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四by李枕风 (女强,传奇故事,心狠手辣女主,完结+番外)-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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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四
作者:李枕风
一 重逢
“小姐,小姐。”
随着喊声渐近一个窈窕的身影进了校武场的月亮门奔向祁靖。祁靖眯眼抖个枪花,枪尖直取来人心窝,在胸前三寸处停下的银枪惊得那人将下一声呼声哽在了喉中,“噗通”一声跪在了雪地里,半晌才看着祁靖说:“少,少爷,奴婢知错了。”
祁靖凤目含威瞪了她许久紧抿着的唇线才慢慢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起来吧。”
“可吓死奴婢了。”丫鬟从地上站起来犹自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缓了缓神,丫鬟才继续对祁靖道,“小,呃,少爷,二爷回来了。老爷叫我知会小姐一声。”
二哥回来了?祁靖将手里银枪搁到兵器架上,回过头来看着丫鬟问:“画眉,老爷呢?”
“回小,呃,少爷,老爷已经过去二爷府上了。”画眉看着祁靖娇俏一笑。
祁靖斜了她一眼:“何时成了老爷的小狗腿了?”
“小姐。”
画眉这一声千回百转带着些许童音的叫声惹得祁靖侧目凝视着她:“何时学会这等子撒娇的本事了?”
“哎呀,小姐。”画眉撅起小嘴绞着手里的帕子轻轻跺了跺脚,“你老是取笑奴婢。”
“有吗?”祁靖扬眉一笑背手向走向月亮门吩咐道,“回去沐浴更衣。”
闻言,画眉仿佛听到了什么让人开心的事情笑逐颜开地跟了上去:“小姐,要去看二爷吗?”
祁靖站住回头看了画眉一眼,画眉对着她调皮的吐了吐舌头。祁靖左颊上的梨涡隐现,转身步出月亮门,画眉急急追了上去,转个弯主仆二人被青灰色的墙壁遮去了身影。
“四爷。”
“嗯。”
祁靖出现在程府的时候里头穿了一件半新的苍白袍子,外面披着黑色兔裘,兔毛顺滑油亮衬得发冠高束的她愈发地神采奕奕,在皑皑白雪中一站俨然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画眉穿着群青的小袄梳了两个总角跟在后面。
“老爷、夫人和祁老爷在颐园的暖厅。”正要出门须发花白的老者笑着对她言道。
“知道了,瑞伯。”祁靖笑着点了下头往大宅深处走去。
程府的宅子很大,颐园不是程府最大的院子却常常是程府最热闹的一处儿,家宴也都是在此处摆。
祁靖脚下步子轻捷沿着甬道轻车熟路的穿越重重院落跨进了上书颐园二字的垂花拱门,暖厅最外头早有侍立的婢女从里面瞧见了替她将帘子掀起迎了出来:“四爷。”
“嗯。”祁靖进门将兔裘解下递给了婢女径自走了进去。
“姨丈,姨娘,爹。”祁靖一进暖厅对着相谈甚欢的三位长者款款施礼立时将所有人的目光引了过去。
“靖儿。”程夫人笑着对祁靖摆了摆手,道,“快来,坐姨娘这儿来。”
祁靖应了一声过去挨着程夫人坐下便被程夫人搂住了:“可想死姨娘了,被你爹接回去一年多了吧?”
祁靖笑着点了点头。
“姐姐,你可是把她宠坏了,看看这穿得成何体统。”祁连看着女儿这一男儿身装束禁不住摇了摇头。
“这话你可说错了,谁家女儿有我们靖儿这般神采?”程夫人看着祁靖的眼神之中是满满的自豪。
程亮捻须笑道:“我一直觉得这孩子不是个男儿身可惜了。”
“姐夫,你们不要纵容她了。”祁连有些无奈的笑着说。
正谈笑之间,又有脚步声进得暖厅的外间。祁靖抬头,正对上来人一双深黑色的眸子。四目相交两人皆是一怔,旋即笑意从两人的眼底深处晕开。
“各位兄长,”祁靖起身见礼,“别来无恙。”
先后进来的三个男子纷纷还礼:“靖儿,别来无恙。”
四人态度极是亲热却是有礼的寒暄几句之后按长幼之序在厅内坐了下来。
祁连仔细将程家兄弟三个打量了一番之后微叹一声:“几年不见,你们兄弟三个越来越有乃父当年之风了。”
“姨丈,过奖了。”
程家兄弟三人闻言俱是起身拱手道。
程亮笑言:“你们哪个和你姨丈一别经年了?”
