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箫 作者:丑小姐(晋江2014.08.17正文完结)-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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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动情

　　过了些时日便已入初冬，姐姐的伤渐好，逐渐也能表演舞蹈了，玉娘领教过姐姐的舞艺后也没有再多言，只是对她的态度稍微缓和了些。
　　监狱那边并没有传来什么消息，只是林大人似乎好久都没有再来，听说是调到了其他地方作知府。
　　据传是因为保管犯人不利本来是要降罪于他的，只是他稍微动了些钱，便糊弄的上面没有多加细查，只是调到了别处继续逍遥自在。
　　大秦如今已经腐败到这地步，恐怕离覆灭是不远了，陈胜吴广的起义之势越来越勇，弄得赵高焦头烂额，也许我还来不及动手，赵高就会被他们斩杀了。
　　可是眼下有个更重要的事情让我头疼。
　　这天，天气异常的寒冷，坊内却是热闹非凡，因为听说坊里要来一位从咸阳都城来的贵客，淮阳百姓从未见过这等人物，纷纷挤到坊中想要一睹这位贵宾的尊容。
　　贵客前来，自然要我亲自迎接献舞，我在屋里静静地坐着画眉，身着淡蓝绣夹裙，随手拿起了放在梳妆台上的胭脂，轻轻点在唇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冷冽慑人。
　　这次从咸阳来的是孟大官人，他听闻我云香坊的舞蹈独步天下，特意在办完公事后绕道来到这里欣赏表演。
　　孟大官人本名孟胜，战国时曾是赵国的学士，本尊崇兼爱非攻，是继承墨家思想的先驱。但自从嬴政统一六国后却谄媚逢迎，竟转而投向法家的门派，说起来还曾经在父亲手下做过事，直接参与了焚书坑儒的策划，由此后来深得赵高赏识，为他效力，现在都城可谓是只手风云的人物。
　　这等人物来到我云香坊，自然给了我机会探听来自咸阳的机密，孟胜平日里甚是附庸风雅，对音律略懂一二，妻妾成群，风流无比，所以，我恐怕要做些牺牲才能探得消息。
　　然而我却忽然想到，孟胜曾在父亲手下做事，似乎那时遣送子房出城的事情就是他做的，如今时隔多年，他自是不认得我的容貌，只是不知道他还能否认出他的样子，今日必然要小心谨慎，不能让孟胜和张良直接照面。
　　这样想着，我便起身向楼下走去，提前准备表演，右眼却不停地在跳，似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我有些莫名的心慌，暗自祈祷今天不要出什么乱子，稳住心绪，走到舞台旁准备。
　　坊内的高台缓缓升起，乐曲随之响起，古琴音彷如高山流水，沁人心脾，琵琶声又寂寥清幽，使人悲伤，我看着张良坐在舞台后方，修长而优雅的双手抚过琴弦，仿佛能在人的心里泛起阵阵涟漪。
　　正当人们沉醉在美妙的乐曲中，一美人顺着从屋顶垂下的红布翩翩起舞，琴音婉转动听，美人婀娜多姿，正当人们目不转睛的盯着的时候，音乐戛然而止，空中洒下来粉红的花瓣，人们惊讶的看着我轻轻落下。
　　端凝的站立着，好像高洁的荷花一样不受污浊的侵染，琴音再次响起，我开始舞蹈了。娥眉，眼眸，玉手，仿佛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随音乐慢慢起舞，一会儿像轻云般慢移，一会儿像旋风般疾转，她好像不沾染凡尘的仙子一般，舞出了世间的离合悲欢，道出了人生的痴缠无奈。①
　　我虽然忘情的舞着，却时刻观察着台下的反应，他们似都被我吸引，那孟胜更是眼露精光，只恨眼珠子没有长在我身上，我长袖一舞，柔软的丝绸飘到他面前，带着些香气，他陶醉的吸了吸鼻子。
　　乐曲渐渐停止，人们仿佛仍旧沉浸在刚才的情境中无法自拔，喝彩声久久都不散去，台下有人大声喊道：淮阳第一美人，果然不同凡响！
