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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绝杀 作者:海桀-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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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冶洋从银行取出最后一笔存款,想着怎样尽快回厂上班的事,不知不觉随着街上的人流走到了中心广场。
    广场上近来养了不少鸽子,吸引了大量的游人。他很想买一包鸽食去凑凑热闹,可又感到无聊和孤独。那些刺激性的娱乐,他早已厌倦,也无心再去追逐女人。自从儿子来到身边,他就落在了双重的困境里,连酒馆都很少光顾了。而且日夜惊怵不安。就在这时,他迎面碰上了米虞的前夫安志意,便主动上前打招呼。他们离婚之前,虽说冶洋的角色很不光彩,但安志意从没给过他任何难堪。可这一次却大不相同,他对冶洋的伸手视而不见,对冶洋的招呼充耳不闻,只是叉开双腿站定了,冷冷地打量着冶洋,像是猎手面对无路可逃的猎物。
    冶洋极不自然地干笑着。
    听说你得了性病? 冶洋愕然。
    你不是戴着墨镜在药店里买了性病克星吗? 是康复了还是恶化了? 冶洋恐惧起来,面部的肌肉跳动抽搐,嘴唇哆嗦不止。
    你害怕了? 是怕艾滋病,还是怕我杀了你? 放心吧,我是不会杀你的,连生杨梅大疮的人都睡,我恶心! 冶洋的脸色经过了快速的三变,成了纸灰色。
    我听说性病是一种时髦,好像是你说的,你说的时候我的前妻米虞也在场,你们的表情很丑陋。
    你疯了? 冶洋抗议道。
    我很清醒。
    那你要干吗? 冶洋想要夺路了。
    安志意一阵狂笑。
    老子早想教训你了,你这条骚狗,无耻的懦夫! 拿出你勾引女人的勇气啊! 米虞呢? 你不是要和她结婚吗? 我听说你发誓要娶她,要给她幸福,怎么被她给甩了?是不是她忍受不了你的毒疮啊?怎么不回答? 要不要老子给你在太阳光里消消毒啊?说着,他猛地拽开了皮衣的按扣,露出了插在腰带上的五寸藏刀。
    冶洋吓坏了,慌张后退,碰在了路边的广告牌上,被安志意一把揪住,雪亮的刀尖寒光一闪就顶向冶洋的心窝。惶恐中,冶洋下意识地伸手急挡对方握刀的手腕,同时用力架开胸前的另一只手,扭头就跑。
    大街上响起一串尖利的刹车声,丧魂失魄的‘冶洋穿过大街,全速绕过十字路口,钻进一条小巷,拐入市场,然后穿过两条大街后,才确信脱离了危险。他觉得自己要死了,浑身酸软,心脏狂跳,胸腔闷痛,眼冒金星,瘫倒在街边的绿地上。
    一小时后,他回到了家里。
    儿子说,有一个人给你打电话十分钟一次,像是很急,我问他啥事,他不回答。
    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
    随着儿子的话音,电话猛地一响,吓得他浑身一颤。他还没有从刚才的恐怖中摆脱出来,本能地惧怕这个电话,可是他又渴望接这个电话。
    喂,是谁? 还能是谁!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要报警了! 安志意一阵狂笑。
    你报啊! 听着,你这条可怜的骚狗,我是不会杀你的,我怕脏了我的手,我要静静等待你的报应,你不会有好下场的,走着瞧好了……
    几天后。冶洋和冯玉狭路相逢,两人一南一=IE 碰在了街面上。
    冶洋惶惑地瞪着她说:你不是旅行结婚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结婚? 谁说我要结婚? 儿子啊,你不是对他说去旅行结婚了吗? 我结不结婚与你有什么关系? 冶洋被冲懵了,心想是啊,我这的确是狗拿耗子。
