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元解厄系列之卷四]_鸣翼见(下卷)_by:_live-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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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屈。
然飞帘却是摇头:“并无不妥。皮囊不过表相,若连这点都看不透,岂能参透天道循环之理。如此神仙,反倒不如妖怪。”
他这番言语,不仅令天帝刮目,便连身旁的贪狼亦不由心中吃惊。
这个木纳的廉贞星君,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能言诡辩?!
抑或,一直以来的寡言,不过是觉得没有必要浪费唇舌?!
天帝随即展眉一笑:“朕也是初次知道朕的廉贞星君,有不输给文曲的善辩之能!”
他仍是好整以暇,并不为廉贞的顶撞生气,话锋一转,“话虽如此,可卿纵妖下凡却是不争之实。虽然天枢说卿家有意教化此妖,不过……”凤目扫过那桀骜不驯,连在天帝座前也一副大模大样的红发妖怪,天帝宛然一笑,不言而喻。
九鸣本是隔岸观火,此时忽然嚷嚷起来:“我说天帝,现在犯天条的是我吧?刚才说的那些我都认了,要杀要剐释随尊便,别在那里磨磨唧唧没完没了不得干脆!”
他语出无状,天帝不怒反笑:“你倒是个颇为老实的妖怪!”
此话一出,九鸣险些跌趴下,他、他老实?!那场逆天的大战中,发狠骂他阴险狡诈,卑鄙无耻,爱耍花招的天兵天将没几万也该上千了,听了这话,岂不得吐血气死?
“既然你坦承罪状,朕便量行而判。”只见天君神色一凝,翻卷黄帛,“鸣蛇九鸣,逆天罪重,私逃锁妖塔,旱济水,驱河神,剥龙鳞,锯龙角,其罪当……诛!”判落,如锤击石磬,铿声震耳,“即刻押赴斩妖台,以勾魂钩钩出魂魄,降九九八十一道雷击。”
飞帘闻言浑身一震,便连一旁听着的贪狼亦不禁皱眉,素知天帝严酷,对违忤天规者从不容情,只是这雷击之刑亦未免过于残酷。
需知一旦以勾魂钩钩出魂魄,失了肉身庇护,任你法力再高,妖术再强,亦不过稚弱如婴,如此状态下受雷击之刑,更是苦不堪言,比凡间凌迟之刑更为痛苦,八十一道雷击,足够令魂焦魄碎,再无生机。不过要诛灭像鸣蛇这般厉害的上古异兽,却似乎也非得如此不可……
贪狼看到飞帘一动,知他意欲抗辩,连忙伸手按住他肩膀,然这一次,飞帘却不再像那两千年前天渊上的那般再有半分犹豫,争前一步,甩开贪狼的手,堂然说道:“请帝君开恩。”
天帝闻言抬起头,看向飞帘,面上笑意安详平和,全不像方才下了一道诛杀妖邪的残酷法旨:“哦?廉贞星君,你这是在求朕么?”
飞帘跪倒在殿阶上,一揖到地:“玉衡宫廉贞星君,愿与鸣蛇共承罪责,求帝君开恩成全。”
身后的贪狼星君深知后果,不由失声欲止:“不可!”
倒是天帝玩味地打量着伏于殿阶上的飞帘,这个星君,虽然一直谨遵天命,严守天规,对命令忠实而行,却似乎永远没有什么能够撼动他强韧的神经。
即使两千年前殿上领受封赏,他亦没有露出半分欣喜神色,除了言不由衷的谢恩,还有对赏赐的宝物不屑一顾,甚至对无法恢复仙身也是全不在意。然而如今,他居然俯首阶前,请他收回成命?
“廉贞星君,卿家今日倒是给了朕颇多意外!”
他笑得温和,然而这并不代表,他会为此心慈手软。坐于天宫至尊帝位,严酷,一向是他不缺的:“星君需司天命,岂能替妖孽受过?朕意已决,卿家不必多费唇舌。”
然而飞帘实在倔强,他跪伏在地,便是不起,只重复言道:“请帝君开恩。”
帝君凤目微敛,怒气渐凝,天君威仪岂容挑衅?
他冷冷看着跪于殿上的星君,天殿上顿时如降冷霜,寒意刺骨。
天帝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垂手而立的贪狼,淡淡言道:“天枢爱卿,又有如何说法?”