　　我对着台下莞尔一笑，向孟胜略一行礼，孟胜起身拍手叫好。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在咸阳就听闻淮阳云香坊舞姿美艳绝伦，坊主更是美艳动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我站在台上再次鞠躬献礼，故意眼波一转，装作风姿绰约的样子说道，“孟大官人言重了，此舞名为一舞倾城，希望您喜欢。”
　　孟胜一听高兴极了，大声喊道：“美人一舞，倾国倾城，说的好！来人重赏！”
　　我一抬头看见他手里拿着一对耳饰说道：“这对玛瑙耳坠是西域进贡帝国的贡品，是玉中上品，我觉得和你很是相衬，送给你无妨。”
　　略一思忖，观察到他眼底的赞许，知道自己已经做好了铺垫，于是给玉娘使了个眼色，继而缓缓走下台到他面前。
　　玉娘立刻领会，一挥手乐曲再次响起，其他的姑娘们上台继续表演。
　　我对他暧昧一笑，屈膝下跪低头尊敬的说道：“谢孟大官人赏赐。”
　　孟胜见此情景仰头大笑，伸手抬起我的下颌，感叹道：“果真墨眸皓齿，美若天仙，又如此懂得他人心意，假以时日，你必将成为帝国第一舞女。”
　　我心底闪过冷笑，帝国第一舞女，他是真的丝毫都没有认出我来，曾经他为我父亲效力，如今却转投仇人门下，我还要在这里向他谄媚逢迎。
　　强压制住心里的不满，面上却含羞笑道：“大官人过奖了，帝国第一从不痴心妄想，能为您献上一舞，小女子心愿已足。”
　　听到这儿，孟胜更是欣喜不已，要亲手将这对耳饰给我戴上，我侧头过去，刚想进行下一步计划，却听见本来婉约流畅的琴音中带有一丝抖音。
　　我心里一沉，这抖音本来不太明显，外行人根本听不出来，我下意识的看向孟胜，见他似乎没有什么反应，暗自松了一口气。
　　依照张良沉稳的性格，他应当不会犯这种错误，弹琴之人最忌讳心境波动，刚才他只在台上抚琴，怎又有事扰他心绪，况且能让他心思波动的，又能有什么事情呢？
　　忽然心里有了一个让我莫名欣喜的答案，我却不敢去验证，只听见孟胜给我戴上耳饰后随意的问道。
　　“你这坊中抚琴的人是谁，让他出来给我瞧瞧。”
　　他话说的漫不经心，我却心里有些忐忑，张良奏琴虽比常人更为动听，但他没理由一定要见到奏琴人的真容，除非有什么事情让他好奇或者怀疑，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刚才那一声不经意的抖音。
　　于是我娇媚的打趣说道，“孟大官人，乡野村夫略通音律不值当您亲自见他，我怕折了他原本就薄弱的寿命。”
　　孟胜盯着我，摸了摸我的脸颊，悠悠的说道，“乡野村夫的确不值当我见他，只不过我亲自来这里欣赏表演，他竟然以如此随意的姿态来接待，明显是对我的大不敬，我怎能饶恕他？”
　　果不其然是刚才的抖音，我心里盘算着，继续与他周旋，“大官人，古琴年代已久，修缮不足，抖音惊扰了您，实在是罪过，璎珞愿代他向您赔罪。”说着我就跪在他面前，对他叩头谢罪。
　　小不忍则乱大谋，况且我还要从他口中套听消息，怎能功亏一篑，况且……
　　我绝不能让张良陷入险境，即使有一丝的危险也不能，有我在就一定要尽我所能保护他。
　　孟胜并未让我平身，反而发出不屑的声音，“琴艺不佳还敢找理由推脱，自己躲在里面不说话，让个女人在外面给你顶罪。”
　　“大人！”我低声劝阻，这是激将法，他想逼张良就范，我知道依照张良的心思肯定看穿了他的意图，不会莽撞行事，可是我不愿让他如此诋毁子房，更何况，他的失误，很可能还是因为我的原因。
　　“孟大官人，是璎珞教导无妨，我一定回去好好教训他，恳求大人饶恕他。”我继续跪在地上好言相劝道，依照孟胜的身份，他本不该和我们一般见识，也不知他今日有何目的，一定要见到张良本人。
　　难道他怀疑张良的身份？不大可能，单凭琴音不太可能认出他本人，最有可能的便是觉得我们几人让他有些下不来台，有损他的威严。
　　于是我起身挡在台前，继续笑道，“大人，就算是他琴艺不佳，就难免疏忽惹您生气，您又何必同他一般计较，扫了您的兴致，干脆我再给您找几个善舞的姑娘，陪您到雅间独自欣赏，这大厅太嘈杂，有损您尊贵的身份。”