    晚饭时,他问儿子:你妈真的是去旅行结婚了? 是啊,她是这么说的。
    那么和你妈结婚的那个人是谁? 我怎么知道。
    你们总见过面吧? 他长什么样? 什么口音? 个子多高? 至少你应该知道他姓什么吧?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妈的情人又不是一个,我怎么知道她和谁结婚?你要想知道的话,干吗不去问她!冶洋把电话打到了冯玉的单位里。她的直接上司,一个操北京口音的年轻人说:冯玉请假了。
    是婚假吗? 什么荤嫁素嫁,你是谁? 冶洋结结巴巴,热汗淋漓,好不容易才解释清了和冯玉的关系。
    那人不耐烦道:你这人是不是有病? 都啥时候了,怎么还这么关心别人的隐私?冶洋哑然,他觉得自己特可笑,荒唐透顶!难道真是闲得没事干了? 真是吃饱了撑得慌了? 冶洋处在灾难临近前的惶恐里,动不动就噩梦连连,有时中午打会儿盹,也会被噩梦魇住,似乎空气中都充满了不祥的霉味儿。
    他怕极了,打电话对米虞说:我现在糟透了,来看看我好吗? 米虞说:好的,可现在不行,至少要半年以后。
    他说:那我肯定见不着你了,真的,昨晚我梦见自己的头发被雨水一缕缕卷走,像水草一样漂向河沟……
    米虞握着话筒沉默良久说:这不像是梦,你不要太放在心上,不要把神经绷得那么紧,你不是喜欢野外吗? 最好出去旅游一趟,或者到郊县转转。
    记住,无论在哪,我都为你祈祷。
    放下电话,冶洋彻底绝望了。
    米虞又一次拒绝了他,先是求婚,后是约会。
    看来,她真的不再是他的情人了……可越是这样,他越想她,想着想着,竟觉着从来就没有拥有过这个叫米虞的女人,无论是她足够芬芳的肉体,还是她的柔情和心灵,他都不曾拥有过。过去的一切,全都如烟似雾。他甚至觉得从未和她做过爱,已经想不起独属于两人的做爱的情景,记不起她鲜嫩的肤色,潮红的面颊,颤动的胸乳,鲜润的器官,还有子宫的气昧……那高潮中的高潮,昏厥中的昏厥,淋漓中的淋漓,似乎所有的女人都一模一样……都像是高烧里的梦游,或者饥渴里的想象……似乎只有持续不断的重复,只有实实在在的触摸和验证,才能踏实,才能肯定……
    冶洋踏上了南屏山的石阶,上了供游人休息的平台之后,沿一条灰白色的僻静小路,朝空寂的山林里走去。这个季节,林子的深处,应该是最清幽的地方。
    约半小时之后,他气喘吁吁,总算到了想到的地方,这儿石崖陡峭,残雪凛凛,那些曾灿若金辉的枯叶已化作深褐的腐土,石崖上的苍苔也已成为阴暗的斑痕,看不到丝毫的生机和活气。但的确是放松的好地方。他在一片没有树荫积雪的草地上躺了下来。
    一群寒鸦从山腰掠过。
    这些寒鸦飞得很低,紧贴着树梢呼呼而来。
    先是三两只、十来只,接着是几十只、几百只、数千只,形成了一条黑色的飘带,在他的头顶舞动起来。
    冶洋一向讨厌乌鸦,视这鸟儿为不祥之物,每次看见都本能地躲避。这次也一样,他巴不得群鸦赶紧飞走。邪的是,鸦群先是飘若黑带,接着像是被疾风卷动,猛然在空中散开,旋舞成黑色的涡流。这涡流如龙卷风似的,越旋越大,越旋越急……可难以计数的鸦们仍从西边不断地向这儿汇聚,越来越多,遮天蔽日,哇哇的叫声像是瀑布的轰鸣,很快就宏大成了辉煌的交响乐。
    冶洋先是惊愕、诧异,接着就恐惧起来。
    他想往山上的寺院里跑,躲开这倏然而降的灾殃。然而,意外又发生了。寒鸦像是发现了天敌,又像是发现了美昧,顷刻间就雪片似的降落下来。树枝上,石头上,空地上顿时黑若蚁穴。冶洋头皮发炸,身重眼花,像是坠入了地狱,再也没了动弹的力气……感觉里,已经瘫软成瑟缩的一团,只等着被饥狂的乌鸦啄食成一副狰狞的骨架。
    然而,他很快就从魔怔中还阳了。
    他发现,数不尽数的乌鸦们像是根本就没有看见他,它们只是尽情地聚会,尽情地狂欢……有的蹦跳,有的歌唱,有的沉思,有的斗架,有的梳理着羽毛,有的卖弄风骚,树上、树下、空中到处都是追情逐伴的喧闹,搅得尘风阵阵,昏天黑地……
