣襟里的翠玉,奔出大门。
气 气 吨
“贵客啊,这个最好了,瞧瞧,晶莹剔透哪!”
“嗯……”俊美的男人站在姑娘家环伺的首饰铺子里,手心里是店主大力推赞的耳坠子。说是飘洋过海来的蓝色宝石,珍贵稀奇得不得了。
“怎么样啊?”京师东大街首屈一指的首饰铺店主合掌讨好,认得对方是大权大富大贵的有名盐商,管府主子。家里吃的盐和米都还得看他脸色。
据闻这管府主子年届三十五却还没成过亲,很可能有断袖之癖;后来又传说他不找女人,也不找男人,大概是下面那话儿有暗疾;最新的谣言是他其实压根儿就是个吃斋念佛六根清净的和尚!
不过和尚没穿袈裟,没落发,又没托钵,还会来铺子里买给女人的首饰……也挺稀奇的。
总之不管怎样都好,他一个大男人杵在铺子里,惹得姑娘家都害羞不敢靠近,还是快快恭敬烧香将他驱离才是上策。
“不好。”管心祐端详半晌放下,稍微巡视沉思,指着另外一对粉色的,道:“这个。”
“哎呀!贵客您真识货哪!”举竟是尊贵又不能得罪的大买主,店家固然觉得麻烦却还是涎着满脸笑容,辛勤地介绍着:“这可是锡兰山来的珍奇水晶哪!独一无二,只此一双,卖出就没有了。不过就是……”欲言又止的。
“多少?”管心祐也是商人,哪会不明白。
店主嘿嘿一笑,伸出两只指头。
管心祐从怀中掏出两张银票,再加一锭元宝,毫不手软吝啬。“这是赏你的,以后若是再有什么好东西,你得留给我。”
“当然当然。”店主将银两收进怀中,眉开眼笑,连连搓手。
管心祐就要离开,没走几步,就听店内一干莺燕闺秀轻叹。
“真可惜,是个瘸子……”
“是啊,有钱又长得那么俊俏,偏偏……”
管心祐却是神态自若,俊美的脸庞依旧傲慢,丝毫不受影响,没有停留地跛步出去。
他只想着手中的礼物要怎么给结福,只想着她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