　　孟胜看着我，眼底略有些得意，但还是强硬的问道，“他扰我雅兴，罪该万死，你若执意护他，别怪我将你一并斩了。”
　　我知他只是给自己个台阶下，便顺着他继续说道“我并非执意护他，只是觉得大人不值当如此。”
　　“你难道是在怪我扰了你的坊中的兴致吗？”他反问我。
　　“璎珞不敢。”我迅速谦恭的答道。
　　孟胜轻蔑一笑，我以为他已经不再纠结此事，谁知他继而说道，“谅你也不敢，我还都没有怪你扫了我的兴致，你说你该当何罪？”
　　我心里一惊，果然是小人，喜怒无常，正想辩解，谁知不远处传来一声巨响，人群中一阵喧闹。
　　等人群散开，却发现锦儿瘫倒在台下，手边是一盆打翻了的清水。水将她的衣服浸湿，凸显出她玲珑的曲线，她看着孟胜，吓得花容失色。
　　孟胜见到坊中竟还有如此美人，好色本质显露出来，忙起身将她搀扶起来，眼神却飘忽不定的在她的胸前扫视，想来她是特意回房间换的衣服，一袭红裙领口开的很低，露出丰满的胸部，看来是专门赶来帮我解围的，或者，是为了张良。
　　我冷眼看着孟胜的反应，只听见锦儿娇滴滴的说道，“大人目光锐利，震怒之威吓坏了锦儿，锦儿失手打翻了水盆，惊扰了大人，望大人见谅。”
　　说着锦儿就作势要行礼赔罪，却身子一无力瘫倒在孟胜怀里，孟胜抱着她玲珑的身躯，贼眉鼠眼的说道，“无妨无妨，你身上如此冰凉，还是回去换件衣服，小心着凉。”
　　我紧握着双拳，看着锦儿为了我们如此委屈自己，恨恨的看着他却不能说任何的话语，锦儿用温柔地声音说道。
　　“锦儿今日有幸被大人嘘寒问暖，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她说着就将身子靠在孟胜身上，看那孟胜一脸好色的望着锦儿，就知道他必有着非分之想。
　　“大人，坊主和乐师也不是诚心要与大人作对，实在是无心之过，既然大人如此宽宏大量原谅了我，索性也饶了他们吧，大人一发怒，锦儿吓得都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锦儿对着他不紧不慢的说道。
　　孟胜一把搂过锦儿纤细的腰肢，淫笑着说道，“饶了你们可以，但是你要陪我。”
　　锦儿面上似有些迟疑但仍对着他媚笑着说，“好啊，那你先饶了我们”，看着锦儿的灿烂笑脸，我的心里却浮上无尽的悲伤。
　　她怎么能为了他，做出那么大的牺牲……
　　“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饶了他们。”孟胜挥了挥手，带着锦儿离开了舞台。
　　“谢孟大官人。”锦儿对他魅惑的一笑，声音从远处传来。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我张开手掌，这才发现手心里已被指甲嵌出丝丝血迹，我猛地转头看向台上的张良。
　　张良眼神清冽，此时正盯着我若有所思，四目相对之时，我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转头疾步离开了。
　　我不知道今日之事究竟是他的无心之失还是有心之过，但倘若不能给我一个解释，我定不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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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触动

　　我等待了许久，坐立不安，直到姐姐敲我房门时我猛地起身拉开了房门，握住了姐姐的手关切的说道，“姐姐，他没对锦儿怎么样吧！”
　　姐姐在锦儿陪同孟胜进入雅间后，随即也以舞女的身份进去帮我观察他的动静。
　　这是我最担心的事情，锦儿虽聪明伶俐，但本就不懂得拒绝，如今为了我们主动向孟胜献媚，我唯恐她会吃亏。