    冶洋奇道,真见鬼,若不是身临其境,谁能想到会有这样的情景。再看近在咫尺的鸦们,突然就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他发现这些令人憎恶的乌鸦们不仅姿态万千,而且十分美丽。它们有的浑然如墨,有的亮若乌金,有的白爪雪喙,有的爪红如丹,还有的嘴若山椒……而它们的眼睛一律明亮耀人,头颈灵活,羽翼丰满,细观则看出幽幽的蓝色在毛端闪动,令人爱怜……
    一股热流从丹田升起,冶洋的身上劲力陡增,自觉精气充盈,不由得站起身来。鸦们一阵躁动,聒噪之声尖厉刺耳,纷纷腾挪跳跃。一石激起千层浪。鸦们越飞越多,纷纷扬扬,混乱不堪,全都争先恐后跃向空中。头顶立刻就又成了黑色的旋涡,这旋涡越来越大、越来越厚、越来越急,顷刻就遮蔽了整个天空。冶洋似乎也被这黑色的旋流卷了起来,耳畔风声猎猎,万物萧瑟。待到眼前骤然明亮,鸦群已排成带状长阵,掠过逶迤的山梁。方才的情景恍惚如在梦中。
    冶洋这是第二次看见如此庞大可怕的鸦阵。
    第一次在知青队,是他采用强暴手段得到冯玉之后。当时,为了真正得到她的芳心,他尽其所能地巴结她,讨好她,把全部的激情和爱意都献给了她。他相信,如果当时冯玉要他的心。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剖出来献给她。后来,他带冯玉去了埋葬他处子情怀的湖边,在那片温暖柔软斜阳融融的草坡上,面对金色的沙浪和沉静的湖水,和冯玉一连狂交数次,雪耻了白诗诗留在他心灵深处的压抑和耻辱。就在他轻松下来,满足地搂抱着冯玉的肉体陶醉时,碧蓝的空中突然传来了由远而近的鸦鸣。
    看啊! 赤裸的冯玉指着西方,大声叫道。
    冶洋顺着她的手指立刻看到一队直冲他们飞来的乌鸦,鸦群排着长长的队伍掠过他们的头顶,呱呱地叫着在湖面上划了条弧线,飘向南方,在空中形成一条奇异的黑带。
    两人全都看呆了。
    天啊! 这是什么? 是野鸭吗? 不,是乌鸦。
    冯玉大叫一声,扑向冶洋,紧紧搂着他颤抖起来。
    冶洋大惊道:怎么了? 我怕。
    怕什么,怕那些乌鸦? 那有什么可怕的,我倒觉得挺壮观,挺美。
    可我怕。冯玉一边迅速穿衣服一边说:我从小就怕,我奶奶说乌鸦是从坟墓里钻出来的,见了乌鸦的人是要遭霉气的。咱们一下见了这么多,肯定不吉祥。都怪你,非要把我带到这么荒僻的野地里来。
    那一刻,冯玉年轻漂亮的脸蛋在斜阳的照射下显得扭曲,眼睛里充满了不安和恐惧,在冶洋心里留下了一道永不磨灭的阴影,他对乌鸦的恐惧和厌恶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现在,他又看到了鸦阵,像是进了童话中的乌鸦国。
    如果说乌鸦是从坟墓里钻出来的,那么他岂不是掉进了墓穴里? 冶洋不想在阒寂无人的山林里再待下去了,他呼吸着新鲜寒凉的空气,想着刚才突如其来的鸦阵,竟觉得自己已随那些乌鸦脱俗而去,心中清净淡泊,灵光明透,一片虚无……
    就在这时,他看见两棵并生的白桦树后黄袍一闪,树枝摇曳,人影憧憧。接着,就有熟稔的红装映入眼帘。强烈之极,诱惑之极。定睛一看,天啊! 他无力地惨叫了一声,心口顿时绞痛起来……原来,那红装的女人竟是米虞,她正躺在一个黄袍和尚的怀中……再看,那和尚竞也如此眼熟,他有着典型的关中大汉的脸型,身架松松垮垮,脸上长满了直立坚硬的短髭。见是冶洋,眼神稍一飘忽,就闪出狡黠的光来。这不就是那个被他跟踪过的黄袈裟吗? 是的,冶洋第一眼就准确无误地认了出来,绝对不会错! 他怎么会在这儿? 又怎么会把一身结婚礼服的米虞抱在怀里?冶洋愤怒了,满腔的热血沸腾起来,上前一把揪住黄袈裟的内衣:好你个秃驴! 黄袈裟随手架开他的手臂,亮出了响亮的关中腔:你干啥? 你说干啥? 黄袈裟闪动诡谲的眼睛,异腔怪调道:我说你神经病! 没见我们在修炼吗? 冶洋愣了,他傻乎乎地看米虞,却看不清她的脸,叫她,却急巴巴地咧着嘴巴打着手势说不出话……眼看黄袈裟和米虞相对一笑,就不再搭理他了……他真急了,飞起一脚,朝着黄袈裟的心窝踹过去……