贪狼星君此时正默默凝视着飞帘。廉贞,即使跪伏殿上,依旧脊背笔直。
他还是初次从他口中听到请求,听到愿望。然而他更清楚知道,成全廉贞的代价,便是任他与那妖怪一同魂飞魄散……颔首的双目中掠过两难的苦涩,然转眼间,抬头已见冷凝。
“既是廉贞之愿,还望帝君成全。”
帝君也没有料到他居然不加以阻止,神色见冷。
赤红的瞳孔一直注视着飞帘。
听着他的抗辩,甚至愿意违抗一直遵从的帝命。
明明死亡就在眼前,很快便要被拉出去,用钩子把魂魄钩出来遭受雷击之刑,他居然觉得非常非常地高兴,甚至忍不住扯起嘴角,笑得欢愉!
然而,当他为自己抗争而跪于天帝面前,他心中忽然痛得难受,那个面容木纳,连求人的态度都极为欠缺的男人,不该为了任何原因在任何人面前卑躬屈膝……不知不觉中,勾牙噬入唇肉,一丝丝的痛楚,替代不了心里的难过。
突然,他翻身而起,大步上前,翻袍跪在飞帘身边,抬声言道:“九鸣早服教化,何来妖孽一说?”
“哦?”天帝扫了他一眼。
红发如火,殿中冷凝的冰冷减去不少。
“朕倒是看不出来。”
“九鸣……”袖下遮掩的拳头收紧,利甲入肉,“愿为坐骑,受天上众仙驱使!”言罢咒诀一开,化出鸣蛇真身,硕大的蛇躯乖顺地俯首殿阶之上。
天帝见状,始时一愕,便又言道:“既服教化,自然最好。上天有好生之德,朕亦不愿多施杀伐,既愿为骑,积功德而消孽障,朕便暂时饶你不死。”他看向愣忡一旁的飞帘,展眉一笑,“来人!取赤金鞍辔一副!”言罢挥手,身后伺候的天奴连忙转身出殿,他看向飞帘,“稍候便有劳廉贞星君带鸣蛇一路,收归御马监。”
飞帘灰白的眼珠里,复杂的情绪让人根本看不出个究竟。
顷刻,天奴捧来一副赤色鞍辔,但见此物色如烈火,熠熠闪光,然再是华丽,却也不过是驾驭行畜的器具。
天帝托腮,拂袖示意,就见那两名天奴捧着鞍辔走到巨蛇身边,正欲上鞍,然那倨傲的上古异兽何受过鞍具禁锢,当即蝙翅狂张,疾风将那两名天奴扇倒在地。
“唔?”天帝喉头震出一声低哦,已隐有不耐之色。
鸣蛇赤瞳若火,瞪着跌在地上的鞍具,片刻,收翅伏首,天奴见状连忙将鞍辔捡起,套在蛇首至颈处,仙家的骑兽形态各异,或禽或兽,不一而定,故天上鞍辔亦能随之化形,硕大的蛇首套上了辔头,脊背上配上鞍位。
天帝满意地看着上了赤金鞍辔的鸣蛇,火琉磷之上,赤鞍华贵,黑翅张狂。
“鸣蛇,既为仙骑,不可再生妄性,否则累及仙君,想必……非君所愿。”
被上了鞍辔的鸣蛇被禁锢了口盘,一时无法答应,而跪在一旁的飞帘以及垂手而立的贪狼星君,更是沉默无言。
殿上悄然无声,唯感摄人气势,庄严肃穆。然这足叫众仙俯首的庄严,却非因殿宏,非因宫伟,只因座上帝君而存。
待贪狼、飞帘牵了化蛇的九鸣离去,天帝挥手遣退天奴,殿上更是寂静。
天尊之座,向来孤高。
案上黄帛天书,能断仙妖,然如今却不入天帝法眼。
他手一拂,那卷轴随风收卷,重归案头。
天帝躺靠椅上,抬起左手,只闻鸟翅扑腾声响,一只金光闪闪的三足鸟从帘后飞出来,这鸟儿羽翎似金,光华璀璨犹如旭日,正是负日神鸟——三足金乌。见它慢慢拍翅,轻盈地落在落在天帝手背上,许是闷在帘后许久,它好奇地左顾右盼,可惜殿上不见一人。
天帝腾手捻起几颗翠玉瓜子,送到金乌嘴旁,看它欢快地啄食,便就问它:“金乌,你又觉得朕是坏人了吧?”