　　姐姐笑了笑，拍了拍我的手背安抚道，“没有没有，你不要担心，她已经回到房间了。”
　　我仍是愧疚的说道，“姐姐，今天幸好有锦儿为我解围，要不然我们就被那贪财好色的孟胜捏到了把柄。只是连累了你们也要放下姿态去讨好他，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傻妹妹，说什么呢？是谁说姐妹俩要相互扶持的？你救过我，还为我受过伤，这点小事不用放在心上，倒是锦儿，今天的举动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没想到她竟然愿意牺牲自己，真是个好女孩。”
　　“我今日只是想借此机会从他嘴里套出些秦国的机密，只是却不知会弄成那种局面，要不是……”我懊恼的说着，却忽然噤声，不想提他。
　　“你先不要生他的气，我倒要问问你，你今日本不应强出头，本来我想他应该有办法化解，但是你一维护他反而让情况变得有些复杂，况且若不是他刚刚替我们解围，锦儿也不能完好无损的回去。”姐姐似是了解我有些埋怨张良，就替他解释道。
　　我顿时有些语塞，我承认我今天确实思虑的不够周全，只是想到他的身份有可能被识破，便一心只想着护他，忘了其他。最近的情绪波动很大，我自己是有些清楚的，但凡和他有些联系的事情我似乎都忘了理智，处理事情莽撞不周。
　　不过姐姐刚才说，张良刚刚替她们解了围？
　　姐姐看着我有些迷惑的表情，冲我诡秘的一笑，“这些且不说，说说你今天的反常是为了什么？”
　　我顿时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搪塞着不肯解释。
　　她凑在我耳边轻轻说道，“你莫不是看上张良了吧。张公子英俊潇洒，足智多谋，相比而言的确是比你成熟稳重的多，你倒是真应该向他好好学习学习……”姐姐话还没说完，就被我一下子挠到腋窝，不禁笑了起来。
　　“你别胡说，我是坊主他是乐师，他的命还是我救的，除了我谁都没有权利动他！”我争辩着，这才发现我的辩解在姐姐已经了然的目光下显得苍白无力，有些心虚的问道，“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姐姐看我已经默认，笑着安慰我说，“也不算太明显，不过我觉得他应该能隐约感受到，他观察能力比你我都强，不知他对于女子的心事是否同样具有洞察能力，也许早就把你的心思看透了，只是不便明说也说不定。”
　　我听着姐姐的话觉得自己越来越心虚，也许只在姐姐面前，我才能像十年前单纯无知的洛璎，可以毫无顾忌的倾吐心事，看来我瞒得过别人，瞒不过张良，更瞒不过我自己的内心。
　　看我有些垂头丧气，姐姐安抚着我说道，“我虽然不如你们思虑周全，但是我能看出他对你是与旁人不同的，锦儿今日如此，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其实是为了张公子才做出的牺牲，但是他对她，远不如他对你上心，我的话，你能听懂吗？”
　　我没有说话，静静地思考着姐姐的话，她说，他对我与旁人不同，今天他不经意的失误在我脑海挥之不去，难道他是因为我才会如此吗？
　　“璎儿，倘若你真心喜欢他，你就应该把自己的身份对他如实说明，这样对他才公平。”姐姐在我耳边轻声说道，但这话却警醒了我。
　　没错，我的身份，我的身份是我们之间的阻碍，我还要复仇，倘若告诉了他，对他而言更不公平。
　　这种苦，我还是一个人默默承受了吧。
　　我抬头对姐姐报以理解的微笑，“姐姐，你说得对，我这几日处事的确是有些不周到，思虑的不够周全，以后不会了。相比我而言，锦儿更需要他的照顾，不是吗？”
　　看着姐姐不解的看着我，我对她默默说道，“我去楼下看看锦儿，我想我需要静一静，姐姐还是不要再说了。”
　　说完我就匆匆走下楼去，站在锦儿房间门口，驻足了一会儿，鼓起勇气敲开了门。
　　谁知一开门我就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