    冶洋从地板上扶着沙发爬起来,浑身汗湿,如同在浴室里蒸过。
                                   30
    冶洋的灾祸屡屡发生在预感的羽翼上。
    这一天,了结了调查组的又一轮询问,冶洋筋疲力尽地往家里走。那些查账的老手们正在不断地扩大战果,把他们精明的目光深入到了一个又一个隐秘所在。现在的焦点,已转移到了前北环机床厂厂长的身上。事态也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工贸公司的经济问题,引发出了一连串的机床厂国有资产大量流失的案件。这些资金数目庞大的案件基本上与冶洋没有关系,他的职位太低了,权力太小了。这样一来,他的那些问题,也就成了不足挂齿的鸡毛蒜皮。传讯他,只是为了得到所需的证据。
    开门时,冶洋突然有种莫名的恐惧,似乎屋里隐伏着令人不安的东西,比入侵的外来生物要可怕得多。他拿着钥匙犹豫了一下,还是果断地插进了锁孔。门被打开的瞬间,他听见清脆的金属落地的声音和慌乱的响动声。
    儿子在家。这小子没上班? 冶洋关上防盗门,关上包裹着一层皮草的新型材料高压出的枣红色房门,拉开过道里的壁灯,一眼就看见了鞋架上似曾相识的奶白色高勒女鞋,衣架上的新款毛领红色女皮衣。他的头轰地一响,浑身的热血立刻沸腾起来。
    这头驴竟然带了女人回来! 儿子的房门紧关着,客厅里弥漫着浓烈的外烟味。茶几上放着喝残了的咖啡、切片面包和煎鸡蛋。长沙发上胡乱扔着一件鲜艳的羊毛衫和一个精致的高档坤包。
    冶洋眼前一黑,怪不得小子突然老实了,原来是在外面鬼混。这个女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正经的女孩子不可能拥有如此时髦的高档皮货。
    那么,她会是什么人呢? 冶洋顺手拉开那个贵妇人才有可能使用的意大利真皮坤包,映入眼帘的除了口红、眉笔、精巧的紫檀木梳子、圆镜散币之类的东西,最刺激他的竟然是一盒写满了英文的安全套。
    怒火中烧的冶洋挥拳擂响了儿子的房门。
    你要干吗? 只穿衬衣的儿子把门拉开条缝儿,瞪着肿胀的眼球,惊慌地问。
    冶洋猛然用劲,将儿子推了个趔趄,接着狠踹一脚房门,扑将进去,揪住了他的内衣。
    床上的女孩一声尖叫,双臂抱胸,瑟缩成一团。
    说! 她是谁? 冶洋挥起拳头,在面若死灰的儿子面前晃了几晃,发出困兽般的吼叫,随后手臂一挥,一记沉重的摆拳狠狠击在了儿子的面颊上,接着又是一拳,将他击倒在地,继而抢上一步,狠狠踩向他的胸口。
    满脸是血的儿子在那女孩的尖叫声中,双手捂脸,摆头蹬腿,痛苦地挣扎着。他大概意识到了死亡的临近。父亲的疯狂绝对出乎他的意料,他没有任何的提防及心理准备。以前,他把女孩带回家,冯玉几乎没说过什么。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在自己的房间里玩耍。即使偶尔受到责备和无关痛痒的警告,也绝不会是当面。他在惶悚和可怕的打击中完全地失措了,往日的骄狂跋扈哪里还有丝毫的踪影,只剩下了一副乞丐般的嘴脸和垂死的眼睛。
    说! 她是谁? 被冶洋一把拎起来的儿子,落水狗一样打着寒战。
    朋友……新交的朋友。
    婊子! 冶洋猛然转身,指着床上的女孩。但他立刻像被雷击了似的定住了。
    太眼熟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难道真的是她? 绝对不可能!这太荒唐了。可分明就是那个长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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