程亮这句话实是明知故问,自家三个儿子只有老二戍边在外一去三年日前才刚刚回来,剩下两个皆是在殿前禁军之中任职,如何会与同朝为官的祁连一别经年。
祁连也觉自己失言忍不住笑了起来:“失言,失言,等下席上自罚三杯算是赔罪。”
“好。”
程亮看向程夫人,程夫人会意,侧身同侍立在身后的婢女低声吩咐几句,就见那婢女匆匆去了片刻,便有小厮丫头们进来在暖厅之中摆了桌椅,端上酒菜。
“妹婿,入席吧。”程亮一扬手对祁连道。
祁连笑着指着程亮:“好姐夫,竟然在这等着我呢。”
一屋子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之中一家人分宾主长幼先后入席坐下,如此融洽的氛围自是免不得觥筹交错一场畅饮欢谈。
等到酒席撤下时程亮和祁连都已经醉得一塌糊涂,两个连襟纠缠着对边疆用兵的问题由仆人扶着到颐园厢房的大床上睡下了。程夫人也说要去午睡由婢女陪着回房去了,程家老大和老三不知什么时候亦是退了出去,暖厅之中只剩下了祁靖和老二程易。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许久不见的两人都有些微的不自在。祁靖端起婢女们刚刚奉上的热茶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抬眼,热气氤氲之中又撞上那双黑色的眸子。三年未见,那眸子依然如同当年,漆黑明亮却是光华内敛。这双眸子从儿时起便是祁靖最喜欢的。此时,这般四目相对,祁靖压住心底泛起的层层涟漪悄悄地将目光收回,垂在手中泛着温润光泽的白底细瓷茶碗上。
“走。”一只大手拿走祁靖手中的茶碗,“我们去校武场。”
祁靖仰起头,看见自己的影子映在那双微带笑意的眸子里,不由得弯起嘴角微微颔首。
彼时蹒跚学步的祁靖被程夫人裹了一身男儿的戎装,由程易拉着她第一次进了校武场。走到兵器架前,程易指着那一杆杆竖在架子上怒指青天的长枪说:“男儿生当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我程家男儿更是要凭着这一杆枪为朝廷为百姓扫靖边尘。”稚气尚重的脸上表情无比坚定,仿佛他即时就能披坚执锐夸骏马踏征程。
祁靖仰着小脸看着这眉峰英挺的小哥哥似懂非懂地用力点了点头,从此那一杆翻飞如游龙的长枪和舞枪的人便如同在她脑中生根且日渐清晰。
祁靖跟着程易到校武场的时候,雪花又开始纷纷扬扬地从头顶厚重的云层上飘落下来,可是两人浑如不觉,径自到校武场边的兵器架上抄起了各自惯用的那把长枪。
程易手中长枪一振,枪上红缨抖动在一片雪白之中端的是醒目非常。祁靖樱唇一抿,长枪送上,一式灵蛇吐信直取程易中门,程易手中枪一圈一递黄龙占杆,两杆长枪搅在一起,红缨纠缠。
势末处,长枪脱手,两人错身而过都是手腕一沉捞住自己的枪,脚下步子一错,执枪回身,两人再度挺枪迎上。“叮”的一声枪尖相对,撞出几点火星。舞枪的人相视而笑,这儿时的把戏难得彼此一别经年还能如此默契。小时候程夫人教他们兄妹舞枪练对扎的时候兄妹四人淘气便背着程夫人偷偷地练了来玩儿,祁靖原以为程易早已忘了,不想两人一对招竟然熟稔地如同昨日刚刚练过。
“二爷,四爷。”偶尔经过的老仆人看见这兄妹二人含笑招呼一声匆匆而过。
程易看那老仆远去禁不住斜眼挑眉看住祁靖:“怎么,这程家四爷做起来比较过瘾麽?”