可惜金乌不能人言,只有瞪着乌瞳歪了脑袋看着天帝,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背,拍起翅膀讨好地呱呱叫起来。
天帝仿佛了然,叹息:“朕果然是坏人啊……”
第十八章:鞍辔难囚放浪心,比翼何拘仙与凡
天宫御马监,有司马使十人,专司放饲天马,供仙家驱使。
所谓天马,乃虎纹龙翼骨,嘶青云,振绿发,足踩浮云,身可腾空飞驰,踏紫燕而奔。偶驼神仙下凡,与凡马交配留种人间,所得之宝马更被誉为不世珍品,更甚者,有人间帝王为之大动干戈。相传汉武帝为求大宛宝驹不惜驱大军远征西域,大兴杀戮,为的不过是良驹三千。
天马有灵性,自知品高,对伺候它们的司马使向来是不屑一顾,甚难驱使,一不高兴就踩跺粮草,踢破马槽,脾气极差。
然今日,这些趾高气扬的天马,居然全都缩到马厩最角落的位置,气都不敢大喘一声,再看仔细了,有些个天马的腿肚子还在发抖,几乎要失蹄跪地。
尽管槽里放了从天河旁新鲜割来的嫩草,可那些天马就是不迈出半步,死活不肯靠近马槽。
几个司马使无奈地互视一眼,纷纷看向马槽另一边。
在那里,盘了一尾巨大的赤蛇,桶口粗的蛇身蜷成团状仍是硕大无比,背上漆黑双翼犹如披风裹在身上,虽然蛇首上了辔头,禁锢了那能够一口吞掉丈八金刚的血盘大口,然那莫名震慑的威势却足够叫人却步。
马厩根本容它不得,只要稍微抬头就能把厩顶给掀了,所以把它安置在马厩外围。
看它闭了双目懒洋洋地躺在地上,漂亮的赤鳞晒着日光,偶尔蠕动一下,可就是这般普通的一个动作也楞是把那群天马给吓得屁滚尿流。
虽然天帝有旨,这鸣蛇收归御马监差使,可众司马使哪个敢上去驱使,虽说嘴巴是困住了,可要给那蛇身给缠上,不被勒个全身骨断才怪。
正是想着,忽然感到一阵风旋起,众使相视一眼,心中均不约而同地响起一句:又来了。
顷刻便见有灰衣神人踏云而至,背上一个大包裹,云头渐收,落到马厩外的地面上。
御马监的司马使不过天宫小仙,见状连忙上前行礼:“拜见廉贞星君!”对方点头致意,然而目光从一开始便只停留在那尾大蛇身上。看他大步过去,手中包裹一抖,散开在地,全是荤腥肉食。
众司马使不由面面相觑,是说天宫中的神仙吃的是金丹素果,怎会有这些荤肉,想必是到下界取来。
可这位廉贞星君来得也太过频繁了一点吗?每日过来一趟,可偏又不是来要坐骑……只不过他们也不敢多嘴查问,听殿上伺候天帝的天奴说,这条上古鸣蛇便是叫这位星君收服为骑的。想那七元星君,虽然仙品不算至高无上,然却个个厉害,可不是他们这些小仙敢惹的。
就见那鸣蛇连眼睛都不睁开,便像知道是谁来了,头挪了个方向。
虽然有辔头禁锢,但还是能稍微张开吃食,蠕动着将那些堆在面前的肉给咽下肚去,小山一般的肉堆转眼间消失在它的血盘大口里,怎不叫那些司马使一阵毛骨悚然,心想幸得有这位星君不辞辛劳日日来饲肉,否则这蛇什么时候饿了没食吃,把他们几个吞了恐怕也不过是塞个牙缝罢了。
他们看了一阵,反正每日皆是如此也没什么好看的,便就各自散开做活去了。
过了一阵,那蛇伸懒腰般展开修长粗壮的身躯,张开了眼睛,稍稍张嘴打了个饱嗝,然后瞅了一眼身旁坐在地上的男人,一贯的木无表情,然而从那双灰白眼珠里,不难看出,暗色的沮丧。
被他这般盯着,鸣蛇不由得恼了,稍张嘴,口出人言:“我说你别老是一副看死尸的表情瞪着我行不!”