祁靖瞪他一眼偏开脸,缓缓将手中的枪插到架子上,只是双颊之上红霞微染给她的飒爽英姿平添了几许妩媚。
祁靖自是明白程易在说什么,两人的婚事已是近在眼前,不会有哪个男人乐意自己将要过门的妻被人当成男人。只是,祁靖自母亲过世被程夫人接到府上教养便被当成男儿,吃穿用度同程易兄弟三个分毫不差,连街头坊间也只当程府又添了一个四公子。直到一年前因为祁靖年纪已近及笄祁连才将女儿接回了自家府上。其实祁靖被养在程府到不是祁连不疼她,而是程夫人同已故的祁夫人姐妹情深生怕奶妈下人照顾不周委屈了这个外甥女,这才将祁靖养在了程府。
“天冷,回去吧。”程易将手中长枪撂到兵器架上,解下自己身上的袍子罩到祁靖身上拉了她的手道。
祁靖转过脸看到程易背上浸透衣裳的一点殷红不由得愣住,手里一紧拽住了程易:“二哥,你背上有伤。”
程易回头脸上是不甚在意的微笑:“战场之上哪有不负伤的道理。”
祁靖看着程易问:“姨丈他们可知道?”
“小伤,不值得跟爹他们说。”
“那,可请大夫看过了?”
“嗯。”程易点了下头。
“可是被暗箭所伤?”俗话说明刀易躲暗箭难防,程易的身手放眼朝中的后进武将能比得过他的只怕难寻,是以祁靖有此一问。
程易伸手轻点祁靖眉间:“这也被你看出来了。”
祁靖将程易的袍子解下踮起脚尖重新帮程易披上了才道:“我信得过二哥你的身手。”
程易沉吟了一下叹道:“只是敌方主帅也非泛泛之辈,若非他出手缠住我,这暗箭我断不会教他得手。”
祁靖望着程易脸上微露的担忧神色言道:“那番邦竟然有这等人物?有朝一日我定要会他一会。”
闻言,程易轻笑:“怎会让你去会他,当你二哥是个绣花枕头不成?”
“自然不是,只是,能缠住二哥你的人我到真是想见上一见。”
“好。等我将他生擒回来定会让你见他一面。”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人相顾一笑携手漫步而去。
二 贪恋
“着。”雪球不偏不倚的正打在祁靖的额上,祁靖皱眉伸手拂了一下沾在前额和发帘上的残雪,足下发力,几团白雪如同连珠炮般直追发了坏就要跑开的老三程埔。
不料程易正从书房里出来,有一团眼看就要打在他的脸上,只见程易袍袖轻撩几团雪全被他用袖子收住了,广袖再甩那雪如数被他打在书院的照壁上竟是拼了个人脸的模样。程易转头看着祁靖,黑眸深处蕴着几分笑意。
祁靖不服气地抿了抿一张小嘴,低头看着脚下的雪,莲足微动,又是一团飞出。程埔刚才正是全力躲避,祁靖的雪球未必打得到他,这一下却是猝不及防“啪”地一下结实地打在了他那张俊俏的脸上。
程易禁不住轻笑着摇了摇头走到祁靖面前,伸手帮她清理发丝上残留下来的雪沫子。
祁靖打中程埔本是抿紧了嘴唇垂下眼睑极力掩饰着报复之后的快感,同时等着程易数落自己,不想程易有此一举。微微抬头,祁靖看见程易的一双眼睛里正映出她粉白的脸,不由得双颊之上酡红微染,将头深深的低了下去。
那一年,靖儿十岁吧?十岁的孩子竟然那么要强。程易的唇边浮上一抹浅笑,却惹来旁边祁靖疑惑不解的目光。
两人在一株傲雪而开的白梅边站住了,程易抬手轻轻握住祁靖鬓边垂下来的玉白流苏笑言:“记得小时候你跟老三总是爱闹别扭。”
祁靖看着那一只近在眼前的大手上鼓起来的青色脉络抿嘴一笑:“是三哥太淘。”
“你们两个年纪比较近吧,我跟大哥鲜少同他玩闹。”
“说得老气横秋的。”
程易看住眼前的人轻叹一声道:“我一直以为,娘会让老三娶你。”
祁靖怔了片刻,慢慢将头抬了起来。程易的一双眸子清澈如水,清晰的映出她略带惊讶的容颜。这双让她记挂了多年的眸子里此刻唯有她一人。