嚣张的态度,不因禁锢在身上的鞍具有丝毫改变。
然飞帘仍一动不动,仿佛一尊石像。
看着蜷缩在马厩旁,与行畜为伍的鸣蛇,他沉默着。
从那一刻,看到九鸣被拴住的那一刻起,不知道为什么,他便什么都不想去想,什么都不想去作,一种古怪的,无力的情绪正包裹着他的心。
纵然法力高强,纵然位尊星君,那又如何?
还不是连属于自己的,都无法保护……
两千年前是这般,眼睁睁看着九鸣浑身伤痕,鲜血淋漓地被拖出天殿禁入锁妖塔,两千年后……他居然也依旧无能为力地任由他被装上鞍辔,禁锢蛇身。
飞扬跋扈的异兽,又怎堪忍受成为仙家坐骑的屈辱?!
九鸣或许表现得全不在乎,然而他却清楚记得,异兽对俯仰天地的自由,向来执着,当初兵败之时,九鸣宁愿折翼亦不肯屈服在天兵刃下,这样的妖怪,如今却甘愿俯首阶前,领受鞍辔,成为行畜……
赤金鞍再华丽,亦不过是屈辱的牢笼。
那一刻,他想冲上前去推开那两个天奴,将那副赤金鞍砸个粉碎!
然而,身旁的贪狼星君却暗声制止了他。
‘不想他死,就给本君站住。’
于是他不能动了。
是的,唯有此途,方能保住九鸣性命,沦为骑畜,总好过斩妖台上钩魂魄,受天雷。
结果……是好的。
可他却异常地难受。
他做事想事一向取最简之途,要做什么,如何作,一向清晰在心。
然而这一回,他却迷惑了。
试图寻找原因,可总是找不到难受的理由,反而更难受。
被降伏为畜的鸣蛇被他亲手送入御马监,那里是蓄养天宫坐骑的地方,他看着司马使战战兢兢地接过辔缰,带了鸣蛇入内,之后贪狼星君离开的时候说了什么,他都没有听进去,他一直就像魂魄离体般恍惚,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鸣蛇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这又是什么意思?
本以为飞帘会就此放下,毕竟两千年的锁妖塔,可不见他来瞅过一眼,可如今……
“得了吧……”被那男人的态度所感染,苦苦强撑的态度也软了下来,反正四周无人,那些天马是连看都不敢看这边一眼,鸣蛇闷闷地窝缩在飞帘身边,嚣张的态度也蔫了。
傲然天地逍遥自在的异兽,又如何能够习惯挂在脑袋上的辔头?
他也觉得很窝囊好不好?
“为什么?”
之前过来放下东西一言不发的飞帘终于说话了。
为何屈服?为何甘于为骑?
鸣蛇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天宫那地板凉得很,跪久了不舒服。”言不由衷,然而却掩饰不了语气中的挂怀,他又怎能眼睁睁看他跪在冰冷的玉石殿阶上卑躬屈膝?!
飞帘不知是懂了还是不曾听懂,半晌不语。
直到凉凉的蛇皮滑溜地蹭过他的膝盖,硕大的蛇身不知何时游了过来,他才回过神。
飞帘摸着滑溜的蛇身:“你之不愿,岂为我愿?”
巨蛇抬头,双目相对,凝视着,原来彼此心中,早有彼此,然而不过是沉睡在心不曾说出。
他若是不想看他卑躬屈膝,那他,又岂会愿意对方为了自己卑为坐骑?
岂会不懂?
岂可不懂?
神仙和妖怪,拥有过长的岁月,让他们都变得不在乎,却又轻易放过……
当懂了,却又会不会已经太迟?
……
漂亮的鳞片像琉璃石般光亮,日光映在其上更是像石榴肉般晶莹剔透,赤蛇滑动身躯盘卷在飞帘身侧。
飞帘盯着那鳞片,火色的鳞,却是凉飕飕的。
“好凉。”
“嫌凉?”当即浑身冒出炽烈旱息,骤起旱风吹得飞帘浑身火热干燥,盘桓在附近千年之长的重重祥云转眼间被蒸个一干二净,