“靖儿。”程易长久地凝视着她,压低了声音唤出她乳名,“我真怕……”
一阵北风吹过,风雪迷了人的眼,周围有白梅带着幽幽香气的花瓣伴着程易的那一句低语散落在了空气里。
马车上暗红色的缨络随着马蹄踏出的节奏来回的摇晃着,程易策马随行在车畔。
程府和祁府在都城之中离得算不得太远,放马而行要不了半个时辰,而此时程易只希望这段路可以长一些,再长一些。这次一别,两人再见就是在新婚之夜了,而此时距他们成亲尚有一个来月。
分别三载,今日匆匆相见,再见要相隔一月之久,想到这里祁靖心里都没来由地浮上几许不安。心思烦乱之下,祁靖竟将左手的手指伸进了画眉给她放到手里的紫铜手炉之中,被火红的火炭烧得一个激灵将手抽了回来。
“呀,小姐……”画眉一见之下大惊,急忙将手炉接了过去。
祁靖看了看被烫红的指尖,一点一点收拢五指握掌成拳,右手一扬摁住了画眉:“不妨事。”
“小姐……”画眉挣了一下没挣脱只得依着祁靖的意思坐了下来。
祁靖转过头看着偶尔被风掀开些许的窗帘,那些缝隙都被白色填满了,直看得祁靖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明明不长的一段路对于祁靖来说却像是比那三年更长的煎熬,那一丝烦躁撩拨得她几次想要扯下车窗上的帘子好好地看上外面那人一眼。可是,爹不止一次的教诲她,已经及笄的大家闺秀是不能随意在街上抛头露面的。她只得将额角抵在车厢的厢壁上,闭上眼听着车轮碾在雪上发出的碌碌声,还有他策马而行的马蹄声,任由鬓边的流苏轻摆在她雪白的脸颊上投下狭长的阴影。
马车由祁府的角门驶进了府里,一停下就有仆妇上前来接住画眉下来之后又将祁靖扶下。祁靖站稳身形之后挥了挥手示意车夫仆妇们可以自行离去,仆人们欠了欠身纷纷退了下去。
转过身,祁靖看到程易手挽缰绳牵着马走了过来:“爹和姨丈他们已入宫去面圣了。”
祁靖颔首:“你也快去吧,当心皇上怪罪下来。”
程易看着她点了下头,翻身上马。
祁靖仰着头看着他勒转了马头背着雪霁初晴的冬阳并不强烈但依然刺眼的光回头对着自己微微一笑打马而去,马蹄扬起的雪沫轻轻巧巧的化进空气里悄无声息。
“小姐,二爷已经走了。”
画眉出声的时候祁靖才惊觉自己已在雪地里立了多时,那黯淡得让人想要流泪的太阳都已偏西了。
垂首转身,祁靖缓步踱向校武场。
“小姐,你忘了,杨大夫说过每月都有几日都禁止你到校武场去的。”画眉夺路冲到祁靖面前拦住了她,“明日便是杨大夫说的时候了。”
祁靖愣了一下,下腹忽然袭来的一阵绞痛让她口唇泛白连脚下的步子也险些迈不开。
画眉作势要上前扶她却是被她一眼给瞪得把手缩了回去:“小姐,二爷回来你本该高兴的,可是……”
“去帮我泡茶吧。”画眉说的祁靖如何不明白,可是心底那一抹挥之不去的烦乱时时提醒着她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画眉走了出去又回过头来看着祁靖说:“我听那些大娘们说,女人在出嫁之前都会害怕。我以为,我以为小姐不会。”说完画眉便跑了开去。
祁靖愣了片刻才看着画眉纤巧的背影勾了勾嘴角,是这样吗,害怕……
入夜时分,祁连返回了府中。
祁靖偎着一床暖被斜倚床头心不在焉地翻着手里的书卷,已经解开放下的长发随意的散落在雪白的中衣上愈发衬得她的脸色苍白。祁连进得绣阁看到了忍不住心疼。
听到脚步声,祁靖抬头,看到祁连就要下床。祁连快走几步上前上前摁住了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